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过来道:“孙哥咋了,我看你不太高兴,你都不用干活,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孙悦苦笑道:“正是因为不让我干活,所以我才不高兴啊,你还小,不懂。对了,你想不想识字?”
曹军摇头道:“不想,俺爹说俺不是那块料。”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俺以后想当兵,当兵有饭吃,契丹人来了我保护你们。”
曹母插话道:“真是我乖孙,有志气。”
孙悦只能报以苦笑,北宋的三百六十行里,最差的就是当兵,不过这话没法说,他们都是经历过五代战乱的巨大伤痛的,恐怕全天下只有他们爷俩真的相信,盛世就快到了,就算是赵匡胤自己,难道他就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是这五代十国中的第六个吗?
不过循循善诱还是可以的,便道:“你想当兵,起码还得十年等你长大了以后才行,那这十年你想做什么呀。”
曹军闻言咬着嘴唇想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你们说相声赚的很多,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你以后要是不说了,要不换我来跟孙叔说吧。”
孙悦笑着道:“好啊,那以后我有空了就教你,其实我跟我爹也不是专业的,之前听过而已,学几个段子慢慢琢磨就是了。”
“嗯。”
说着话的时候,曹妮儿回来了,手里拿着厚厚的纸,还顺带买了一盒墨,往孙悦的面前一放,“喏,你的纸。”
“有劳阿姊了,阿姊可愿意识字?我可以教你。”
“别别别,千万别,这么点纸一贯多,我可学不起,孙大少爷学着吧,我要去帮忙干活了。”
临走还扒拉一下曹军的脑袋道:“走了,你干啥你也想读书啊,家里可养不起俩书生。”
“哦。”
这小磕唠的,跟小刀子似的就往他心口扎,孙悦还偏偏无可反驳。
曹母在一旁道:“孙儿不跟她一般见识,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
说着,老太太也不知从哪弄了一橘子出来,眼下刚开春,水果可是极新鲜的东西,却是昨天高兴买了一个孝敬老太太的,却不想她压根没吃。
“来,快吃,别让你爹和曹伯伯看见。”
“大母,这是孝敬您的,您怎么没吃呀。”
“老东西一把年纪了,啥好东西进了嘴都没味,可不敢糟蹋了,你读书废脑子,给你补补。”
一边说着,一边把橘子剥开,一粒一粒的硬塞到孙悦的嘴里。
“好吃不?”
这季节的橘子,都是在淮南那边提前收了下窖存着的,能好吃到哪去,放后世白送估计都没人要,孙悦却也笑着道:“好吃,可甜了,大母也吃。”
“我不吃,你吃。”
曹母却不依,坚持全都塞给孙悦,直到整个橘子都吃完了,嘴里全是酸苦酸苦的味道,孙悦道:“我吃饱了,温书去了。”
回到屋,摊开纸,磨好墨,孙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劣质的墨水有一股难闻的臭味,此时也不觉得嫌弃,外面,一大帮听书的糙汉叫好声乱七八糟十分吵闹,他也不觉得打扰,在黄纸上狠狠地落笔抄写论语道: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
暗道:老子上辈子连985都能考上,就不信这辈子考不中个状元。
第十三章 莫道读书无用处()
屋里面,孙悦正在埋头苦读,屋外面,孙春明的评书也是讲的热火朝天。
孙春明他们这一代人,都是听评书长大的,那会可不知道什么叫小鲜肉,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放学回家能听到单田芳的声音,因此那些单田芳先生的经典评书,他都是听过五六遍以上的,小时候甚至可以将隋唐演义完完整整的从头讲到尾。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然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毕竟文化功底在这,将记着的底子编一编改一改,自己再来个二次创作,放到宋初这么个文化荒漠之中倒也不愁没人喜欢,叫好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相声是小段,一般来说,三分五分,您乐了,这边就得要钱了,要个三回五回,将观众的兜掏干净了也就差不多可以歇了。
评书则不同,这玩意必须是大长段,一说起来没个二三十分钟根本停不下来,中间的节奏必须保持紧张,不能随便打岔。
所以一段评书说下来工作量远比相声大,但要钱的次数却只有一次,虽然听众的粘性更高,但其实收入反倒是比相声还差上许多,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直在说相声而不是评书的原因。
说评书,观众粘性就大,粘性一大人围着就多,上午各家各店都不怎么开张,码头上的闲汉也就成片成片的往这块聚,以至于不一会的功夫就把路给堵了,热闹非凡。
不过不管什么时候,把路堵了总是不对的,就算是南城也是有人管的,没说多大一会,便有一个晃着膀子的大汉,溜溜达达的就过来了,呵斥道:“干嘛呢干嘛呢,让开让开。”
孙春明不认识来人,老曹却是认识的,连忙凑了上去笑道:“是刘三哥呀,您这是来收税来了?”
