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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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梦大唐-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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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咱家在幽州的粮食也还有不少,是运回去,还是就地卖了的好呀。”说话的姑娘从回风醉雪楼的临街雅座望去,俯看着市上哄哄嚷嚷的卖粮商客,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她身上穿了一见甚是罕见的红艳艳狐裘,袖口轻轻挽着,将对坐父亲和自己的酒杯又斟满了。

    “再等等看。说不定刺史府的粮食,这几日就能放完。”当爹的人明显有些中年发福,他长着一张圆嘟嘟的脸,眉眼修长眯成了一道缝隙,两个酒窝坠在腮上,即便现在有些烦恼的时候,看起来也是一副慈眉笑颜,倒像是店铺酒楼里供奉的一尊笑呵呵的财神。他拈了拈胡须,举着酒杯抿了一口,穿红色狐裘的女儿倒是豪爽,端起杯来与父亲的杯子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哈。爹,依我说,还是不等的好。”少女大快朵颐,见父亲饮的慢,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不等。不等也不行啊。难不成真要一斗五钱的价格卖出去?那可都是苏常二州运来的上等稻米啊。”财神爷模样的财主眯了眯眼睛,眼睑之间的缝隙变得更加微弱了,仿佛一只将要熄灭的火苗。

    “爹。你现在啊,才真叫人家说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咱们王家这般大的家业,难道还舍不得这一丁点儿粮食了?”少女嘟着嘴满不在乎的说道,年纪虽幼小,看起来心中倒有计较。

    “丫头。你可是又有什么主意了。”财主见女儿说的胸有成竹,心道若能省下幽州仓里存着这些粮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其实即便就是扔了这些粮食,也与家业资财上没什么损伤,但他父女二人千里迢迢敢来幽州,虽说是为了欣赏塞上景色,这卖粮之事毕竟也还算是一桩生意。

    “爹。要听我的。这粮食应该送人。”少女自斟自饮的笑道,这“回风醉雪”入口绵软,少女吃了几杯,兴致更高。

    “送人?”财主茫然不解。

    “对啊。爹,刺史府已经放了那么多粮食,看样子余粮还多得很呢。可官府天天有募兵告示,人人都说幽州要打仗,刺史府的粮食再多,要用兵的关头,总也不能没完没了的把粮食舍了出去,平价放粮收上来的钱,一不能吃,二不能穿的。”少女伶牙俐齿的说着,眨了眨俏皮的眼睛,看父亲听得入神,接着说道,“如今幽州城为防突厥细作,全城禁严,只有城北尚容出入,这城北的林子又出了猛虎,咬死了许多人。加上这些天的大雪,哪里还走得动?这便等于幽州城已经封了。”

    “城里积压了这么多粮食,市价低的不成话了,刺史府放没了粮食,却又要打仗,那刚收上来的银钱,又该用在何处呢?”少女自问自答,答案却已经呼之欲出了,那财主听得眼睛闪闪发亮,连忙给女儿到了杯酒。

    “好丫头。比你爹强啊。如此看,刺史府先是平价放粮压低了市价,然后又故意封了城不许粮商出城,这样市面上积压下来的粮食,百姓不会再买,就只能等着官府来收拾摊子了。这时候粮价低的不能再低,官府再从粮商手里收回去,一来一回,粮食颗粒没少,还赚了许多银子。”

    “就是这样啦。爹。”少女点头笑道。

    “可咱们为何要送粮啊?好歹卖些,也能收回几杯酒水钱。”财主虽然想通前因后果,仍就不解女儿“送粮”的意图。

    “爹。这粮食在幽州已经卖不上价格了,咱家又不缺这几杯酒水钱。何妨赌一把?”

    “丫头。怎么个赌法?”

