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教出来的弟子,能够一心一意专注于修心的便是常年陪同身侧的肉球与黑炭了。
至于那位人至暮年方收纳入门下的小弟子姜补天,本就有着他人所不能及的天资禀赋,生来就是武学的材料,老姜相并未在他的身上强求传承心道,而是选择因材施教。
教之以武道四境,四重三步,授之以大周国库内长久存留的高深武道典籍,同时也将自己毕生所学所创诸多心法绝技一一倾囊相授。
更了不得的是,常年生活在太上居,巨石上,古树下的小弟子姜补天心境极致朴素。
俨然已达到心道至深方能达到的上善若水的境界。
不仅对日后自立己道有着无数裨益,更令他得以静心练得了一手好字,一手好画与一手炉火纯青的精湛棋术。
虽然对与人对手战斗,讨教武学经验等事留有一些出于内家子的执念,但对之淡泊平朴的天性没有半点影响。
因此,老姜相对于自己教出的三位弟子都万分满意,尤其是这三弟子,越看越是喜欢。
若不然,他也不会放心的将一国之君的安危交到姜补天的手中。
肉球揉了揉肥腻的脸颊,搓着肥手在自己鼓鼓囊囊的肚皮上抹了一把沾在手上的油脂,看着稳坐树下的师父,不由问。
“师父,您对那小王爷的一举一动就放任不管了?”
老姜相清衢的面庞微展笑颜,微微侧了侧头,没有回答弟子的话反而反问一句。
“你可知,为师身为这太上相,肩负的责任是什么?”
“护佑天子周全。”肉球不假思索的回复。
“既然明白,便不用继续问了。”
老姜相继续将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云海潮生,金乌上浮的绝美风景,不再看弟子一眼。
肉球肥脸一鼓,刚要再说两句什么,一侧一直安安静静的黑丫头黑炭给了他一个眼神。
“师哥,难怪你迟迟难以悟道登天,原来只因心不够静。”
肉球白眼一翻,“你这是在说风凉话,你不过比我早悟道那么几天,如今反倒来教训起我来了。”
黑炭语气平静解释。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修心的真谛。或许在你看来,师父出手拦下姜硕的胡作非为才是正道,却殊不知世间事,若事事都需要师父来管,那还要这江山要这天子何用。”
黑炭抬眉,眼神在那随着和风轻轻舞动的古树树干纹路上停了停,继续说着。
“师父只能保那少年天子一时,而不是一时。这满朝文武,更是如此,一切结局皆是命数,插手只会平惹风尘,再无益处。”
“师父自任太上相以来,便谨承太上相之任,这本身已是一份莫大的束缚,你怎能再以这帝都满城之安危的责任桎梏师父。”
“大周天下,不是靠师父一人而存在。这些年,师父已经做的足够多了,不仅破了太师父‘保命而不保江山,保帝而不保天下’的准则,出阁与小皇帝密探一夜,并将小师弟派给了小皇帝随身庇护。”
“更在渭水河畔破例让你我二人将小皇帝自河下救走,这,着实已触犯太多不该做之事,师父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再出手了。”
“若至此时,帝位仍然不保,那便是天道浩渺的不变轮回了。”
“你我再有寸进,则不是在尽人事,而是在逆天意。小皇帝离京之后,这太上相的位置与大周的五百八十年,便已不再是束缚师父的理由。”
肉球愁眉不展的苦思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吞吞吐吐的说出几个字。
“师父,莫非眼睁睁的看着百年帝都败于这一小人之手,方为天意吗?这样的天,修之何用?”
太上相依然看向前方一朵浮云匆匆而过,眼神未有半点偏移。
这一次,黑炭没有解释,只是做着与师父一样的动作。
“徒儿,你是性情中人,却不是修心的绝佳之人。”
他抬手折下一枚古树嫩绿的新叶,头也没回的递给肉球。
“古树半部枯竭而半部新芽,并非它生命力无穷无尽,而是因为它需要新生的力量来促使其长出新芽。”
“镇天姜家,正是这份化腐朽为新生的力量。”
“太多干预,揠苗助长,不会增进补益,逆而适得其反。”
肉球接过那一枚嫩叶,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古树支脉上被师父折下的位置。
那支脉,拔除了嫩叶,剩下的,只是一段毫无生气的枯木。
或许这才是大周的命。
肉球心中升起了然明悟,一些从前不得其解的心道奥秘在此刻,如同被一只大手拨开了迷雾,直达本质。
眼神越加清澈空明。
不说老姜相如何稳立古树下,淡看帝都风云变幻,也不说姜硕如何试探人心,勾结权臣排除异己。
却说那一日探雪寿宴后,重伤败走的关侯关邪与其下一众带上探雪却死伤惨重的青衫,狼狈逃回寒汕州的一处隐秘别院。
修整数日,隐匿一切与外界往来,避免被气势汹汹赶来寒汕州清理残党的左沂发现去处一网打尽。
待到风声过去,借灵丹妙药与多日闭关静修,将体内伤处恢复的七七八八的关邪,终于推开暗无天日的室门,踏步走出。
一直苦苦等候在外的关霆见关邪走出,长长松了一口气,凑上前来。
“侯爷!您出关了?”
