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第二次见面,周倾依然赞叹不已,几乎难以移开目光,李昀歌与他表情相同,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位剑道权威,但心中的自惭形秽之感却愈加旺盛。
扫雪客看到屋中四人,先是没好气的给了佯装恼火的女儿一个瞪视,紧接着对周李二人轻轻颔首示意。
“倾儿,昀歌,我先处理一下家事,稍后再叙。”
扫雪客的话令周李二人感觉一阵温暖自胸中升起,周倾有着不解的低声问。
“李大哥,赵前辈认得你?”
“非也非也,我浪荡得很,四处飘游,天唐小地岂容得下我这只鸾凤?哈哈,你大哥我啊,志在千里,交友也在千里,不然怎么与老赵交上的朋友?赵城主认得我自然也没什么。”
周倾撇嘴回之,不再多说。
李昀歌悻悻的捏了捏鼻子,眼神飘忽的落在了被他斜放在墙角的龙胆刀,心府紧了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手悄悄地搭在了腰间的紫薇上,不知为何,竟隐隐散发出了几分杀气。
扫雪客眉梢一颤,他感受到了来自于李昀歌身上的变化,也很明白这种变化的缘由,装作没注意,板起脸,眼神在女儿的身上上下看了看。
这孩子瘦了
还是我太狠心了吗
“贞儿,玩也玩腻了,该跟爹爹回家了吧。”
“哼,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不是想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吗,好呀,那我就断给你看看,哼!”赵雪贞将头偏向一侧。
扫雪客十分好笑的轻咳了两声,“好了,丫头,爹和你娘说的是句玩笑话,不想被你听见了,既然生气了,那爹爹给你道歉,跟爹爹回家吧。”
听着扫雪客这位江湖巨擘的“软语”,周李面面相觑,似乎在刹那间明白了大小姐的性格是如何惯出来的了
赵雪贞秀眉一挑,“爹爹真的知错了?”
扫雪客露出春风般和煦的浅笑,点点头,赵雪贞这才放下“怒气冲冲”的架子,“知错就好了!本小姐宽宏大量,那咱们回家吧,离家这么久,我可想娘啦!”
扫雪客安哄好女儿,转目到周倾的身上,“倾儿,你也随我回探雪城吧,你师父也在,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
周倾大喜,用肩头拱了拱李昀歌。
“昀歌,我知道,因为因为他的缘故,你对我有敌意,这龙胆刀”
李昀歌抬手止住对方的话,“不用说了,我不会去探雪城的,谢城主的美意。”
第90章 入城【中】()
“李大哥,你为什么”周倾还想说什么,又被李昀歌伸手制止。
他摇了摇头,走到墙角背起龙胆。
“多谢赵城主盛情相邀,但在下是一介江湖人,志在云游四海,况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多留,告辞了。周兄弟,你的救命之恩来日必报,老赵,大小姐,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着,他举步就要迈出门槛。
扫雪客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周倾,“且慢,倾儿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李昀歌闻声停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在下却没有留下之意,还望赵城主能放在下离去。”
扫雪客温文的笑了笑,“我从未想要强留你,何谈放行二字?若你今日不看一看倾儿手上的东西,只怕会抱憾终身。”
周倾猛地想起了老人临行前的话,眼睛一亮,说心里话,他确实不想李昀歌就这么离开,他总有一股直觉在不断的告诉他,李昀歌这一去,很可能会有杀身之祸,性命之忧
周倾想了想,这种直觉并非空穴来风,很有可能来源于在关帝山时李昀歌和元歌的那几句对话
简短的话语,足够他读出很多的东西。
还有那龙胆刀,自从他拿到以后,便从未离身,就连如厕时也要背着他,有时还会对着这柄巨刀出神发呆,其神情落寞怆然,几乎泪下
这一切的想法令周倾明白,他不能让李大哥离开,更何况师父也曾这般交代过。
他走到李昀歌的身前,将从怀中取出的白帝树叶放在李昀歌的眼前,又道:“师父还让我和你说若想来日胜过三尺丹阳,就老老实实的去探雪城。”
李昀歌双目圆睁,用近乎疯狂的姿态从周倾的手中抢过那枚晶莹剔透的树叶,整张脸都陷入了微微的抽搐颤抖之中。
沉吟半日,他脚步僵硬的侧转身子,“这树叶,只有探雪城才有吗。”
“嗯。”扫雪客知道事情成了,神态自若地回首拉住女儿的手,步子缓慢却速度极快,一眨眼便已经从房间中走出。
一缕声音遥遥传来,仿佛一道能够穿破皮肉血骨,直插入骨髓的剑气,灌涌心底。
“白帝树只此一棵。”
“那,她也是探雪城的人吗?”
