反身对着帅帐一抱拳,飞身上马,迎着东方的金光,高喝一声,“上马!”,五千将士整齐划一的跃上马背,扬尘滚滚,飒马离奔。
离开了这片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之久的土地。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次一别,再无返回周土之日,也再无兄弟重逢之期。
第94章 破城之计()
燕赵二人走后,大帐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东风突起,吹开了棉质帐帘,卓幼安遥遥望见都狼城上斜插的几杆大旗迎风飘摆,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
云冲收起了兄弟离别的感伤,将视线转向卓幼安,“这是什么?”
“这是周帅给我的破城之计。”
“什么?”孔太飞双睛放火,“娃娃,你前两日怎么没有提起还有这个玩意?”
说着,他急不可耐的把那方信笺自沙盘上抄了起来,撕开蜡封,抽出纸页,眼看着就要铺展开。
“且慢。”卓幼安出声拦住,徐烨知道二哥毛躁的脾气,伸手抢过纸页,按在沙盘上,静听卓幼安继续说下去。
孔太飞不快的冷哼一声,“前两日你带回来的消息就含含糊糊,根本没有说清楚大哥和老七的状况,现今明有智计,你又迟迟不拿出来,莫非你是拿我兄弟几人玩笑不成?”
“我看你是故意贻误军机,漫我军令,娃娃,你想吃军棍不成?”孔太飞的黑脸皱成了一团,双拳攥的咯吱吱作响,抬手欲拔腰间宝剑,徐烨大力夺下孔太飞的佩剑。
“二哥!”连日攻城不下,他心中也窝了一口气,所以很明白孔太飞的心情,但他更明白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老二,你闹够了没有?”云冲脸上一寒,“恃高凌弱,以上欺下,好大的威势啊?你还要不要你这张黑脸?”
“呸!老四,俺老孔多少年的战阵厮杀了,会不懂这些个小娃娃心里的想法?黄口小儿,无端上位,口令不明,怠慢上将,分明是受了老七的宠,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今儿不教训教训他,你教咱们兄弟日后颜面何存呢?”
“够了!你给我回帐反省,接下来的战事不许你参与!”云冲怒发冲冠,横眉立目,“平日里你自视甚高也就算了,今日丢人都丢到小辈这里了,再不加约束,他日还了得?”
“我是兄长,这营中,我还是说了算的,老四,你有什么资格约束我?下卒不力,我就要教训,你奈我何?”孔太飞朗声道。
“二哥,我们都心急,可此事不能急在一时啊!卓副将刚刚才拿出这信笺定是另有安排,你”徐烨见云冲和孔太飞之间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起手来,登时劝道。
“狗屁的安排,分明就是这小”孔太飞粗话说到一半,却见卓幼安当啷一声抽出长剑,“喀啦”一声插在沙盘上,使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大帐内陷入了窒息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周帅早就料到孔将军会在此刻心焦意躁,所以特命幼安待到这时再拿出破敌之计。”
卓幼安的声音如同浇在烈火上及时雨,在最关键的时候冲散了帐内三人的怒火。
云冲平素以冷静著称,多前锋,善把握时机与谋略,自然刹那就明白了周患的意思。
“老七这是太了解你了啊”云冲感叹一句,“我军在主动,围城攻之,最不能有的就是焦躁,眼下需要的是耐心啊”
孔太飞将疑惑的眼神递向徐烨,徐烨凑到他的耳边道:“七哥知道你的‘恶行’,这是在臊你呢。”
孔太飞恍然大悟,一张黑脸如同苹果一样红到耳根,有些尴尬的冲着云冲抱了抱拳,只说了声,“俺去面壁。”撩帘离去。
的确,周患早就猜到了二哥孔太飞对自己这个新提拔起来的年轻副将一定会抱有诸多不满,所以刻意等到他最焦躁的时候拿出破城计。
他也特意交代让卓幼安喊出一声“且慢”,就是因为料到这一定会激怒本就急不可耐的孔太飞,从而点燃了这场“闹剧”,目的,就是让他在小辈的面前丢一丢脸,让卓幼安看清这位老将的无理取闹,从而
试问,孔太飞这么一个刚愎自用,目空一切的将领在卓幼安一名无名小将眼前丢了面子,示了短,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对这位小将指手画脚?