“可不,蒙官家仁德,一切依旧例不变,咱们这片的税收还是我在管,老曹你这生意不错呀,这么多人,哥哥收你一个月三十贯,不多吧。”
“三十贯?刘哥儿,您看我这围了这么多人,都是听书的,没几个给钱的,您行行好,少收几个吧。”
“不赚钱?不赚钱你把街堵了干啥,散了散了,都给我散了,这样,一个月二十贯,我可是听说了,这一条街上就你们家生意最好,上头可是有指标的,你们家多交一点,算是体谅体谅兄弟我的难处。”
孙春明也凑过来道:“这位阿哥儿,您看我们是两家一块做的生意,家里人多,犬子还要读书,颇费开销,您看您能不能再通融则个,再给抹去一点。”
“读书?读什么书,就你们这小店还想读出来个状元不成?”
旁边有闲汉听不下去了,孙春明说评书说相声钱赚了多少不好说,但这人缘却是积攒下了的,税吏本身也不算是官,尤其是这时候,其实乱的很,倒也不是谁都怕他。
便听人群中有人道:“刘大脑袋,腿长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愿意来听书,跟人家有什么关系,新官家都没敢欺压百姓,怎么改朝换代还把你给改的威风了。”
有了开头的,这些闲汉也就纷纷跟着吐槽了起来,这些汉子大部分都是难民,在码头上拉纤的,用官方的说法其实就是刁民,当官的最怕跟这类人接触。
这税吏一见众怒难范,只得道:“好好好,那我就再减五贯,行了吧,你们这帮人,把路给堵了,又吵闹成这样,也不怕人家街坊骂你们扰民,还读书?乱成这样读的什么书?当我好忽悠么?”
孙春明没等说话,又有人帮腔,笑骂道:“大脑袋,你这叫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里面读书的那可不是一般的郎君,那可是被当今官家亲口夸赞过的小相公,你还不赶快讨好一番,就不怕人家大了以后扒你的皮?”
孙春明连连摆手劝大家别再说了,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时候这种小吏比官老爷要难摆弄的多,若是惹了人家记恨,有的是招来收拾你。
整个宋朝,行政制度都很奇葩,后世人只知道官员层层重叠,冗官严重效率极低,却不知,宋朝真正办事的基层官员却奇缺无比,别说宋初,就连整个北宋最好的仁宗时期税吏制度都是一片混乱,通常一个县里负责收税的只有一到两个小吏。
村里还好,城里则干脆就是一点章程都没有了,一个城市里分几片,每片安排一个税吏收税,还特么义务不给工资。
每月县衙里根据朝廷给的指标按每一片的富庶程度进行摊牌,只管收总数却不管怎么收的,这些税吏不吃拿卡要才奇怪了。
总之,这税吏官不大,甚至压根就不是官,权利却是极大,起码折腾的你全家在这一片混不下去是一点难度没有。
谁知,这税吏却一拍大腿道:“我之前就听说,咱南城这边有一个神童,在上元夜的时候不但被官家夸奖,还送了一御赐之物,说是魏徵一样的人物,莫不是你家的娃子?”
孙春明一愣,只得道:“正是犬子,不过是些许运气罢了,不敢跟魏徵相比。”
“哈!是这个小神童,早说呀,谁敢收小相公的税?你们这税不收了,算我请了,这书该说继续说,我罩了。”
孙春明大喜:“多谢这位大哥,多谢这位大哥了。”
“谢啥,应该的,老弟怎么称呼?”
“姓孙,叫春明。”
“春哥儿啊,你放心,以后只要我还干这税吏一天,你们就不用交税,只是。。。。。我这有个不情之请。”
“您请说。”
“能不能让令郎把那御赐之物拿出来,给兄弟开开眼界?”
孙春明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一听就这么点要求,自然是满口答应,其实这么大的动静,孙悦自然早就出来了,闻言直接把挂在脖子上的铁扳指摘了下来,走过去伸手一递道:“给你。”
那税吏看见扳指俩眼都放光,特拘禁的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上的汗,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那表情,跟朝圣似的。
赵匡胤虽然刚当上皇帝没几天,但他一没屠城二没加赋,仅此两条,天下百姓尤其是开封的百姓都打从心眼里的敬服他,明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铁扳指,拿出来的刹那百十来个闲汉却同时失声。
等那税吏看够了,珍而重之的还回来,孙悦开心的将这东西又重新挂回到脖子上,早知道这东西会有用,却没想到会这么有用,合法避税呀。
第十四章 曹妮儿要识字()
出门献了一圈宝,回屋后孙悦用麻布小心翼翼地将扳指擦的锃亮,这东西无论如何都是要当做传家宝代代传下去的,可不能生锈了。
这是孙悦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感觉到读书有用,美滴很,之前郁闷愧疚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练字愈发认真了起来。
不一会的功夫,阿姊也进来了还端来了一碗热面汤,被这税吏一闹,阿姊的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他的眼睛里都带着星星,“天凉,悦哥儿吃碗热汤吧,莫要着了病。”
“多谢阿姊。”
“谢啥,你这衣服我收了,这鼻裈你也不晓得洗洗。”
孙悦腾的闹了个红脸,连忙道:“不用不用,那鼻裈放着我自己洗就行。”
曹妮儿扒拉一下孙悦的脑袋笑道:“多大点的娃子,还晓得羞了?俺爹和军哥儿也是我给洗的,安心看你的书吧。”
说着,她还凑了过来,看着孙悦写的满满当当的纸,问道:“你这写的是个啥?”
