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老鬼摇头道:“我们自是奈何不得你们,但是诸位想必在暗中也看清了局势,山下上万大军,河上船只也尽数被毁,诸位可还有把握全身而退?朝廷与贵教的关系不见得比明教好吧?”
他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似比天下最厉害的凶器还锋利,直直的插入了白莲教众多好手心中。此时炮火连天,朝廷战船尽毁,山下的逃兵无路可逃,迟早要往山上聚来,就算那些逃兵心智尽失,但数量之多怕也是能淹死这大殿上的所有人。
华光道:“你说的确实不假,不过…”话音未了,他点足轻上,飘到应老鬼等人身前,指尖盛开起一朵白莲!他此时乃重伤之躯,本不愿亲自出手,不过刚刚应老鬼的一席话后,身后响起一阵嘈杂,显然是本门精英被其妖言撼动了,这实令他懊恼不已,是以出手相袭。
忽然,一道灰影闪过,林寻此时也不知何来的勇气,竟上前一步,挡在众人面前,道:“住手!”
华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好似犹豫着什么,心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与古童关系非比寻常,此次大举进犯明教实则为了请得师傅出山,没想到啊…自己百般算计,却仍未能得偿所愿,莫非真是天意?此时计划未成,还万万不是与古童撕破脸面的时候!”他念及于此,竟然把手垂了下来,拂袖道:“你我两教本是同根生,此刻若是斗个两败俱伤,正好合了朝廷的心意。”
林寻看得分明,这个如天仙一般的人物的眼中,居然掺杂了世俗的东西,有困惑,有狡黠,更有贪婪。
缪祁公与应老鬼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为之一振,应老鬼绕开林寻上前一步,问道:“此话怎讲?”
华光别过手去,道:“我的意思?难道你会不知道?”
应老鬼低下脑袋,道:“是的,我知道。”一旁的缪祁公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因为你们,我教昆仑奴死伤惨重,那些狗兵岂会有可乘之机?此时就想着化干戈为玉帛?嘿嘿,怕是天下没有这等便宜的事吧!”
华光怔了怔,轻轻抬起眼皮,扫过缪祁公一行人,冷冷道:“那你的意思是,继续这场无谓的争斗?”
他的语气总是冷得出奇,缪祁公听在耳里,只觉得大不舒服,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应老鬼抢先道:“既然无谓,何必再争。”
华光点了点头,语气稍缓:“明教几个长老中属你眼光最亮了。”
林寻见他似乎并没有争斗之意,这才又退到了一侧,与沈梦溪并肩站着。稍一站稳,便觉得胸腔内砰砰直跳,其实他此时仍是惊魂未定。若是华光那一掌不曾收住,恐怕自己
沈梦溪小声道:“你…你为何要帮他们?”他的目光在林寻身上游离,轻轻摇头,徐徐道:“我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与两年前大不一样了…我觉得你行事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林寻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谁?”
沈梦溪叹了一口气,见并未有人朝这边瞧过来,这才一字一顿道:“古童。”
林寻心中一凛,仿佛大梦初醒,就连自己也不得不赞同他的推断,道:“也许吧!”不过转而又自言自语道:“我与他不同。”
二人一时索默无语,忽听华光冷冷道:“只不过,现如今,我还是有一事不明!”
只见他踱着步子在大殿之上转了一圈,仿佛将众人视作板上鱼肉,刀下牛羊,到底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那金光夺目的金座上,缓缓道:“贵教的教主如今在何处?”
这句话话音刚落,大殿上便起了喧哗,这问题哪里只是他一人想要问的,这问题早就萦绕在众人心中:教主,哪个无所不能的山中老人哪儿去了?
林寻也望着那空荡荡的金座,死死盯着那棵盘踞在金座后的扶桑古树,心中泛起一丝异觉,心道:“没错,这棵树绝对是太岁头上的扶桑树,只不过那时众人却是从偏道出来的,是以没有直通到这大殿上来。”那日地宫之中的事情仍旧困扰在他心头,不禁忖道:“难道是因为那太岁出了问题,这棵扶桑。。。莫非教主与这棵树,与那团太岁有着什么隐晦的秘密?”
