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了”,因为其中闪烁的光彩让他显得极为年轻。
凌晓双手撑在下巴下,脸上是无可辩驳的懊恼之色,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时不时会故意和他做对。”而每次做完之后,看着他退让的举动,要么心中愧疚,要么就想……得寸进尺。
“……”伊泽听着这对话,觉得自己也是无语了。他在别的方面擅长,在这方面可真不怎么懂行,没办法,他这么多年以来严格意义上说只交过一个女友,她活着的时候他对她其实没多少感情,死后倒是悔恨交加……只是一个已经去世的人显然无法让他在感情一事上体会更多。不过都说劝和不劝分,所以他也只能说,“你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该更珍惜的。”
凌晓听了这话,更深地叹了口气。
相识二十余年,相恋三年,结婚七年,的确很不容易。
二十多年,几乎是普通人人生的三分之一了,就算是他们这种修习者,二十余年也绝不是可以轻易被忽视的时间。
只是……
“而且你们俩在其他人眼里可是标准的模范夫妻,感情好的不像话。”伊泽继续说道,“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
凌晓抿了抿唇。
感情好?
的确是这样没错,直到现在他们的感情都十分稳定。他信守了她求婚时的承诺,的确给了她一个非常温暖幸福的家。至于模范夫妻……
却未必见得。
他是一个标准的模范丈夫。
至于她,却未必是个好妻子。
伊泽从凌晓的脸色上看出,自己的劝说并没有多大效果,他纠结再三,终于没忍住问:“既然你觉得自己的婚姻出问题了,那么问题在哪里呢?”
凌晓眨了眨眼,是啊,问题在哪里呢?
她想了又想,居然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他对我太好了。”
“哈?”伊泽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她这叫“婚姻出问题”,根本就是在秀恩爱吧!
凌晓思考再三,不得不承认,她得到的这个结论无法被推翻,因为它真的是出于本心。
“他对我真的太好了。”她轻声说,“只要我想的,他都会尽力给我;我不想要的,他从不会强加给我。我进一步,他就一定退一步,哪怕被我逼到立于危墙的境地,也没有任何一点不满。”
“……”这绝对是在秀恩爱吧?绝对是吧?!
“说句不好听的话,哪怕在床上,都是一样。”
伊泽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明明已经是大叔的年纪了,却莫名觉得有点羞涩,因为这话题实在是……太让人尴尬了!他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好么!
凌晓没有撒谎。
像今天早上这样的“找茬”,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也不是只在早餐时做。
林麒对她真的很好,哪怕是在床上,哪怕是在很难停止的时刻,只要她说不想,他就一定会停下。哪怕自己之后去冲冷水澡,也绝不会违逆她的心意。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丈夫能做到这一点,但肯定不会太多。就冲这一点,他是真的疼她疼到了骨子里,疼到愿意为她做一切的地步。
但是……
他真的对她太好了。
是她太恃宠而骄吗?
因为得到太多,所以不加珍惜,不知进退。
这件事,不管放在谁的眼中,都应该是她的错吧。
“那你想要他怎么改呢?”伊泽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他对你不那么好?”
凌晓抬起眼看他,想了想后,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居然在某种程度上引起了她的共鸣:“也许吧。”
“我明白了。”伊泽点头。
“什么?”
“你是抖s做久了,突然就想做r /》
凌晓沉默片刻后,吐出了一个字:“……滚!”
她只是希望他也能管管她,不那么事事顺服她,或者偶尔地对她发一发脾气……呸!这才不是nbsp; 只是……
也许是不安吧。
注视着伊泽离开后,凌晓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他真的是对她太好了。
她不为这种事觉得高兴吗?
怎么可能!
最初,的确是全心身地享受着这种“好”没错,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会情不自禁地想……
如果他不愿意对她好了呢?
如果他无法再继续忍受她的坏脾气了呢?
如果他对她说“对不起,我无法坚持下去”了呢?
……
已经习惯了被他如此惯着的她,是绝对无法接受这件事的。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只要想到将来某一天他会将这一切施与其他人,她觉得自己会杀了林麒,一定!
