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明天”云孟此时心灵上的创伤早已超过了**上的伤痛,死亡在云孟看来已没有那么令人恐惧,相南用死告诉了云孟或许活着才是最需要勇气和胆量的。
云孟就这样有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在梦中他见到了一只白色的蝴蝶,围着他翩翩起舞。“喂,醒醒,快醒醒。”,云孟被一阵粗暴的喊声惊醒了过来,定了定神,眼前站着一个粗矮的中年男子,络腮胡须,满脸横肉,穿着一身黑衣,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看守。
中年男子见云孟醒了,转身对身后黑暗之中拱了拱手,说道:“他醒了,您慢慢谈,若是有事便喊在下。”黑暗中却没有人应声,看守便直接退了出去。
云孟慢慢的直起身子,靠着墙。仔细看去,确实有一人站在牢房的黑影之中,只是根本看不清是何人。那人没说话,也没露面,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也在看着云孟,二人就这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却谁都不出声。过了好久,黑影中的人朝云孟走了几步,即将走出黑影,却又突然站住,只听到很轻的一声叹息,然后竟然转身走出了牢房。云孟也感到奇怪,“此人是谁?为何他转身的一瞬间,那么的像一个人。可有不对,那人是绝不会来见我的。”
北府大牢外,一个身穿黑色头蓬的男子匆匆从牢房中快步走出,一旁垂首等候着的一个白发老翁见到此人出来,连忙快步上前,躬身问道:“主人,是否现在就动手?”
那人叹了口气,又摇摇头,沉声说道:“再让他过了今晚吧!我这就回建康了,此地善后就交给你了。”老翁低头称是,于是男子头也没回便径直离开了。
第二日,天未亮,两个黑衣人便带着云孟出了牢房。也许是多日的阴霾,外边一片阴沉,一切景物都似乎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空气中也好像带着一种腻腻的腥味,让人不由得要掩住口鼻。黑衣人并没有捆住云孟的手脚,只是一前一后的看着,云孟仰头看了看天,又将自己散乱的头发理了理。喉咙也不像刚开始那么火烧般的疼痛了,反而有些麻麻的感觉,云孟猜这可能是毒性开始入侵筋脉的缘故。不过也没什么,也许今日就是自己上路的日子了。
云孟跟着头前的黑衣人走着,感觉好像是往城外走,“难道刑场是在城外,像我这样的人,按常理不是应当秘密处死吗?”云孟心想。又走了一会转过一座光秃秃的土丘,前面的黑衣人站住了。云孟心想“看来是到地方了。”于是抬眼向四下看去,也好看看自己的葬身之地是何样子。这一看云孟心中不禁有寒意涌了上来,原来云孟身处在一个乱葬岗之中,四周密密麻麻的都是坟头、土包,数都数不清,有的上面长满了杂草,有的已经表面覆盖着的泥土已经塌陷,漏出了黑黝黝的洞窟。可是这么多的坟包前却没有一个立着碑的,就连一个木桩也是没有。
“你二人可以走了,将他就交给我吧!”一个有些苍老,但底气十足的声音从云孟身后传来,这个声音云孟太熟悉了,是于翁。两个黑衣人抱了抱拳便离开了,于翁慢慢的走到云孟身前,回头看了看云孟,说道:“你跟我来吧!”接着便又朝前方走去,云孟稍微愣了一下,微微苦笑,也随着于翁继续前行。心中涌上一丝感慨“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十多年前就是身前的这个于翁将我带到了中南山中的‘静斋’,还是他几年前又将我从‘宜庐’带到建康,带进征西将军府。如今却又是他将会送我上路,一幕幕似乎还是昨日,真是造化弄人啊!”
