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倾的想象。
万部医术所存,不愧医道圣地之名。
周倾颔首,钱江流冷目扫了扫,“说吧,你想如何比试?任选其一从头至尾背诵,亦或是从医典中出题互对?我都依你。”
“都不是,那太简单,也太没有难度了。对于钱先生这样的一国之师,怎么都不该如此怠慢你我便来比试一下,续写医典残篇,看谁所续之作能更胜一筹,如何?”
“续写残篇?”
“不错。”
“怎么个意思?你且说清楚。”
“束嬴姑娘一会会将藏书阁中的医典残篇全部取出,然后你任意择其一部,你我二人分而续写这前人之作,看谁所作更能通达全篇,首尾相接,同时,也更能与医典之作者思想风格相衬,如此这般,便是胜了。”
钱江流暗暗竖指称赞,这个比试之法着实出奇,不仅需要极强的笔力,而且还必须有极强的医典根基,以及对所选作者的完全了解,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为之
“好个续写残篇,这比试,钱某接了。能够想出这样的比试,你确实比楚束嬴强上不少不过,于此之前,我想先询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能答上,你我再比不迟!”
周倾心说:这个老家伙想先探探我的底啊竟还未被怒气所冲而贸然比试,他也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想到这里,周倾道:“好。”
“雪棠虫毒,何解。”
“龙须尾十钱,焗琅花三钱,凫公英六钱,紫植草十株”
见周倾毫无半分停滞的说完整副药方,钱江流眉头皱了皱,接着又问:“僵寒何解?”
“空续藤,蚕尾针各三十株,另加霜寒叶四钱”依然是全无压力,娓娓道来,钱江流脸色再变。
赵雪贞是一个外行人,只是听一个热闹,脸色很精彩,似是在因为周倾如此轻松的便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狠狠地杀了那钱老头的锐气而感觉到得意。
可另一侧的束嬴却是另一番感受了,无论是雪棠虫毒还是僵寒之症,均是医道中最为头疼的病症。
一是因为极少有医典中记载了解法,且这些解法也是众说纷纭,真真假假,判断其是对是错都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二是因为千百年来所患先例少的可怜,少有借鉴之处。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每一味药材都很是难得。
她知道周倾所说的药方简直分毫不差,趋于完美,就连药方中每一药的用量都说的极为详尽,这只能用震撼来形容了。
这两个问题如果要换一个没看过医书的人来回答,光一个雪棠虫毒就需要将半个藏书阁翻过来覆过去的寻找一番,若再加上一个僵寒之症的解法,只怕将这万部医典翻上数日也不一定找得到。
这家伙刚才说自己只读过寥寥数本医典?
这才不过一张嘴,便几乎已经展现出了轻松驾驭这一阁医典的能力了。
这可真是绣口一吐,便知其识不止万卷。
是我走眼了啊束嬴登时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羞愧之感,心中也莫名的多了几分对同行达者的敬意。
“筑结之症,何解?”钱江流沉吟半晌,面色阴沉似水。
周倾闻言,头脑巨震,如果一个雪棠虫毒是巧合,一个僵寒之症也是巧合,那么第三个筑结之症便决计不可能还是巧合了吧。
他眸光一凝,“玫州的诸多病症,和你有关?”
第84章 惊闻()
钱江流的小眯缝眼在周倾年轻的面孔上一寸一寸的审视过去,轻轻叹了一口气,“国主的事,果然是你破坏的。”
“什么?”周倾不解。
钱江流枯槁干黑的手肘微微抬起,在身侧小童儿细滑的小脸上蹭了蹭。“年轻真好啊。”他感慨一句,那小童儿唯唯诺诺的点点头,不敢做声,只是脸蛋有些涨红。
“我本来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在顷刻间将所有的疑难病症全部解决。看到你,我才明白啊。你,是藏冰观的人?”
周倾如遭雷击,不知该如何回答,束嬴和赵雪贞听到这一句话也同时张大了嘴。
却听钱江流继续道:“能够轻易答出这两个问题的,没有万卷医典的根基,大概是做不到的。普天之下能收录有万卷医典的地方,我只知道有藏冰观的道德阁和医庐的藏书阁啊”
“不过如果你是凑巧看过这两种症结的药方也未可知,所以我只是猜测,看你的反应,似是猜对了。”
“你你什么意思?”周倾心中暗暗警惕起来,从此人方才的话语中,他和当日玫州的病患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件事本也不归我管但你惹恼了我,又与藏冰山”他森森的眼光使得周倾感觉非常不舒服,心中的警觉提到了嗓子眼。
“你,我是志在必得。老尼姑我可以不再纠缠,黄运分生树我也可以不毁,但你,必须和我走。”
钱江流呵呵冷笑,“看你的年纪,道德阁的藏书至多也只看过三四成吧,够了。哈哈哈,够了!”
说着,他身体一阵虚幻,紧接着带起一连串残影,直逼周倾,周倾知道自己在眼前人面前和待宰羔羊无异,心念电闪,但也毫无办法
这一连串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二女根本还未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周倾就已经被钱江流提在了手中。
“老东西!你敢!”赵雪贞急道,“他是我探雪城人!你敢动他,便是与我探雪城为敌!”
