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心中暗暗气苦,幽州城里头才多少兵马?那帮汉人兵又能有多大的士气?就真的谁也抽不开手来救援自己么?自己身为皇帝和主帅,自己的安危难道不比你们自己阵型严整更重要么?
都特么给我等着,等我此战胜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战场上,耶律奚底见迟迟不能攻破宋军的阵型,不由得也在暗暗着急,破釜沉舟啊,不成功则成仁,想到此,耶律奚底再也不惜自身的性命,扔下长枪换上了长矛,命令麾下骑兵和自己一样收弓持矛,不管不顾的跟他冲,誓破宋军。
崔彦进自然带着自己的亲随拦截,只是沃罗铎何等之猛,舍命之下犹如钢铁洪流,只挡了不一会,伤亡实在太大还没起到什么效果,便干脆撤出来了。
轰的一声,耶律奚底亲自撞在了宋步兵的大盾上,竟然连人带盾顶的全都飞了起来,长矛挥舞又带起了一串,一众沃罗铎大喜之下悍不畏死,人人争先,加之崔彦进抵抗的有一点消极,这阵型居然就让他给凿穿了,然后卷着这支中军就往后退,一连退了七八里,杀敌无数。
不过他们也不好受,因为宋军的军阵太长太大了,这么一卷,连着原本幽州城下孙悦他们的部队,连绵足有三十余里,七八里一过,阵中的绊马索钩马枪,以及各种长杆兵器乱七八糟的就上下一阵比划,致使他们在破阵之后基本没剩下什么马力,冲不起来了。
于是一方面是破了阵型的步兵,一方面是失了速度的骑兵,白天的话或许步兵还可以调整阵型,骑兵也可以寻找空隙重新冲锋,然而黑天么,谁也看不清身前十米,剩下的也就只能乱战了。
赵光义大惊失色,别看他现在亲自指挥大军,但从来都是安安稳稳的待在最安全的地方指手画脚,直面厮杀,这还是第一次,阵型散乱之后他离着耶律奚底其实只有两里多一点了,连忙大声地呼喊:“党进何在,快来保护我!”
然而却没人搭理他。
“党进呢?”
亲兵道:“不……不知道啊,破阵之后就打丢了。”
“那崔彦进呢?”
“也……也不知道啊。”
赵光义心里忽的一下就是一凉,他不是傻子,虽然这应该不是两人的安排,而且也相信此时的二人应该都正在奋战,但乱战之中两个主将全都在各自奋战,谁也不顾及自己这个统帅兼皇帝,就算不是故意的,又说明了什么?
赵光义只好安慰周围,顺便安慰自己道:“这两位将军,许是跟着兄长的时间长了习惯了,一旦乱战起来不自觉的就忘记保护于我,不过我赵光义难道就不能披坚持锐么?”
说着,赵光义掏出了蟠龙棍,就是赵匡胤留下的那跟,想了想又觉得这兵器使起来难度好像有点高,便又给放回去了,改抽出了宝剑道,大喊一声道:“杀辽狗啊!!”
然后他的亲卫也跟着他冲出去打乱套了。
然后,一个他身边的亲随突然被不知从哪射来的一箭正中脖子,噗呲噗呲的往外喷血,吓得赵光义妈呀一声,连忙道:“曹彬呢?快去叫曹彬保护我!”
亲兵心想,这黑了吧唧的谁知道曹彬在哪,哪找去啊。
其实找了也没用,毕竟他们找不着曹彬曹彬还看不见他们么,耶律奚底毕竟是举着火把夜战的,远远的虽看不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多年的战阵经验还是让他将战局分析出了个差不多,当下便要不管不顾的去救援。
谁曾想韩崇训却突然道:“使相可是要去救援官家?”
“我辈身为人臣,见天子有险,难道还能坐视不理不成?”
