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所至,无论巨树草石飞花皆成虚无,剑气过时,眼前原本十分密集的林子形成了一片半扇形的空缺。
一剑之下,满座皆震。
身为老人的弟子,周倾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老人出手,只这一剑就令他心服口服,尤其是老人在施剑过后毫无累喘面红,似乎这惊人一剑对他来说和吃饭喝水没有两样。
李昀歌还在呆楞与思索间,怀中又是一紧,紫薇剑已再度回归。
“今日传你一剑,算报你当日留情之恩。只是日后前路难说,年轻人,还请不要忘了胸中的侠义肝胆。”苍老的声音钻入李昀歌的脑海。
老人拍了拍周倾的肩膀,一指倒地不起的赵卫晗“你把这个后生抱起来,切记一定小心,不要触碰他胸前的伤口,小女娃,你搀着李姓年轻人。咱们得快点换个地方,动静太大,有点不妙了”
赵雪贞听到老人的吩咐,出奇的没有耍大小姐脾气,不知道是被方才那美艳一剑所折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低着头乖乖的将李昀歌从地上扶起。
一行五人在老人的引领下出了密林,直抵关帝山脚下,期间老人多次为赵卫晗输送内气抵御内伤。
李赵二人中,赵卫晗受伤最重,几乎伤及心脉,李昀歌实力要强上他几分,故而受伤稍轻,但也仍旧是气力不支,当老人示意周倾和赵雪贞将二人放下时,两人已经沉沉睡去。
即便面如金纸,但在老人的内气支撑下,呼吸较为均匀,情况并不太差。
“老头不不,老爷爷您是张爷爷吗”赵雪贞低着头,手指翻动着衣角,试探着问道。
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说小老儿是,那就是了。”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周倾摆了摆手,一指伤重的二人,咧嘴一笑,“老规矩。”
“啊?”周倾愕然,“师父,他们二人还要我诊断?徒儿怕稍有差池就会”
“哪那么多话,快点!”老人干巴巴的一瞪眼,“你写方子,小老儿拿药,满脑子的医书不用迟早忘的干净。”
周倾闻言只好略带犹疑的将手指分别探上了二人的脉门,低头细细查看二人的伤势,随手抄起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在土地上涂写,小脸儿上刻满了一丝不苟的认真。
老人掏出酒囊,自顾自的喝上几口,舒服的呼出一口浊气,扬眉问:“十五了?”
赵雪贞先是呆了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老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在询问自己的年纪,螓首轻点,“嗯,今年正好十五。”
“与我家倾儿倒是同年同岁。”老人随口道,“小女娃,要不要小老儿为你测算一下姻缘啊?这方面,小老儿从未算差过哦。”
“啊这”赵雪贞白皙稚嫩的脸蛋涨得通红,心中想着从前父亲向自己提起过他有一位忘年之交,是一位老不修,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本事不凡但却总是一副玩闹心性,没个正经。
虽然她还不敢肯定眼前人和父亲口中人是不是同一个,但对方方才既然没有否认自己的话,那么八成就是了。
再加之他深不可测的实力,这第一次见面便口无遮拦的自来熟性格
“这爷爷不要拿贞儿玩笑了”
“嘿嘿嘿,小女娃,嫁人出阁都是女之常情,你也不小了,不要羞臊,让小老儿为你算上一算。”
老人看着这位一贯跋扈嚣张的探雪城大小姐被自己一句话说的神情慌乱,羞赧不已,脸红到耳根。觉得甚是有趣,掐指细细算来,摇头晃脑着道。
“小老儿算出啊,你这一辈子会有三段缘分,你究竟要选哪个,还要看你的命理造化。”老人倏然神色一正,直勾勾的盯着眼前搓着袖尾不敢抬头的女孩儿。
