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散吧。”
“你这话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那汉子抬头挺胸,两眼怒睁,大声道:“当然是道上朋友们讲的!”
众人瞧他模样,心中自然明白了五六分,唏嘘道:“老吴,这些话怕是你拉号子时听人讲的吧?”
老吴气定神闲的泯一口酒,又道:“拉号子怎么的?拉号子也比你们卖饼倒粪的有趣的多。”
众人嘿嘿一笑,并不与他争辩。
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急促中又带了些萧索,又听“吁”的一声,一匹枣红大马停在店口。众人闻声注目过来,先见这马昂首挺胸,神气非凡,竟有一成年男子般个头,心神不禁为之一荡。再瞧马上坐着一人,也是雄伟的身躯,双目不怒自威,双肩宽阔,虎背熊腰,一双大手牵着缰绳,但是脸色却是萧索落寞至极,这汉子开口道:“小二,来半斤烧刀子。”
那小二见此人威风凛凛,实在不同凡人,忙诺诺的打了六两酒给他。那人手掌仿佛是个秤砣,掂量一下,大声道:“为何重了些,莫不是你这店家掺了些白水?”
那小二听他发问,七魂已吓掉了六魂,忙道:“大爷,小的岂敢,岂敢。”
那人狐疑地扭开酒壶,猛灌一口,似是细细品味了一番,道:“不错,味道倒是醇正,那你为何与我多打了些?”
那小二好不郁闷,自己本是好意,反倒惹了麻烦,忙道:“小的仰慕大爷雄姿,这点酒是小的自己补贴的。”
那人一怔,然后忽的狂笑起来,摸出几两银子扔给那小二,笑道:“好,这多出来的银两也是我补与你的。”
那人话一说话,双腿使力一夹,策马扬鞭,溅起一道烟尘。
那小二望着手中的银两,刚一抬头便见那人扬尘远去,当下摇了摇头,兀自低语道:“这年头。。。怪事真多!”
“哎呦。”他忽然吃痛叫出声来,忙转过头去骂道:“吴老栓,你这厮干嘛?”
吴老栓刚刚朝他后脑勺来了一个爆栗,当下又伸出手在他脑后胡乱揉了几下,一脸正色地问道:“那人与你说了什么?”
那小二疑惑着望着他,迟迟道:“干你这人什么鸟事?”
吴老栓忽的一抬手,那小二也随着他的动作向后退了两步,吴老栓看在眼里,笑道:“瞧你怕的。”
那小二怒道:“哪个怕你?”
吴老栓咯咯怪笑,指着前方那道渐行渐远的黑影,道:“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那小二别过脸去,笑道:“是谁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那人长得远比你这厮帅多了。”他将那纹银举得高高的,故意在阳光下炫了炫,又道:“而且身家也比好多了,你莫要编些瞎话来说,嘿嘿,我可不信你的胡乱言语。”
吴老栓板着脸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讲过什么瞎话?”
那小二似是吓了大跳,指着吴老栓鼻尖笑骂道:“哎呦,这话你也说的出口?我…我真还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人物。”
吴老栓并不愠怒,望着那已经看不见的黑影,双眼眯作一条线,徐徐道:“那人我不认得,但他的衣服我却是见得。”那小二权当他又在大吹法螺,忙悄悄转身走了,吴老栓却是没有察觉,继续自顾道:“想我这十几年在码头喊号子,也见过不少人物,我这双慧眼错不了,那人身上的衣服就是官服,你猜,那是哪地儿的官服?”
