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听着身后传来的叫喊,凌晓脚步不停,连顿都不曾顿一下。
直到……
身后的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死了。”
凌晓的脚步顿住。
“凌佑晨死了。”
凌晓低头看着白色地板,明晃晃的,几乎能清楚地映照出她的面孔。她看到自己的表情有点讥讽,凌佑晨死了?这玩笑可真冷。
然后,她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了另一张脸。
另一张有着无比痛苦表情的脸。
这不是她。
是原主。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她突然双手抱住头,“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啊!!!
其余人目瞪口呆地看到刚才还走的气定神闲的少女突然跪下,再然后突然抱着头倒在地上,表情扭曲,身体抽搐,狼狈到不成样子。
凌晓却压根没时间顾及这种事,因为只一瞬间,她就被突然袭来的头痛卷入了痛苦的深渊之中,这次的疼痛,居然更甚于第一次见到凌暮。
不自觉中,她发出了嘶哑又尖锐的惨叫声。
痛痛痛痛痛痛痛!
而伴随着这疼痛……
她预感到……
似乎有什么可怕的秘密要随之揭开。
她。
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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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佑晨死了。
这个人死了。
好奇怪。
明明应该很讨厌这个人才对。
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呢?
不,不对,这不是属于她的情绪。
凌晓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像被割裂成了两部分,属于她的这部分正冷眼面对这件事,而属于原主的那部分,却因此而掀起了惊天的波浪。
但是……
真的是这样吗?
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试图去想,意识却渐渐混沌,被迫陷入了有关于过去的一幕幕中。
幼年的凌佑晨。
少年的凌佑晨。
青年的凌佑晨。
……
就如同他看着她长大一样,她也在看着他成长。从一个看来狼狈无比的男童,变成了今天的模样。他们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她对于他的那份喜欢——宛若酒汁,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加醇厚。
这么这么喜欢的人,伤害了她。
然后,这么这么喜欢的人,死了。
从这一刻起,他过往的全部错误都可以忽略不计,而有关于他的美好记忆,变得更加刻骨铭心。多么正常啊,他死了,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理所当然地就变成了最好的。
不。
不对。
不是她心中最好的,是原主的才对。
明明应该这么笃定的。
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啊!
凌晓双手抱着头,每一个指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她痛得那样厉害,以至于完全没感觉到有人把她纳入怀中,有人把她的手掰开,有人甚至在慌乱之中把手塞进她嘴里——怕她在这过于激烈的痛苦中咬断舌头。
她只在这一片混乱中预感到——
自己即将得知某个完全不想知道的事实。
然而,它就像是历史的车轮一样,不可抵抗,不可逆转。哪怕她用尽浑身的力气,也阻挡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地从自己的身体上碾压过去,碾断她的每一根骨头,骨头缝里都透着疼。
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凌佑晨。
明明对他很不公平不是吗?
因为他从来对不起的都是原主,而不是她。
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却在面对他时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心如止水,更会编造出更多的理由说服自己——对,她这是在替原主报仇,她是正确的。
她更讨厌一站在他身边情绪就不受自己控制。
同时却又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想——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原主残留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强烈吗?
或者说……
真的有“原主”存在吗?
真的有“凌晓”存在吗?
她们……
真的是两个人吗?
她不断地说服自己“有”,“凌晓和凌晓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然而……
那一天……
刻意被她遗忘掉的那一天。
她被那两人追逐到巷中,惊慌失措之下摔倒在地。真的晕过去了吗?没有。她挣扎着往前爬,爬行了几步后,她隐约间听到有人对她说“想改变吗?想获救吗?想吗?”,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想也不想地说“救救我!”。
然后,她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她到达时,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童躺倒在垃圾桶边,早已没有了呼吸。她清楚地知道这女孩和自己长得不像,而且已经死了。却又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然后,她进入了那个身体之中。
并且,失去了绝大部分记忆。
她还记得自己叫凌晓,也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偶尔也会困惑,想着为什么会这样。但饭都吃不饱了,又哪有心情在意这些呢?
再之后……
她遇到了头儿,遇到了这个改变了她整个生活的人。
从那个时候起,她对于过去的事情不再执着。因为比起“过去”,显然“现在”和“未来”更为重要。
却没有想到,阴差阳错地,她又“穿越”了。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是穿越,却没想到,她其实早就穿越过一次。而这一次,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才对。究其原因,大约是她在另一个世界所使用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没有人告诉她,但此时此刻,她就知道,没有理由。
所以,凌晓和凌晓从来都是一个人。
为什么明明原主已经不在了,她还是会时不时得到记忆?