他思索片刻,不禁心灰意冷下来:霍山无故失踪,那钥匙怕也是无迹可寻了吧!
应老鬼轻咳一声,道:“教主他老人家突然神游,自从昨日夜里你们攻上山门时起,他老人家便不见了踪影。”
华光心中一怔,自己此时已然另有打算,道:“想当年我教伽傩祖师与摩尼教祖师爷同出一脉,无论今时白莲教与明教有何纠葛,也绝然不能眼看着昆仑山断送在朝廷手中。否则它日黄泉之下,我等也无脸面见伽傩祖师,更无脸面见摩尼祖师爷。”
华光瞥了一眼白珑,道:“你意下如何?”
白珑如何能猜到华光心思,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点头道:“甚好。”
此时大殿之上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只是两方人马分坐一边,脸熟的还时常打个招呼,其实个个都握紧兵器,不敢放下戒备。即使如此,两方人马也得了些歇息的时间。应老鬼此时隐隐指挥全局,忙下令叫人去将后山的昆仑奴全部带了出来,此时将他们一一拴在大殿门外仅存的三根石柱上,竟然将他们当作抵御明兵的第一道屏障。
然后,又叫人浇了火油在门柱上,重伤者纷纷退到内屋,一时之间,都照着他的意思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此时被拴在外面的昆仑奴似乎也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听着山腰的脚步声渐近,山下的火炮声渐响,他们忽的撕开嗓子吼叫起来。
但是,任他们痛叫悲鸣,大殿之内的人眼中全无怜悯之意。
忽然,整个大殿开始颤动起来,火烛晃闪不定,那供奉在四周的神像也开始摇摇晃晃的,门外传来了更为刺耳的声音。刀剑的交鸣声,临死的痛呼声,此时混杂在一起传了进来,就连这些不知见过多少世面的高手都不禁打起寒颤来。
这些昆仑奴各个身怀异能,比起寻常士兵来厉害的多,但是当上千披坚持锐的明兵冲上山来,他们寥寥数百人又如何能抵御得了。林寻心底泛起了一丝怜悯,萌生出想要上前阻止的念头,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虽身为长老,但此时此刻又有谁会听自己的话呢?所谓道德,只是制约百姓的枷锁,在这里,凭得就是弱肉强食的规矩。
因为这个规矩,白莲教才会大肆围攻明教;正因为这个规矩,朝廷才会乘虚而入,欲一箭双雕;正因为这个规矩,看似水火不容的两大教派,才会联手共御强敌。
林寻心中一寒,林家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叔父为了在四大家族的逐角中保得周全,也会向死敌屈服,妥协,甚至用下三滥的手段。
沈梦溪此时心道:“万万没想到,原来中土竟然是这般模样!”他第一次到昆仑山的时候,会觉得这里仅仅是匪窟,但此时看来,这完全就是圣经中的地狱,这里每个人都像是刚从恶魔岛中肆虐而出的魔鬼!
“难道这就是令祖父抛弃一切,自己千辛万苦回来拯救的中土?”
