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由其他人带话过来。有两次途中休息,云孟本想上前与其攀谈,徐宏却好像有预感似的远远躲开,于是云孟识趣便不再与其接触了。
为了不惊扰寿春百姓,殷渊并未在城中驻扎,而是将十五万大军屯于寿春城外,远远望去,淮河南岸营寨相连,星罗棋布,甚是壮观。时值深冬,寿春虽不在北方,但南方冬季更是潮湿阴冷,冰冷入骨,又紧靠淮河,北风呜咽,河面虽仍未结冰,却也偶有流淩漂过。
云孟下了马车,紧了紧棉袍,哈出一口白气,又搓了搓手,看了看这一片肃穆的天地,心中不由得一阵怆然。想想自己自幼飘零,孤苦无依,虽也是所谓壮志在胸,可到如今却是两手空空,一事无成,纵有满腹学问,又有何用呢?云孟正想的出神,一旁青遥轻轻地推了推云孟说道:“公子又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冷的天气,快走吧,前面可就是大营了。”
第三十九章 寿春犒军(二)()
云孟收回思绪,心中暗暗苦笑了,心说“我究竟这是怎么了,近些时日为何总是如此感伤?”回头又看看了看青遥,没有说话,也没再乘车,而是徒步朝大营方向走去。云孟、青遥二人走在队伍的最后,等到云孟走到大营辕门的时候,徐宏已经押着车队进了大营,辕门处却是有一人一直在等着云孟。此人满身的甲胄,单手扶着腰间宝剑,战袍不时随风舞动,正朝云孟这边张望着,云孟用手挡住迎面吹来的寒风,向前看去,见那人正是殷渊。云孟激动不已,顾不得寒冷,紧跑几步来到殷渊近前,拱手道:“兄长,多日不见一切可曾安好?”
殷渊仰天大笑:“好、好,为兄一切皆好。为兄得知贤弟要来的消息,简直如冬日暖阳一般,这不,早早就在此等候贤弟了,一路上可好啊?”
云孟也笑着答道:“多谢兄长挂念,小弟一切都好。小弟听说,兄长在前敌初战告捷,大败苻氏,于是专门随徐宏前来犒军,也好顺便看望看望兄长啊。”
殷渊“咦”了一声又问道:“怎么,贤弟你那老师没有为难你吗?”
云孟刚要开口,一旁青遥抢先说道:“殷先生您是不知,这次犒军本来是天子命家主来的,可是家主朝政实在繁多,无暇抽身,这不,家主就委托公子代表他老人家来了。”
殷渊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青遥,又看向云孟反问道:“是吗?”
云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殷渊又说道:“不过说来也是怪哉,这犒军的差事却是由荆州北府精锐来做,到好像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云孟根本不知道“北府兵”是何意思,本想询问殷渊,却听青遥又插言道:“还不是家主重视,担心会有闪失,故而才命徐宏来担此任啊。”
殷渊这次没再吱声,只是看向青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云孟以为殷渊怪青遥失礼,便对青遥道:“青遥,兄长讲话哪里能如此无礼,还不向兄长赔罪。”
青遥也觉语失,忙向殷渊赔礼道:“青遥一时兴奋过头,失了礼数,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殷渊一摆手笑道:“青遥哪里话来,你并非外人,何来的禁忌?无妨,无妨。”
说着一把拉住云孟,二人并肩就往大营里面走,同时低声对云孟说道:“这青遥可是有些反常啊!”云孟表情微变,却也没再说什么。
进入中军大帐,四周架着火盆,倒是暖和了很多。兄弟二人刚坐定。不一会儿,又有几人陪着徐宏说笑着也来到大帐,徐宏见到殷渊赶忙拱手抱拳道:“大将军,末将已将朝廷所赐犒赏三军之物与裴军师交割完毕,明细在此,请大将军查看。”
殷渊笑道:“徐将军不必多礼,刚才天子谕旨你已代传,如今公务都已完结,就不必受这些礼数拘束,快快请坐。”
