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听他说的真诚,知道对方是为自己着想,不希望自己花冤枉钱,心下登时一暖,他行走江湖三年有余,早已看惯了人间人情凉薄之处,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够遇到这样一位小二。
掌柜的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听到店小二这话,从后面拽住他的衣领,毫不客气的推入了茶柜后面,对着中年人满脸赔笑。
“哈哈哈,客官。小孩子不懂事,让您见笑了,铁泷茶自然有,客官稍等片刻。”
中年人淡淡一笑,随手扔给他五两银子,“够了吧?”
“够够够,当然够了。”掌柜的接过银子,悄悄的用牙根咬上一口,确认是真的以后一把塞入怀中,正欲离开,却看到中年人又扔了五两银子。
掌柜的眼睛登时亮了,嬉皮笑脸的再次接过,“谢谢客官赏,哦,呸!我这张嘴!谢谢大爷赏。”
中年人不再看他,而是友善的扫了方才那店小二一眼。
“这银子,是赏给那小二的。”
“啊?”掌柜的肥脸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去,店小二愣了一下,这才摇了摇头。
“谢谢客官赏!不过,我不能要。”
第3章 江湖事()
玫州茶楼。
片刻时间,中年人便饮了三壶昶州铁泷茶,神色愈加古怪,时而惆怅,时而憧憬,时而希冀,时而又哀戚。
小童坐在中年人腿上,笑吟吟的吃着干果蜜饯,并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神情变化,或许在他这个年纪,即便注意到了也是不明所以,茫然懵懂。
茶楼中的客人随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几个人提着酒壶,端着下酒菜,坐在木桌前,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张先生到!”店小二走到门外,扶着一个须发皆白,身材佝偻的老人,缓步走了进来。那老人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相貌普通,两颊还有些许黝黑的老人斑,但他面色红晕,看起来中气十足,虽年老但气势犹存。
茶楼中的诸多客人见到他无不面露笑容,站起身来亲切的与老人打着招呼,老人也含笑一一点头示意。
老人在店小二的搀扶下走到茶楼正中的古木桌旁,双手一晃,便掏出了一把折扇,一枚紫黑色的醒木。
提起醒木在桌上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的身上,中年人也听到声音,抬起头,那微微有些泛红的双眸也注意到了房间中央的老人。
小童好奇的看着老人手中的醒木,心中不解,这是什么东西啊?
却听老人嘶哑而洪亮的声音自口中吐出,一语似有霹雳炸响,水浆崩裂。
“沧北封侯败辽皇,神兵所向威名扬。
若问天下谁英雄?周天座北敢尊王。”
言罢一首定场诗,在座诸位无不侧目,中年人微怔,眼神中凄凉哀伤更盛,一首称颂座北侯爷的打油诗令得每个人都是黯然神伤。
“可怜座北侯一生戎马一世英名,最终竟被刺客宵小灭了门!真他娘的!”一位壮汉抄起酒壶仰头豪饮一口。
“可悲可叹!”
“若座北侯不死,我大周定可万代春秋,灭辽之日指日可待,唉,天不佑我沧北啊!”
“什么上天,分明就是人祸!辽皇狗贼明着打不过,就来阴的!可怜我沧北侯爷就这么”
小童突然感觉头顶微凉,抬头看了看上方,心想怎么房子里还会下雨?
正疑惑不解,伸出小手摸了摸中年人的脸颊,入手凉凉,竟是两行冰冷的水痕。
“爹爹爹,你怎么洗脸啦,洗脸,哈哈。”小童的声音稚嫩,甚至还有些咿咿呀呀,含混不清。
正自开心,可不知不觉的,也流出了两行泪水,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来自于血肉至亲的悲痛传递过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小脸儿,深感奇怪,茫然的摇摇头。“咦?我我怎么也洗脸啦?”
