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卫东不以为然,“你怎么去做那个?”
“咦,你这话什么意思?”夏卫东望着冷卫东。“爷们我这也是混口饭吃。”
“你真要是混口饭吃,也无可非议。只怕你手头痒痒,干不上几天,就捅娄子。”
“不仅如此,我看主要是城管工作单一,轻松。你看那些有编制的,更自在,基本不用做什么事情,就在办公室里玩玩电脑,上马路有聘用工去做就行了。”郝卫东说。
“好啦,这些问题,不是咱讨论的,今天咱们只庆祝老四高就。”齐卫东说。
夏卫东在他们四大卫东中,排名最后,所以被称作老四。
冷卫东因为馒头妹的缘故,不肯与齐卫东喝,所以,撇开齐卫东,单独和夏卫东、郝卫东喝。
齐卫东也不生气,照吃照喝不误。
齐卫东虽然是一个厂长,但他这个厂长,从不摆谱,特别在他们四个兄弟面前,更没架子。
四个人从中午喝到日落西山。
除冷卫东,其他三个,其实并不怎么能喝,但是今天特殊,喝得尽兴,所以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回去之后,一直睡到次日晌午。
只有冷卫东没睡成那样。他从酒店里回来,照常帮着馒头妹收摊。把夏卫东当上城管的事情跟馒头妹一说。馒头妹拍手叫好:“这下好了,夏卫东当了城管,咱就有靠山了。”
冷卫东撇一撇嘴,不说什么。
果然如冷卫东预料的那样,夏卫东当上城管后,并没像馒头妹想象的那样,有了一个靠山。
不几日,冷卫东看见,夏卫东带着七八个城管,分两队开始从马路两边巡查。
下河镇是一个大镇,南北汇通,人员纷杂。所以,城管队伍也隆重。
夏卫东在派出所干过,上来就混了一个小队长的芝麻官。
冷卫东看见,只要是马路边上的,他们都往车上装。有店面的,超过店面柱子的也装,连店面上贴的对联也撕了。说是影响市容。但是许多地方都贴有治病的广告,他们却视而不见,真是可笑!如果仔细观察,他们也不是全部撕。真搞不懂哪些是他们眼里看的顺眼的,哪些是看不顺眼的!也或许根据他们的心情而定吧!
乡镇城管的职责范围在哪里?如果超出了职责范围,算不算违法?冷卫东在一旁一边看着一边寻思。
紧接着,夏卫东领着一队城管队员,走到馒头妹的馒头摊前。
馒头妹说:“夏卫东,馒头妹的摊子,你也没收。”
城管队员都是来自镇上的,都认得,都不动手,看着夏卫东。
夏卫东说:“收走,一律收走。”
馒头妹说:“你们谁敢!”
馒头妹理直气壮。她在这儿都摆了两年了,谁不知道她小馒头的名号。
大家愣在那里。
夏卫东大吼一声:“收走。”
冷卫东听到吼叫声,赶紧过来。此时,馒头妹的馒头摊已经被推倒了,几块垫板已经被装上了车。有几个馒头散落出来,滚了一地。
夏卫东看了一眼冷卫东,没说话。夏卫东心里想,我不做出一点样子,怎么能整治别的摊位。
冷卫东也没说话。心里也在想,哼,夏卫东,我今天就给你一个面子,知趣的,见好就收。
夏卫东带着一帮队员走了。馒头妹追出老远,跺着脚骂道:“夏卫东,你个王八羔子,你不得好死。”
馒头妹回头看见冷卫东,踢了他一脚。“熊包!”
