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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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传-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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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但他没有机会更进一步了,一把长枪灵巧地探了出来,猛地戳中了大汉没有防备的喉咙!他口中赫赫有声,一对沉重的骨朵就此脱出手去,长枪翻搅之后毫不停留抽身离开,五尺多高的凶徒失去支撑,立刻沉重地倒在地上!然后一双脚全不迟疑,从雨水冲刷中逐渐冰冷的尸首上迈了过去。

    以良好的配合和高超的战技为依托,被包围的护卫艰难地支撑了下来,两两一组,二三组为一枪阵,凶悍的匪徒在看似平平无奇的阵型前头撞得头破血流,不少人看着这些似乎疲惫已极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护卫们眼露惧色,脚下不自觉地后退。

    曹金亮缓过一气,他朝左右看看,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经消失了。他掉转头,脸上却不见悲痛,而是冰冷无情。将枪尖一抖,曹金亮感受着雨水不断打在面孔上,舔了舔嘴唇,他嘶哑着吼道:“陷阵有我!”

    剩下的护卫们齐齐踏出一步,在地上溅起无数泥水!狂呼应声:“有死无生!”

    放话说从来不晓得怕字怎么写的匪徒们第一次在敌人面前迟疑了。不少人悄悄挪着脚步,下意识地朝首领二哥看去。

    二哥脸色阴沉,他目光阴冷地盯着这些在雨水的遮掩之下看不清面目的护卫,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明军的援军正朝他们缓慢坚定地攻了上来,片刻之后朝匪徒们猛地怒吼出声:“今日,他们不死,就是咱们死!送他们上路!”

    但没等匪徒回应,几个沙钵大小的坛子就朝人群中间落了下来!隐约当中,还能看到点点闪烁的火星!曹金亮瞳孔紧缩,奋力狂吼:“趴下!”说着朝身边的一个年轻护卫扑了过去!而匪徒们则呆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有二哥突然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学着护卫们趴倒在地,就看见雨幕之中,几个毫不起眼的褐色坛子在半空炸开!

    被小心装进坛子内部精心提纯之后仔细制成颗粒的黑火药被点燃之后的瞬间燃烧殆尽,然后包裹在火药之外的铁珠立刻在火药的推动下凌空炸开,向着依旧直立的匪徒疾射而去,虽然因为黑火药威力不够,杀伤的范围并不太大,但五步之内,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刘小七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赶了上来。而这些从他们手里抛出的坛子,是工匠们做出的现阶段护卫所拥有的威力最大的武器——改进型震天雷。根据练兵实纪中的火药配比,在经过尽可能标准的提纯,配合李永仲提供的某些改进建议,就是现在刘小七等人抛出的震天雷。

    此次李永仲只带了二十个震天雷,一方面是以防万一,另一方面,这种原始版手榴弹体积颇大,杀伤力在李永仲看来差强人意。最大的改进除了上述那些,还有混合了油脂做成的导火索,匠头拍着胸脯说,只要不是瓢泼大雨,就不怕火折子点不着!当时李永仲对这一点相当怀疑,但现在看来,匠头并没有夸大其词。

    刘小七等人只带了十个震天雷上来,第一波扔出五个之后,匪徒们就被炸得吓破了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又是凌空爆炸,哪怕是黑火药,铁珠造成的伤害也非常可怕,死者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死相可怖。原本凶悍可怕的匪徒们看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护卫的视线中充满了恐惧,二哥绝望地看了匪徒一眼,痛苦地发现这些人眼睛当中已经没有杀戮的**了。

    曹金亮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水,扶着枪喘息着站了起来,他踉跄一下,几乎摔倒,一只有力的手将他及时拉住。疲惫的护卫队正回头,看见刘小七一脸紧张的脸。他咧咧嘴,想要笑一笑,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推开刘小七,端着长枪向着面露恐惧之色的敌人冲了过去。刘小七咬咬牙,回头怒吼:“跟我上!”增援上来的几个护卫立刻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随刘小七一路上来的明军有片刻的怔忪,但马上也反应了过来,举起刀呐喊着加入了冲锋的队伍。