张先生见众位群情激愤,顿了顿,“英雄自有归路,众位无须哀伤,辽皇此举天人共怒,他日必有因果报应。”张先生又一击醒木,将众人的情绪拉了回来。
“上文书为诸位讲完了座北侯的戎马一生,今日这回,诸位,想要听一些什么啊?”
“七退辽军!”
“千里战草原!”
“浴血解兵围!”
“”
张先生一听,竟然都是有关座北侯的的话本故事,暗暗呼道座北侯的美名声势着实太盛,深得人心,他的故事也同样广为流传。
叹了一口气,“这些故事诸位只怕早已听了无数回,虽尽显我大周军威,但多年重复也有些索然无味。今日小老儿又有一桩江湖轶事,不知诸位看官可有兴趣?”
“哦?张老又有新作品了?甚妙甚妙!”一青年文士闻言大喜。
“张老可是一向畅言军事少谈江湖事啊,今日竟然有江湖故事?想来也定是精彩绝伦,独家绝妙之段,咱们今天可是赶巧了!哈哈哈。”先前开口的大汉又饮一口酒,面上也是饶有兴致,笑声浑厚豪放,响彻茶楼。
“还是军国战事更佳江湖事有何好?”
所谓众口难调,正是如此,但凡故事总有人喜欢总有人不喜欢,张先生咳嗽一声,“咳咳,今日且听我说这一段,明日咱们再聊兵家事也不迟。书归正传!侠义为笔,英雄为墨,此之一切所绘锦绣画卷,是为江湖。”
“诸位看官中,想必有混迹江湖的侠客高人,也有云游四海的游子浪客,你们必然有人听过,在这茫茫江湖中,有六位顶天立地,名震天下的真英雄。”
“有诗颂云:‘一刀一尺一飞花,一剑一叶一风沙。纵游日月星穹下,横贯阴阳笑浮华。’”
“话说天南山脉茫茫九万里,其中深渊大泽,明侠隐士数不胜数,咱们今日的故事,便是发生在天南山脉西北部的皎月大泽。”
“据传说,万载前,三皇开州五帝立国时,炎帝神农氏座下有一赤虬,身长二十丈,天生三目,上可九天摘星,下可潜渊寻龙。吞吐间日月失色,俯仰间万里同辉。”
大汉听到这里,已经听出这是个瞎编乱造,胡吹大气的神魔故事,和江湖有个什么关系?心中对于张先生的才气与敬仰登时低了几分,又听了几句,顿得兴趣索然,远不如兵家事听起来震撼豪气,将壶中酒一饮而尽,长叹着便要离去。
其他听客却觉仙魔之事配合江湖英雄十分贴合,听起来倒是津津有味,每个人眼中都绽放着些许精光。
“后神农氏驾鹿仙去,此赤虬隐匿皎月大泽数万载终于重现人间,腾云挪雨,却苦了百姓遭受大水之灾厄。江湖中有一英雄女子不忍苍生受难,黎民受苦,身怀有孕尚携两位侍从不远万里降伏此兽,此女究竟是何人,各位看官心中可有分说?”
“嗨,那肯定是天南女侠‘乔一木’?”
张先生故作神秘的一笑,“非也非也。”
“莫非是关西神剑‘李长情’?”
“非也。”
那大汉听到这里突然顿住脚,转过头来,双眸中似有金芒流转,“身怀有孕?先生说的,莫非是天南探雪城城主一剑扫雪客的妻子,‘一叶可遮天,余生付流年’的传奇女子雨仪?”
张老一拍醒木,“正是!”
“却说那赤虬,九天旋舞,飘忽不定,如真如幻,亦魔亦仙,眼有傲气,分明就没把雨女侠放在眼里!却说雨女侠气定神闲,秀目微张,玉手倒挥,她的两名侍卫已经腾身入空,宛若天龙,竟然虚空凝立踏空而行。”
“这不是胡扯吗?人怎么可能会踏空而行”青年文士听到这里双目圆睁,不敢置信,不过转念一想,这只是个故事,没必要太过纠结,闭口不语,细细再听。
中年人在故事刚一开始,听到“皎月大泽”四个字就已经悄无声息的低下了头,后听到雨仪的名字更是目有惊疑之色,心中惊叹一声:此事应当绝密无人知晓才对,这老人为何会如数家珍并且编改为话本评书讲给众人听?