又转身对云孟说道:“贤弟不是早就想要结识结识裴兄与杨通吗?今日正好,来来,为兄就与你们引荐引荐。”说着就将帐中一文一武二人唤到近前,为云孟介绍。
云孟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对着二人拱手施礼,说道:“久闻我家兄长左右有一文一武两位贤才,可谓兄长之得力臂膀、羽翼也。今日有幸一见,二位气度、举止都绝非凡人,果然名不虚传,云孟此厢有礼了。”
裴兴、杨通二人也是笑着还礼。裴兴首先说道:“殷大都督在扬州时便时常提起公子,大人称赞公子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且还心系社稷,胸怀天下苍生。还说论才识、论悟性公子都在大人之上。裴某也是仰慕公子许久,今日得见实属裴某之幸也。”
云孟笑道:“大人谬赞,云孟实不敢当啊。”
杨通也说道:“杨通武夫,比不了军师能说会道,不过公子大才,在下确也是企慕公子久已。在下生平最佩服有学识之人,日后若有机会,公子定要不吝赐教啊。”
云孟连连摆手道:“杨将军,赐教云某绝不敢当,你我年纪相仿,今后多有沟通、切磋倒是应该的。”众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不大一会儿酒宴摆上,殷渊于是邀众人入席,又亲手一一给大家斟满了酒,然后起身端起酒杯,微笑着说道:“今日可谓好事双至,一有天子恩赐,二是云孟贤弟前来。来来,诸位请先满饮此杯”。
殷渊话还未说完,就听有人说道:“请稍等。”众人诧然,都朝说话之人看去,讲话的原来是徐宏。这时人们才注意到,只有徐宏没有端起酒杯。
殷渊慢慢放下酒杯,疑惑的问道:“徐将军有何事啊?”
徐宏再次起身,对殷渊抱拳施礼道:“大将军,在下其实还有一件公务未办,适才各位交谈甚欢,末将没有机会插言,故而想在酒宴之前先将此事办了,诸位再把酒言欢,如何?”
殷渊笑道:“原来如此,徐将军为何不早说呢?当然是正事要紧,徐将军有何吩咐尽管说吧。”殷渊朝左右众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先坐下。然后又向徐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宏又抱了抱拳,继续说道:“还请大将军与诸位不要见怪,末将也只是奉命行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公函,递给殷渊。又说道:“此乃吏部公函,是吏部于末将临行前托我转交给大将军的,还请大将军过目。”
殷渊面带笑容,将公函打开一看,顿时脸色一变,本来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又将公函看了一遍后,殷渊抬起头看向徐宏,问道:“这公函是何意啊?”
徐宏面露不解之色,答道:“大将军为何如此?这公函内容末将并不知啊!”。
再看殷渊狠狠地朝桌子上砸了一拳,震得桌上的酒壶险些倒了。其他众人也是一惊,一旁军师裴兴问道:“大都督,这是为何?莫非这公文”
殷渊摇了摇头,又将公文递给裴兴。裴兴接过公函定睛一看,苦笑了一下,将公函往桌上轻轻一放,把眼一闭,不说话了。
杨通却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殷渊与裴兴都是如此表情?杨通绕过裴兴,从酒桌上将公函拿起,眼睛扫了一遍。顿时火就上来了,大骂道:“这是什么狗屁公函,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成心有意与我等作对吗?”然后恶狠狠地看向徐宏,右手不由自主的往腰间宝剑的剑柄上摸去。殷渊正好看到,忙喝道:“杨通,不得无礼!”这才没有将事态恶化。
徐宏赶紧又抱拳说道:“大将军息怒,末将真的不知道这公函的内容。难道是出了什么状况?”
