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假如自己站在对方的位置上,自己的选择一定是择一条驻军更多守卫更加森严的路径给对方,从而趁机消耗对方的兵力。
好在日后与对方为敌时,减轻应对负担。
可姜谷庄给出的选择却截然相反
虽然五千和六千之间的差距在坐拥数以四十倍之重兵的太叔离看来区别并不大,但这小小的一件事就能透露出隐藏在姜谷庄背后的容人之量。
身当大将而不拘小节,敢冒他人不冒之险,着实大丈夫也。
心中对之的评价不由再度提上几分,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曲晋帝将如此人才收纳入麾下效命。
只不过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做过数十年详细筹谋的姜谷庄给他的这条看似轻松的逼取帝都之道,究竟会有多么艰难。
事后太叔离以及背后时时旁观暗有疑心的有缺老道才猛然醒悟,是自己低估了姜谷庄,这才被姜谷庄坑了大大的一遭。
攻太鹿之难,难于上青天。
历史的巨轮缓缓转动,标记着这一年的这一日,孤帝四年九月二十九日。
这一日,姜谷庄兵行至袭安。
这一日,太叔离军临太鹿城。
也是这一日,内气深厚,实力已达四重第三步的今代儒祖公管随卿,微喘粗气的停住脚步。
他仰起头来,眼神落在城门上方正中的宽大匾额之上。
那匾上的字迹,刀劈斧剁一般齐,横竖皆有力,气势仿佛穿透时间的桎梏直传入眼。
初代儒祖公管清棠亲手所书,“元京”两个大字。
昶州距此即便是红渊马也得五六日路程。
可他却硬生生凭着自己一手当世顶尖的轻身功夫,只用了四日五夜就到了目的地。
在天光微绽的清晨时,终于是内气空空遍体汗潮的站在了帝都西玄景门前。
早就易容改貌,换了普通老百姓衣衫的他,一路沿着人烟稀少的捷径小道飞驰,所幸一路上基本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毕竟他速度达到极致时,寻常人的肉眼也只能看到一道鸿光闪过,除了和他实力相差无多的人才可能勉强捕捉到他的身影。
可普天之下实力能够达到他这个地步的人又能有几个?
像上次拦堵住他前路的韩尝宫那般的人物,又岂会在荒野随意碰见。
故而这一路上,他避离官道主路高城大户,避离各方暗探谍哨,只走小道,夜宿荒野,亦或是不舍昼夜的赶路。
几日下来确实真的并未掀起半点波澜就顺利抵达了元京。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无论凭着自己一人之力,究竟能否在帝都搅弄一场风云,他至少已经在没有被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来到了这里。
身在帝都的姜硕不会想到自己敢孤身入帝都,以飞蛾之身扑向烈焰。
那么远在沧北和进兵中土的少王公就更加不可能预料得到了。
往往破局的关键,就正在于这一点预测的失误。
成功以凭空捏造的度牒路引打发了守城甲士入得城中后,他第一时间来到了情信司的大门口。
对于情信司丞重闻景这个老家伙,他是不可能予以什么厚望的。
以他对之的了解,这位侍君三朝的老臣多半已经沦陷入了镇天姜家的府内了。
毕竟重闻景与镇天王私下里有书信往来这种事情,即便是掩饰的再好,管随卿也有门路能够查探清楚,因为在情信司司衙内,有叶司丞布的眼线。
虽然担任的并非是什么重要官职,但从眼线透露出的重闻景某些异常的只言片语间,就已经可以推测出重闻景的态度。
管随卿还知道,镇天府小王爷姜硕入京后第一时间不是入宫面圣,而是直接去往重大人的府上拜会。
从这一点上,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他现在独身在帝都,情报闭塞,对于帝都内最近的消息以及云东那边的动向更是两眼一抹黑。
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将主意打到了眼线遍布天下的情信司。
在这里,他可以进一步掌握眼下多方局势情况,更好的为接下来的行动铺路。
情信司司衙深深,墙高院广,背后一条街道格外僻静幽深,鲜有人来。
他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无人街巷,四下打量两下,动作轻盈,灵活如壁虎般上了两丈高的院墙。
眼神微一下视,三三两两的司卫正在几处重要楼门前守卫,此外还有三队巡逻兵正在自己可以看到的位置徘徊。
饶是管随卿艺高人胆大,也还是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定了定神。
脚步轻点间,他行如一只游荡在飞檐高台间的灵猫,闪身跃上了一座四层小楼的顶台。
身子也在下一瞬紧密贴合在双人环抱的台柱上,以掩饰住身形。
探头确认过无人发现后,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地理位置,顺着下楼的台阶轻步走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根本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故而院中数十位司卫甲士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所谓隔墙有耳,隔窗有眼。
就在管随卿根本没有注意到的位置,有一家恰好可以看清管随卿潜入司衙的清静街道的茶楼。
而此时此刻,那窗扇大开的包间中,一个肥胖的身影正探头探脑的用被肥肉包裹的小眼睛看着管随卿的全部动作。
直到管随卿成功潜入高楼后,他才收回了目光,阖上窗扇。
小眼睛咕噜噜一转,有些好笑地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