“这第一段,平淡如水,相濡以沫,一生相敬如宾直至携手终老,此情上佳。”
“第二段啊,炽烈如火,生冷如陌,此情下等。”
“第三段有些难说,曲折坎坷,思恋多舛,或者说是阴差阳错,别离若即,不可乎骤得,善终与否都会是一团迷雾,不清不楚。此情,下下等。”
第55章 刀近()
关帝山脚,乱木横生。
四人趋步向西足足奔了半个时辰,李昀歌吐气如牛,汗水如浴,但仍坚持在赵雪贞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快步而行。
身上的伤口被如此牵扯,不堪重负,血水破体而出,与汗水交织,如盐浸骨,剧痛遍及全身,原本就已通红残破的衣衫更显殷红,他也顾不得这些,握剑的手连连翻转手背擦抹额头上的汗。
赵雪贞见状不妙,急忙的在他身上洒了些许上好的金疮药,同时取了方干净的丝帕及时为他擦去即将坠地的血水,避免留下痕迹。
另一侧被周倾抱紧在怀的赵卫晗此刻受到了主人谨慎的特殊照顾,反而睡的十分平稳,除了偶尔挑挑眉以外倒并无其他的反应。
但饱读医术周倾却敏锐的感受到赵卫晗的后脊骨正在发出微弱的热量,他很清楚如此现象出现在一位受了重伤之人的身上,意味着什么。
那是四虚之一,最难补充的骨髓之虚为了支撑身体所必须,在用本就虚弱的本源散出气血力量弥补着身体的损耗与重创。
而后脊骨便是骨髓之虚最盛的位置,也是整个身体的轴心要冲,赵卫晗受了如此伤害而且迟迟都未能得到有效的治疗,就导致后脊骨的骨髓首当其冲的开始了自发对身体的保护。
赵卫晗他已经补虚四虚,骨髓本源的损耗应该不会对他有太大的伤害,没事的,没事的
周倾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但越来越紧的清眉似乎是在告诉所有人,“情况很严重,刻不容缓!”
赵雪贞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看周倾的表情,否则她定会更加烦闷,四人各有心忧,埋头苦行,忽听李昀歌气喘吁吁的吼了一句。
“停!转北走那边有一片石林阵,曾被一个大人物以奇门遁甲之术,四象八卦之位简易迷阵,在,在在景门离位侧有一个隐在藤蔓之下的石缝,勉强够够咱们四人容身。”
他转头看向周倾,“小兄弟,八卦九宫懂吗?”
周倾茫然的想了想,“书中看到过了解一二。”
“好那就足够了,这个阵门极简我将路线说与你你记好小八门中景门位巽位,遁甲离乙隐少丁,左十一步,六仪缺位,三宫合右,右七前十二”
周倾头脑极佳,尤其紧急之时更是全神贯注,一字也不肯落下,路线起承转合,左转右绕。
赵雪贞在一侧听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倾听的是越来越明白,眼睛也亮了起来,听着李昀歌说话十分辛苦,当下心头暗以八卦位份计算。
眼见李昀歌气力愈加不支,周倾心中却已经算明,适时插言道:“接下来是丙转阴火宫,走右上阳甘转太乾位,致以月星相合,三七做掩,后转龙虎中坤小天门绕至离位?”
李昀歌惊异的眼神停在半空,后半句话被生生扼在了嗓子里,吞吐半晌这才喘匀,“你怎会知道?”
“算出的。看来是对了!这阵着实简单,只涉及六阵小八门,根本算不上八卦阵,拖不拖得住追杀之人?”
李昀歌心头一震,如此短的时间算出这阵法的行阵路线,此子果然不凡,也难怪,他师父的实力这样的高人收的弟子自然不凡,他的心中暗暗将这个内气连临一重都未成的少年看重了几分。
“不管拖不拖得住,现今只有这里了!进去!”
脚下经脉突的轻微一动,李昀歌惶惶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方向,“近了,不足五里。”
赵雪贞眉睫一跳,“失了内气你还能感受的到?几个人?”
“什么叫做本能你知道吗?”李昀歌眯了眯眼睛,露出得意之色,不过随即有些犹豫不决,“一到二人不等”
赵雪贞甜甜一笑,“看来你的本能,也不尽然好使!得意个什么?”