云孟也赶紧说道:“兄长,这究竟是怎们了,刚才大家还是笑逐颜开,为何此时却是剑拔弩张了?”殷渊却不说话。
要说,还是裴兴老道,看到场面变得异常紧张,挥了挥手笑道:“我说诸位这都是怎么了?难道裴某升了官,你们还都不高兴了吗?”
裴兴又将杨通按着坐下,拱手对殷渊说道:“大都督,您乃是三军统帅,中军之主啊!您若是沉不住气,这兵马要是乱将起来,再让贼人钻了空子,那我等心血便就都白费了啊。”
听了裴兴这几句话,殷渊头脑也顿时清醒了不少,胸中怒气也消了一半,看着裴兴说道:“裴兄,你与殷某乃是患难之交,你我可以说是肝胆相照,志同道合,若是说殷某是三军之主的话,裴兄就是这中军之魂啊。没有裴兄坐镇,哪里有各路大军配合默契,攻防有序的局面,如今大军初胜,朝廷却在此时将你调走,你说,这不是要釜底抽薪吗?”
一边杨通插言道:“大都督说得对,裴军师若是不在了,军中主心骨可就没了。所有重担都将压在大都督一人身上,军师你就忍心吗?要依杨某,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大都督偏不放军师走,若是吏部追问,就说前方战事吃紧,搪塞与他料也无妨。”
裴兴对杨通道:“杨通,你这个法子万万行不通,你也知大都督如今的处境,搪塞朝廷对你我或许无碍,但对于大都督而言,岂不是又会给那些阴险之徒以口实了吗?这不是厝火积薪,令大都督身陷险境吗?”
杨通一听哑然,只是长吁短叹。裴兴拍了拍杨通肩膀,又转身对殷渊说道:“大都督,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裴某而抗命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到底,我们都是大晋子民,天子之臣,哪里有不遵王命之理。再说,天子刚刚登基,大都督又是天子老臣,更应遵王命,以表忠心才是。”
云孟直到这时才听明白了事情缘由,原来那封吏部公函,是封调走裴兴的调令。官吏调动本属正常,只是早也不调、晚也不调,偏偏在这大军北进的节骨眼上调走裴兴,的确有违常理。云孟又看向徐宏,心想“徐广达啊徐广达,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为何不在宣赏时拿出公函,却要选在大家的兴头上拿出,这不是有意搅局吗?莫非今日之事又与老师有关?”徐宏也注意到了云孟的目光,并不与其对视,而是将头低了下去。
殷渊现在也冷静了许多,他何尝不知此番又是桓原等人的把戏,但当下除了隐忍又还能做什么,为今之计,只有先打败了来犯之敌,再调过头来与桓原好好较量一番,到时定要在世人面前,将他那伪善的面具给撕将下来。殷渊拉住裴兴的手说道:“裴兄之意殷某明白了,裴兄尽管放心赴任,大营之事不必挂念,殷某自有算计。”
裴兴点头说道:“如此就好,大都督之能,裴某清楚也很放心。只要有大都督在,得胜之日指日可待。”然后又用眼神示意殷渊,“徐宏还在呢,人家毕竟是御使啊。”此时徐宏就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极了。
殷渊心领神会,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高声说道:“都怪殷某一时舍不得军师,情难自抑,出言无状,坏了礼数,倒是让徐将军见笑了。徐将军莫要见怪啊!”