馒头妹很失望,对夏卫东很失望,对冷卫东也很失望。
馒头妹气得眼圈通红,把烂摊子一扔,去找齐卫东。
齐卫东也无话可说。对于城管,有人的解读是因为国人不喜欢遵守规定,才有城管。可是,所谓的“规定”,如果要想让人遵守,首先得合情合理,对不合情合理的,甚至于法无据的规定,谁都不喜。结果是城管无奈,被他们治理的人无奈,旁观的人更无奈。”
“哎呀,这些还用你来叨叨。我说的是,我的馒头摊被他们拆了,该怎么办?”馒头妹吼道。
齐卫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归根到底,城管的权力是城官权力的延伸,是城市主政官的工具,而不具有多少公共性质。至于原因,很简单。某些人觉得城市干净整洁的外表太过重要了。
冷卫东去找郝卫东。
“你说你保安干得好好地,谁让你去帮馒头妹摆那个馒头摊。”郝卫东说。
“不过,话说回来,小贩们的不屈不挠,也是城市社会的一道景观。他们有的是下岗职工,有的是进城农民,他们不偷不抢,靠自己的辛苦换取一口饭吃,这种选择简直是为国分忧。如果他们自己不找食,都变成政府的负担,政府承担得起吗?城管制度因此而兴起,真是孽障。”
郝卫东滔滔不绝。
“相反,让失业者有饭吃,才是头等大事。如果失业者都没饭吃,看不到希望,就会酿成社会问题。消灭无照商贩为职能的城管,正是浇灭找饭吃的失业者希望的人。”
“哎呀,我不是来听你的大道理的。”
“要不,咱们成立一个“城管执法监督委员会”,定期对城管执法活动进行评估,怎么样?哈哈哈!假如不能废除城管,就应当驯化城管,让他们真正服务这个城市的公众利益。否则,城管与民众的战争永无终结。”
冷卫东踢了郝卫东一脚。“你个狗屎,连一个馒头摊都保不住,还驯化城管?”
郝卫东嘿嘿一笑。
按照规定,无证经营应交纳二百元罚款。冷卫东才不去理会夏卫东。第二天,他又找来几块垫板,照常出摊。
一个星期之后,夏卫东又带着一帮城管巡逻。再次经过馒头妹的摊位跟前,装作看不见。冷卫东手里攥着那个不锈钢夹子,看见夏卫东走过去,夹起两个包子紧追两步,撵上去。
夏卫东不接。
冷卫东没好气地说:“不给面子,是吧?”
背后几个队员,见冷卫东将盛放包子的箩筐敞开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伸手去摸。他们还没吃早点啊。他们知道,馒头妹的馒头摊,就是冷卫东的馒头摊。冷卫东是夏卫东的好朋友,他们眼瞅着冷卫东夹着两个热包子送给夏卫东。队长吃得,他们也吃得。
然而,馒头妹不乐意了。她没忘记他们推歪她的馒头摊,把垫板掳走的旧帐。伸出双手去推那名队员。
此时,冷卫东正举着那个不锈钢夹子,在夏卫东的面前。夏卫东说:“不吃,你就是用夹子插在我的胸口上,我也不吃。”
冷卫东真的把夹子举起来,抵在夏卫东的胸前。就在这时,被馒头妹推了一把的那个队员,一个趔趄,向后退去,正好撞在冷卫东的身后,冷卫东身子向前一倾,将夏卫东扑倒在地,压在他的身上,手里的夹子来不及收回,只听“噗嗤”一声响,夏卫东“啊”地一声,当即血溅一身。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冷卫东根本没反应过来,那把不锈钢的夹子就插在夏卫东的胸膛去了。
“我刺伤夏卫东了,我……”冷卫东喃喃自语。
几个队员一看这个场面,脸都吓白了,四散而逃。馒头妹伸出的双手还没收回来,就定格在了她的馒头摊前。
因为,那把不锈钢夹子,是圆锥状的,锋利无比。
第034章 托梦置酒下河相会()
冷卫东过失杀死了夏卫东,罪不该致死。只是,除了冷卫东自己,没有人能给他作证。那名撞在冷卫东身上的队员,更怕担过错,失口否认撞了冷卫东。
遗憾的是,时下的摄像头,多得就像三十年代大上海的特务爪牙,案发现场却一个摄像头也找不到。
夏卫东的家人一口咬定是冷卫东杀死了夏卫东,不依不饶。