李昀歌霎时一羞,连连摆手,“失误失误,快走吧!”
周倾抱住赵卫晗打头阵,一错身折转向北,密林中隐隐映出一片光秃秃的灰影,脚步略略加快几分,隔一会儿便会不安的回头看一看,催促几句步履蹒跚的赵雪贞。
待到后来,李昀歌几乎已经没有了前进的气力,身子瘫软,血再次浸透衣衫,如此下去,即便再怎么掩饰也必会留下痕迹。
周倾稳了稳赵卫晗的身子,连忙挪出一只手,帮助赵雪贞抬起李昀歌,承受住李昀歌的大半部分力量,力有不逮的感觉令他咬紧牙关。
“有止血的药吗?”
赵雪贞连连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三四个小玉瓶握在手上,一边和周倾合力加速钻入豁然横于眼前的石林阵中,一边将小玉瓶递上前去,慌忙问。
“我我我我不知道哪个是哪个!怎么办呀?笨蛋!你快看看!”
周倾看到她慌乱无措,满额冷汗的娇俏模样心头暗暗想发笑,但有现今的压力亘在心头实在笑不出来,定神在那几个小玉瓶上游弋了几次,眼神中震惊愈加强烈。
“都是宇内的泉安玉”怔忡的辨认了数次,凑到了瓶塞前仔细的闻闻,“左边第一个,拿出来喂他三粒,中间那个,准备好,等到地方给他外敷。”
赵雪贞手忙脚乱的照做,拔出瓶塞,药香扑鼻,倒出三颗暗红色的丸药喂到了李昀歌的嘴里,李昀歌面如金纸的脸色稍稍有了缓和。
痛苦的呻吟一声,“真他娘苦小丫头,你公报私仇吧!”
埋头顺着路线径走的周倾接连指引方位,他虽然在修行内气后力量超越常人,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在撑着两个人的身体的情况下还要匆匆而行。
体力渐不支,腹臂酸痛如同灌了铅似的重逾千斤。
李昀歌喘着粗气,“小兄弟,不错,有前途!等哥哥好了再教你一招。”
周倾心道:上次那招都还未学明白
口上也无暇多花花,紧走几步,在层层叠叠看似毫无规律的石阵中穿行不停,数人高的灰影参差行列,石林中小径支离,阡陌纵横,时宽时窄,可谓眼花缭乱。
赵雪贞只觉眼前乱糟糟的,正在头晕目眩之际,还未看清前路,就在周倾的拖拽下强行扯入了一片黑暗。
一片深邃,光线暗淡,斑驳的光点涂在脸上,水滴落地略带潮意,浅淡的绿蔓紧罩在眼前,耳畔传来周倾的声音。
“别愣着,敷药。”
藤蔓如帘摆动,耳边人却已侧身出了石缝。
“喂!笨蛋,你去哪?”
第56章 咫尺()
周倾压低声音回了一句,“待在里面别出来,你会迷路的。”
声音未落,人已匆匆而去。
赵雪贞知道此刻时间不等人,虽然疑惑,但也只能吞咽到肚子里,蹲身为两位伤者调整了一下身体,石缝虽狭但并不太窄,勉强能够容下二人并列平躺。
李昀歌看了看周倾离去后尚还有些摇摆的缝口藤蔓,抬手从赵雪贞手中接过周倾方才指出的玉瓶,瓶塞轻启,药香扑鼻,霎时冲散了周遭的血气。
他倒出药粉,在赵雪贞的帮助下敷在伤处,一边忍受着肉体上的伤痛,一边断断续续地插口问道,“路线记下来了吗?”
“什么三宫,什么日星月的,鬼才听得懂,我哪里记得下啊?”赵雪贞小鼻子一皱,面上的慌张更甚几分,“我也想能帮帮忙呀,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敷过药粉后,李昀歌的伤痛直线下降,呼出一口浊气,仰身后靠在潮湿心冷的石壁上,听到此话,嘴角不由上翘,心头最软的地方似是被触动了一下,抬手揉了揉赵雪贞纤细柔顺的垂地秀发。
“别慌,那小兄弟很不简单,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咱们现在只能等待,不要让他有后顾之忧也不要这么担心”
赵雪贞一闪头,避过李昀歌的咸猪手,一扭头,喉间发出一声轻哼,“我才不担心他呢!”