    “刺史大人平价放粮的目的既然是压低市价,咱们就帮他一把,把粮食拿出一半儿来,散给幽州缺粮过冬的百姓,这样不但刺史府能节省本钱、存些余粮,爹也能落个义商的好名声。”

    “那。另一半呢?”财主追问道。

    “另一半儿嘛。等到刺史大人重新去市上收买积粮之前,咱们推了车子,给他先送过去,当个见面礼。”少女捏起一块酥糕玉露团,轻启朱唇咬了下去。

    “丫头。你的意思爹明白了。这样一来,爹倒也能在幽州官民间博个好名声,好虽然好,只是到底没什么实惠。”

    “爹。你瞧你,又糊涂了不是。若能在幽州官民间博个好名声,那离幽州市成为咱王家的钱口袋,还远的了嘛?!”少女说罢,看着窗外飘起了轻雪,捏了杯子递出窗外去接,让雪花盈盈的落在热酒之中。

第38章 马房落魄() 
近冬天短,幽州市坊内的巡守草草过了几趟,一天的当值终于算是结束,坊中四角的鼓楼声一过,坊门就被紧紧地关上了。苏禄捡了坊中最西北一处角落的小客栈进去,打量了一下柜前的招牌,转身巡了张桌子坐下。

    “客官。这么晚了,是要住店吧。”店小二见穿的寒皴,两只眼睛不住的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啊。是要住的。敢问店家这里,还有什么便宜的住处。”苏禄身上的银钱不多,开口便有些露怯。

    “咱这里的住处就分成上下两类厢房,上等的一日一夜十五钱,酒饭钱另算,下等的嘛。”店小二眼睛打了个转,“下等的也要十个钱,酒饭钱也是另算的。”

    “这倒是贵了些。”苏禄下意识的摸摸口袋,“可还有再便宜些的。”

    “那便没有了。”店小二看出苏禄是个打抽丰的穷客人,脸上也不好看,又道,“咱这的住处就是这个价钱,客官要寻更便宜的,还请到别处去。”店小二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想早早把人打发了去睡。

    “店家。不瞒你说,我身上的钱,实在是不够了的。本在幽州也有熟络相识的人,只是天寒大雪,一时进城晚了,如今坊门都已经关了,只好临时找个歇脚的地方。”苏禄解释道。“可否劳烦找个下等的住处,就是马房也可,容我将歇一晚。”

    “客官这样说,确是为难我了。咱是开店的人,做的是生意,若都是菩萨般施舍,这偌大幽州每日家要有多少客商经过?岂不是吃穷住穷了咱们。小本生意,也就混个吃穿的本钱,也是难呐。”店小二摇摇头,看着门上挂着的皮帘,“客官还是别处请吧。”

    “店家。若是犯难时,就容我在这里坐上一夜也好。明日一早我便走,万不敢多搅扰了贵店的生意。”苏禄几近央求。

    “客官,话不是这般说的,咱这店面小不假,可小也有小的规矩。你就坐在这里,那也不成个样子,待会掌柜的盘问起来,却要我如何说?店既然不住,还请早早另寻个地方,再晚些时候,只怕别处也都关了,这大雪天落在街上挨冻,仔细不是耍的。”

    “都说幽州人心好,掌柜见我必然可怜,我可去求求他,就马房里将歇一夜,也不妨碍什么。”苏禄说着起身,要往后堂走去。

    “哎。不是这话,咱掌柜的都睡下了。再说掌柜的睡前已经嘱咐过,前些日子幽州粮食炒的贵,街上要饭花子太多,咱这店是不管的。管也管不过来啊!”店小二见苏禄起身,也拦在前面把人往外推,说道“要饭花子”几个字,眼睛滴却溜溜的在苏禄身上打转。

    “小二哥!大半夜的吵个什么?酒怎么不上了?”楼上厢房里的人喊了一声。

    “呦。小张爷爷,酒我一会儿就烫好了给送上去,不巧这来了打抽丰的客人,等小的先打发了。”店小二回的小心翼翼,对苏禄犯了个白眼说道,“客官也看见了,咱这店生意忙,还有客人要等着照顾,你自个儿去了吧。我再推搡时,可不好看。”

    “就施舍一间马房,哪里有那么多难处。想你也是个贫苦人,如何不能咱帮衬一下。”苏禄见店小二对楼上厢房之人和颜悦色,对自己却满不耐烦,辞色变换十分可气,心中怒起,当下脖子一梗站住不动。