这次并没走多远,在一排小树前于翁停了下来,转身对云孟笑着说道:“这回是真到地方了,你看看,老夫为公子挑的地方可好啊?当年你我在树林相识,今日又在树林相别,是不是还蛮有诗意的?”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土包说道:“对,那里面所埋之人公子认识,就是那个唱曲的伶人。剩下周围的大都生前也是达官贵人、风流名士,与公子作伴倒也不寂寞。是吧?”“哎,人老了,不中用了,忘记了公子不能讲话。不过你我毕竟相识一场,临别前总有些话与公子说说,免得公子死的憋屈,到了阴曹地府还做了一个糊涂鬼。”云孟面无表情,就直勾勾的盯着于翁。
于翁接着说道:“说起来话就长了,但家主给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我只能与你说个大概。其实从一开始在邺城与你不期而遇,到后来的所谓种种奇遇都是安排好的。最早主人根本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当初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想让你相信真的有机缘存在而已。事实是老夫奉家主之命,多年来在江北各地寻找合适的培养对象,当然你也是其中之一,你们都有相似的经历和遭遇,比如都是孤儿,都是因为战乱离开家园,都未懂人事等等,然后再根据你们的品性特征,进而分类对待,比如这北府兵中的黑营就都属于一类,而你却是最为特别的,所以家主给了你不一样的对待。说真的,家主一直对你抱有很大的期冀,觉得你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所以才那么刻意栽培于你。只因形势紧急才派老夫将公子接到建康,也就是从那刻起一切都开始慢慢的发生了变化,现在回想起来,倘若公子不去建康,或是去荆州,亦或是其他地方,也不至于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你知不知道做出今日这个决定家主是多么的无奈,说到底全都怪那个殷浩远,他若是识时务,不要千方百计与家主处处做对,或是也能想他的主子那般,乖乖的与家主合作,那里可能出现今日的一切。”
云孟听着于翁的话,不住地冷笑,朝于翁摆了摆手,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最后指了指天,意思说“你别再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了,你们的所作所为骗不了我的眼睛,更骗不了老天。”
“哈哈哈”于翁大笑,然后又说道:“老夫好心与你讲些心里话,也想让你感觉舒服些,可是到了如今你还是不知悔改,亏得你现在说不出话来,要不然对我又将是一番长篇大论,真是烦人得很。你真的以为苍天有眼吗?你错了,你还是太嫩啊,天若真有眼,你身边的那些孤魂野鬼,哪个不是所谓的忠臣良将,为何不见他们的怨气冲天,为何不见他们都来阻止这一切?对了,我听说那个殷渊又打了个打败仗,被朝廷狠狠地责罚了,如今好像得了什么病,估计也快不行了,用不了多久你们兄弟就会重聚了。”
云孟听到于翁最后提到殷渊,立刻瞪大双眼,干张着嘴却出不出话来,只能空吼了几声,然后将垂下头,任凭泪水默默地流下。于翁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别着急,着急又有何用?算了,老夫与你讲的已经够多了,也算仁至义尽了。公子,时候不早了,我这就送你上路啦。”
说着,于翁一闪身就到了云孟近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云孟哪里能想到已近耄耋之年的于翁居然有这么快的身手,快到云孟毫无反应,等意识到了,再抬起头,此时于翁手中的那柄匕首已经冒着寒芒,朝着自己心口窝刺了过来,云孟喊都没喊,把眼一闭,只等着刀尖刺入胸膛的那一刻。
第四十八章 浔阳江悼()
清晨,寂静的浔阳城城郊上空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惊得树林中的鸦群四散飞走,一阵旋风吹过,夹杂着一些枯叶、杂草,打在人的脸颊上,仿佛拒绝着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云孟缓缓的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趴伏在地上的于翁,于翁此时双手手指深深的扣在身下的泥土中,嘴里吐着热气,一张一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脊背上只露出来一把刀的刀柄,鲜血已经把棉袍染红了一大片。
“是谁?是谁伤了于翁?”云孟脑海中立刻跳出这几个字来。云孟立刻又向于翁身后看去,的确是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一个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人,一个自己把他当做亲兄弟,可却被他出卖了多次的人,青遥。
青遥呆站在地上,嘴巴微张,眼神之中透出惊恐,双手不时颤抖。很显然刚才是青遥从后边刺了于翁,救了云孟。“可是青遥为何要救自己?他不是失踪了吗,为何又会出现在江州?”此时云孟心中有疑问,但还有更多的愤怒,眼前这个自己把他当做手足的人,一直以来觉得他是那么的单纯、善良,有着一颗孩子般的心,可是事实上他却是隐藏的最深,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他利用了自己对他的信任,自始至终都在欺骗、都在撒谎。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殷兄一早就有所察觉,多次暗示自己,而自己却傻得根不去理会。现今这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刚刚却救了自己,这都是为什么啊?云孟心绪乱到了极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便坦然接受了一切。谁知事情急转直下,居然又被害过自己的青遥救下,矛盾,满脑子中全是矛盾。
青遥仿佛从惊恐中恢复了过来,绕过于翁,快步走到云孟近前,深施一礼低声说道:“公子,请快跟青遥走。”
云孟往后退了几步,眼睛却冷冷的盯着青遥。
青遥眼神不敢与云孟对视,低着头又上前两步,再次说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咱们一会说,好吗?”