“是,大小姐说不担心,就不担心。”李昀歌轻松地耸了耸肩,有些失神的看了看赵雪贞的乌黑长发。“曾几何时,我也有一个像你一样小美人似的妹子啊。只是,她比你淑婉,比你温柔”
赵雪贞皱了皱眉,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握了握小粉拳“本小姐就是不温柔!那又怎么样呢,谁家有个成天逼着女儿学武的老爹还能保持温柔?”
“小丫头,你有,怎么就知道别人没有?”李昀歌取笑道,将视线转向一侧坑坑洼洼的石壁,眼神患得患失,盈盈脉脉。
赵雪贞不想和他多做争执,黑暗的空间忽然安静下来。
“喂,姓李的,你骗人的吧?我听闻元轻剑客自扬名以来,便是一个独行客啊,哪来的妹子?”
李昀歌仍未看她,眼珠转了转,“曾经有的。只是现在,她都已经认不得我了也再也等不到我回去了。”
“为什么?”
李昀歌怔忡一阵,忽道:“因为凡是和我有关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小丫头,你要试试吗,哈哈哈!”
他朗声大笑,笑后再不管赵雪贞,闭目养神,沉默不语。
周倾径直出了石林阵,抽了抽鼻子,嗅了嗅空气中弥散的淡淡的花香,抬头审视一番方位,脚步不歇,快步跑入密林。
不消一刻,一束浅色冲香花便被他攥在了手上,寻了块平整的青石,将冲香花连同枝叶捣成花泥以树叶包裹,顺着来时的原路快步飞驰。
青青草叶,点染血迹。每逢血迹,周倾便会从指缝间挤出些许花泥洒在其上,痕迹瞬消,就连充斥四周的轻微血气也被花香冲散冲淡。
虽然内气深厚者依然能够发现痕迹,但这已经是周倾能够做的全部,将沿近的痕迹处理干净,掐指算计了一下时间。
方才李昀歌说敌人不足五里如今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为什么还未到?
难道
“莫非是我错过去了?或者刺客根本没有选择这条路?”
正在胡思乱想,石林阵又已涌入眼帘。
他无暇多顾,顺着路线穿梭其中,盏茶功夫,再回石缝口,藤蔓就在眼前,只要他抬手拨开,便能进入其中,可他就这么停在了原地,再无动作。
赵雪贞看到一个人影堵住了藤蔓间斑驳的光影,感受到对方的气息,知道是周倾回来了,面上登时一喜,正要开口唤他进来,一只冷冰冰的大手捂上了嘴。
“别出声。”李昀歌毕竟身经百战,纵使重伤,其感官也要比赵雪贞敏锐数倍不止,只在周倾停滞的身影中,便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赵雪贞起初想要挣扎,但李昀歌轻声说完一句后便放开了自己,一指按在了她的肩上,示意她不要乱动。
眼神微凝,透过藤蔓,透过周倾的衣角,他和她都在盯着那片嶙峋的石林。
窒息般可怕的沉寂中,只闻心跳,赵李二人的额头都是莫名的涌上了一层冷汗,周倾缓缓移动步伐,再次变换方位,从景门绕三圈随后转向生门。
良久良久,直到周倾走远,再无声息,赵雪贞才略显犹豫的开口:“他”
“嗯。”李昀歌点点头,“人来了,就跟在他后面。”
“可是怎么会没有发现我们?既然都已经跟着周倾找到了这里,以那群人的内家功夫,不可能嗅不出这里血气和药气啊”
李昀歌指了指藤蔓的一片茎条,没再说话。
赵雪贞探身看去,只见上面有一层浅色的薄浆,她抬手抹下几许,拧眉搓了搓手指,“这是冲香花?”
“嗯。”李昀歌点点头,“那个小兄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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