他苦笑一声,与林寻对望一眼,二人眼中满是苍夷。
门外的屠杀还在继续。。。
那些明兵刚刚劫后重生,此时又见到广场上密布的昆仑奴,这些昆仑奴个个残肢短腿的,裸露的背上,肋下伤痕累累。但是他们凶恶的眼神,嘴里发出的嘶吼却已足以让明兵们顿生怯意。
所幸这些昆仑奴被锁在石柱下面,他们的活动受到限制,而且人数不多。西北联营人多势众,普智跳起身来,两掌击毙两个张牙舞爪的昆仑奴后,落到地面,闭目合十,口中低低诵念佛咒。
陆凌风双剑在手,舞如满月,救下两三名被昆仑奴抓住的士兵后,又点足而上,顺势劈向石柱子下的一人。
过了不久,门外厮杀声渐淡,想来是那些昆仑奴已经被屠宰殆尽了吧。华光斩钉截铁地一挥手,道:“放火!”几人跳到门口,将那火绳点燃,急忙退了回来。
“呀”的一声,伴随着两个明兵齐肩挤进来,被那焦油淋在身上后,便是一声惨叫,那火苗一瞬便窜上了二人身上。随着二人扑动,那火苗又窜上门板,窗帘,明王殿的大门顺势化成了一道火障,将想要冲进来的明兵隔在门外。
此时已是残阳天,那顺着门柱窜起的火光,在斜阳余晖下,竟如同一条浴火重生的玉龙,闪闪发亮。众人看在眼里,不禁为之目眩,整个明王殿浅浅落入那腥红色的帷幕之中。
第六十二章 燎昆仑(下)()
此时火光冲天,那火势渐渐向殿内蔓延开来。
众人见状,急忙撤到内屋去了,数百人挤在一屋,任这密室有多宽广,此时也是略显狭窄。
华光扫了一眼四周,这内屋光溜溜的四壁上竟然没有一处出口,心中一惊:就算没有明兵杀进来,恐怕也要被熏死在这里,念及于此,忙问道:“此处可有什么密道?”
缪祁公与应老鬼相视一眼,应老鬼缓缓道:“是有一条密道,不过…”他话音未了,便朝缪祁公看去。缪祁公蓦地发出一声长啸,令众人心生寒意,咬牙狠狠道:“师弟,今日昆仑山被他们祸害成这般模样,昆仑国被毁,明王殿被焚,事到如今,谁也别想逃出去。”
此言一出,白莲教众人闻声一阵骚动,齐齐拔剑,有人喝问道:“缪祁公,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好联手吗?此时怎地又要反悔不成?”
“嘿嘿,昆仑山可只有一个掌棍长老,”缪祁公冷笑道:“那条密道只有我知道,就连妙师哥也是不知,就算你们将我杀了,也休想知道这条秘道!”转而又朝身后数人道:“师弟们,休要怪我嘴硬。”
众人不禁大怒,纷纷鼓噪起来,明教众人也分作两派,一派护在缪祁公等人身前,一派竟不知不觉地站到了华光身后。
应老鬼听他此时竟以师弟相称,可见他有心赴死,当下也不禁忆起往昔,随即悲叹一声,道:“师哥,这又是何苦?”
缪祁公睁大眼睛,道:“师弟,当年教主的话你也忘记了么?他们毁我昆仑,杀我教徒,死有余辜。师弟,你告诉我,你没有忘记,教主当年怎么给我们说的!”
应老鬼迟疑片刻,实是敌不住他炽热的目光,轻声道:“山在人在。”
听到这四个字后,后面的几位长老互相凝望一眼,齐声道:“山在人在!”
此话一出,明教弟子也是热血一沸,禁不住齐声道:“山在人在!”肃杀之气,弥漫在大殿内屋。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巨响,大门的火势终于被扑灭了,无数的明兵一涌而入。众人心神一凛,纷纷握紧兵刃,有人道:“大家并肩动手抓了他,逼他说出秘道!”不少明教弟子都跟着应声起哄,缪祁公只是冷笑。
内屋的门轰然推开,风似的闪进两人,一人全身白中带红,面无半点血色;另一人玄黑衣袍上破破烂烂的,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妙…师哥…”缪祁公失声道:“师哥,你还活着!”不禁是他,就是在场所有人都是为之一惊:万万没想到他二人深入敌阵,击沉船只,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妙峰喘着粗气,并不急着回答,只是盯着白莲教一众,缓缓道:“为什么,他们也在这密室里?”他话语之中隐隐有责备之意。
缪祁公等人顿时无言以对,将头低埋了下去。
妙峰何等聪明,一眼便猜到了三分,又听那大殿外的声音越来越杂,忙道:“快想办法出去,山下还有一艘战船。”他盯着缪祁公道:“你是掌棍长老,还不快启动秘道。”
缪祁公垂下脑袋,嘀咕道:“山在人在。”
妙峰一怔,骂道:“你这愚驴,此时万分火急,若是全军覆没,怕是更不能与明王祖师爷交代!”一时间,众人分作两群,各怀鬼胎,只待一语不和便要动手内讧。屋外明兵声音渐晰,众人心中明白,再拖延下去必死无疑。
古童眉头一皱,忽道:“山在人在?哼,真是荒谬至极。”
“你说什么?”缪祁公瞪大眼睛,道:“你自己贪生怕死,不要辱我教教训。”
古童道:“人死则山灭,人不死山长存,其中道理你又怎么会明白?”他此时一脸正色,全然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
缪祁公一时语塞,红着脸转过身去。
见他冥顽不化,众人又是一片喧哗,与缪祁公身前一队人怒目而视,眼看着就要上前动手,忽听古童道:“你不说是么?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嘴角一扬,跺脚道:“秘道就在脚下,是么?”