“当然,救是肯定要救的,只是天色太黑还摸不清情况,末将以为,还是应该先把阵型归拢好了再去救,否则咱们过去后被他们这么一带自己再乱了,岂不是纯粹添乱?”
曹彬愣了一下,半响道:“有道理,那快整阵型吧,慢慢往官家处靠。”
这一场大战就这样,愣是打了整整一宿。
这一宿赵光义都懵了,因为谁也没来救他。
韩匡嗣就这么强,让你们一点都抽不出手么?我这个皇帝在你们看来就这么安全么?
不过好在,开封新军到底是精锐中的精锐,一宿的激战,虽然契丹人不要命的攻打,但他们却还是坚持下来了,眼看着天边已经升起了鱼肚白,这一战到底还是赢了。
天一亮,大家谁都看得见谁了,宋军就可以调整阵型了,而援军也能得意解放,再不救援就糊弄不过去,等同于谋反了。
宋军的将士们全都已经忍不住的欢呼起来了,他们都明白,这一战就是决战,此战胜了之后契丹人将不得不放弃幽州,他们终于算是解脱了。
李继隆也一脸激动地抱住了孙悦:“赢了!我们赢了!”
“赢个屁!耶律休哥呢?”
李继隆一愣,随即也是一脸的诧异,是啊,耶律休哥呢?
说时迟那时快,迎着旭日的方向逆着光,一支黑色的劲旅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就出现在了战场上,并对着已经松散的不成样子的中军大帐发起了冲锋!
大辽战神,耶律休哥!
鬼知道耶律休哥是从何而来,这时间点算的又怎么就这么准,要知道昨天黄昏之前,还一点他们的影子都没看见呢,最少绝对不在三十里之内。
只见耶律休哥大喝一声,手持长矛冲锋在了最前面的位置,大喝一声:“契丹儿郎,有我无敌!”
第四百九十二章 又见黄袍加身()
此时的耶律休哥,心里是极为激动的,虽然大冬天的清晨寒风刺骨,而且事实上他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时机,已经领着他的这些子弟兵折腾了足足半宿了,但他胸腹之中,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般。
他为了这一天,已经算计了一个多月了,好在老天开眼,他马上就要成功了。
黎明乍破的旭日,其实是最刺眼的,因此当耶律休哥逆光而来的时候,宋军其实连看都是不太看得清的,加上一晚上的厮杀大家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于是那松散的阵型压根起不到半点的作用,纸糊的似得就被这支新力军给冲开了。
千军万马之中,黄罗伞盖清晰可见。
这一刻他不再是什么南院大王,更不是什么战神,他只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契丹勇士,虽然身上已经中了七八处的箭伤,但是他却义无反顾,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显眼的黄罗伞盖,再也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而他也确实是悍勇无比,锐不可挡,凡是站在他眼前的宋军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撕碎。
“杀!”
另一边,李继隆见此惊呼一声,“孙帅,官家有危险,咱们快去救援。”
“救什么救,再把自己搭进去。”
李继隆猛然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孙悦,却看孙悦的脸上平静如常,只是淡淡地道:“各将兵马依然严整,马上就能重整兵马,就算是中军败了,此战也不会溃败。”
“那官家呢?”
孙悦冷笑道:“官家?不是一年前就已经驾崩了么。”
李继隆也不是傻子,这几日各大帅之间书信往来频繁,他多少还是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的,而且这一宿的仗打的,实在是有点诡异,区区一个韩匡嗣,仗着夜战之利居然将整个宋军的十几个节度使和洛阳禁军全都给拖住了,说出去谁特么的信?
现在就更明显了,耶律休哥都已经轻骑直突伞帐了,这边的大军居然全都‘手忙脚乱’的整理阵型?这个时候还整理个屁的阵型啊!
李继隆大吼一声道:“孙悦!你要做乱臣贼子?”
孙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他才是乱臣贼子。”
李继隆闻言随手抽出宝刀照着孙悦就是一刀,惊的孙悦慌忙躲避,大怒道:“你疯了?”