就连云冲也不由得称赞起周患对人心的把握,只靠一句话,便令自己的年轻副将在战功彪炳,居功甚伟的孔太飞面前抬起了头,真可谓兵不血刃
徐烨暗挑大指,“七哥的阴险,真是登峰造极。”
“哈哈哈,小十一,你这话要让老七听到,又要揍你了。”
徐烨摇头晃脑的道,“可惜,他没在啊。”
“这下,可以和我们说说这破城之计了吧。”
云冲方才发泄出了心中的压抑之气,此刻心情舒缓不少,心境也更加明朗。
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卓幼安的身上,方才他拔剑立威的魄力使得云冲对于这位年轻人更高看了几分。
卓幼安把剑归入鞘中,恭谨的道。“云将军,徐将军,末将有一问。”
“请讲。”
他指了指昶江的方向,“昶州暴雨,水位上涨几何?”
云冲和徐烨对视一眼,灵机一动,“足足涨了一倍之高,江水泛滥,冲垮了数座堤岸莫非”
二人不是蠢人,相反的,他们数十年的带兵经验以及少时熟读的兵书战册绝非无用功,只经卓幼安这一问,二人就明白了大半。
云冲展开纸笺,果然看到了其上的计策与自己心中所想一般无二,只是周患所定的计策更周密,更详尽。
卓幼安手扶沙盘,低声道:“末将和周帅共同推演过,此计若成,昶州三城唾手可取,届时周帅取了松仓,与云将军所部共成掎角之势,前呼后应,合兵一处,则辽军主力可尽灭,拓跋无涯及旗下之将也可尽戮也”
徐烨眼睛发亮的看了看沙盘上的沧北各州府,“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画青,洵,汤三州的辽军便成了异国孤军,定能望风而逃,不战而退,沧北失地就都收回来了!”
云冲手指顺着沙盘上如同脉络一般的山林关口一路推演过去,“这一胜,可以直接打到,大辽关!”
“不不不。”徐烨激动的摆了摆手,“大辽关算什么,兴许这一仗可以逼入大辽国土,顺手牵羊,连储净关一同取了。”
“哈哈哈,十一啊,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不要得意忘形了。”云冲哭笑不得,抬手扔出一支令箭,“卓幼安听令!你速去篁岭回报周帅,就说,三日内,必见成效。我定让他拓跋无涯,兵溃千里”
卓幼安单膝跪倒,毕恭毕敬的接令,大步离去。
云冲抬手又是一支令箭。
“徐烨听令,全军后撤四十里,占据高地扎营,空营撤后纛旗多插一倍,以迷惑拓跋无涯。另外,备好一切阻水之物,待水势不挡之时,开闸放水,我要水淹三城!”
“末将听令!”徐烨也接令退帐,其态昂首挺胸,神气十足。
第95章 借水破局()
昶州,都狼城内。
拓跋无涯稳立在城头,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丝毫不妥,纵使万军围城,身陷重困,他依然静默伫立,一笑置之,随手摸了摸下巴。
元莫直立在他的身侧,沉吟良久,趁着拓跋无涯思考的空隙,忍不住问道。“涯帅,您在等什么?”
“本帅在等一个机会。”拓跋无涯道,“这次回来,我其实并没有想到能够活着离开。”
元莫直心中大痛,他知道拓跋无涯之所以不惧重围,匹马折回,都是为了救他啊!