缪祁公忙转过身来,神色慌乱,失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古童本是胡乱言语,此刻见他神情便知真假,得意地笑了笑,目视众人,缓缓道:“大家一起用力,凿开地下的秘道。”
众人听到秘道二字,登时精神为之大振,纷纷抄起家伙轰击地面,地板闻声裂开,现出一角黑色的铁板。众人见此更是欣喜若狂,手上加力,将这个密室地板砸得稀烂。缪祁公在旁边看着,既不阻拦,也不帮忙。
众人腾开空位,只见那黑色铁板横镶在地面上,显然便是秘道的入口。众人细细一看,那铁板上有一小孔,显然是要钥匙方可开启。
有人喝道:“缪祁公,快把钥匙交出来。”
缪祁公冷哼一声,道:“你们自己去开啊!想要我交出钥匙,真是痴心妄想!”
众人齐齐发力,那铁门却是丝毫无损,想来能作为明教秘道,必是由精铁打造,绝非人力可启。眼看这铁门坚不可摧,众人惊惧交加,一时恶狠狠地盯着缪祁公,似是要将他碎尸万段。
古童注视着铁门上的小孔,忽的转向缪祁公,冷冷道:“你的金棍呢?”
众人恍然大悟,齐刷刷的朝他手中金棍望去,那金棍尺径正符合那小孔大小。缪祁公身子一颤,见身后几位长老全都默不作声,心知大势已去,伸出手将金棍扔了出去,道:“你们滚吧!”
众人一拥而上,用金棍将那铁门启开,秘道一通,个个都急忙往里面挤去。
就在此时,门外放哨的人背负两箭,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急道:“他们要冲进来了。”而此处,数百人要钻进这地道恐怕还要些时间。
华光双眉一挑,沉声道:”我先去挡一挡。”他飞身而出,白珑也跟着出去了,应老鬼等人也紧随其后。古童也正要挺身而出,忽被一枯手拉住,转眼看原是妙峰,他此刻已然气衰,缓缓道:“不要出去。”
古童稍一迟疑,点了点头,他知道妙峰是何意思:此时明教与白莲教看似联手,但如果真的逃了出去,恐怕又免不了争斗,这个时候,必须要保存实力。
林寻与沈梦溪也钻进秘道,往里面慢慢爬去了。
屋外经华光等人一拖,那密室中的人已走了大半,华光杀退扑上来的两人,朝一旁喝道:“白珑,快进秘道!”
白珑一咬牙,闪进了内屋。
华光此时纵身与千军之中,身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有多少是他自己的了。
宋长青看在眼里,一时怔在原地,这张脸他又如何能忘记?一声声惨叫传入耳中,他才回过神来,狂吼道:“不能放跑这妖人!”他跳入阵中,朝那白衣砍去,身后数百名明兵紧随而上。
宋长青一刀劈空,骂道:“你个鳖孙,你还认得老子么?”他此时见到华光,心中又喜又怒,全然忘却了身上的伤痛,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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