“嗯,如今寒汕形式如何了?”关邪嗓音依然刺耳难听。
“历时七年安排布置的天南情报网全部付之一炬,包括总舵及十三处分线的明线暗线全部被扫的一干二净。此间若非绝对隐秘,仅有我一人得知,只怕也要被左老儿”
关侯微阖的双目轻轻一甜。
怀中那被关邪倾力保护,这才在扫雪客剑下侥幸未死的碧眼白猫,此时看上去分外虚弱,全无当初的雍容华贵,桀骜不驯之态。
他不等关霆继续说完,有些肉疼的摆了摆手,虽说建立在天南的情报网与关侯世家驻此地呢势力人马与其他各地相比本就不值一提,但那毕竟都是世家多年累积起来的心血啊。
如今被左老儿雷厉风行不留一丝情面的扫荡干净,令他顿觉从前的自己实在太过于低估探雪城实力
不过正因看清了这份实力,让他看出了一些从前看不出的东西。
以扫雪客的实力与气度,真的会那般轻描淡写的闯入他关侯世家地牢,以那般残忍的手段杀掉自己的府中人,救走了牢中人后再留下作案痕迹而去吗?
不,一定不会。
如果是扫雪客要救人,他不会秘而不宣的潜入地牢再自内部杀出又无声无息离去。
这是有奸人在挑起世家与探雪城之间的矛盾,同时以此来借扫雪客的手削弱世家的力量?
如此作为,有谁会如意?又有谁会从中收获利益?
正自踌躇间,他眼缝余光看到关霆似乎有话欲言又止,这才收了思路。
“你还有何话讲?莫非还有事关世家的消息?”
“这倒并非是有关世家的事宜,但对于侯爷来说,或许是一桩好事也未可知?”
“说。”
“昨日,有人在端凤楼内,大庭广众之下,切下了左老儿半个手掌。还有人掀翻了半个水渝庄,重创了雪城眼赵勉。”
“是同一人?”
“据所留种种痕迹表明,确实是一人不假。”
“赵勉与左老儿,都是第三步的顶尖强者,到底是谁,竟有如此实力?”
“其人身份还不明朗,只是,从那赵勉和左老儿的伤处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关邪冷冷强调道,“少避重就轻,重点!”
“重点是,那人所用之招,乃是失传江湖多年的花非花!”
“花非花”关邪重复一遍,眼皮略略睁开一条细细长长的缝隙,“叶止。原来,闯我地牢的人,是他啊。”
关霆不解,“侯爷,您在说什么?”
第214章 关老邪青衫赴野望【二合一】()
关霆惊讶的接连问道。
“侯爷,您在说什么?闯地牢救走解问的不是扫雪客赵殊离吗?那留下来的剑痕分明是扫雪剑!”
关邪张了张嘴,留下了几个字便扬长而去,“花非花。”
在他身后不久出关而出的关侯世家青衫纷纷围拢过来。
虽然大多重伤未愈,但他们知道寒汕并非久留之地,尤其在关邪出关那一刻起,这所别院也就意味着要被遗弃。
以左沂赵勉对关侯世家天南情报网的血洗,观其雷霆手段,难保不会将下一步视线放在寒汕州的其他位置。
此地虽然暂时安全,但并非沧北,更不在老巢关帝州,毕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出于非常时期警戒心理,他们只能被迫选择拖着重伤之身出关,听候关侯的下一步安排。
与关邪短暂对话后停在原地分毫未动的关霆,正捏着下巴上的软肉,仔细思索着侯爷最后这短短三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熟悉前遮天门第一高手,江湖人称“幻相千手”叶止的人,一定会知道,由叶止独创的绝技叶非叶共有一十四招,也被叶止命名为十四非常道。
人尽皆知,此名出自道家名言“道可道,非常道。”
而叶非叶这个名字,既为绝技之名,同时也是十四非常道的第一招,同理论之,花非花为第二招。
这手叶非叶,乃是以幻象之招著称,擅长伪装,替代,模仿。
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虚虚实实,难以琢磨清楚,与之对敌之际,其对手会时常感到所对之招数百变莫测,诡谲非常,根本摸不清脉络头脑,更看不出对敌的根源与轨迹。
仿佛其出手全无章法,纵使再强的强者撞上他也很难轻松对之,无不得竭尽所能,穷尽浑身解数,即便如此,也仅能看穿这招式的冰山一角。
有江湖名人大士曾详尽的分析过这一手绝技的真相,最终得出的结论杂乱无章,难辨真伪。
其中最能被大多数世人所接受,也曾被叶止予以过模棱两可的确认的一种说法是,此技不重招式,而重“随机应变”四字。
无论哪一非常道,旨在不走常人道,独以己功临时修行运作,如此方能体悟到此招的真谛。
以叶止自己的话说,他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出天下任何派别得任何招式绝技,而且无迹可寻,以假乱真。
但经过对比证明,他使出的招式与真实的绝技虽然效果相差无几,但所用时无论内气运转亦或是施力方式都是天差地别半点也不相同。
由此证明,叶止使出其他绝学时并非一味地效法,而是独立创新,仿佛凭空捏造的新一门画虎类犬的绝技,与本尊媲美不过神似而非形似。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效仿他人,东施效颦,叶止也绝对不会凭借着这一手绝技攀登上江湖的顶峰。
扫雪客与叶止交手,眼见叶止以十四非常道之剑非剑一招,竟使出普天下唯有他以及少数探雪守城甲与记名弟子才会的探雪不传之秘扫雪剑法时,曾出口评之。
“叶氏之折花手,非是折花手,而是摧花手,碎花手,其真谛乃花非花。叶氏之扫雪剑,更非是扫雪剑,而是破雪剑,碾雪剑,乃剑非剑也!”