云孟又往后退了几步,不过这时眼神中却多了一些复杂,云孟心想“你要干什么,难道还要骗我,你究竟还有何目的?”。
青遥见云孟根本不理他,干脆“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双眼之中满含着泪水,说道:“青遥对不起公子,青遥有罪,青遥也知道公子现在恨我,也不会再相信我。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来搭救公子的,请公子最后在信我一次。等到了安全之地,青遥一定会给公子一个交待的。”说完就给云孟连磕了三个响头。
云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去挥手就欲打青遥,可就在此时,却听青遥喊了一声“公子小心”,与此同时青遥飞身扑起,一下子把云孟压在身下,云孟猝不及防,也重重的摔了一下,还好地上只是些泥土,并没有石头,所以只是有些疼痛罢了。云孟被青遥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就用眼狠狠地瞪着青遥,青遥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先爬了起来,又想去扶云孟,却被云孟将手推开,自己站了起来。青遥尴尬的苦笑了一下,用手指着于翁说道:“这老贼,方才趁我等不备,竟用想暗器伤害公子,幸好被青遥发现,情急之下才扑倒了公子,公子莫怪。”说完又走到于翁身前,用脚踢了他几下,确认其的确已经气绝,有抬起于翁的胳膊,确实发现其在胳膊上绑了袖箭筒,想必刚才的暗器也是他临死前最后发出的。
云孟也有一丝后悔,看来青遥是真的来救自己的。突然又想起刚才于翁提到殷渊有难,于是便也不再耽搁,随着青遥就往江边踉跄的走去,青遥有几次本想伸手去搀扶云孟,都被云孟推开了。
等二人到了江边,此时天已大亮,但仍然是灰雾蒙蒙,江边停靠着一艘乌篷小船,青遥先上了船,又云孟将拉上船,接着快速解开缆绳,撑着船缓缓驶离了江边。
小船向东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因为是顺江而下,水流加上风助,眼瞅着就要驶离浔阳江江面了。自打上船后,云孟就一直坐在船头望着江面,一声也不吭。青遥又摇了一会桨,见身后并无追兵,便长长了出了一口气,扶着船舷来到船头,蹲坐在云孟身边,轻声说道:“公子,放心吧,咱们已经离开江州地界了,追兵应该不会追上来的。”
云孟转过身看向青遥,发现青遥脸色有些发白,但却没有在意。青遥也看了看云孟,然后又将头垂下,说道:“公子,青遥有愧,但青遥也有苦衷,也是受了蒙骗,请公子相信我。的确青遥是受家主之命,自公子在中南山宜庐修行时起,就开始其暗中监视公子,每每将公子举动都一一报于于翁,在由于翁转报给家主。若是家主有何指令,再由于翁传达给青遥。青遥出身贫苦人家,自幼丧父,七岁时又遇战乱,与娘亲在逃难中走散,几乎就快饿死,幸好被家主救了,又被收留在家主身边。家主对青遥有恩,又很关照与我。家主的吩咐,青遥哪敢不从,起初青遥就像家主要我做其它差事一样,公子做过什么、看过什么书、几时起床、几时歇息等等,很多事情也不过心,加之当时年龄也小,不论大事小情都如实上报。可随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青遥陪着公子慢慢长大,在一起相处久了,也渐渐有了感情。公子拿青遥当做小弟,从未有主仆之别,做任何事也从来不回避青遥,青遥那能不知。特别是,我陪公子到了建康以后,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让青遥觉得公子做的对、做得光明磊落,反而开始认为家主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有些问题。可尽管如此,青遥仍然不敢忤逆家主,继续将公子的一举一动禀报给他,因为家主亲口对我说,他知道青遥娘亲的下落,只要我乖乖的继续为他办好了差事,就会放我走去与娘亲团聚。还有”青遥停了停,好像是说的累了,闭目休息了片刻,然后又睁开眼继续说道:“还有”只是这次青遥的声音更轻了、语速更慢了,云孟看向青遥,眼神中似乎是在询问青遥怎么了。青遥咳了两声,摇摇头,接着说:“还有的事,公子应该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青遥有时想想,自己居然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居然陷害了公子,就觉得自己不是人,青遥就是百死也不足以赎罪。”青遥又停了停,长长地喘了几口气,又说道:“这次去寿春青遥本来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可于翁找到我,说是家主答应了,只要在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就会放我离开,于是青遥便昧着良心又陷害了公子和殷先生。”云孟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坐在原地听着青遥诉说过往经过,后来干脆将脸转向江面,因为云孟越听越觉得心中压抑,再加上谢平、徐宏以及于翁和自己讲的那些话,云孟真想对着江面大吼几声。突然云孟发现青遥不再讲了,便转过头想看看怎么了,却发现青遥不知为何倒在了甲板上。云孟忙蹲下身子将青遥抱住,发现青遥面如白纸,呼吸微弱,双目微闭,再一摸青遥后背湿乎乎的一大片,将手抽出来再一看满手都是鲜血,联想刚才,一定是青遥为救自己挡下了于翁射出的暗器。云孟顿时急了,想呼唤青遥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啊啊”的干喊,一会儿,青遥又渐渐苏醒过来,面露笑容,轻轻说道:“公子,不必担心,青遥没事。对了,舱中还有徐宏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徐宏,他,他是好,人,是他,那日,把我放了的,后,后来又让我来解救,公,公子”青遥说话已经断断续续,眼睛都几乎没力气睁开了。云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滴到了青遥的脸上
最终,青遥也走了,云孟用江水为他擦拭了脸颊,他的脸白的毫无血色,可在云孟眼中却是那么的纯洁。云孟又将自己身上没有血渍的棉袍为青遥换上。然后将小船摇至江边,弃舟登岸,任小舟载着青遥的遗体随江水向东漂去,云孟站在江边目送着小舟的离去,一步一步冰冷的江水浸没双膝,云孟仍未察觉,他双眼通红,一脸悲哀,长发散乱,在寒风中乱摆。这也许才是青遥最好的归宿,尽管他在欺骗中成长,但他心中去一直有着美好的愿望,尽管他的存在没有光彩,但他敢用生命换来作为人的尊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慢慢的,小舟摇摇摆摆最终消失在迷雾之中,再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