束嬴也急道,“师叔,他是一个外人,与此事无关啊,你为什么要”
“探雪城?”钱江流嗤嗤狞笑,“钱某不过孤身一人,饱餐一顿全家不饿,探雪城又有何惧。得到了这个小子,整个天下,我便再也不会放在眼里,哈哈哈!”
放肆的大笑声还如霹雷一般回响在空气中,钱江流和周倾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和钱江流一同而来的两个小童儿见自家主子就这么挥一挥衣袖,不见踪影了,全部是诚惶诚恐的小跑着追了出去,“先生,先生,不要丢下我们呀!先生!”
赵雪贞抢步破出房门,四下环顾,见钱江流已经翻上了医庐层层房屋的檐顶,携着周倾,疾步朝远方遁去,落步无声无尘,速度奇快无比。
她知道自己力小体微,根本无力救回周倾,一记粉拳猛打在竹木门上,“该死的老东西!你以大欺小!你不要脸!”
束嬴在原地呆怔了一下,小嘴轻抿,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泪珠打转儿,“师父,徒儿还是打扰到您了,那个朋友本不该受我们牵连,师父”
一只纤纤玉手爱怜的抚了抚她的额角,束嬴抬头一看,一个以薄纱掩面的纱裙妇人不知何时,立在了她的身前,“嬴嬴啊,哭什么,师父在呢。”
“您救”
“不用说了,那个孩子为师也同样志在必得。”
“得”字方一出口,如匹练惊鸿,一瞬破房出。
“刷!”
一道紫光蒸蒸的剑光与那纱裙之影几乎同时赶在了钱江流的身前,钱江流大骂一声,“真他娘晦气!”
剑气触瓦,烟尘激射。
一个赤着上半身的青年人从下方走出,那突如其来的纱裙人也已静立房顶。
身行无奈戛然而止,脚尖一点脚下瓦片,倒退数步,抬眼朝下方望了望,看到那被紫色剑气劈开的剑痕,冷笑数声。
“青年人火气旺盛不假,但就这点本事还想救人,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周倾惊呼,“李大哥!你有伤在身,别过来!这人至少有临四重的内气,你现在不是对手!”
方才发出那一道剑光的,正是李昀歌。
他听到藏书阁传来骚动,便知不好,虽然实力十不存一,但应有的感知力和反应力还是有的,故而他在第一时间赶了出来,并倾力斩出一剑,以求留住钱江流。
他握着紫薇剑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几滴血珠在指缝间滚了滚,坠落外地,这一次急中发力已经牵动了内伤,周倾一眼看出他的状态,故而赶忙出声阻止。
李昀歌朗声一笑,“这点伤,算什么。老贼,把人放下。”
不知是根本没把李昀歌放在眼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钱江流这一次根本没有理会对方的冲撞之言,而是不断用余光扫看那突然出现的纱裙美妇。
明明心中万分期待,却又不肯正眼以视。
纱裙妇人呼出一口浊气,也并未以正眼看钱江流,她对着周倾欠身一礼,“医庐主,楚簟秋,谢过小友活命之恩。”
周倾知道她是在指自己方才拦下钱江流摧毁黄运树一事,由于被缚住,无法还礼,他只得道:“举手之劳,前辈无须挂齿。”
“老尼姑,你你你终于肯出来了?”钱江流的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唉。恨空只余孽,不复故惜时。也罢,江流,你也是时候该放手了。执念太重,会毁了你的。”
那医庐之主楚簟秋薄纱下的眼眸有些泛红,其中所含情感极为复杂,隐隐透出几分悔意。
“毁?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再放下,又有何意义?你不用和我说这些绕来绕去的鬼话,你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若不是为了这道命子,你会和我多说半句话?”
“都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了时过境迁,当初之事无论对错,都不应该再提了,往事暂且不提。你将怀中的小友留下吧,他绝不能被你带走。”
“为什么?难道留给你就对了?老尼姑,你别总是摆出这悲天悯人的假惺惺之态,你的真正模样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比我狠多了!这孩子在你的手上,只会更”
“不瞒你说我已没有了非分之想。十数年清淡日子,这锦绣天下,已难入我的眼中。”
楚簟秋声音清冷,字字穿心。
“藏冰山已毁之一旦,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最后的恬静更可贵了,你何必屠刀悬颈,再自造杀孽呢。江流,如果你愿意放下,这医庐,这妙绮山,留你一席之地,你待如何?”
钱江流愕然,他显然没有想到当年那个锋芒毕露,处处争强的女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无言回答。
周倾同样愕然,他结结巴巴的问:“前前辈,您方才说什么?什么叫藏冰山已毁之一旦?藏冰山怎么了?”
第85章 将乱【上】()
楚簟秋疑问的“嗯?”了一声,“你若是自藏冰山而出,岂会不知道藏冰山如今的模样?”