李昀歌的脑海中轻飘飘的闪过一个倩影,和一缕月白色的剑穗,整颗心扉宛若被再度撕裂开一般痛不欲生
他发动脚步,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冲到了扫雪客的身后。
赵雪贞回头看了看他通红的双睛,失常的神态,不由吓了一跳,赵卫晗和周倾紧随其后也跑了出来,三人做了个简单的眼神交流,都识趣的没有插口。
扫雪客并未停下,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让李昀歌能够跟在后面。“嗯,算是吧。姬姑娘的那枚白帝叶就是内子亲手所赠。”
“当初的事,赵城主知道吗。”李昀歌乜呆呆的发问,此刻的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心跳快到了顶点,气喘如牛,紧张万分。
“嗯。当初,是指你逃离天唐之后吗?知道些,但不多。但,内子当时正在长安,目睹了全程。现在,可愿和我回探雪城了?”
李昀歌重重点头,眼中的血色悄悄退去一些,腿一软,险些屈膝跪倒,扫雪客反手托起一股柔和的内气,将他的身子稳住。
“走吧。”
赵雪贞提气跃上停在酒楼门口的自家马车,扫雪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也入了车内。
周倾眨了眨眼,看着那两匹拉车的枣红大马和其上其貌不扬的中年车夫,目瞪口呆的登上马车,直至坐入宽敞的马车内他才反应过来。
“红渊宝马竟用来拉车,这也太”暴殄天物四个字被他夹在了口中没有说出来,转念一想,这毕竟是扫雪客的车架,有宝马为引也不算什么。
赵雪贞就坐在他的一边,闻言嗤嗤笑出声来,“那如果我告诉你,驱车的马夫是当世顶尖强者,你会不会惊的连眼珠子都弹出来?”
车外传入一个浑厚的嗓音,“小姐,欢迎回来,您就别取笑老仆了。”
周倾眉头一挑,“探雪城总教师,南公左沂前辈?”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父亲周患留下的亲笔信,顺着侧帘的缝隙向外看了看,心中有些紧张。
有红渊马驱车,踏山路如履平地,在雪层深厚的山林中穿梭而过,似一道红色的闪电,留下两道浅浅的辙痕。
风声回荡,左沂坐在车辕上,熟稔的掌控着马车,耳边传来车内和谐的交谈声,嘴角慢慢上扬起一个弧度。
阿患啊,一别十三年,终于又见到这个小子了
他很好
可你,怎么就那么傻啊。
车内。
正中放着一盆碳火,热气蒸蒸,暖意融融。
赵雪贞玉手在眼前扇了扇,似乎感觉闷热,伸手将侧帘拉开一半,凤目在不断变换的景物中停留了几秒,忽听扫雪客开口打破沉静。
“卫晗,此次保护小姐,辛苦你了,待回城之后,我便将一字剑传与你。”
赵卫晗先是愣了愣,随即面露大喜之色,“谢城主!”
“而后,你,便是我的正统大弟子,真正入我门下。”
这一次赵卫晗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惊喜来形容了,简直是一种升入云端的震惊。
周倾暗暗乍舌,这位就连面对死亡之时都未曾有什么表情变化的四重境高手,竟然会有这般模样?
“谢城主!”依旧简短的回答,但谁都能听出那遏制不住的激动。
扫雪客眉睫一动,“不出意外的话,你还会有两个师弟的。”
“倾儿和舟儿。”
赵雪贞倏地看向父亲,指了指周倾,她很不能理解一向不收徒弟的父亲怎会如此反常。“爹!你要收了他?收这个笨蛋?”
她话中之意并非贬低周倾,只是惊讶之下的冲口而出。
“住口,人家有名字。”
赵雪贞小嘴一扁,心道:也不知道这笨蛋走了什么狗屎运那以后他,就要长住在探雪城了吗?还有,那个舟儿又是谁?
周倾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因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的道,“城主厚遇,晚辈,受宠若惊。可,晚辈,已经有师父了,不,不能做欺师之事。”
“哈哈哈。”扫雪客爽朗一笑,“你把赵某想成什么人了,放心,你师父与我乃是至交,抢好友徒弟这种事,我还是做不出来的。具体的,等到了探雪城,让你师父亲自告诉你吧。”
周倾这才放下心来。
回过状态的李昀歌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一只手掌死死的握着紫薇剑,因为太过用力,整只手掌已经青白泛紫,青筋乱突。
他焦虑的呼问一声,“左老先生,探雪城还有多久能到?”
“谁知道呢,可能不远了吧。”左沂慵懒的声音悠悠传来。
第91章 入城【下】()
对于享誉天下盛名的宝地探雪城,周倾还是满心期待的。
碎雪微漾,熹光冉冉。
古语有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当然,在这寒山之中不可能有蝉儿的鸣叫,处处星霜挂雪,偶有走兽飞鸟的影子在林中隐绰绰的穿梭,飞腾。
更衬出几分天南独有的宁静美,令人观之心旷神怡,胸怀通达。
深山大泽一一走过,周倾一路上总在好奇的向外打量着天南的雪景风光,直至看的倦了,便倚着侧窗沉沉睡去。
马车行的极是平稳,就连周倾也没有想到颠簸蜿蜒的山路竟然能行的这般畅通无阻。
李昀歌始终低着头,似在想心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紫薇剑如果是凡铁打制的话,只怕已经被他的手捏成一团破铜废铁了。
扫雪客平身端坐,二目微合,像是在休息,可赵雪贞在他的耳畔喋喋不休的念叨着此行的所见所闻,他也时常能够淡淡的回上一两句。
赵卫晗见周倾甜甜睡去,将侧窗的棉帘拉上,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了周倾的身上。
周倾身子动了动,翻了个身,继续安睡。
车内,一派祥和。
马车足足行了一日一夜,在周倾等人与扫雪客碰面的第二天清晨,第一缕微光斜照天下时分。
周倾悠悠转醒,抹了抹嘴角的晶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才看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件衣袍,心中一暖。
“笨蛋,你也醒啦?”赵雪贞眨了眨有些朦胧的睡眼,也是刚刚醒来的样子,环顾了一下车内,发现赵卫晗和扫雪客已经不知去向,她大声问道。
“沂叔,是到家了吗?”