“是特么你疯了!你们都疯了!”
说罢李继隆大吼一声转身就走,仅纠集了数百个旧部,义无反顾的就朝中军的方向杀去。
“杨延昭!阻止他!”
杨延昭一懵,事态发展的太快太快,快到他脑子都有点短路了,条件反射一般的就朝着李继隆追去,李继隆回首便是一箭,正中杨延昭胸口的护心镜上,竟将他射下马来。
看来比武艺,杨延昭还是略逊于李继隆一筹,当然,或许也有杨延昭脑子懵逼的原因。
孙悦不无悲哀地叹了口气道:“何必呢,找死。”
然后,孙悦继续慢条斯理地整军。
另一边,耶律休哥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十几支羽箭射在他的身上好不吓人,大腿上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在噗呲噗呲地喷血,脸色煞白煞白的俨然已是身受重伤,但他却依然神情亢奋,终于还是让他杀到了黄罗伞盖之下。
然而他却并没有看见赵光义。
耶律休哥也是脑子一懵,好悬没两眼一黑就昏过去,但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大吼一声道:“大宋的皇帝逃了!大宋的皇帝逃了!”
然后,前面的新军就崩溃了。
其实若换了赵匡胤碰上这样的局面,肯定二话不说拎起蟠龙棍就跟耶律休哥拼命了,大家主帅对主帅,没什么不公平的,耶律许哥虽仗着突袭和以逸待劳占了点便宜,但哪怕是局部,也依然还是宋军占据优势。
可是赵光义不行啊,他没上过战场啊,他虽然也杀了不少人了,却没亲手杀过人,其实早在耶律休哥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跑了,否则,如果有他稳定军心的话耶律休哥都未必冲的过来。
当然,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比如,耶律休哥都亲自冲阵了,天都已经特么大亮了,别人不来也就罢了还能勉强说得通,党进和崔彦进呢?尤其是那党进,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猛,李存孝在世么?你丫倒是挡一下耶律休哥啊!
此役,辽军大胜。
不过宋军好像也没受什么损伤,赵光义一跑,崔彦进和党进马上就跳出来了,一边退一边收拢残兵败将,居然很快就将溃败之势给止住了,而天雄军昭义军还有洛阳禁军,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及时赶到了,田钦祚率领三千子弟兵,义无反顾的就冲向了耶律休哥的后阵,孙悦也恰到好处的出现,死死地挡住了耶律奚底,甚至还大有反攻的意思,李继勋和石守信一猛子就杀向了韩匡嗣,杀的他节节败退,慌忙回到了城里关上大门,还有一小半没回去。
然后,宋军就这么诡异的就败了,而耶律休哥和耶律奚底好像也没有要杀伤的意思,缓缓的收兵而退,一宿了,大家都累了,同时也特么打出默契来了。
你们留我幽州城,我来帮你们干掉狗皇帝,公平交易,也谈不上谁亏谁欠,多好。
孙悦在打退耶律奚底之后自然也不可能去追击,而是四下寻找:“李继隆呢?臭小子回来没有?”
都说没见着。
坏了。不会这么巧吧。
过了一会各回各营收拢兵将,孙悦还是没看见李继隆,心里不好的预感也就越来越强烈了,这特么该死的历史惯性,不会又来一次吧!
“曹军杨延昭,各自给我挑几百个绝对信得过的骑兵,跟我走。”
“去哪?”
“南下!”
正好曹彬这时候也到了,见孙悦整顿兵马好像要顶着疲倦再出发,一时间也是一脸诧异:“你干嘛去?众将商议着拥立新君的事儿呢。”
“还特么有什么好商议的,燕王殿下远在洛阳,你们能拥立他?非常之时,别扯那些虚的了,找个黄袍赶紧给赵德昭穿上,生米做成熟饭。”
“你不参与?你这是要去哪?”