    在逃跑的队伍里前进很难,但是在前进的队伍里逃跑更难。

    天黑之前。几乎下足半天的雨终于停了。

    护卫们的冲锋终于打垮了匪徒。先前凶残悍勇无比的敌人唯恐跑得不够快,在他们的带动之下,原本还能战斗的苗人也加入了逃跑的队列,明军趁机一路掩杀,除了见机得快,早早带着剩余的族兵脱离战场的头人宝翁和查哈,其余人等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总数将近六百的苗人和汉人的伏兵被杀得大败。战后明军搜索战场,除了收捡兵器钱粮外,又将重伤者和尸体的首级砍下,专门腾出两个架子车用以装载,而轻伤的俘虏也被串成一串捆起来,只待押回毕节发落。

    明军此战称得上是惨胜。百户郑国才重伤,麾下总旗张一贯战死,另有几个百户或战或伤,除了负责后队的冯宝群,竟是人人带伤,若是加上之前中伏的伤亡,明军可以说是伤亡过半。

    原本明军的计划——也是李永仲的计划——是护卫用火铳排枪打垮苗人,然后他们趁机上去冲杀。但突如其来的雨打乱了所有布置。火铳无法使用,苗人的数量却比想象当中还要多!最后还有一股不知道来历凶悍无比的带甲汉人!

    如果不是陈显达麾下的明军训练还算得力,又因被截断归路而同仇敌忾,很有可能根本支撑不下来。但还有一点——这支在之前根本没被明军看中的护卫起到了堪称定海神针的作用。他们在明军动摇的时候扎住了阵脚,在最危险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救援了友军,最后也是他们拖住了大部分生力军,在自身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依靠突然到来的支援一举冲溃了那伙凶蛮的对手,造成了敌人最终的崩溃。

    “此战”刘小七略停了停——曹金亮重伤之后,就指定刘小七暂代他的职位,现在他正向李永仲报告护卫伤亡情况——然后无比艰难地继续开口往下念:“出战的有六十四个,战死二十三个,重伤十一个,余下都有些轻伤”

    李永仲沉默无语。

    刘小七只得继续。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咳嗽一声,断断续续地念道:“咱们没有参与战场缴获,但冯百户亲自来打了招呼,除了首级不能分之外,其他钱粮兵器,咱们同官军对半分”

    李永仲忽地开口打断刘小七,硬邦邦地问道:“为什么不分首级?!”他霍地从马扎上站起来,怒视着刘小七逼问道:“谁说的不分首级!?”

    刘小七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怯怯地开口:“冯百户说的他说咱们毕竟不是官军分了首级也没用”

    然后李永仲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在这个角落里炸开了:“我。日。他。祖宗!谁说的!冯宝群!他敢不敢当我面再说一遍!这是我兄弟们拼死杀下的!没用!我看他卵子也没用,怎地不去割了!”

    附近的明军躲得远远的不敢去触他霉头,陈明江去了陈显达处,其他的军官死的死伤的伤,现在能管事的就是平日里乐呵呵的老好人冯宝群,而他也正在陈显达这里,向千户报告全军的损失和缴获。

    “咱们现下,活着的不到三百人,里头还有一百多号伤兵。”冯宝群脸色沉重,叹着气道:“几个百户,钱川死了,侯德贵死了——这两个都是仲官儿杀的,钱川不说了,侯德贵据说是在昨天逃跑的时候被”他摇摇头,跳过这个话题,接着往下说:“周谦重伤,郑国才重伤,还有几个,不是伤在胳膊就是伤在背上,说起来,除了我守在后边的人以外,没有一个好人。”

    他说到此处,老好人颇有些伤感,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到缴获首级,冯宝群总算有了些精神:“俘虏了五十多号人,砍了七十多个脑袋,剩下的蛮子见机不好,脚底抹油跑了,咱们实在是没力气追”说至此处,他很有点遗憾的意思,“若是儿郎们还有力气,收获还能多些。”