冷卫东无可奈何,只得一命抵一命,吃了一颗枪子。心里想,到了阴间,再找夏卫东,把这一切原委讲给他听,以便洗清他的冤屈。
不入鬼间不知道,到了鬼间才吓一跳。这个鬼界,小到沟沟坎坎,大到千山万壑,茫茫苍苍,魑魅魍魉,鬼影憧憧。怎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若要在鬼界找到一个夏卫东,真是比登天还难。要想在夏卫东那里,洗出自己的清白,已是遥遥无期。
万般无奈,冷卫东想到,还有齐卫东和郝卫东,何不把自己的冤屈对这两位诉说一番。可是,鬼若与人会话,就目前来看,只有托梦这一种方式。于是,冷卫东一踏上淮州地界,就开始造梦。把他回来的消息告诉了齐卫东和郝卫东。
这事儿乍一听不可思议,但齐卫东和郝卫东确确实实收到了冷卫东托给他们的梦。
一大早,齐卫东就打电话给郝卫东:“昨天晚上,我梦到冷卫东了,他站在我的床前,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褂,一言不发。我惊出一身冷汗,醒了,看了看表,两点多钟。”
郝卫东啊呀一声。“这么巧,我也梦到了,他对我说,他回来了,拼命攥紧我的两只手,让我们去见他。早晨起床一看,手掌竟然真的有指甲印。”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可是,阴阳两界,去……哪里见他?”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齐卫东毛骨悚然。别看他在四大卫东中年龄最大,可是这样的事情,他还是有些不安。
“这个……谁知道。要不,去馒头妹那里看看吧。”
出于对亡者的尊敬,也出于往日的友谊,下午,齐卫东找到郝卫东,买了一点水果带上,一起来到馒头妹的住处。
好长一段时间,馒头妹都没做生意。见到齐卫东和郝卫东来了,赶紧去外边买了几个熟菜,拎了两瓶酒,回来。招待两位。
桌子就摆在天井边上。馒头妹在桌子上摆了四个酒杯和四双筷子。话未出口,泪先流出。
齐卫东和郝卫东望了望馒头妹,想安慰她两句,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馒头妹笑笑。说:“那哥俩在那边,怪冷清得慌,就摆上两双筷子,全当凑个数吧。”
“哎!”齐卫东和郝卫东答应着。
说话间,只见一股细微的阴风打着旋儿,来到他们身边,久久不散。齐卫东瞧着,说:“馒头妹的话还真灵验。”
馒头妹说:“坐下吧,都等你老半天了。”话音刚落,那股阴风果然打停住,在桌子跟前消失了。
“这……就坐下了?”
冷卫东和馒头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彼此情深意浓。
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的接触,合二为一,精神层面,就分不出你我来了。这就是馒头妹说得轻轻巧巧,齐卫东和郝卫东听得发毛的根本原因。
尽管齐卫东、郝卫东和冷卫东是哥们,这种情感和男女私情相比,又差了一道劲。
馒头妹斟满了酒,说:“喝吧喝吧,多喝几杯,哥几个聚在一起,不容易。”
刮起的阴风确实是冷卫东。他早就瞧见齐卫东和郝卫东了。他在暗处,看见齐卫东和郝卫东都来了,心里想,还算是哥们,没有爽约。
现在,冷卫东就在他们身边。一个鬼魂,两个活人,在一块儿吃酒,听起来就噤嘇。
齐卫东和郝卫东一边喝酒,脊背一边发凉。一时间坐立不安。
冷卫东见到两位兄弟,倍感亲切。在这个世界上,也就齐卫东和郝卫东两个朋友了。
席间,馒头妹对齐卫东和郝卫东说:“冷卫东屈死成鬼,别人不相信,你们哥俩个应该相信。”
“哎,要说屈死,他们两个都该叫屈。冷卫东失手杀了夏卫东,夏卫东平白无辜,亦白白搭了一条性命。”
齐卫东夹起一颗花生米,刚要往嘴里搁,不料却滑落在地上,摔作两瓣。
“咦?”
