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麒的气力这才算是开始恢复。
程睿松了口气之余,再次问道:“出了什么事?遇到白了?”
“……嗯。”林麒垂下眼眸,她给他下的是普通的有毒|药剂,并不是特效毒。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暗自嘲笑自己都不争气,有那么一瞬的确心都凉了,但现在又不自觉地想“这是不是意味着刚才的行为其实并非出自她的本意呢?”。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犯贱”吧——这么想的话,他也的确是足够卑贱了。身为俘虏和奴隶,有这样的自觉也不知道该说是可悲还是可笑。
“他不太可能伤到你,他有帮手?”程睿低下头检查林麒腹部的伤口,“是——”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林麒一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也因为他其实已经看清楚——这刀口他太熟悉了,因为过去的若干岁月里时常能看到。
“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林麒一手捂着伤口,另一手指向一个方向,却并不是凌晓他们离去的方向,“他们往那边走了。”如果他知道白的真实身份,也许会做出另一个决定。然而此刻他并不知晓,他所得知的事实就是“她想跟着白一起逃走,去他的家乡”。
他决定助她一臂之力。
程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拆穿这个被精心维护的谎言,说道:“好,我现在就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没问题吧?”
“没事的。”林麒摇头,一旦药性被解,他的伤口已经在开始愈合,“你小心点。”
“好。”程睿点头,“如果接到我的讯号,就通知救援。”
“我明白。”
几句嘱咐后,程睿快速地离开。
林麒注视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地瞒过对方。然而就算他现在想做点别的什么,也做不到。
只能像这样老老实实地待着。
他捂着腹部,靠着树,无端地想起学校分别前的最后一次测试。那时候,刚结束最后一场战斗后,他们也是气喘吁吁地背靠着同一根柱子,一边说着看来有些无聊的废话,一边笑谈着未来——在当时看来一定会很美好的未来。可为什么转眼之间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他不明白。
而另一边,程睿在离开林麒的视线后,就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眼后,他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如果凌晓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因为他选择的是完全正确的方向。
但这其实也并不让人意外,从小到大的友情让程睿非常了解林麒下意识撒谎时的脑回路,了解到知道“他抬手指向这边时,正确的方向一定是那边”的地步。
他这么做时,脸色很沈静,没有任何一点笑容。
这代表着,他现在真的很愤怒。
与此同时——
“会是什么人来接我们?”凌晓侧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白摇头,低声说,“我并没有时常和他们联系,只是上次偶尔间碰到时,得到了一个联络器。”他摊开手,掌心有一个约苍蝇大小的银色圆形物体,“他们说,遇到需要紧急撤退的事时,可以使用这个。”
凌晓眼神闪烁了下,得到了几点结论。
首先,像他们这种存在,互相之间好像是有感应的;
其次,他们有着完备的组织;
最后,有组织是好事,但一旦出事也可能“拔出萝卜带着泥”,白没有加入这个组织,恐怕也是他至今没有被大规模逮捕的原因。
就在等待途中,凌晓突然转过头,看向一个方向。
白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变化,低声问:“怎么了?”
她深吸了口气,回答说:“你找个地方躲一下,我过去把麻烦解决掉。”
“我也……”
凌晓抬起手,打断了他尚未说话的话语:“我会很快回来。”说完,她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极速追来的程睿,往来路走的凌晓,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相遇了。
如果可以的话,凌晓并不想在这种时候与对方对上,因为这家伙很麻烦,不同于林麒的、另一种意义上的麻烦。一旦被他缠上,除非下死手,否则绝难摆脱。
但现在,她似乎没得选——在她捅了林麒那一刀之后。
几年的相处,让她即使不看对方的脸,也可以凭借身体的状态和散发出的气势了解一件事——程睿现在很愤怒,非常愤怒。
越是愤怒,越是沉寂。
平时如同烈焰的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此时倒像是一团影子。这是他已经进|入状态的标志,而当那看似沈静的火山爆发时,将焚毁视线范围内的一切。
凌晓静静地回望着对方,再一次确定了一件事——这次真的是难以善了了。
但即便如此,他似乎依旧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他说:“给我一个解释。”
凌晓突觉感动,同时又觉察到更为深沈的悲哀,她深深地看着他:“我说,你会信?”