“小子,你当真不知道?”钱江流也问。
周倾摇了摇头,“当真不知道藏冰山,到底怎么了?还有,你们所说的道命子又是什么?”
“这个”楚簟秋二人莫名其妙的相互对视一眼,俱是摇了摇头,“这个”
“别吞吞吐吐的啊藏冰山到底如何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压在心头,令他有几分喘不过气之感,他的心神强令自己保持冷静,狠狠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见无论自己怎么咄咄相逼,两人也并未开口,周倾渐渐升起了几分躁意。“我就想知道这一点,有这么难吗!”
“小子,不是不告诉你,是你实在太重要了,重要到不说最好。以防泄露天机。”钱江流一本正经的道。
“告诉我一句话怎么就泄露天机了?钱老头,楚前辈,我真的很焦急,请求你们以实话相告!”
“不用问他们,我知道!”赵雪贞的声音自下方传来,随即赵雪贞便迈着细碎的步子钻入了周倾的视线之中。
“藏冰山已坠入一片迷雾之中,一旦进入便会迷失其间。在不久前我和晗师哥刚刚从藏冰山经过,望见如此情景,也是大吃一惊,听附近的百姓说”
“整座藏冰山自今年七月初起,便全部被白雾所罩,无人敢入其内。”
周倾怔忡半日,心中惊疑不定,七月初那时自己才刚刚下山啊也就是说自己下山后藏冰山便出现了如此变化,这究竟是为什么?
楚簟秋心绪数次跳跃,终究没有阻止赵雪贞说下去,“江流,我的话,你是否愿意接受?”
钱江流的眼神因为这一句话而迷离了一瞬,奇丑奇黑的老脸上横陈着纠结之色,但很快摇了摇头,他将周倾再度箍紧几分,“不,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恰此时,一只通体亮黄色绒毛的小雀儿从远处如闪电一般极速射来,飞落在了楚簟秋的手上。
钱江流一眼看出那是一只专门传递消息的黄门雀。
楚簟秋随即面色沉重的对着钱江流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将那绑在雀儿脚上的纸条取下,轻轻揉开后,匆匆看去。
“还记得师父的话吗。”楚簟秋没头没脑的话引得钱江流脸色再变,他一下子松开了周倾,几步上前从对方的手中抢过那只写了寥寥数字的纸条。
只一看之下,他便是心神俱震,险些昏死过去。
“这这是真的?”
“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哥哥传来的消息,他想要借此机会逼我出山应当不会有假,节哀吧。”
“这仅是一个开始,江流,当务之急是什么你应该知道,不用我多说,我是出不了医庐的,所以此次东南三国之行,只有靠你。”
她又自袖中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递与钱江流。
“无论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师弟,这‘十花丹’的丹方你垂涎已久,今日我便将它交付与你,洗花海的花也任你采摘配药。”
“从今之后,你想要用这一身医术一纸丹方去救哪一个人,我都不再管束,一切要看你自己。只希望你能够不负医家之所为,别再一直错下去了。”
“这些年,我不愿见你,只是因为你陷得太深了世间功名利禄,权财物欲,不过毁人之物,你何时看透,便再来找我吧。”
说罢这几句,楚簟秋深深地看了对方几眼,转头拉住周倾的手,“你随我来,我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周倾仍旧处于呆滞之中,在藏冰观的十二年时光,一幕幕,一点一滴,全然充斥在脑海,如同重新经历了一遍一般。
他不知道为什么藏冰山会被云雾所罩而无法靠近,但他知道这意味着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回到藏冰观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心中的直觉告诉他,上次与陈老道,轩黎轩微师兄一别,将成永诀这种感觉越来越沉重,甚至呼之欲出,让他心痛难耐,心急如焚。
师父一定知道的师父
从前因为明智之眸的缘故,他很少陷入如此复杂的情绪之中,可没了明智之眸,便再没有了瞬间镇静清醒的能力,只能将思想乱糟糟的拧成一团,理不出个头绪。
古人有云,剪不断,理还乱,大抵便是这样的情绪。
赵雪贞见楚簟秋将周倾拉走,刚想开口叫住,束嬴和李昀歌便同时按住了她的肩膀。
李昀歌的手一触便收,风度极佳,即便是多年野居医庐的束嬴和出身名门的大小姐赵雪贞,对于他的翩翩之礼也挑不出刺来。
“拦着我干嘛?”赵雪贞瞪向李昀歌。
李昀歌宽声劝道:“别那么多心,我看那位楚前辈应该没有恶意。我感觉楚姑娘和楚前辈都不是坏人。”
束嬴插口道:“我我不姓楚呀。”
“可刚才你那位师叔是如此称呼你的啊,在下不知,无意冒犯,实是失礼,还望束嬴姑娘见谅。”
“钱师叔他一直以为我是师父的女儿。”束嬴朝着师父的背影多看了几眼。
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李昀歌也不好多说,只得点点头,一语带过,“束嬴姑娘,我那位挚友的伤势”
“哎呀,刚才没有细细看,不过我给你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