但是,她又无论如何都不想杀他。
也许收敛自己的脾气是个好主意,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就算能收敛得了一时,却收敛不了一世。说到底,她就是这样一个坏脾气。为了他,她也许可能改掉一部分坏毛病,却绝不可能完全改变。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挣扎矛盾中,她才会一次次地“得寸进尺”,不过是想探出他的底线,最终却是一次次地弄巧成拙。再这样下去,现在的一切也许都会被她自己亲手毁掉。
想要停止,却又难以自控。
她的痛苦,莫过于此。
而她的这份纠结,身为丈夫的林麒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只是,正如她领悟错了关键所在一样,林麒也理解错了它的原因。
也不知是默契还是巧合,此时此刻,林麒也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不过他并没有在处理公务,只是在低头翻看着一本相册——虽说科技日新月异,他却格外喜欢这种相对古老的记录方式。就如若干年前他曾经收藏过她的照片,就如这本记录着他们婚姻生活的相册……
他轻轻地抚|摸着最后一张相片,上面的她趴在他身上,笑颜如日光般灿烂。
只是……
也许哪一天,她就不会再笑了,或者说,不会再在他的身边笑了。
他早就知道她天性热爱自由,所以一直以来都努力让她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束缚。他从不想做她的囚笼,只想做一棵愿意被她停栖的树木。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并且每一天都在尽力让自己做得更好。
但是,就像鸟儿不愿意永远栖息在同一棵树木上。
她……
大概也已经对这种生活感觉到厌烦了吧?
那些越发频繁的找茬,都在证明着这一点——她已经在渴望自由。
而他,该将它给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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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时间能抹去一切,但显然,凌晓和林麒之间存在的问题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抹去的。或者说,它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累积起来。就像是一只潜藏在暗处的野兽,一旦找到捕食的机会,就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露出凶恶的獠牙。
凌晓处理完手头的事物,抬眸看了眼时间,意外又不意外地发现自己今天的动作很快——今夜有人邀约他们夫妻俩参加一场晚宴。
林麒会去,不过她之前对他说自己未必有时间。
既然眼下时间还算充足……
她犹豫了下,还是从随身的空间钮里取出了之后要用到的物品和衣物。现在回家肯定是来不及了,从这边过去倒是勉强没问题。虽然她和林麒是夫妻,但这种分别单独赴宴之后再一起归家的事也时而发生,所以并没太大问题。
之后,凌晓动作迅速地洗了个澡,擦干身体后她也没怎么挑,极为随意地找了件纯黑色的吊带礼服穿上——最简单也极显身材的款式,反正脸和身材摆在这里,她就算穿麻袋……那也必须是最漂亮的乞丐!而黑色,无疑也将她的气场衬托地越加高贵冷艳——没错,她如今总算是能用这两个词来形容自己了,也是不容易。好吧,接地气一点的说法就是“女王气十足”!
自从蜕变以来,她的眉眼越发凛冽,不笑时寒性十足——就这点而言,如今的她真可谓是集沈雨泽和凌渊的特性于一身——所以也无需上太浓的妆。头发也懒得再打理,只简单地披着,刘海右拢,以一只略大的银色发夹别着。这只发夹是林麒年初时送她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不过倒是很合她心意。
简单戴上几件首饰、拾掇好自己后,凌晓披上白色毛披肩,找出一双黑色高跟鞋穿上,走出办公室就开始去抓伊泽。
没错,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找这位仁兄充当自己的“专职司机”。
伊泽同志一方面觉得苦逼,另一方面又相当习惯这种“蹂|躏”,没怎么挣扎就从了。
凌晓到时,晚宴已经开始了,好在她晚地并不算太多,倒也不算失礼。
和主人打过招呼后,凌晓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没看到林麒。
难道他没来?