那那里是什么赤虬,分明就是两年以前的那头三目龙蛟啊
这张老,有古怪!
虽然故事听起来浮夸不靠谱,虚虚幻幻,加上了诸多的神魔仙气色彩,可是
越听越是惊心,他将正听到兴头上依依不舍的儿子放在肩头,转身出了茶楼。
诸位客官早已经被张老精彩的故事所吸引,听到惊心之处无不拍案赞叹,听到高潮之时也无不拍案叫绝。
就连那对此无甚兴趣的大汉也重新坐回了位置,静静的聆听,足可见张老所述“江湖轶事”的魅力。
因此,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中年人离开。
只有张老,在他转身出楼的那一刹那,将眼神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秘
第4章 一指成道()
道人们弓着身子,浑身颤抖着爬上高台,一个接一个,他们满怀希冀与敬仰,试图凑近藏冰尺,最终却无一不是满含失落的走下高台。
大多数道人只能走到黑白双火近前,却很难接触到藏冰尺,偶有几个能够触碰藏冰尺的也只是触摸了一瞬便缩手而回。
眼看着自己的诸位师弟就要再一次全军覆没,青年道人面色平淡看不出有半分的感情波动,只是眼角总是在有意无意的瞥向周患怀中的小周倾。
小周倾好奇的看着重复往返的道人们,一双眼瞳中满是兴致,嘴角牵起水波般的笑纹。
“小家伙儿,你看他们没有人能够抓住那黑尺,你想不想要去试试?”青年道人侧过脸,语调如同夏日冰凉的溪水,冬日温暖的手炉般舒服,大有几分循循善诱的意思。
“我才不呢。”小周倾一撅嘴,只摇了摇头回了一句后,便继续盯着场中看。
周患心神一颤,他竟然真的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尝试?“道爷,倾儿他并非道门中人,更不可能完成持尺之测”
青年道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小周倾,周倾那一双大眼睛中似有几点微小的莹白色光华盘旋,周患也看了儿子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还想要说什么,场中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一个三四岁模样的童子不像其他大人那样面有敬畏,卑躬屈膝,而是昂首挺胸地快步走上,他可不知道什么是道家威严什么该尊敬,只是觉得甚有意思,搓着小手几步就来到了藏冰尺前。
站在一侧的青年轩微看到童子如此大手大脚藐视道门之礼,刚想要开口呵斥,但看到这孩子竟然毫无压力的走到了藏冰尺近前,大感惊诧,一时竟忘了阻止。
童子面上无悲无喜,抬手便抓了上去。
轩微屏住呼吸,紧张起来,此子很有可能身具道骨啊,要不然不可能这般容易难不成
下一息,一声闷响传来,童子竟然倒飞了出去,摔在高台边,掀起一股莹白色雾气。
轩微一阵失望,心中暗道果然失败了吗。不过他毕竟已经习惯了,一愣神之后便跑上前去将童子抱了起来,查看了一下见没有什么损伤。
“没成功,继续努力。”轩微想了想,还是鼓励了童子一下。
那童子仍旧面无表情,即便刚才摔的极重,他脸上也没有任何一丝痛苦,不哭不闹,全然不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轩微见童子竟然没有看自己,反倒是看着他的背后。那童子的眼神,就仿佛是失去了一切的神采与生气,空洞茫然。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小周倾的目光竟然也在关注在这里,而这两个小娃娃的目光竟然交织在了一起。
青年道人自然也听到了响声,余光一瞟,还未看清那童子的脸,耳畔倏地传来小周倾咯咯的笑声。
“哈哈哈,爹爹,他摔的真傻。”小周倾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朝着那童子一指,笑得前仰后合,“我认得他。”
语出如电光乍闪,星芒突现。
指尖轻点间恍若万千俗世繁华消散,命理,天道,万物,自然,凝为一股无形的道韵冲入童子脑海。
道家至高八字道心在冥冥中潜出,童子周身一凉,原本空洞的眼瞳仿佛经历了千万次重生一般,精光直射天霞。
“众生皆魔,惟我道真!”