理由很简单,因为原主从头到尾都不存在,她想起的,是被自己封印了的记忆。
为什么讨厌凌佑晨?
因为这个人可能会让她想起来。
讨厌凌渊凌暮也是同样的道理。
没错,比起这个世界的“凌晓”,她更宁愿去做另一个世界的“凌晓”。跟着那个人,跟着那一群人,生活不定也没关系,偶尔饿肚皮也没关系,怎样都好。
可惜,她根本没得选。
到底,还是想起了这一切。
而在场的其他人,显然不可能知道此时此刻凌晓那复杂的心绪。他们只是看到她在听闻噩耗后,突然捂着头跪倒在地,然后直接倒在了地上——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距离她最近的林麒几乎在她倒下的同一秒,就跪下身如之前那次一样,将她抱了起来。但这样的举动完全不能缓解她的疼痛,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苦苦挣扎,浑身发抖,到最后,牙齿都在打颤,断断续续地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叫声。他担心她无意识地咬断自己的舌头,慌张之下直接把自己的手给塞进了她嘴里,然后,就被咬了。
她的牙口可真好啊。
平时的肉真是吃太多了,咬起人来,一口就见了血。
林麒痛得直吸冷气,心想她估计真要咬下自己的一块肉来,就见她突然停止了动作。
就如同那突然耗尽了全部能源的故障机器人,从极动到极静,真的只是一秒间的事情。不仅是身体,她的表情、眼神……好像都“死了”一般,泛不起半点波澜,静地让人心里发慌。
他看着她暗沉夜色般的双眸,没来由地心里难过地厉害,有心想做点什么,一只手却正抱着她的腰,而另一只手正在她的口中,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而这轻微的动作,好像也终于将怀中的少女从沉寂中唤醒。
最开始是她的眼神有了些许波动,紧接着渐渐明亮,开始映照出他的身形……
再然后……
凌晓转了转眼珠子,愣愣地看了视线上方的蓝发少年片刻,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般,松开口,模模糊糊地问:“你为什么把手放我嘴里?”她的声音嘶哑地厉害。
“我怕你咬断自己的舌头。”
凌晓一听这话就囧了,有点无语地回答说:“我没有羊癫疯。”
“……你这话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凌晓心想也是,她在他面前都这么抽过两次了,的确是颜面无存。
如此想着的她又问:“你打算把手放我嘴里多久?”一边说,她一边用舌头把他的手往外推,却舔了一嘴的血腥味。
林麒刚才还不觉得,现在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手上被她湿漉漉舌尖扫过的地方一下子就不疼了,却火辣辣烫得厉害,简直好像正被放在炭炉上烤,都快冒烟了。他连忙把手缩回来,猛地背到身后,自己都不敢看一眼,心里却在思考几天不洗手的可操作性问题。
凌晓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只是口水而已,不至于嫌弃成这样吧?”居然当着她的面把手放到身后去擦,太打击人了吧!那可是美少女的口水!……好吧,口水这玩意不管是谁的,都蛮恶心人的。
林麒:“……”他有点想死一死,不过考虑到颜面问题,还是强撑着说道,“你属狗的?”
凌晓立马就心虚了,她舔了舔嘴唇,只觉得口中的血腥味更甚,嘴上却“熟人不输阵”:“谁让你自己找咬!”
林麒吐血:“……喂!”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好人了?!
看到他纠结了,凌晓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直到她的眼角余光扫到站在身侧、目光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凌暮,心情瞬间再次落到了底。
之前被她短暂遗忘的事实,再次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不想承认,却又不能不承认。
“姐姐……”凌暮低低地喊了声。
凌晓的心情更为复杂,虽说想起了一切,却依旧有种强烈的割裂感。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个少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过去曾经认识的那些人。
她,还是有点混乱。
凌暮又说了句:“你很难过吧?”
凌晓垂下眼眸:“我不该难过吗?”
凌佑晨。
这个承载着她最多爱与恨的那个人,死了。
她不该难过吗?