应该不会,如果他没来,刚才和她聊了几句的主人肯定会在话语中透出端倪。
凌晓从路过服务生手中端着的托盘中拿起一杯红酒,也懒得做出用精神力寻人这种事,只随手端着酒晃悠了起来。
她信步走了一段,眼看着就要步入相对偏僻的地段,便停下了脚步。没办法,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参加宴会的人里面总有几个“不爱走寻常路”的——不爱在家里折腾,偏偏爱跑到人家家里做那档子事,有些干脆是偷|情。她之前撞到过好几次,其中有一次那男的喝上了头,居然胆子很肥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加入。事后她跟林蓝毛说,他脸顿时就青了,怒问“是谁?”,等她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把人送进医院后,他整个人都无语了。
凌晓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红酒,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突然就想起自己之前好几次逗|弄林阿麒那笨蛋,趁着周围没人把他按在墙上亲,他一边动情一边挣扎地说“回家再……”的小模样也当真是“惹·人·怜·爱”,要不她怎么会欲罢不能呢?啧啧,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呐~
这一笑,她心中的那些烦绪倒是散去了不少。
直到……
她看到了林麒。
凌晓路过走廊的窗边,停下了脚步。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侧面延伸出去的大露台。眼下晚宴才刚开始,那里也没聚集上什么人。她的丈夫正站在那里,站在一名粉裙少女的对面。
凌晓眯了眯眸,端起红酒抿了一口。
不远处声音太喧嚣,所以她不能使用全部听力,因为那真的是太吵人了。所以很自然的,她也听不清林麒正和那少女在说些什么。
不过从神态看,那少女像是正在恳求他什么事情,她双手在胸前交叉,眼神漂移,时而抬头看他,时而低头看自己的指尖,表情很有些忐忑。而林麒……嗯,他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但他没有拒绝少女的请求,这一点,从后者之后露出的雀跃表情就可以看出。
凌晓勾了勾唇,仰起头将杯中的红酒一口饮尽,然后转身离开。她并不打算过去,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来过这里,看到过那一幕。
她从来都是相信他的,直到此刻都依然如此。
她相信他与那少女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她相信只要她问,他一定会一五一十地把他们之间的一切对话都说出来,没有任何一丝隐瞒。
她相信——他爱她,只爱她一个人。
起码直到目前为止,都是这样。
如果是几年前,凌晓还会在之后调侃他几句,说什么“最难消受美人恩”之类的话,然后心满意足地看他黑脸。但现在,她却完全没有这样做的想法。
凌晓顿足站在窗边,注视着镜子中的黑色身影,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与那少女真的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她强势,需要被人迁就,而那少女一看就极其柔美——被那样一双温顺如羔羊般的眼眸注视着,任何一位男性都会情不自禁地涌起保护欲吧。
他现在固然不会为那一份柔美而动容,将来呢?等他因为她的坏脾气而觉得格外疲惫之时,也不会吗?
凌晓知道自己的怀疑毫无道理甚至于已经钻入了牛角尖,却完全无法克制这种想法,或者说,她并不想克制。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林麒的感情不知不觉已经踩上了一根钢丝,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死无全尸。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缓缓走回人群聚集处,随手将空杯子放入托盘中后,她考虑要不要再喝上一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
就在此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这位美丽的女士,不知道有没有荣幸与您共舞?”
这声音很熟悉。
凌晓抬眼,不意外地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哥哥……或者说变|态。她挑起修长的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听说你会来呀。”
凌晓耸了下肩,全不把这话当真。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这家伙的芥蒂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深,偶尔还是能聊上几句的,偶尔。
苏玉衡的手动了动:“来吗?”
凌晓没怎么细想,就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她这么爽快,变|态反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答应凌佑晨的邀舞实在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么爽快就答应他的……天下不会下红雨了吧?
他无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她却拉着他步入了舞池。然后,飞快地走了神。
苏玉衡的眼角抽了抽,心想她今天的举动还真是无比怪异。答应了他的邀舞不说,还一上场就开始发呆,一言不发——这还真是一场安静的舞呐!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踏错任何一个节拍,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强大。
更为让他惊异的是,一曲罢后,她居然没有松开手离开——没错,她还在发呆。苏玉衡瞥了眼不远处的某只蓝毛,心中坏水翻滚,决定不提醒她这件事,反而带着她踏着再次响起的乐声继续跳起舞来。眼看着那小子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他觉得内心那叫一个酸爽。然后,他的“同住者”提出了抗议。
【别做得太过了。】
【过?】
苏玉衡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回答说——
【哪里过分了?】
【……】
苏玉衡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
【人家吃着肉,你不光喝不到汤,连肉味都闻不到。啧啧,我都快为你的凄惨流泪了。】
【……】
【要不要也出来玩玩?】
【……不用了。】
凌佑晨被苏玉衡的无耻打败了,不过让他更为在意的还是凌晓表现出的异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凌晓直到第三支舞结束时才回过神来,她听着已经完全不同的音乐,眼神变了下,松开手的动作却很自然。
“不继续了吗?”变|态笑呵呵地说,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显然不介意继续“加重事态”。
凌晓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走,堪称拔【哔——】无情的典范。今晚来这里的一些人知道刚才和她跳舞的人就是“死而复生的凌佑晨”,也知道他们过去有婚约的事,所以有人正在暗自讨论。
她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因为这种事原本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一来她问心无愧,二来这种事越解释才越显得心虚。
所以她只是很自然地走到林麒身边,他抬起一只手,她挽上去,又是一对恩爱夫妻无疑。
凌晓挽着林麒走了几步,觉得自己好像正走在钢丝上,脚底晃了晃。仔细一看,才发现果然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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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两人皆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