车外依然宁静,没有半点声响回音传来。
李昀歌听到了赵雪贞的呼喊,猛的睁开了双眼,他本就因为心事重重睡得很浅,被赵雪贞一声吵醒也并不为怪,刚要挺身走出车子,门帘一挑,一张带着浅笑的俏脸便露出了惊鸿一角
那是一个妇人,一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其姿容的美妇,倾国倾城四字配她正好。
大概只有扫雪客那样的出众的男人,才配得上这样的女子吧周倾心中这样想着。
雪白与无半点瑕疵的肌肤,莹光闪烁。黑白分明的眼眸,暗带几点柔光,光洁几乎可照人的脸蛋儿,触之如水,嫩如珍玉。
“娘亲!”赵雪贞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再如乳燕还巢,飞鸟投林一般扑入了那美妇的怀中。
一个称呼表明了那美妇的身份,她,正是江湖人称“一叶可遮天,余生付流年”的探雪城主母,雨仪。
雨仪爱怜的抚了抚女儿的后背,“贞儿”还想说些什么,一叙别愁,一个人影便在眼前疾速一闪。
李昀歌紧随其后出了马车,扑通一声跪在雨仪的身前,“雨夫人!”
雨仪只能松开了女儿,柔柔的将李昀歌从地上搀起,“既是故人,无需多礼。你我也有多年未见了”
李昀歌呆了一呆,“雨夫人认错人了吧?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到您啊。”
雨仪轻轻地眨了眨眼,直视李昀歌,“李公子当年英姿正茂,年华正盛,名满长安冠绝全唐,就连元轻她那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性子,也被公子所吸引,公子又哪还会记得太白楼前默默无闻的我呢。”
似乎是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讽意,李昀歌一阵心痛,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曾经做了什么,雨仪对自己这个态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当初,是我负了她
“往昔荣华俱往矣,雨夫人还是不要再提了”
“既然李公子不想再提起,那又何必来探雪城见我呢。”
“我只是想问个答案。”
“你父亲都不知道的事,你以为,我知道吗?”
李昀歌沉默了。
雨仪的话每一句话说的都很轻柔,但谁都能听得出,话语中雪藏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这让赵雪贞非常不解,娘亲是什么样子,她最清楚不过,对每一个人都是真心以待,温柔以待,为什么唯独对李昀歌
周倾因害怕打扰了雨仪和李昀歌的谈话,始终没有动作,听到外间谈话告一段落,这才有些迟疑的从车内钻了出来。
雨仪余光见到他,喜上眉梢,嘴角的笑纹几乎抑制不住,她松开女儿的手,反而一把拉住了周倾的手,将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一个遍。
感受到了那眼神中的柔和和关切之意,周倾心扑通通乱跳,在这位陌生的长辈面前,他只觉一阵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那近距离的惊心动魄的容颜,也让周倾的小脸儿不由自主的漾起了些许羞红之色。
“雨雨夫人,您”
“别那么生分,你知道吗,倾儿,在你才这么大的时候,还曾在我的怀中睡过觉呢,记得那时,我们贞儿还没出生呢。”
雨仪伸开双手,笑吟吟的比了比一尺左右的长度,“真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等人啊。你爹爹还好吗?”
“爹爹他”
恰此时,浑厚有力的脚步声自后方响起。
“阿患,已经在昶州了。”周倾听出那是左沂的声音,不禁微微侧目。
雨仪听后眼神一暗,“他还是选择了回去啊。不过也好,战场,是他的命。倾儿啊,我们和你爹爹都是故交,正愁无法得见呢,好在你来了,以后就在城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尽管说”
听着雨仪发自心底的那份关怀,周倾的心犹如烈火炙烤,滚烫无比,偷偷看了看赵雪贞,心中暗暗将这母女做了个小小的对此。
随即暗暗慨叹,赵大小姐真的是雨夫人的女儿?这性格简直是云泥之别啊
如果左沂和雨仪知道周倾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捧腹大笑,因为年轻时候的雨仪在骄纵方面甚至比女儿还要高上倍不止。
普天之下,若说还有人会让那位闻名遐迩的扫雪客谈虎色变,也就只有这位雨夫人了。
左沂走近到前,先对赵雪贞道:“小姐,卫晗在白帝树下候你多时,您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
“啊?白帝树下对了!爹爹让晗师哥修行一字剑,那岂不是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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