“我会用我的眼睛和感觉来判断。”他回视着她,笃定地说,“直到这一刻,你依旧是我的朋友。”
凌晓笑了下,抬起手,缓缓地将匕首从掌心中抽出:“那么,现在不是了。”
“……”
程睿的瞳孔缩起,眼神中绽现出不容忽视的杀气,他亦从身后背着的袋子中拔出了一把长刀。这把刀长度约有一米三左右,极细极薄,微呈弧形,看来有些类似于□□。其上流转着夺目的寒光与杀意,刺得人的眼睛生疼。
他手中握着的长刀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刀尖直指着凌晓:“最后一次机会。”
凌晓同样以刃直指对方:“不需要。”说完,她抢先攻了上去。
和程睿这样的人对战,最好的方法就是“占据主动,速战速决”。因为时间越长,容易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而在他的面前,一个破绽往往也就意味着一条命。
但做到这一点,其实是很难的。因为就如她了解他一样,他也一样了解她。
眼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架住她的双匕,甚至做出了准确的预判后,凌晓有种苦笑的冲动,她这又算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吧?
“乒!”
“乒!”
……
兵器的撞|击声不停响起。
而他们的对话也在继续着——
“你想逃,可以。但你不该伤害阿麒,在明知道他喜欢你的情况下。”
凌晓心中一抖,脸上却不动声色,语气冰冷地回应说:“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而且说实话,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因为他真的是太烦人了。”
她在试图激怒程睿,因为对于一个走“刺客风”的人来说,越是愤怒,就反而越容易露出破绽。
可惜现实却让她失望,他的确愤怒了——从他那双静寂燃烧着烈焰的双眸就可以看出。但同时,他的语气也更加犀利——
“你以为自己的骗术很高明么?比如说……”兵刃交错间,他微侧过头,贴近她的耳畔,轻声说出了一句话,“……”
“……”凌晓神魂一颤,眼眸骤然瞪大。
失神,哪怕再短暂,对于战局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尤其在战斗双方差距不是非常大、其中一方看似杀意满满其实又毫无杀意的情况下。
于是,程睿的刀就这样架在了凌晓的脖上,他冷冷地看着她,声音凛冽地说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凌晓心中苦笑,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然而她却连这个都做不到。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可以说,所以,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吗?
她闭上双眸:“利落点,我怕疼。”
“再给你一个机会,跟我回去。”
“你还是杀了我吧。”
“那么,”程睿侧转长刀,毫不留情地挥下,“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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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腹部坐在树下的林麒骤然睁开双眼,侧头间,刚好看到那个从远处缓缓走回的身形。他看着这数量为“一”的身影,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松口气。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来者有出手过的迹象,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中一惊。他们碰上了?打起来了?不过……阿睿看起来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这么说……
她最终还是成功地逃走了?
“我回来了。”程睿快步走到林麒身边,单膝跪下查看他腹部的伤口,“怎么样?”
“……已经好很多了。”林麒抿了下唇,有些心虚地微微错开视线,问道,“情况怎么样?”
“碰到她了。”
“……”
“你这表情,是惊讶还是失望?”
这一句反问并没有多少诘责的意味,但林麒的心虚感却更加强烈。他很清楚阿睿之所以能碰上她,绝对是因为已经识破了他刚才的谎言。无论如何,对朋友撒谎总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尤其还当面被拆穿。由此可见……阿睿的心情很糟糕啊。
“算了。”程睿叹了口气,“往好处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从不改变。”
林麒为朋友的谅解而稍稍松了口气,犹豫之余,还是问道:“结果……怎么样?”
“我们打了一场,她输了,所以我杀了她。”程睿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下一秒,他的语气又无奈了起来,“喂,情绪别这么激动,你的伤口崩开了。”
林麒却压根没听到这句话,只一把抓住程睿的手,眼眸中尽是讶然和不可置信之色,却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调,就好像自己正如平常一般与对方开玩笑。对,没错——
“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你才是开玩笑。”程睿看了林麒一眼,动作有些粗鲁地将一管愈合药剂洒在他的腹部上,原本还算和煦的语气冰冷了下来,“阿麒,你该知道,从她对你动手的那一刻起,就是敌非友了。”
“……”林麒很想说“我并不怪她”,但同时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然而即便如此,“你可以把她抓住,带、回、来。”他压低语调,强调地说,“她只是通缉犯,不是死刑犯!”
“她宁死不降,我没得选。”程睿一边说着,一边丢落了一小缕头发,“临死前,她选择了自我毁灭,只留下了这个。”
“……”
“还是说,你更希望她杀了我逃生?”