这一段话看起来拗口,令人听之难解其意,但一旦精通修内之人细细思量,便能读出这段话中所隐藏的骇人听闻的内涵。
由叶止出手的招式,不止是他人得招式,还是叶止独创的招式。
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吸纳他人绝技重新修整转练成自己的绝技。
这不仅代表他乃是亿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只是一交手的短短片晌时间,便可以偷师一般轻而易举的学会对方的绝技并加以再创。
更代表这一手绝技的旷古绝今,神异非常,若通十四非常道,则如通晓世间万道,可怕如斯!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每一次出手都不尽相同,真应得“随机”二字,使一万次折花手,便是一万次不同的折花手,使一万次扫雪剑法,也同样是一万次不同的扫雪剑。
这已经无法用武学绝技来形容了,因无人能看透,故多年来几乎没有人能够真正将叶止打败。
哪怕是当年的天下第一人扫雪客,与之交手也不过施以巧计,酣战整整五日,这才堪堪胜了半招。
至于那封圣前天下第二的花前柳,二人相遇相对只能用天下奇观来形容,周遭万物尽遭荼毒,形如天女散花万类催破。
无数年较量,二人均是各有胜负,而交相比较,还是叶止胜的次数更多。
若是交手碰上了叶止,那便真应了那一句古语。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你若刚,则叶止同刚,甚至更刚。
你若柔,则叶止亦柔,柔中隐刚。
绝技叶非叶,直可谓,一叶障目不见万山,一叶遮天不见天下。
遮天门取名也正彰显出了叶止这个遮天门创始人之一的崇高地位,同时也是身为遮天门第一高手被人尊崇的象征。
由陈老道亲笔所书的那一卷百年江湖人中,评论叶止用了这样一段耐人寻味的话:
世人观之皆成乱,我笑世人看不穿。令行他道更新衣,奈何只换桃李不换春。
或刚或柔,或虚或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皆出“障眼”二字。
花非花,叶非叶,道非道,非常道,不过如此取巧行骗,邪魔外道,故弄玄虚,如是尔尔。
当时周倾看到此间评论时,还感惊奇莫名,不知道为什么陈老道会如此看低叶止这个一代江湖领军人物,遮天门大宗师,并将之定性为故弄玄虚。
总之在关霆的眼中,叶非叶这门绝技,无疑是高深莫测的代表,叶止更是一名超脱现实的奇人异士。
如果要他来思考,能够模仿出扫雪剑法,又能将痕迹遗留堪称一模一样全无瑕疵破绽的,偌大天下间,可能也只有叶止,以及那个由叶止亲自教出的探雪城主夫人雨仪。
但据传闻,雨仪所学的叶非叶不过是听叶止教授了三年,十四非常道也不过触了个皮毛而已,与他人交手根本就没有当日叶止对敌时那云淡风轻便将对手招式看穿掌握的轻松。
尽管如此,雨仪依然凭借着对武道修行的独特理解,自花非花中悟出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叶遮天,并借此扬名于天下。
可以说,雨仪能够有后来的威名,完全承袭自叶止。
故而她对于叶止十分敬仰敬重,更是绝计不可能私以叶止的绝技去诬陷她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丈夫。
因此,关霆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种可能,如此一来,能够在关侯世家地牢内以残忍手段杀死关邪心腹的就只有叶止一个人了。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扑面而来,叶止为何要嫁祸扫雪客,来激起关邪心中对于探雪城的怨恨呢?
又为何要勾起这一场七子征伐探雪城的乱局呢?
换而言之,他在其中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又会从中获取何等收益?
据侯爷所说,扫雪客已自立己道,有了封圣的实力,而叶止一直对当年的半招之差耿耿于怀,对于扫雪客伫立天下第一的位置感到不忿
当年遮天门惨遭摧毁时,叶止被围攻重伤败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时隔数十年,他突然出现
从时间上看,扫雪客一剑压七子的不过二三日,寒汕就发生了变故,斩左沂半掌,破水渝庄,挫赵勉,挑衅探雪,这未免也太过迅速又太过巧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