    “现在就不少啦。”陈显达在陈明江的帮助下坐正,中气不足地开口道。三个文官原本一直陪着他,后来战斗渐渐结束,便帮着一起收运伤员,统计战果,忙得团团转。

    “原本我想着,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去,没想到老天爷开恩,又叫我捡了一条命”陈显达叹息一声,看着一脸犹豫的冯宝群问:“老冯,你有话便讲,现在还有甚么不能说的。”

    冯宝群正要开口,就听帐篷外头传来一阵激烈的叫骂声:“冯宝群!你给我滚出来!”

    百户官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冲陈显达拱拱手道:“千户,我要说的,他自己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争(1)() 
陈显达也是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抿了抿嘴唇,吩咐守在身边的义子陈明江:“你去,叫仲官儿进来。在外头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

    陈明江霍地从马扎上站起,冲义父点点头,掀开帘布就大步出去,片刻之后,一脸憔悴的李永仲板着一张冷硬的脸走进来,他看也不看坐在边上的冯宝群,只躬身朝陈显达一抱拳,声音毫无起伏地道:“小婿见过岳父。”

    “坐。”陈明江言简意赅地说完,冲他抬抬下巴示意李永仲坐下。然后他看看挺直腰杆坐在马扎上一动不动的李永仲,突然觉得此事很有几分棘手。咳嗽一声,陈显达放缓了声音问道:“仲官儿,此番多亏你同弟兄们。你放心,不管是不是我营头里的人,我全都一样看待,绝不会亏待。”

    “小婿代兄弟们谢过岳父好意。”深吸了一口气,李永仲冷硬地开口道:“既然岳父说不会亏待兄弟们,正好,我也有一事不明。”他转向冯宝群,眉角抽了两下又强自按捺下来,一字一句地问:“冯百户,底下人刚给我回报,道这回兄弟们死伤不少,大伤元气,百户体恤咱们,说战场缴获与官军平分,可是有的?”

    冯宝群咳嗽一声,低声道:“有。”

    “首级——”李永仲顿了顿,丝丝怒火渗进声音当中:“却一个也没有?”

    “没有。”冯宝群叹了口气,抬头对着李永仲正色道:“仲官儿,这里没有外人,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实话,这首级,你拿去,祸患无穷。”

    他既然已经开了口,就再没有其他顾虑,一直说了下去:“先前我同千户商议时,曾提过,此战仲官儿你手下弟兄出力甚多,咱们不是没良心的,首级俘虏,都与仲官儿各分一半,却是千户拦下了——你莫急,听我讲完。”

    “仲官儿,你将种天成,麾下都是英勇敢战之士,但军伍里头,和别地不同。你们到底不是军职,缴获还好,兵将们都心服,但咱们这些穷当兵的,就靠这点首级建功领赏,若是分润给了你,兵将们能分几个?你手下兄弟们有功劳,咱们官军里头的人就没有?”冯宝群意味深长地道:“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永仲木着脸听他讲完,面无表情地看了面露恳切的冯宝群一眼,嘲讽道:“若按着你这意思,我当时就应该挟了我岳父,带着底下人跑了干净。这个世道,甚人和银子过不去?岳父这点罪责,我使了泼天银子打点,顶多就是丢官去职——想必岳母并内子还高兴些。官军的死活,又和我,和我兄弟们有什么瓜葛!?”

    他说到最后,双眼赤红,浑身轻颤,已是怒气勃发,只差指着冯宝群的鼻子开骂了!

    冯宝群叫他说得张口结舌,有些下不来台,脸上也不甚好看,两人正对峙间,陈显达咳嗽一声,轻喝道:“仲官儿!规矩呢!还不快给冯百户赔礼!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就敢这么跟冯百户说话!”

    听岳父开口,李永仲深吸一气,面色僵硬地冲冯宝群抱拳一礼,硬邦邦地道:“冯百户,小子我自幼粗野惯了,也无人管束,不晓得尊卑事体,方有得罪,望百户原谅则个!”