而他的离去,也终于开启了她记忆的全部阀门,过往的一切,她都尽数想了起来。
其中自然也包括,对他的那份无比无比深厚的情感……它曾经被遗忘,也许也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消褪,却依旧残留着浓重的痕迹。
如同一抹血痕,有着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存在感。
凌晓只是下意识地那么回答,却没有想到凌暮会蹲下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她微有些诧异,然而只是勾了勾嘴角:“是啊,我喜欢他。”
——在你们看来绝不遥远、我看来却遥远无比的过去。
——深深地、深深地喜欢过他……不,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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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晓没有意识到自己喃喃说出的这句话给围观者们的心中带来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也没有空去想,因为此时此刻的她有一点迷惘——
关于自己到底是谁。
她很少会自寻烦恼,也很少会为某件事烦恼太久……好吧,她就是典型的“没心没肺”。
可眼下这情况,似乎不允许她继续发挥这一“特长”了。
她和原主的确是一个人没错。
起码从灵魂和身体方面来看,都是如此。
但是,她们真的是一个人吗?
起码凌晓觉得,她们压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是。
或者不是。
她有点迷糊。
而一旦打开了那道不知该不该打开的阀门,属于原主……不,原来的她的情感也尽情渲泄而下,将她的思绪冲到七零八落。
喜欢的,不喜欢的,曾经喜欢过的,曾经不喜欢过的……
这一切一切都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捋不清头绪。
“你怎么了?”
她这一恍惚,又把人给吓到了。
凌晓黑脸盯着某人:“你再敢把手塞我嘴里,信不信我咬你?”
“……说的好像你没咬似的。”林麒讪讪地收回手,他不是看她两眼发直,疑似再次发抽吗?
“……”好吧,她理亏!
她翻了个白眼,坐直身体,抓着身旁蓝发少年的手看了眼:“没事,伤口不深,一两天就能好,就不给你包扎了。”
“你其实只是懒吧?”林麒也是无语,她也好意思。
凌晓啧了声,从裤子里抽出自己的衬衣下摆,很是爽快地撕下那么一条,胡乱地给他包裹上:“那我给你包就是了。”顺带还不怀好意地问了句,“要涂药吗?”
“你带着药?”
“听说口水也能消毒,我再吐点?”其实她是带着的,就是故意和这家伙过不去。
“喂,恶心死了!”蓝毛露出明显的嫌弃表情,“唰”的一下把手给缩了回去。
凌晓摊手:“是你不要的啊。”
“凌晓!”
这位小伙伴似乎气急了,咬牙就喊出了她的名字。
凌晓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就低声问:“你在喊谁?”
“你发什么神经?”林麒皱眉看着她,“当然是喊你,你不是凌晓吗?”
“……”凌晓怔了怔,然后笑了,“当然咯,我不是凌晓,还有谁会是凌晓。”
林麒:“……”这家伙不会真的又犯病了吧?
他张了张口,正想问些什么。
凌晓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想要站起身,几只手伸过来,先后扶住她。她环视了眼一直站在一侧的小伙伴们,看到他们明显有着担忧色彩的眼神,心头微暖。
“晓晓……你没事吧?”梅丽莎扯着她的袖子晃了晃。
“别笑得这么恶心啦。”林麟妹纸虽然用着嫌弃的语气,但紧接着又加了句,“我好像忘东西在宿舍了,待会和你一起回去拿吧。”
“我也是我也是!”
“不用担心我。”凌晓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后,目光镇定地看向随着她一起站起的凌暮,语气淡然地说道,“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你在这里等我。”
她,必须要回去一趟。
不是为了凌佑晨,而是为了她自己。
“……好的,我等着你。”称呼她为“姐姐”的少女重重地点头。
“啾!”
凌晓低头看着某个正抱着它腿不放的小东西,眼神柔和了些许。刚才她陷入疼痛中时,的确听到它“啾啾啾”的叫个不停,之后更是一直抱着她的身体不肯松开,一副“你别吓我”的可怜样。
“它的减肥计划还是等下学期再开始吧。”程睿笑着说道,“再养肥点,我才有成就感。”
凌晓笑着看了他一眼,点头:“嗯。”
说着,她弯下腰稍微有些费力地抱起胖嘟嘟的包工头:“那我们二十天后再见。”
“再见。”
“二十天后再见咯。”
“路上小心。”
“保持联络。”
……
再之后,她果然回到宿舍收拾好了全部东西,在对q版晨光做了报备后,乘坐载着凌暮而来的那艘飞船离开了这所学校。
说来也巧,从前凌佑晨接她时,使用的也是这艘飞船。
“物是人非”这个词,用在这里倒是很合适的。
“姐姐,要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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