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英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胡万三和那小厮互相瞪了对方一眼,随即悻悻地各自回到了原本所站之处。
“曾刺史,本县男之子在你所辖之处被人殴打,此事若是不能给老夫一个解释,老夫可要上告朝廷,让朝廷还老夫一个公道的!”肖宇权冷冷地道。
曾英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肖宇权此话充满了威胁,这让他很是不爽。
“肖国男放心,本官会还你一个公道。”曾英道。
肖宇权听曾英此说,脸色缓和了下来。
“不过,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审案之时,自当依照大周律法行事!”曾英正色道。
“曾刺史这是何意?”肖宇权皱眉道。
“大周律法规定,一件案子之中,只能有一名原告。而确定原告之方法,除了报案时间之外,便是其受害时间。此案之中,如意坊小虎受伤于昨日午时前后,而令公子却伤在未时左右。于时辰上来说,如意坊小虎受害在前,是以此案林渊等人才是原告!”曾英一本正经地道。
林渊和胡汉三两人闻言,心中各自欢喜。
同时也庆幸,幸亏这刺史是曾英,若是换做其他糊涂官,那他们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肖宇权闻言,脸色顿时一怒。
“听曾刺史所说,莫非我儿被打一案就此算了不成?曾刺史如此行事,只怕是有失公允,说不得老夫要上报吏部,着御史台前来监察了!”肖宇权扬眉道。
曾英脸色微寒,对肖宇权的无礼甚为恼怒。
肖宇权三句话不离朝廷,明摆着想靠朝廷来压他。
可他堂堂刺史,封疆大吏,岂会被一个小小的五品开国男给唬住?
“肖国男没必要以御史台来压本官,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对朝廷之法度要比你熟悉的多。本官所行之事,皆是依大周律法而为,即便是御史台着人前来,本官又有何惧?”曾英冷冷地道。
肖宇权察觉到曾英语气骤变,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他虽从未与曾英打过照面,但对曾英却是早有耳闻。
据说此人性情耿直,凡事都依律法行事,可以说是油盐不进。
他本想借着朝廷对其施压,不想曾英竟不为所动。
这让他对曾英感到惊讶的同时,也迅速调整了策略。
他所说之话,隐隐之中已经包含着一股威胁之意。
而曾英身为扬州刺史,朝廷的正三品大员,完全有能力对付他。
何况,他早就听闻曾英是狄仁杰最优秀的学生。
他虽不惧曾英,但也不想因此而惹上狄仁杰这个麻烦。
肖宇权不愧是老狐狸,他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即转换笑脸,抱拳道:“老夫一时心急,口无遮拦,言语冲撞之处,还望使君多多见谅!”
曾英哼了一声,但肖宇权毕竟是皇帝亲自封的开国县男,多少也要给他些面子。
想到这里,曾英便顺势下坡道:“本官知晓肖国男心忧肖公子,不过你们既然来到了公堂,就要遵守公堂之法纪。肖国男放心,本官定会查清此事,给你一个交代。但在此之前,这案件还是要一件件的解决。肖国男可有异议?”
肖宇权心中动怒,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老夫想要的不过是个交代罢了,只要使君能够给老夫一个交代,老夫全凭使君作主。”
曾英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肖国男稍待片刻,本官会一一审理你们双方之事。来人,给肖国男看座。”
一名衙役应了声后,搬了张椅子过去。
肖宇权对着曾英微微拱手,随后便一撩下摆,正襟危坐了起来。
胡万三见状,切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上个公堂还有椅子坐,瞧把他给神气的,老子真想上去扇他两巴掌!林兄,待会我若是控制不住,你可千万要拉住我。”
林渊颇为无语,没想到胡万三居然还挺有幽默感。
就在这时,曾英一拍惊堂木,道:“胡万三,你状告肖何殴打你之伙计一事,本官接下了。本官问你,你可有证据证明肖何打人?”
胡万三对着曾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使君在上,若无证据,我等草民岂敢前来告状?我等乃是如意坊百姓,平日里都是以做苦力为生,每日风吹日晒,不过就是为了能够果腹。敢问使君,我等可是有错?”
曾英捋了下胡须,皱眉道:“你们为了生计而劳作,何错之有?”
胡万三眼眶之中顿时泛起了泪花,他激动地道:“使君真乃我等百姓之父母!正如使君所说,我等只为生计,并无甚错处。可昨日,小虎等人于码头劳作之时,却被肖家公子肖何强行驱赶,驱赶不成便动手打人。小虎体弱多病,经不得毒打,陷入昏迷之中至今未醒。可怜他家中尚有身患重病的母亲,以及八岁的妹妹,一家人全靠着小虎养活。如今小虎昏迷不醒,经大夫诊断所言,即便是醒来之后,也很有可能会成为残废之人,从而丧失劳动之力。胡万三与如意坊众百姓,求使君为我等做主,还小虎一个公道!还这朗朗乾坤一个公道!”