“但,现在看来周夜池,一定掐在了篁岭,已经断了我的后路,甚至松仓大概也已入了他的手。”拓跋无涯的声音很平淡,“这一手,他做的很好。”
元莫直神色黯然的把头低了下来,拓跋无涯没有看他,“先别垂头丧气,想听一听周夜池全盘的计划吗?”
元莫直还未回应,他便已经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雨夜奇袭都狼城,雨后高悬我大辽名将的尸身,逼我渡江驰援而后一招攻心计,以雨后行军之迹迷惑我,趁机带兵绕至三城之后静待。”
“果不其然,我陷入了他的圈套,略一迟疑,他又早派人于松仓虚张声势,攻我所必救。随即他便可用偷渡之军在四侠山堵截我,将我所带之军一网打尽,顺势与沧北军前后夹击,杀回三城,则昶州便入了他手。”
“好可怕的人步步为营,处处算计,从心计到战阵,一步一步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全无生理了?”元莫直喃喃道。
“不。他在用计,我也同样如此。”拓跋无涯嘴角轻轻上翘,“我承认,是我轻敌了,但只有走到这一步,这场战争才好玩呢”
“好玩?”元莫直搔了搔头,“那,涯帅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面对?死守到底?”
“不。”拓跋无涯回头瞥了瞥满目血色狼藉的都狼城,“昶州,已经守不住了。”
“啊!那应该尽早突围出去才是啊!”元莫直横起大刀,眼神微寒,“有莫直在,必保涯帅无虞!咱们杀开一条血路,只要去了汤州,就还有再杀回来的力量!”
“我说了,我在等一个机会。本帅,可还想再和周夜池较量较量。”拓跋无涯再度向着远方天际尽头的沧北军营望了望。“第一回合我输了,可他也未见得赢了。”
“这涯帅,您究竟是何意啊?越说莫直越糊涂啊。”
“哈哈哈。”拓跋无涯朗声大笑,“如果我没有半路想到这一切,折回都狼城,只怕姓周的已经功成了,可惜啊,我又回来了。”
“古人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上天没让我死在四侠山的堵截上,这就是机会。虽然现在深陷重围,孤立无援,但却也为我们带来了新生。”
“新生?”元莫直一头雾水,简直就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对,我派渐匆和阿文带人去往汤州,并未为他二人担忧,是因为我猜到周夜池在四侠山的人马没有看到我一定不会轻易动手,如此一来,他二人的安危便得到了保障,至少能保证洵汤二州暂时不会失手”
“而周夜池,绝对不会想到我又回来了。虽然我们已经见过一面,但这会让他不得不重新布局,重新定策,再以昶州为根逐步夺回洵,汤”
元莫直听到这里,总算是将那位敌军主帅的思路理顺,而对于拓跋无涯最刚开始的一番云山雾绕的话他也已通盘了然。
“哦!怪不得您方才猜测他截断篁岭,袭击松仓,原来是已经想清楚了这一切!”
“对,如果我是周夜池,我也会选择这么做。他的谋略的确不输于我,甚至,还要在我之上。”拓跋无涯摇了摇头,“但他算错了一点,本帅,绝不是吃素的,莫直,你说他们接下来会用怎么样的办法攻城呢。”
“这,肯定还是步兵在前,弓弩炮车在后”
“非也。他们已经做了五日的无用功了,如果我没猜错,这也是那周夜池的算计。他在等我军心涣散,在等我焦躁不安,那么他就有可乘之机,一举破城。”
“莫非,涯帅您又已经看透了对方的意图?”
“不错。”拓跋无涯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轻轻地一抹下巴,“你还记得当年关帝攻襄樊七郡之时,遭遇旧楚军死战守城时,是用何计破敌的吗?”
这一次元莫直就算再傻也明白过来,一拍城头的石壁,“水淹十三军,还擒杀了旧楚的神将苏煜,一战威震天下!”