一字一人间,一道一红尘。
一位常年看守道德阁的道服老人知道自己绝无望通过那“持尺”之测,走出道德阁。
此刻正在洒扫阁前雪,雪空朗朗蓦然惊鸿动,七彩斑斓恍若神龙跃日,凤舞九天。飘雪停滞,冰川巍巍中似有寒芒与九天相映,一时间各色光华几乎闪瞎了老人的眼,他吓得丢开扫帚一跪到底,高呼:“道圣显灵!道圣显灵!”
阁中人不知天降异象,所有人都在听着小周倾的笑声,不知为何,每个人都陷入了呆滞,就连周患也忘了怒骂儿子无礼,呆呆地不知所想。
没有人看见的是,道德阁中每一部典籍都发出了微弱的莹白色光晕,紧接着黑白双火突然化成两股雾气忽明忽暗,其上十三金字化为金粉散去。
“咚。”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悠远深邃的钟声,经久不散,宛若实质萦绕于当空。
“道门法钟现,我门中人岂敢不跪?”青年道人最先反应过来,一撩道袍跪在地上,道德阁内应声倒了一片。
“法钟起,道法天。”
青年道人声音响彻,众道士以头抢地,其声隆隆。
全场只余周患,周倾,童子三人无所作为,周患一脸莫名其妙,但听那钟声也知道现在定是万分庄严之时,自己拉着儿子的手也随之跪倒,周倾只是盯着那童子看,说什么也不肯跪。
“法钟鸣,道法地。”
在青年道人充满威严的嗓音中,众人再一叩头。
“法钟长镇,道法自然!”
青年道人还欲再叩首,可那童子双手突然探出,虚空一托,全观五百六十七人包括门外老人在内竟全被一股难言的柔和力量托起。
童子红唇微启,一声难以分辨男女的声调缓缓传出。“止。”
半空中,黑白双火再度凝聚,红芒一闪,静立三年从未动过的藏冰观镇观之尺飞起,破空直射向童子。
童子莹白如玉的手掌再次虚空一抖,藏冰尺便乖乖的停在了童子的身边。童子看了一眼比自己还要高上三分的藏冰尺,忽的掸起衣袖轻轻擦拭了一下黝黑的尺锋。
“久违了,藏冰。”
言罢负手而立,忽又转身,其身上下无形压力悄然弥散,青年道人都感觉有些抬不起头,更别提那些无甚修为的道士了,除了青年与轩微二人,其他人都已经被压迫的半弯着腰,根本无法正视高台上的童子。
“轩黎。”又一道声音从童子口中传出,这一次却是童声。紧接着他身上的气势一变,压力烟消,众人只觉童子身上散发的气息变得如同春风般温暖清澈。
青年道人一怔,瞪大双眼,眸中均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师父?”
轩微也感觉那童子说出来的话虽然还是童音,但其话语中的韵味,以及此时此刻眉宇间的清淡,竟然与师父生前的姿态一模一样,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当他再一次看清童子模样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地喊上一声:“师父。”
童子嘴角淡淡一笑,“道命无涯,此劫必有解,言尽。”
名为轩黎的青年道人还来不及思索童子言语中的意思,眼前一黑便倒头昏迷了过去。
小周倾听到身边“扑通”一声,父亲已经倒在地上陷入昏沉,他的眼睛中充满了不解,还以为出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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