他摇头晃脑地转身看去,那小二早已进店忙活去了,他眼咕噜一转,忽然记起下午还有活儿要干呢,一想到又要卖力气便觉得浑身先痛了起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他笑了笑,又折身回去喝酒了。
那马儿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向那暮色笼罩的荒野,原本轻灵的脚步,已变得十分沉重,每走一步,蹄子都似有千钧之物。
那人一手拽着缰绳,一手轻轻拍着马头,喃喃道:“宝马儿,你先呆…”
说到“呆”字时,他语声突然顿住,身子也突然凌空跃起,就在他离开马背的那一刹那间,只听一声悲吟,那马儿便轰然倒地,背上血流不止。
他凌空翻身,飘然落地,虽没有受伤,但是眼见爱马伤势更是心痛,怒喝道:“是谁?”
“谁”字还未出口,那匹马又惊嘶一声,人立而起,马肚子上箭似的喷出十几股鲜血。
他眼见爱马饱受折磨,登时怒不可遏,腰间宝刀出鞘,他仿佛知道对手身在何处,飞矢一般地窜进石洞中。那石洞上附满了花草,常人不仔细分辨,实难发现这小小山洞。
只见黑光自洞中乍起,竟似与洞口的黑色浑然一体,自暗影中斜飞而出,上下左右,纵横交错,直叫他难以抵挡。他此刻招架不住,眼见那黑光就要粘到身上,就在此时,半空中的一切仿佛滞怠了下来,他双臂一振,将刀尖锄地,借力落到地上。
他此刻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得意,而是一脸惊骇,他知道,刚刚是黑林中那人手下留情,不然自己此刻恐怕已是了个黑毛刺猬了。不过此时,他还是愤然道:“那不过是一匹马!”
那黑暗中,传来极其微弱的声音:“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除了你,不准有任何活物进来。”
他似乎并不甘心,又道:“它进来了么?它只是在洞口外面,你连一个畜生都怕?”
那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嘿嘿,你既然心疼马儿,那你为什么要躲?若是你不弃马贪生,它又怎么会死?”
“我。。。我。。。”
“嘿嘿,因为你知道,那马儿再宝贵,也比不得你的性命。”
那声音沉寂下来之时,他的额上已然密布汗珠,无言以对。
就在双方都陷入死静时,那魔音再度响起:“进来。”
他此刻不止是额头,脸颊,就连背上都是冷汗直渗,将他的飞鱼服紧紧地粘在了背上,心中不舒服,身子就更不舒服了。他一手紧握刀柄,两只腿隐隐发颤,他悄悄用力一掐虎口,压住心中恐惧,慢慢迈出步子,向黑暗中踱去。
第六十六章 大势所乱()
走进这壁上的小洞后,他才发现这洞里有一盏灯,灯光打在他脸上,里面那双诡毒的眼珠正在上下打量着他,就连他进来后极不均匀的呼吸声也不放过。
洞中弥漫着腐烂的榣木味,混合着药草味,就好似下锅久了的酸梅汤,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但是他很快就适应下来了,他来过这里,还不止一次。
“我也算常客了。”他这样想着,又往正前方挪了几步,离那个盘踞在地上的黑影更近了些。
那人整个瘦小的身躯全裹在一张大黑袍下,根本看不到他的眼口耳鼻。尽管如此,男子也感觉的到他是一个老者。只见他一动不动,嘴里却能说出响亮的话来,问道:“你来过几次了?”
“两次了…”他压低嗓音,道:“加上这次,已经三次了。
“嗯,三次了。。。”那老者自言自语:“第一次,你是奉陆炳旨意而来,第二次也是,恐怕这一次还是吧!”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是。”
老者顿了顿,又道:“陆炳叫你来,又为何事?”