    他站在冯宝群三步之前,个头平常,身材削瘦,面容憔悴,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渗人!冯宝群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虽是为着对方好,却是将这个年轻人得罪不轻,他苦笑一声,抬手还礼道:“千户此话太重了些,仲官儿是为麾下弟兄,同俺不是私怨。仲官儿,我大着你些许年岁,劝你一句,你方年轻,有时未免意气太甚!须知这天下事,偏偏就容不得意气!”

    “许多天下事,偏偏坏在没有意气上头!”李永仲毫不迟疑地开口,一句话就顶了回去:“我不为那首级的赏赐,但我要争那个名分!我要为兄弟们争那个功劳!这是他们该得的!他们为我李永仲卖命,生生赴死,我不能就这么看着,憋着,一个屁也不敢放!”

    他面皮红涨,鼻孔急速地翕张,说到后面,忍不住在帐篷里走来走去,两只手攥成拳头,脖颈上大筋都绽出来,却又努力压低声音。陈显达看着李永仲,颇有另一种意味上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他心里头压不住几丝得意地喟叹:原想着自己后继无人,但老天待他不薄,到底又送了一个来。

    “老冯,你先出去。”冷不丁地开口,陈显达又扭头吩咐义子:“明江你也出去,把着帐门,无我吩咐,一个不许进来!”

    冯宝群和陈显达的视线交换了一下,他跟随千户多年,不说多了解这位上官,但总是比那位年轻的仲官儿了解他岳父太多。他背对着李永仲朝上司狡黠地一笑,立刻又恢复了一张无奈焦急的老好人脸,行了个礼,就掀帘和陈明江出去了。

    陈明江按刀站在帐前,冯宝群却在他身边停下脚步,端详他一阵,忍不住先笑道:“明江,听说你想下去带兵?”

    “同义父是提过一次。”陈明江并没有否认——冯宝群早在辽东就追随在陈显达身边,虽然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但却同郑国才,周谦两人是陈显达真正的腹心之士。

    “我早有个想头。”冯宝群客气地同陈明江商议:“明江你也晓得,我那队里头,若论守备,阖叙南卫,再加川南兵备道底下的营头,也敢说一句胜过我的没有几个,但若论起进攻,却只好是倒数。明江你若有意,不妨到我老冯的队里来,正好这次我底下有个总旗不幸战殁,你来,正好带现成的兵。”

    陈明江一怔,还没细想,却下意识地摇头婉拒道:“谢过冯百户好意。但义父先前已同我商议,定下前程了。”

    冯宝群一脸的遗憾——他是真心想让陈明江下来帮他去一去兵士身上的疲气和暮气,不过既然陈显达早已发话,就不好再多说什么。拍拍年轻人的肩头,冯宝群便自顾自地忙去了,现在他手上事实在多,当真耽搁不起。

    帐篷里,陈显达招手让李永仲坐下:“打了这半日还不累?站着作甚?过来给我老实坐下!”他故意板起面孔,喝道:“老夫说话都不听了!?”

    郁闷地吁出一口气,李永仲老大不情愿地在榻前坐下。陈显达看他一眼,又冲着边上的葫芦抬抬下巴:“喏,那里头有水,看你一头的汗,还不赶紧喝几口润润嗓子?”见他不动手,又掀起眉毛喝了一声:“这是等着老夫去给你倒!?”

    李永仲无法,只得取了葫芦好歹喝了几口。陈显达看他抱着葫芦不说话,险些被这个平日里看着精明,现下却仿佛是个愣头青的女婿气笑。没好气地骂道:“丧眉耷脸的样子,这是给谁看?好不容易大胜一场,教外人看了,还以为咱们这是打了败仗不敢见人!”

    “我怎么敢去见人!”被陈显达一激,李永仲终于忍不下胸中闷气,猛地抬头亢声道:“我怎么敢去见那些死难的兄弟,跟他们说,那些脑袋不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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