齐卫东又夹了一个,还是掉在了地上,还是摔作两瓣。
齐卫东不由地愣在那里。这花生米儿,掉在地上实属正常,可是,一颗花生米儿掉在地上,若是摔成两瓣,就不正常了。
“齐大哥,你这么一说,冷卫东听着,不高兴了。连花生米都不让你吃。”
郝卫东说:“也是,光顾着咱哥俩,他们两个还没吃一口呢。”
说罢,齐卫东将对面两个酒杯高高地捧起来,将里边的酒倾倒在地上。
郝卫东说:“冷卫东酒量好,多给斟几杯。”
齐卫东又连斟了两杯,浇在地上。
冷卫东听了齐卫东的话,确实不高兴。夏卫东怎么能和他比呢,他有什么冤屈,像他这种人,合该死,多死几个,更快人心。
齐卫东说:“这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梦见冷卫东,他一句话不说,看来,他还是对我有成见啊。”
郝卫东说:“他的脸色惨白,双眼布满血丝,干枯的双手死死攥着我的双手。以此来看,他一定是心情不好受啊。他的冤死,咱已经知道,可是怎样才能传达给他,让他知道呢。”
馒头妹听了,从屋里转出来,说道:“很简单,抓只天牛,让它先死掉。等到晚上,放到火柴盒里。弄张小纸写上他的名字。把纸也放在火柴盒里!然后你心中默念要托梦的内容,之后把火柴盒放进抽屉里,睡觉就行……第二天早上,你再去看看,他就对你有好感了!因为他做梦梦见你了!”
“这个,管用吗?”
齐卫东和郝卫东目光齐刷刷地望着馒头妹,心里想,这个鬼丫头怎么知道那么多。
“管用,管用。我都试了好几次了。”
这一晚,月黑风高,冷卫东阴魂不散。和所有的鬼魂一样,他也留恋人间,留恋亲人,特别是馒头妹。
冷卫东在馒头妹的住处飘来飘去,角角落落都看了个遍,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变化,才放下心来。
齐卫东和郝卫东果然按照馒头妹说的,一人捉来一只天牛,先将它们弄死,放在火柴盒里,裁出一个小纸条,写上冷卫东的名字,放进去,嘴里念念有辞。然后,塞进抽屉。
果然,这一夜,他们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天明。第二天醒来,浑身难有的轻松。
难道,冷卫东真的在梦中梦见了他们,收到了他们传给他的话语?
馒头妹对他们讲,可不是吗。他一定收到了你们对他说的话语。不管怎么说,虽然他死得冤枉,可是,有你们哥俩的理解,他也就满足了,还有什么可求的。我们只有祝他在那边过得好,过得快乐,就好了。
就在齐卫东和冷卫东半信半疑的时候,他们又不约而同做了一个梦,梦中,冷卫东来到他们跟前,不说话,对他们打着比方,看着他们笑,意思像是他懂了他们的心思。冷卫东的笑容十分自然,十分温暖,还是他未去世前的那个样子。
哎,尽管不能像拨打移动电话那样随心所欲,甚至相对落后,比寄一封信的速度快不到哪里去,但总算阴世阳间实现了互通互联。
第035章 鬼不待见人又如何()
如果一个鬼魂天天围着你,在你面前嘶吼,一双干枯的双手抚摸你,伸出一只血红的舌头,舔舐着你的脸,久久不肯离去,他不是想吃掉你,就是想对你说一句:“你还好吧!”
自和齐卫东、郝卫东欢宴之后,冷卫东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滞留在了馒头妹的住处。
这一段时间,馒头妹也没跟什么人接触过,除了齐卫东和郝卫东,来看过他几次,再也没有其他的男人来过。
自从冷卫东出事之后,馒头妹几乎疯掉了。她简直无法面对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为什么悲伤与痛苦总奔着她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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