孙悦道:“这句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啥意思?”
“孔子说了,上课学过了的东西,课下还要用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复习,不是笨得很可笑吗?这说明,孔子喜欢聪明的学生,不喜欢笨笨的学生。”
“那这一句写的是啥?”
“这句是朝闻道,夕死可矣。意思是说早上来个道士,晚上死了都不怕,这说明孔子他老人家信仰道教,坚信道士能让人起死回生。”
“噗呲,你瞎说的吧,我一个坊间粗妇也知,这论语是圣人之言,哪会记录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的真的,我跟你说啊,你不知道,这论语本来是有三部的。”
“三部?”
“我跟你说啊,论语本来分为上论、下论、和乱论三部。”
“呸!不正经,哪来的什么乱论,听都没听说过。”
“真的真的,秦始皇你知道吧,他干过一件特别坏的事,焚书坑儒,把书都给烧了,就包括这本乱论,所以失传了。”
“那你咋知道的?”
“好在当时没烧全,还留下来一本来,被一个叫做徐福的方士给带到东瀛去了,乱论就在东瀛传了下来,一千多年了,他们现在还全民学习乱论呢,估计还得再学一千多年,这都成他们国家文化了,我爹小时候家道还没有中落那会还去过他们的东…京,专门去翻过这本书呢。不过我爹也没看全,他嫌东…京太热了。”
曹妮儿撅起嘴,不乐意道:“不想教就不教,我还不乐意学呢,忽悠我没见识吗,走了,自己学去吧。”
孙悦连忙把人拦住,笑着道:“对不住对不住,说相声的,就喜欢瞎逗,你要是感兴趣,没事你就过来看,我先教你识字。”
“真的?可我是女人,也能识字么?”
“女人怎么了,读书识字是为了明理,又不光是因为考状元,腹有诗书气自华,你有了学问,人自然会变得有气质,哪怕是嫁人咱也能嫁个好人家不是。”
“可是。。。。练字很贵,书也很贵。”
“没事,先识字,识字总不花钱呀,再说咱的生意以后一定会越做越大,赚越来越多的钱的。”
曹妮儿想了想道:“那行,我先给你洗鼻裈去,洗完你再教我。”
…………
晚上吃饭的时候,曹妮儿终于鼓起了勇气,在饭桌上道“爹,以后闲下来的时候,我想跟着悦哥儿学识字。”
老曹眉毛一皱,道:“识什么字,刚吃上几天的肉就给你吃晃荡了怎滴。”
“该干的活我不会少干的,悦哥儿说了,识字不用买纸。”
“你要有那功夫不如练练女红,就你那针线活做的,以后谁能要你。”
曹妮儿筷子往桌上一放,噘着嘴不说话了。
“你还有脾气了是吧,肉都不吃了?姑娘家家的识什么字,又考不了状元,还敢跟你爹摔筷子了,不吃拉倒,省了,以后你也别吃了。”
曹母听了不乐意了,一巴掌扇在老曹后脑上骂道:“女人怎么了,你娘我也是女人,也把你养这么大,你那衣服都是我补的,你嫌我补的不好?”
老曹连忙道:“娘~您就别跟着添乱了,大姑娘识字,听着都新鲜,咱这刚吃上肉,就想过小姐日子了?”
孙春明则劝道:“老哥,我倒是觉得让闺女识字没啥不好的,咱这生意才刚刚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咱们家的闺女怎么就不能当小姐?咱家闺女,以后那是要许官宦人家的,谁家的夫人自己做女红呀,人家大户人家娶媳妇,讲究的是知书达理,这事听我的了,我支持,军哥儿要不要学?”
曹军一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坚定地道:“俺不学,俺以后要当兵,不要当酸书生。”
孙春明的面子,老曹是一定要给的,闻言只得叹息道:“好吧,兄弟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你说的肯定有道理,但是那纸可不敢给她买。”
孙春明笑道:“正有点事想跟哥哥商量呢,咱这汤饼卖的毕竟比别家都贵一些,等这新鲜劲过去了,生意自然也不会这么火了,我一天天就在大门口说书也不是那么回事,我看后院和相邻好大的地方都荒着,能不能拾到出来,以后作为我说书的地方,咱还可以放一些胡凳,卖些茶水零食给那些听书的。”
老曹道:“成啊,不过那院子后面的地方也不算是咱一个人的,还有张寡妇一半,明天我去跟她说说,她应该不会不同意。”
“哥哥啊,其实弟弟早就想问了,你跟那张氏,这么多年了,怎么没想着把事办了,两家并一家过呢?所谓好事成双,我听说他婆家那边已经没有人了,何不把人娶进来,干脆两家把墙砸开,并成个大屋子呢,以后也能卖点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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