    “要住马房由着他去,‘马房’‘马房’叫的人满身都是粪味儿。给他拿两张饼,烫一壶酒,都算在我身上。”楼上人说道,便听见“当”的一声落在桌上,显然是那人又喝干了一碗。

    “得了,小张爷。有你这句话,那还有什么不好办的。我这就去。”店小二朝着楼上略略一躬身子,回身对苏禄招手轻声说了句,“来吧来吧。”

    苏禄随着店小二到了马房,捡了一处空的引了进去,掌了一处灯,指着地上对苏禄说道,“在这儿睡吧。稻草若是不够,自己去外边草料堆上搬些来,可仔细了这灯,走了水时,不是玩的。”苏禄道了声谢,见店小二转身走到各槽,又给几处马匹上了夜草,越走越远时忽然一闪,手中的一点灯火便转没在黑暗之中。

    不过多时,那只灯火有闪了出来,果然是店小二端着一盘饼,提了一壶酒回来,“吃吧。吃过了都放在这草料架子上,明日我自来取。”

    “店家。刚才那请我吃酒的客人是谁,明日我可要好好谢他。”

    “嗨。那是咱店里的老客了,长安来的小张爷,张巡。”店小二说道,“知恩图报是好事儿,但咱劝你你明早还是直接走了的好,他可不喜欢人罗唣。”

    “噢。”苏禄答应一声,店小二又叮嘱了几句灯火的事,转身走了。

    苏禄长途奔破,困累已极,此刻捏着胡饼吃一口,就一口酒水,倒也十分香甜,吃罢便照小二说的,把盘子和酒壶都搁在草料架子上。接着又把草料厚厚铺了一地,枕着刀躺下,仰头望见天空中灰蒙蒙一片,四周只剩下马嚼草料的声音和弥漫开来的马粪味道,禁不住想到,“不知道娘、大哥和妹子他们,现在过的如何了。”

    “大哥的病。”

    “安二哥和小安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幽州征兵,严老爹的兵器生意兴许好些了。”

    “严庄这家伙的学问定是更好了。”

    想着想着,但觉睡意昏沉,不知不觉进了梦中。梦中但见烽火连城,杀声震天,刀枪齐鸣处寒光一闪,无数人头滚落在地,抬头望那杀人魔王时,竟然和自己一般面孔,心头一跳,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背上已是一身冷汗。

    “怎么梦见这些?”苏禄稍稍定神自问,“对了。我整日想着从军杀敌,所以夜里梦到,那也是常事。”正自答时,听见随身所佩寒月刀刀刃颤抖,撞的刀鞘微微吟唱,回身去摸,看见灯蜡成泥,才发现原来满天月光照的四下皆明。

    “有人。”马厩中忽然几声马嘶,苏禄摒去杂念潜心听去,只觉马房后不远的墙上,“蹭蹭”地踏过一串脚步。

第39章 论俭析政() 
自打侄少爷住进来之后,营州都督府后院东厢的灯火总是要亮到很晚。许澹处理完政务,换过了公服,也不叫人相随,独自个儿提了盏灯,往东厢走去。与自己所料不差,东厢房的灯烛仍旧亮着,烛火将屋内的人影子映在窗纸上,还能看到里面的人在来回踱步,微微吟哦。

    许澹敲了敲房门,听见里边的人朗声问道,“这么晚了,是谁啊?”

    “是我。”许澹答了一声,里边的人“哦”了一句,快步走来开了门。

    “叔父快请进。”那人躬身一礼,连忙将许澹迎了进去。

    许澹进了屋内也不落座,四面环看了一周道,“这里还是太嫌简陋些,这些房子都是开元八年营州移治幽州时临时盖起来的。远儿,明日你还是去我那儿,咱们一起住。”

    “叔父公务繁忙,我去时必然搅扰。这里虽然简陋,来来回回的人也少些,反倒也落得个清静自在。”许远打量了一下四周略有泛黄脱落的墙壁,微笑说道。

    “也好。”许澹微微点头,又道,“我那里事多人杂,总也让人静不下心来,不如我明天吩咐几个人来修修这房子,缺什么少什么,你都和底下的人说就是了。”

    “多劳叔父挂怀。其实,也不必修什么,远儿在这里住着,越是简陋,心里头倒越觉得十分好。”许远将手中拿着的书卷放在案几之上,提了茶壶,倒上一杯清茶递给了许澹。

    “哦?”许澹嘘了口茶,知道侄儿又有说法,便笑问道,“和叔父说说,越是简陋,你却越觉得好,那是什么缘故?”