“你就这么确定,赵光义死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忠义()
逐州城下。
赵光义撅着屁股爬在驴车上,屁股上的箭伤疼得他坐立难安,这地方太讨厌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只能趴着,撅着,帝王威仪已经丧失宜尽,这特么要是赶上夏天,搞不好就要发炎感染而死了。
一路上收拢的残兵居然只有数百,很显然,宋军根本就没有溃败,可是这却让他更不敢回头,一门心思的只想先赶回开封再说。
很显然的,将帅们达成了共识,虽然没有直接动手,甚至都没有撕破脸皮,但很显然这已经不重要了,若是此时回去,搞不好稀里糊涂的就挂了。只有返回开封,先行控制住将士们的家眷,自己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不过好像还有三四成的家眷在特么的洛阳,想到此,赵光义就特别的郁闷。
郁闷之余,他还有一点不服,凭什么?凭什么大哥能做的事,我就做不得?
说实话他对待本朝武将的政策和赵匡胤可以说是一脉相承的,同样是软刀子割肉,同样是以文治武,虽然确实让他们都挺难受的,但起码不会让他们有性命之忧,只是他干的比赵匡胤更彻底一点而已,他可以肯定,如果这么干的是赵匡胤,那帮将帅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凭什么赵匡胤可以杯酒释兵权,轮到我,废了这么大的劲,却只换来现在这般局面?想到此,他的屁股就更疼了。
前方,李继隆同样颇为狼狈的跑了回来,掏出两个冻的邦邦硬的馒头道:“官家,实在是没什么别的吃的了,只能给您吃这个了。”
赵光义苦笑道:“眼下这样的局面,哪还挑得了这个?有的吃就不错了,爱卿你吃了么?”
“臣吃过了。”
“嗯,这次得以成功脱险,多亏了爱卿了,真想不到,最后时刻救我的居然会是你,而现在我明明还有五十万大军,可除了你之外却谁也信不过了,我向你保证,今生共富贵!回京以后,我就让你姐姐当皇后,让你当国舅,你想当节度使还是三衙大帅随你挑,我还要让你当枢密副使,封你当侯爵,只要再过几年你资历深些就让你当枢密使。”
“微臣自知才疏学浅,节度使和三衙大帅实在愧不敢当,至于后宫之事,臣实在不敢言,救您脱险乃是臣的本分,不敢求赏。”
赵光义老泪纵横,拉着李继隆的手道:“忠臣啊!你真是大大的忠臣啊!李家三代,满门忠烈啊!”
李继隆闻言神色略有一些不自然地道:“家父……”
“你爹犯错,也是出于一片忠勇,当年朗州之所以能速下,也多亏了你爹,否则谁知道还要打多久?兄长的处置,还是有点偏颇了,关键也是那慕容延钊死的太不是时候了,为了平息军方的怨气,这才下了重手,是有些委屈了,现在时过境迁,也是时候给他平反了。”
李继隆听后激动莫名,他一辈子最痛苦纠结的就是他爹堂堂枢密副使,大宋忠勇,却一辈子都打上了奸贼的烙印,如今见官家答应给他正名,真是比让他自己当枢密使都要高兴许多,连忙从马背上跳下来给赵光义叩头谢恩。
赵光义笑了笑,掰开那冻的邦邦硬的馒头,捻了一小口吃进了肚子里,咬下去里面都是冻的雪水,还有一股涩涩的味道,不由得对这一众骄兵悍将更加恨了几分。
却听身后突然有阵阵马蹄之声传来,赵光义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瞧,李继隆则赶紧收拢部队以步兵拱卫赵光义的驴车,自己则领着骑兵张弓搭箭,准备一战。
待得骑兵近了些,终于看清这并不是辽军的散骑,而是大宋自己的骑兵,但李继隆却依然严阵以待,这个时候,自己人很可能比敌人还要麻烦。
两军相距百余步的时候,追兵终于停下了,因为再近的话就进入弓箭的射程了。
骑兵散开,孙悦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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