“嗯。既然明白了,下去准备吧。逢木室木楼,催之以建筏,记得,每筏上必可走马,咱们的红渊神马还得带回大辽。筏建好后,置于北门侧,等水将到时,咱们大开南北二门”
“您是想借水势突围?”元莫直眼中淌出凶光和战意,苦守城池数日,他早就想干一场硬仗了,听到拓跋无涯的话顿时振奋。
“传令锐城和重丘,同行此令,全军建筏,本帅预测,两日内,大水定至,收拾好行囊,做好万全的准备,到时全军踏水而出后来还有一场恶战。”
纵观拓跋无涯和周患所谋策的战争,一言以蔽之,就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他们均是天下一顶一的帅才,没有任何一个蠢材,一旦到了真正对决时,必起滔天惊澜。
周患运用一串连环计将拓跋无涯逼至了他人眼中的绝境,而另一方的拓跋无涯却置之死地后生,反其道而行之,准备将计就计,破开重围。
这无疑是一场精彩绝伦之战,更是一场不可复制的针锋相对,哪怕是古往今来足足两千年的历史中也少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战事
这场关乎沧北存亡的真正大决,终于在八月二十三日清晨的第一缕朝阳升起时分,拉开了序幕。
都狼城内。
拓跋无涯稳立在星夜打制的木制巨筏上,他的身后还有数以百计的巨筏,放眼望去,足有数万甲士,近万匹马立在其上。
其他两城的场景也几乎如此。
这在场的每一艘木筏都是辽军拆了城中木楼后临时拼接而成的,周边以一圈充气牛皮囊围拢捆扎,以便水来时浮于其上。
这种临时木筏并不如何结实,但在拓跋无涯的眼中,已经足够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跟着剧烈颤抖。
万马奔腾裹挟着轰隆之声一泻万里,蛟龙出海,平地惊雷,大水冲破一切阻碍,势如破竹,直抵三城而来!
只听城头一名甲士大喝一声,“涯帅!来了!”
拓跋无涯握紧马缰绳,元莫直气贯喉间,其声三城可闻。“大开城门!”
第96章 兵行险着,绝处逢生()
一刹那,三城南北合共六座城门訇然中开。
沧北军虽向后退军以躲避昶江之水的余灾,但也始终有一哨人马监视着三城的动静,稍有不对,便会重新引兵杀回,绝不让拓跋无涯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简单来说,三城仍在沧北大周军的监视和包围之下,只因要动大水而将包围圈向后撤移。
想象总是美好的,如果云冲和周患遇到的不是拓跋无涯,只怕他这水淹一策便可顷刻令三城辽军溺没。
现实证明拓跋无涯是一个善于反击的人,而且是用最惊人的雷霆手段发动了反击。
长龙之水撕裂空气,催破天穹,如一柄万丈之剑,直捣黄龙,把偌大人间一分为二。
整装操戈,站在高处随时待命的十数万沧北军士几乎同时吞咽了一口唾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呼吸和心跳都在那凌霄的水声中停了一瞬。
云冲和徐烨双双立在高处,眼看着满目尽被层叠大水充盈,一股莫名的后怕之感在胸中激荡,他们都在想,如果是自己面对这滚滚江水大概连尸身都不知会冲去何方
排空的巨浪,遮掩了天光,茫茫天际也在此时坠入了大江水中,江流浩涌,无坚不摧。
古语有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今次的江水,纵使是撞上一座百丈土山,也绝对能将其转瞬倾覆,夷为平地。
这是一场自然与人力完美结合的灾难啊
连日的暴雨,昶江水本就显得狂躁不堪,遭了堵截更如龙困浅滩,雷霆之威含蓄其间,一朝释放,直如被触逆鳞的狂龙,一腾身,便有背负青天,射穿斗牛之能
水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将所有的阻碍一一扯得粉碎,从昶江口到三城,足有数十里的阔土大道只在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便被整个席卷。
恰在此时,一个探子狂奔而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