徐宏不笨,听到殷渊是在给自己台阶下,立刻陪笑说道:“哪里,哪里,大将军性情中人,爱惜自己属下,真情流露,末将羡慕才是,哪里能笑话呢。”殷渊也是仰头大笑,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于是众人又重新落座,酒宴继续,只不过因为裴兴即将离开,酒宴气氛也变得较为沉闷。
第四十章 寒江孤舟()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孟才从沉睡中醒来,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眼前的光线十分昏暗,“看来天还未亮,却为何感到天旋地转,仿佛坐在了船上一般。好像昨日并没有饮太多酒啊,自己还想等酒席散了,好好地与兄长聊聊,没想到却醉到如此程度。还有,为何这大帐中这么寒冷,难道是火盆中的炭火灭了?”云孟觉得一切太乱,好些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青遥,水。”云孟感到自己喉咙中火辣辣辣的,便轻声呼唤青遥,可是却无人应答。“估计是青遥一路上太过劳累,此时睡得太沉了吧。算了,还是自己起来去倒点水。”云孟心想,手中也开始慢慢的摸索着床榻的边缘。
“不对啊,这里不像是军营大帐。这是什么地方?”云孟心中暗惊。因为云孟没摸几下,手掌就触碰到了类似墙壁的东西,另一边和身后也是一样,哪里有这样的营帐。云孟又使劲摇了摇头,并不非自己酒还未醒,而却是这个地方一直在左右晃动着。云孟一咕噜坐起身,又用力揉了揉双眼,借助昏暗的光线把这个地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又侧耳仔细听了听,分明有水声。这回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营帐,而是一艘小舟的船舱。
“来人,来人”云孟高声喊道,不一会儿一束光亮照了进来,刺得云孟赶紧将双眼闭上,待缓了片刻后,云孟又重新睁开眼,原来是船舱门前挡着的深色门帘被人从外面撩了起来,外边的阳光这才照了进来,借着阳光云孟更加看清了,这里的确是艘船的船舱。云孟也注意到了,此时正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斜靠在舱门旁看着云孟。云孟从里往外看,看得很真切,这二人云孟并不认识,二人皆穿着黑衣,外罩黑色斗篷,脚上穿着的好像也是黑色的快靴,腰上的腰牌在阳光下反着金属的光亮,却看不清楚上面有什么文字亦或图案。
二人看长相大约都是三十几岁的样子,左边一人长得五短身材,豹头环眼,右边一人个子也是不高,长得短小精干,眼睛不大却是炯炯有神,这二人就这么看着云孟也不讲话。又过了一会儿,云孟壮了壮胆子,问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请问,在下为何会在此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在寿春大营吗”
云孟话未讲完,便被左侧之人摆手制止了,此人声似洪钟,说道:“公子问的问题未免太多了,其实公子与我二人都是一样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只能说这么多,至于旁的,公子不论问什么,我二人什么也不会说的。”
“那可否告诉在下,我们这是要去何处?”云孟又问道。
舱门口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刚才说话的那人只说了两个字“江州”。“江州,为何要去江州?”云孟心中越发疑惑,还想张嘴问问,就见那个长着小眼睛的人,将门帘往下一放,云孟顿时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云孟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和毫无头绪,也不分昼夜、不知时辰,就在这黑暗的船舱中待着,有时清醒又有时昏昏沉沉,每隔一段一段时间,都会从门帘外递进一壶清水和一碗饭食。云孟哪里还有心思吃饭,短短时间内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太匪夷所思,身边的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难道是自己被抢人劫持了?还是又遭遇到了其它突发之事
船舱外很静,除了船桨击水之声和偶尔的一两声水鸟鸣叫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云孟也曾试图掀开门帘,到船舱外边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脱身,可是门帘从里面根本打不开。于是云孟放弃了这一条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重新梳理一切。云孟记得自己随徐宏到了寿春大营,已是深冬,天气很冷,风也很大。当日在大营之中好像是起了一些冲突,殷兄情绪很激动,动了怒,但后来又平息了,众人在一起还饮了许多酒,却是因何事呢对了是因为吏部的一封调令公函,自己当时便觉得此事有些诡异,只是这与自己如今的遭遇又有何联系呢?对对对,徐宏,此人一定就是关键。云孟似乎一切都记起来了,徐宏、黑衣、黑斗篷、腰牌舱外那两人与徐宏的装束几乎一样,他们应该是一伙的。云孟继续苦思,好像兄长提起过一个名字,但当时又被青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