胡万三说的很真诚,也很激动,便是围观百姓也纷纷受到了感染,对小虎充满了同情。
“一定要严惩凶手,还小虎一个公道!”
“对!肖何仗势欺人,决不能轻饶!”
……
围观之人纷纷义愤填膺地高声大叫。
胡万三表面上虽很哀伤,但心中却是一阵窃喜。
对林渊更是佩服不已。
第0105章 舆论导向()
胡万三所说这些,其实都是林渊起先对他的提醒。
这打官司便是如此,谁掌握了舆论导向,谁就能够博得他人同情,谁的赢面也就愈大。
百姓往往并没有太多主见,他们习惯于随波逐流,也更容易对弱者表示同情。
何况,此案事实也确实如此,胡万三也并没有胡说八道,故意冤枉肖家。
小虎家境确实艰难,如今更是被打的昏迷不醒,很容易让人产生同情之心。
此外,肖家在扬州的声誉极差,百姓们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如今遇到这么个机会,他们自然是要发泄一番。
按照林渊所说,只要取得百姓支持,他们就已经赢了一半。
可肖宇权的脸色却极为难看。
他站了起来,凶狠的目光扫过围观百姓,冷冷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肖宇权的儿子,何时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了?有谁想严惩我儿?你,还是你?”
那些百姓纷纷被肖宇权凶狠的目光给吓住了,整个公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些百姓互相看了一眼,都选择低下了头。
他们都知道肖宇权在扬州城的势力很大,绝对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所能得罪的起的。
肖宇权哼了一声,他目光扫过众人,心中骂道:欺软怕硬,真是一群刁民!
肖宇权似乎对自己能够给这些百姓造成很大的威慑,感到很是满意。
他转过身,对曾英道:“曾刺史,小儿行事向来规矩,绝不会做出恶意伤人之事,还望刺史明察!”
曾英脸色铁青,肖宇权有意在他面前露了一手,表露了他在扬州的影响力。
换做别的官员,只怕对肖宇权会客气有加。
可惜,曾英正如肖宇权所听到的那般,是个油盐不进之人。
他曾英身为刺史,尚且不能一句话便将百姓的怨愤压下去。
肖宇权却仅凭一句话,便让众人敢怒而不敢言。
这摆明了是在说,你曾英虽为刺史,但我肖某人才是这扬州的老大。
曾英脸色阴沉,冷冷地道:“肖国男好威风!要不要本官将这刺史之位让出,让肖国男来审案?”
肖宇权微微一愣。
曾英话中带刺,明显已经有了些许怒意。
肖宇权见曾英根本不吃这一套,立即转换了态度。
“使君莫要误会,老夫是担心他们扰乱公堂,搅扰了使君思路,这才出言呵斥他们。”肖宇权满脸赔笑地道。
曾英瞥了他一眼,不满地道:“难得肖国男会为本官着想。不过,该如何判决,本官自有处置,用不着肖国男越俎代庖。”
“是是是,使君所言极是。”肖宇权心中虽大为恼怒,但依旧满脸赔笑。
看着皮笑肉不笑的肖宇权,胡万三与林渊两人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厌恶,纷纷在心中暗骂还真是个老狐狸。
“林兄,这该如何是好?”胡万三压低声音问道。
林渊不动声色地道:“无妨,我相信刺史会秉公处理此事。”
胡万三张了张嘴,虽未开口,但心中顾虑尚存。
毕竟肖宇权在扬州势力很大,曾英虽为刺史,也会有所顾忌。
天知道他会不会如同前几任刺史一般,故意包庇肖家。
曾英咳嗽了几声,继续问道:“胡万三,你有何证据证明你之所说?”
“回使君,昨日码头苦力皆可为证!”胡万三道。
“传码头苦力上堂问话!”曾英道。
昨日被打过的几名脸色发青的苦力,纷纷走入公堂。
“使君,我等能证明小虎就是肖家之人所打伤!昨日我等于码头做事,肖何带着几名打手来到码头,对我们道,自今日起,扬州所有的码头都归肖家所有,想要在码头做事,每人每月便要上缴一百文铜钱。我等皆是穷苦百姓,又如何付得起这许多钱财?便与肖何据理力争,可肖何态度却甚是强硬,不仅不与我等解释,还着人将我等一顿好打!我等皮糙肉厚,挨些拳脚倒还能坚持,可小虎却被他们毒打至身残,至今未醒!使君,我等所说句句属实,还望使君替我等百姓做主哇!”
那名苦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跪在公堂之上,他想了想之后,突然指着肖宇权身边的那名仆人,道:“使君,昨日此人也曾在场,他是肖何之仆,昨日之事他全都看在了眼中!”
那仆人顿时愣了下。
曾英看了一眼那仆人,随即一拍惊堂木,道:“本官问你,他所说是真是假?”