那人道:“陆长官飞鸽来说,他对这次…很抱歉…”
“你告诉他,我从不会让别人对我抱歉,他也不例外。因为,这次他欠我的,我迟早会拿回来的。”
面前的男子一怔,这一怔并不是因为他的话有多恶毒,而是这句话是在他来之前就听过了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就是自己的恩师陆炳说过:“你三次见你,他一定会说一句话:我从不会让别人对我抱歉…”果然一字不差,他忽的出神了:“一个是受万人敬仰的大内三品指挥使,另一个则是令万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他们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关外,为何会有联系,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任他如何揣测,浑然是没有半点头绪,他继续道:“陆炳大人还说,事关于西城潜龙的秘密,你该说出来了。”
话音一落,整个洞穴瞬时安静下来了,只有一重一轻的呼吸声。重的如同万牛奔腾,轻的犹如鸿毛落水,男子心中一凛:这武学高手讲究轻身养气,气息越弱武功便越精进,眼前这老者的气息已经弱不可闻,他武功之强隐隐可窥。
就在此时,老者再次打破了洞穴的死寂,问道:“此…此次明教死伤如何?”
他心中一凛,若是告诉他明教覆灭,昆仑山已沦为废墟,昆仑国数万民众被下令屠杀,他不知道这老魔头会不会暴跳如雷,一个不高兴便要加害自己。
见他许久不答,那声音再度响起:“嘿嘿,你是在害怕么?”那声音忽的叹息一声,又道:“你说吧。”
他只觉得口喉发干,右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腰间的牛皮袋,他重重地呼吸一口气,顾不得此时有多么紧张,索性扭开酒袋,一饮而尽,大声道:“明教溃败,昆仑山明王殿被焚,除了逃脱的顽愚份子。。。山下妖民无一人幸免。”
此话出口,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了,眼前的黑影似乎为之一颤,然后,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也坏了,只听那黑影带着嘶哑的哭腔道:“老主人,我们为了你…唉,我们明教也算对得起你了。”就在宋长青目瞪口呆之时,他又忽而连连发笑,道:“不过,那么多年我们造了多少孽啊,我们也享受够了,是报应…”他声音又是一变,颤声道:“死人中有哪些长老?”
男子如实答道:“缪祁公,郭永麟,其他人。。。下落不明。”
“缪祁公…死了。”他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凉,忽然语锋一转,又道:“那就好,小主人没事就好。”
他继续道:“你去告诉陆炳,小主人回来了,小主人现在是我教的天道长老。”只见他在一团黑的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昏暗中看不太清楚。见他突然扔了过来,男子心中一凛,暗叫不好,忙避开了那飞来的不明物体,忽听一声脆响,那东西掉到了地上。
那声音道:“捡起来收着,把它交给陆炳,让他保护好小主人。”
男子喉结一动,只觉得一时之间口干舌燥,他从没有感到过如此害怕,他缓缓委下身来拾起那东西,指尖和手心均是一凉,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瞧,竟是一枚钥匙。
老者道:“我知道,你很恨白莲教,是么?”
男子忽听他发问,心中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道:“白莲教一日不除,难解我心头大恨。”
那老者道:“小主人回来了,西城潜龙,会还我世人一个朗朗乾坤的。嘿嘿,白莲教又怎么逃得掉呢…”他咯咯怪笑一阵,又道:“你走吧,想必京城中还有大事等着你。”
男子正欲转身,忽听那声音又问道:“你来了三次了,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男子犹豫半晌,一手叉腰,一手按在刀柄上,高声道:“宋长青,宋人的松。”这名字似乎给了他无限的勇气,他余音未了,便大步踏出洞穴了。
此处南去四千多里,便是广东府。四千多里,就算是快马加鞭,日夜不歇的赶路,也须七八日方可抵达。
这两广之地就是前朝广东路,后经洪武元年改置为广东府,设立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后因田宁被弹劾之后,广西布政司一位空置多年,便由如今的广东布政司王国祯一并管辖。虽说两广辖地远大于其他各省,富庶更是不下于两京,但是却令如今刚刚上任的王国祯兀自头痛。
这几年倭寇大兴,自从嘉靖三十四年的南京一役后,倭寇之祸逐渐南移,江浙一带更是重灾区。
自南宋以来,江浙一带发展之迅,便隐隐有了赶超北方之势;直到洪武年间,秦淮河以南更是欣欣向荣。如今倭寇侵入,这才发现南方这一片富庶之地,竟然不在南京之下,个个更是眼红,沿岸的烧杀抢掠,几个大倭寇不甘示弱,隐隐有攻城掠地之势头。
这一日,王国祯尚在屋间批改公文,案上两叠厚厚的卷宗,此间有上至兵部的承鉴,下有各府衙的批示。他一一细读,满篇均是不离倭寇二字,他越发感到烦躁,忽的眼前一亮,紧握信角的手掌高兴的发颤,正是一封浙江巡抚胡宗宪的信函!