“当然不是!”林麒矢口否认,他一秒钟都没有这样想过。然而……他的脑子现在乱成一团,以往的冷静全部烟消云散了,以至于压根无法处理任何一条信息。死了?被杀了?她死了?死了……死了!这种事……这种事……不可能是真的!但是,阿睿的话,她的头发……
“算了。”程睿突然喷笑了出来,“不逗你了。”他伸出手揉了揉林麒的脑袋,趁后者不注意,把他的头发揉成了一团鸡窝。啧啧,不知道多少年没“偷袭”成功过了,果然舒爽。
“……什么?”
“就是说——我开玩笑的,那家伙没死。”程睿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还欢蹦乱跳地活着,你不用摆出一副‘啊,我生无可恋了,我马上就要去殉情’的脸。”
林麒:“……”其实并没有。
“不过不愧是好朋友,自始至终都没想找我报仇呢。”程睿朝林麒竖起个拇指,“给你这种不重色轻友的行为点个赞。”
林麒:“……”他表示自己又不想搭理这家伙了。
不过,一旦确定了“她还活着”的讯息后,原本所有神经都快绷断的林麒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乱糟糟的脑子思绪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那头发……”
“这真是她的。”程睿捡起那缕头发,把玩着说道,“再怎么说她也给了你一下,作为朋友,我不从她身上取点东西下来实在说不过去。刚开始我还在想是该割左耳还是右耳的,后来想到你收到耳朵后妥善保管起来每天看的情景,我的胃突然有点难受。所有就换成了这个。”
“……”如果不是还有理智,林麒真的很想咆哮——他不是痴|汉更不是变|态好么?!
“是么?”程睿十分邪恶地一笑,上下抛着手中的东西,“那我丢了哈。”
“丢吧。”话虽如此,林麒的视线却不自觉地跟随着对方的手上下浮动。
“真丢了哈。”
“……丢吧。”
“我丢!”
林麒下意识抬起双手,一把将被程睿丢出来的东西一把夹住。而后在对方的大笑声中,讪讪地别过头,顺带凭借掌心感受着掌心的那抹凉润感——的确是她的头发没错。他真的不是痴|汉或变|态!虽、虽说收集这种事他也做过,也想着要好好把这缕头发好好保存起来,但耳朵什么的……还是立即送回给她,让她趁着新鲜赶紧接上比较好吧?……等等,思路歪了。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
“你放走了她?”
“不然呢?”程睿摊手,“她宁死不屈,我又不能真的做掉她,所以也只能放她走咯。”
林麒:“……”虽说觉得他肯定有所隐瞒,但只要结局好就ok了。说起来,他们这也算是为了一己之私放走重要通缉犯吧?
虽说他们知道能让老爷子们亲自开口的“白”肯定有点不太简单,但到底还是没能猜到真相。至于他们知道这件事之后是怎样的心情,那就是未来的事了。
而几乎在程睿挥刀的同时,原地等待的白只觉得心中一寒,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的感觉。如若不是凌晓之前暗示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去”,他已经行动了。这种想去又不能去的滋味无疑让人很难受,他在原地纠结地来回转了几圈,最终还是一咬牙,朝来路走回。
才走了十来步,他就看到了那个从远处缓缓走来的身形。
白连忙跑过去,担心地问:“你没事吧?有哪里受伤吗?”说话间,他仔细查看着她的身体。让他松口气的是,除去脸上的那一道由她自己割出的伤痕外,她的身体上倒并没有多出什么伤口来。只是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几秒钟后,他发现了“异常”所在,“你的头发怎么……”
“打斗难免的。”凌晓轻描淡写地回答说,“走吧。在他之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来。”
“……嗯。”
凌晓的神色很镇定,看不出任何一点异样,也没有解释这场打斗的结果到底是怎样的。白看着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能说什么。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出乎意料地亲近她,在意她,但同时又服从她——他自以为这是灵魂的召唤,并将这种心情小心地揣好收藏,却不知道,这其实是血脉的恶作剧——从一开始,他就被微妙地控制了。
而此刻的凌晓,心情其实也很复杂。
让时间回到若干分钟前——
程睿手起刀落的瞬间,凌晓有那么一秒地觉得自己真的会被宰掉,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像他平时总是这种笑眯眯的人啊,越是生起气来,就越是可怕。所以她轻易从来不得罪他,也从不会像欺负林麒雨果那样使劲地欺负他。嗯,因为后果承受不起!
但这次,她准确地戳中了他的逆鳞,伤害了他的兄弟。所以,虽说她觉得他很大可能会直接打晕她拖走,但也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是直接宰人。
然而,这家伙最终做的事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只割断了她的一缕头发。
割头发与割头的触感肯定是不同的。
凌晓当即就愕然地睁开了双眼,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不知该作何反应。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发带头”?……总觉得哪里微妙地不对劲呢!
面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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