那仆人被这一惊堂木吓得腿肚子打颤,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公堂之上,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肖宇权,断断续续地道:“小的……小的没看到!他们故意诬陷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昨日只是出城游玩,并未前去码头,更别说殴打他们了!”
几名苦力闻言,顿时怒了起来。
“你这个直娘贼!昨日你与你家公子带着几名打手,将我等好一顿毒打,码头众人皆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
“我看分明是你们与别人发生了争执,被人打了之后找不到凶手,才故意将罪名载在我家公子头上,好以此勒索吧?”那仆人见肖宇权在侧,底气逐渐足了起来。
“你……你们这是颠倒是非!使君,我等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对了,昨日其他几个码头之人也都亲眼目睹我等被打一事!”那苦力大声道。
曾英眉头微皱,稍作沉吟后,道:“既然如此,成捕头,你去码头找几名苦力前来,看他们可能作证?”
成步堂应是之后,便带人离开了衙门。
“林兄,你觉得我们能赢吗?”胡万三瞪了一眼肖宇权,心中泛起嘀咕。
“胡兄,正所谓‘邪不胜正’,咱们并无过错,有何惧之有?”林渊沉声道。
两人说话间,正巧碰到肖宇权投来的目光。
目光相对,林渊便感到对方眼中散发出的冰冷杀意。
林渊却是丝毫不惧,睁着眼睛,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他二人注定会成为对手。
面对对手,首先在气势上就不能输!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肖宇权很让人畏惧。
但在林渊眼中,肖宇权也就是个暴发户,同样是一只鼻子俩眼睛,也无甚奇特之处。
莫说他肖宇权,即便是当朝皇帝来了,他也无所畏惧。
第0106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小半个时辰过后,成步堂带着几名苦力来到了府衙。
“草民等见过使君。”几名码头苦力诚惶诚恐地跪拜道。
“你们起来。本官此番喊你们前来,是有一件要事询问尔等。”曾英道。
“使君请问,草民等绝不敢有所隐瞒。”
曾英点了点头,他指着小虎等人问道:“你们可认得他们?”
“认得。我等同在码头做事,他们的码头与我等邻近。”
“你们昨日可有上工?”曾英接着问道。
苦力点头。
“既然如此,本官问你们,昨日他们于码头之上被人殴打,你们可有见到?”曾英问道。
几名苦力顿时愣了下。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子,看了看小虎等人,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发现肖宇权冰冷的眼神,几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沉默了起来。
“使君问你们话呢,你们究竟有没有见到我儿殴打他们?”肖宇权目露凶光,紧紧的盯着几人,语气森然地道。
“我……我们……我们没有看到……。”其中一人犹豫着道。
“你说谎!两处码头相隔如此之近,你们如何看不到?你们为何要说谎?”如意坊苦力闻言,顿时怒不可遏。
“昨日码头有许多货物需要搬运,我们一直忙着搬运货物,根本无暇他顾,并没有看到有人找你们麻烦。”那人低头道。
“方老三,没想到你居然能说出此话!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忘了你在码头落水之时,是谁拼死救了你吗?小虎被人殴打之时你们冷眼旁观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昧着良心说出这等话,你就不怕遭报应吗?”那如意坊苦力怒骂道。
方老三等人低着头,任凭那如意坊苦力破口大骂,也不还口。
肖宇权面露得意之色,他捋了下胡须,傲然地道:“曾刺史,如今真相已经大白。如意坊苦力不知为何人所伤,他们找不到凶手,便将此事怪罪于我儿身上。老夫还要告他们毁坏我儿名誉呢!不过,老夫也非那等得理不饶人之辈,姑且念他们家贫,便不让他们赔偿,每人各打五十大板,此事便就此了了。该如何判决,想必刺史心中已有主意了吧?”
胡万三闻言,顿时怒发冲冠,勃然大怒道:“姓肖的,你不要太过分!若不是你威胁他们,他们如何会说谎?”
肖宇权眼神微冷,盯着胡万三道:“你几时见老夫威胁他们了?”
“你……!”胡万三气的脸蛋直哆嗦。
肖宇权所说之话,语气之中虽尽是威胁,但却并没有说过任何威胁过方老三等人的字眼。
胡万三也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林渊眉头紧锁,肖宇权的权势要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苦力居然会因为肖宇权一句话的语气,便矢口否认亲眼见到肖何殴打小虎之事。
当然,这些苦力可能都有着逼不得已的原因。
毕竟肖家势大,且又掌管了大部分码头。
他们若想继续在码头做工,就不能得罪肖家。
尽管他们可能被逼无奈,但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林渊对他们充满了鄙视。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此话当真是一点也不假。
同为码头苦力,他们比如意坊百姓好不到哪去。
但在面对压迫之时,一个奋起反抗,而另一个则甘愿被压榨。
如此奴性深种,也难怪他们只能当苦力。
这些苦力的伪证,顿时给本案带来了巨大的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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