    “叔父觉得,汉代的杨子云与诸葛亮,二人如何?”许远胸有成竹,答案似乎已在心上。

    “杨子云与诸葛亮。”许澹微微沉吟道,“杨子云儒家大宗,诸葛亮汉季贤相,皆垂名姓于青史,立言立功,虽说不上是古今一人,但自汉代以来近乎千载声名赫赫,只怕也难有几人堪与相比。”

    “叔父所言甚是。不过侄儿尚有一问,这二人所居之地,又是如何?”

    “生而不逢其时,古今人臣咸有所伤。杨子云遭新莽乱国,诸葛亮遇天下三分,各有其远志而终不得伸张,本已艰难,而这二人,似乎又都是自苦之人,所居之地,那也好不到哪里去了。”许澹说得感慨,想起数年来的幽营军事和自己所历劫波,心中颇动,念道,“我又何尝不是个自苦之人?幸而恭逢盛世,这苦便也是甜了。”

    “叔父高论。”许远见叔父若有所思,接过话头说道,“杨子云家中破败,如四面临风之空亭,诸葛亮草庐陋居,如荒山中之野人,而二人功业皆在千秋,一传太玄经义,一传出师表文,至于今日,人尚念其学问勋业,可谓真真正正的大贤大能。而二人所以能如此,侄以为,皆在于俭德。”看见许澹点头认可,许远继续往下说。

    “诸葛亮云:‘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杨子云说:‘大文章弥朴,质有余也。’可见人之德行、功业、文章,三者本是一体,相互之间声气相通,缺一不可。三者之修炼,尽在‘俭’与‘质’两字间。居处简陋,而圣人云:‘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所以侄以为,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皆世之高行君子居处,正所谓陋而不陋。”

    “说得好。”许澹叹道,心念侄儿许远明知自己每日忙于军政大事,常有焦头烂额之感,所以今日借此机会说出来,实际用意是在提醒自己应该常常守着“俭”、“质”二字,去繁理乱,免得太过劳累。“远儿读书日益精进,叔父心里高兴得很。你的用意,为叔自然也知道,只是幽州的事情,如今是剪不断理还乱,‘俭’、‘质’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叔父有何烦心之事,可否与侄儿说些,纵是不能想些办法,说出来胸中也好宽慰一些。”

    “好。你既然愿意听,便和你说说也无妨。”许澹喝了一大口茶说道,“最近幽州城粮食降价的事情,你可曾知道?”

    “侄儿出去走的不多,不过也听了几次。说是因为刺史大人平价放粮,来幽州城炒粮的商人都栽了跟头,粮食不但没卖上大价钱,反倒跌到了底价,如今幽州市上,到处都是叫苦的粮商。”

    “是啊。张大人手上放出去的粮食,有我输转给他的营州军饷,还有裴大人借给他的一些,这些粮食的数额有多少,我们三人都是清楚。当初借粮时,张大人说不出多少时候,便能还给裴大人一倍,我还替他担心,如今看来,却是多余的了。只是有一件事情,他不曾说,我也不好开口去问。”

    “幽州刺史府、节度使府、营州都督府的粮食都有定额,每年有些出入,那数目也差不太多,张大人手里的粮食是有限的,而悯忠寺放出来的粮食却远远多出既定数额。叔父想不通的是,这些粮是从哪里来的?”

    “张大人从别处借的。”叔侄二人几乎同时开口,相视一笑,许澹接着说道,“具体从何处借来的粮食,其实不问倒也罢了。纵是问了,张大人也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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