“这管随卿还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要不是师父让我连续几日包了这家茶楼的第三层,你恐怕就有暴露之险了吧。”
书中代言,这位身子圆滚滚的身影,赫然就是太上老姜相的大弟子,肉球。
老姜相明说静观不动,但如今情势危急,他还是派出了肉球来替管随卿解决后顾之忧。
这令肉球心中对于为相者本人的修心之术又多了几分明悟。
“原来,口是心非才是修心的上道。”
肉球自言自语着,背身出门,付了房钱,出了茶楼。
不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熙攘的人流之间。
他可从来都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尤其他对于帝都之危忧心忡忡已久,对那位手太黑的镇天府小王爷也是深恶痛绝,他并不甘心就这么无所作为的回太上居复命。
而这,也恰恰是太上相这次派他出来而不是派出黑炭的原因。
太周山顶,高崖巨石上,古树下。
老姜相盘膝静坐闭目修心,背后黑炭也同样紧闭双眸缄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老姜相突然睁开一双恍若可以洞穿世间万道拨开俗世迷雾的眼睛。
极目看去,穿透止不尽的云端深处,望向情信司司衙的方向。
“黑炭,你可有话想问为师?”
黑炭睁开眼睛,亮洁空闪清明无暇。
“师父,徒儿没有。”
她素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既然说了没有就肯定没有。
老姜相淡淡一笑,白须轻轻随风飘动。
“果然还是你,更适合修行心道,远比为师,要更加适合。”
第235章 唯有一招可缓此局()
大周帝都,情信司司衙内。
管随卿并不是随意潜入一座楼内,而是事先就算计过了,他走进的这栋小楼正是大周国内情信汇总的周信楼。
而且叶司丞一早布置进情信司内的那个眼线,就在这里,主要负责周信楼中的情信梳理与统计摘录。
这明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八品小官,但毕竟笔下关系极大,直接囊括了大周国内大多数可以见人的情信。
故而周信楼主官一直都是一份饱含油水的美差。
至少很多的人都愿意双手奉上大把的银票,私下里在周信楼主官的手下买下一些及时的情报,并从中得知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换句话说,情信司在不明门道的人眼中,只是专门效忠于天子,为天子获取第一手信息的部门,可对于那些手握万金的巨富商贾,也是一大重要信息来源。
在如今乌烟瘴气的大周庙堂之中,这样以权谋私的例子可谓比比皆是。
或许生得好皮囊,实则内在草莽,正是形容这些打着独独效忠于天子旗号而干些蝇营狗苟事情的小人们。
虽然不久前姜硕曾私拟诏书封闭了帝都与外界的情信往来,但许多事情,就连背后有着关邪情报网撑底的姜硕也不可能不经过重闻景的眼睛就将一切消息纳入耳内。
这,就是大周经历五百八十年积累下来的谍探能力,这一点比之私下里发展壮大的关侯世家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奈何如今的重闻景,尽管并没有与镇天府小王爷厮混在一处,却也为自己留了后手。
所以有些消息他不会告知朝中忠于小皇帝的一方,也不会告知姜硕,只会自己悄无声息的掩藏起来,将一切秘密都捂在肚子里,等待他日需要时再拿出来奏效。
不得不说重闻景的确是个做事十足谨慎的老狐狸。
在周信楼主官的帮助下,管随卿上上下下将所有近期传入楼内的消息都搜刮了一遍,都没有找寻到任何有关沧北,中土和云东三地局势的消息。
大多消息诸如某某藩镇的王爷生了个大胖小子,某某一方大员又娶了第十几房姨太太。
事无巨细,冗杂非常,莫说不可能一一看完,单单是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在这里他想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这里的情信,已经全被经验老道的重闻景滤过了一遍,想要找到可用的消息,除非
一探重府。
自继承儒祖公位后,管随卿对于朝中的隐秘也知晓了一些,尤其辅佐幼帝期间,对于心向镇天的几位朝中高管的秘闻更是探知了不少。
对于这位重司丞,他只知道一件事,重府的高门大院内,有一处密室,另有洞天,藏有天下间真真正正的重要情信与线报。
只是这处密室的位置具体在哪里,启动机关又在何处,就连叶司丞和管随卿都没有探听出来。
据说,密室详情,只有重闻景一人知晓,当日建造这处密室的机关匠人都被重闻景秘密斩杀了。
管随卿敢肯定,这间密室内八成会留下重闻景与镇天王的往来书信,以及如今大周内无法为外人道的秘闻,甚至还会有云东军的详细动向。
想到此间,他停住翻阅情信的动作,招呼一旁出入忙碌个不停的周信楼主官。
周信楼主官李肃宁是个看起来年近花甲的小老头,两鬓斑白,鹤发蓬松,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一股粉饰出来的腐儒书生气。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掩住重闻景的耳目,被重闻景器重的安排在周信楼中掌管重要情信。
李肃宁见管随卿突然停住,焦急的额头上浸出些许汗珠。
“管大人,这里情信书函纸笺如此之多,可定能够找到重司丞遗留下来的漏网之鱼!再找找吧。”
管随卿神色不知喜忧的摇了摇头。
“不行,时间太紧,根本来不及了,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如海的卷宗之中。”
李肃宁猛地掩上房门,叫两个自己的心腹亲随守在门外,刻意压低声音。
“管公,那您可有什么良策?”