他此时不由喜上眉梢,按信上所说,山东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即日南下,任浙江总兵官,俞大猷调任广东总兵官,率军入驻海丰。他为官数年,早对二人英勇有所耳闻,若是俞家军能驻守广东,那倭寇之流便不足为患。
自嘉靖三十三年南京之役后,戚继光,俞大猷二人的名气更是响彻九州,不少沿岸假倭闻风丧胆,他们之所以不惜转移阵地,南下犯事,只因为了避其二人锋芒。
他此时正是喜不自禁,抬手继续翻阅卷宗。不出片刻,他却是双目生惑,脸色发青,先前的兴奋早已没了踪影。
据下辖江门上奏,听说这些时日皂幕山平白无故地多了些奇人异士,拉帮结派,目的不明,有恐是刁民有心落草,勾结倭寇。
若说倭寇之乱,这自己管辖境内若是出了绿林好汉,兴起兵乱,那就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想到这里,他边坐不住了,忙唤过平日深得其信任的七八名师爷先生来商议对策。但因此事事发突然,是以任这些先生多么聪明,也都是摸不着头脑。王国祯派出人去打探,又过了两日,这才收到回信,信上只说这些人数量不多,大致在一百多人左右,除此之外仍是一无所知。
又过了两三日,信上忽说这伙人突然进了皂幕群山。王国祯大吃一惊,这群人莫非真是要落草,他继续叫人守住山口,又过了几日,回信称自从进山之后,这伙人便再也没有出来过。王国祯心中稍定,若是落草为寇,那理应下山作恶才是,但这伙人进山数日毫无动静,想来并非落草,不过转念一想,他心中又是起伏不定,莫非是民间相传的搬山道人?
如此兴师动众的盗墓,绝然不能发生在自己所辖境内。他下令增派人手,继续守住皂幕山口,这一晃眼又是数日,那伙人却似消失了一般,竟然从未出现过了。
王国祯心中生虑,但是他也知道那皂幕群山毫无人烟,又有野兽出没,寻常人进去绝无生还可能,就算是山间老猎人也不会轻易入山捕猎。
至此,他心念又是一转:莫非那伙人是修道之士不成?如今嘉靖皇帝崇迷道教,若真的是修道之人,那自己此时隐瞒不报,来日走漏风声,岂不是要落了个欺君之罪?
他邀来广东各方才俊商议,决议此事必要禀告圣上。他立即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直送仪鸾司,然后整装待发,准备进京面圣。
果然,此事不仅得到了仪鸾司锦衣卫重视,就连掌印太监曹吕方也被惊动了,七八天时间,上面便有人传话:着王国祯入京面圣。
(很多人对这一章表示看不懂,如果你看懂了最后一段,那就表示你很聪明了。至于为什么不写的简单点,唉,只可惜我不能写的再明白了。)
第六十七章 缁尘京国()
缁尘京国,无论是从渡边码头还是梅关驿道望去,都是人来人往,穿着鲜亮。就连跪地乞食的叫花子都是抬头挺胸,要比别处掏粪的还要神气得多。
这就是天子脚下,久负盛名的京城。
这就是南富西贵,北穷东乱的京城。南面是久负盛名的豪宅门第,相传南街富人难弯腰,遍地金银酒肉无人拾,因此多有南家酒池肉林之称;西面则集中着仪鸾司,亲军都尉府,京城六部,多是官宦世家之居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