管随卿没有回答,轻轻展开手中折扇,在胸口前轻轻扇动几下,似在思考。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故意加重的嗓音,“小王爷,您今日怎么想起来我们周信楼中”
话还未说完,门外又传来小王爷姜硕的声音,“把门开开,让小王进去,小王要见李大人。”
紧接着门外推推搡搡数声嘈杂。
管随卿反应极快,当机立断。
“今日,本公从未来过。”
随即就身形一闪,自半开的窗扇中射了出去,转眼消失不见。
几乎就在管随卿夺窗遁走的同时,姜硕提开房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李肃宁心中暗暗叹道:管大人,叶大人,陛下,臣李肃宁,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姜硕的神情分外温驯,看着散乱一地的情信纸笺,脸色未变,缓缓抬腿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语音及时随意的道。
“李大人可真是不辞辛劳,连日在楼内整理情信,不像小王日日荒淫虚度,无甚作为。”
姜硕眼角微微一挑,突然转过头来,眼神如同两道锋锐直射向李肃宁的眼底深处。
小老头当即心中咯噔一声,手中的纸笺缓缓飘落在地。
“可陛下不是已明旨发放,严令帝都内外消息一概禁止了么,李大人怎的还会如此操劳费神,小王见了,着实心中过意不去,李大人可真是尽职尽责,崇尚君主的好官呐。”
听他如此说,混了大半辈子庙堂的老油条李肃宁又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语间的杀意。
既知必死无疑,他也无需再多装饰,冷笑一声。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老朽生是周天子之臣,死是周天子之骨,此生,绝不侍二主!镇天王,呵,他就是个狗屁!”
一语方歇,一颗刺血头颅滚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
死尸应声倒地。
姜硕若无其事的擦去剑上的血,自怀中拿出书写的满满当当的人名单,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杆朱砂笔,抬笔在名单上抹去李肃宁的名字。
静谧的空气中,只余下姜硕自言自语的声音。
“这种冥顽不灵之徒,还是小王亲自动手更为放心。”
管随卿身形如电,自出了周信楼后,在楼檐间谨慎避开巡逻甲士,一步越出情信司司衙院,飞步离开。
目标,直至重府。
不过盏茶时间,他就无声无息的停在了重府外一条小道的道口,抬眼向着府门探查两下,正要寻个破绽处潜入府宅,背后突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管随卿心中一寒,能够如此轻易进自己身而不被发现的人,他还几乎从未见过
纵使是他,背上也还是浸出了一层冷汗。
有个声音自耳畔传来,“我能帮你,以小小一招就可缓如今局势。”
第236章 驽马一骑杀透帝城()
听到这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管随卿跳到嗓子眼的心登时松了下来。
凭他的记忆力,已经在脑海中迅速排除掉了是镇天王一方人等的可能性,并以最快的速度分辨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慢慢转过头去,看向那张肥嘟嘟的脸,管随卿长长吐出一口气,向着街巷深处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问。
“肉先生,你怎会在这里?”
紧跟着他的脚步走过来的肉球,抬起手捏了捏满是肥油的下巴,呵呵一笑。
“那当然是偷跑出来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姜硕小子在帝都乱搞,整得满城风雨乌烟瘴气。但有师父的缘故在,我肯定不能直接插手这件党派之争,所以过来提点你两句。”
管随卿面色一紧,他素然知道肉球的名字,甚至还有过几面之缘,但却并没有更深的交流交往,所以他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才学本事如何,值不值得相信。
但转念一想,如果肉球是镇天王和姜硕一方的人,他完全没有必要出言提醒自己,只需派出人来围住他,便可将他束于网中。
此时的大周帝都到底有多少镇天府的高手坐镇,管随卿不知道。
一旦被之所围困,纵使实力如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况且以他一人的实力,如果肉球是敌人,在如今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内,和判了死刑根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