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端起茶盏不慌不忙地饮茶,外面天干日燥,蝉鸣声不绝于耳,约莫等了半个小时,吴杰回来,那女佣面露喜色,单从她的神情来看,一定是女主人的病有了些许起色。
周文虎问了一下情况,原来吴杰上去之后,为马永卿扎了几针之后,她的情绪就平复了下来,这段时间吴杰问了下病情,又诊了诊脉。
此时吴杰要了笔墨纸砚,开了一张药方,等到墨迹干了之后,将药方递给了周文虎,交代道:“按照我所写的药方抓药,用水煎服,每日三次,饭后服用,相信夫人应当可以性命无忧。不过……”说到这里吴杰故意卖了个关子。
周文虎道:“不过怎样?先生只管明言,酬金方面绝不是问题。”
吴杰道:“夫人的病情非常复杂,若仅仅是保命,只要按照我的药方来绝无问题,可夫人的神智极其混乱,此乃心智受损,已非吴某力所能及了。”
周文虎连连点头道:“吴先生说的是,夫人自从昨日发病之后,突然变得神志不清,甚至连身边人都不认得了。”
吴杰道:“这位长官是夫人什么人?”
周文虎被他这句话给问住了,愣了一下方才道:“在下周文虎乃是大帅身边的侍卫官。”
吴杰道:“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你不是大帅,只怕做不得主。”
周文虎这才感觉到对方的厉害,吴杰一番话将他堵得无话可说,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为马永卿做主。吴杰通过这番话也向罗猎传递了一个信号,颜拓疆并不在楼上。
罗猎明白外界的传言非虚,颜拓疆果然被架空,否则他夫人生病,他人没理由不在府内,至于颜天心之所以被俘,其背后的真相如何还不知道。
周文虎道:“大帅刚刚有急事去处理,待会儿就会回来,吴先生有话不妨对我说,我会尽快向大帅转达。”兜了一个圈子还是告诉吴杰,你见不到大帅。
吴杰道:“不说也罢。”他写完了药方,抓起竹杖起身道:“罗猎,咱们走!”
罗猎应了一声,拿起药箱准备跟随吴杰离去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是谁慢怠了先生?”
罗猎循声望去,却见门外走入了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军官,他三十岁上下的样子,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灰色军装笔挺,斜跨武装带,腰间右侧别着枪套,左腰处悬挂着一柄长刀,威风凛凛,气度逼人,此人正是新满营目前的实际控制者,颜拓疆的小舅子马永平。
马永平走入室内,摘下金丝边的墨镜,犀利的目光投向吴杰,在他发现吴杰只不过是一个盲人之后,即刻将目光转移到罗猎的脸上。
罗猎笑容平淡,轻声道:“师父,马将军来了。”乱世之中,大帅多如狗,将军满地走,但凡一方势力,都可以自称为大帅、将军,这和占山为王的山大王自称司令差不多,至于真实的军衔谁也不去深究,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大帅、将军是何人册封。
吴杰漠然道:“马将军能做主吗?”
周文虎听他对马永平不敬,顿时呵斥道:“大胆!”
马永平抬起手,制止周文虎继续说下去,微笑道:“生病的是我妹妹,我自然做得了主。”
吴杰方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做得了主,我也就实话实说,夫人的命可以保住,可内心的毛病无药可医,以后治好只怕也要疯疯癫癫,六亲不认了。”
马永平脸上的笑容倏然收敛,吴杰所说的这番话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向吴杰走近了一步,声音低沉道:“先生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吴杰摇了摇头。
马永平道:“那就想办法,你既然能够保住永卿的性命就一定能够治好她对不对?”
吴杰的回答却极其干脆:“无能为力!”
马永平英俊的面庞因愤怒而扭曲变形,他怒吼道:“你都没有尽力又怎能说无能为力?”
吴杰并没有被他的声音吓住,淡然道:“将军又不懂医术,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尽力?”
第一百八十章【将军府】(下)()
马永平的手已经落在了刀柄之上,他虽然相貌英俊,可行事却极其暴戾,在成功扳倒颜拓疆之后,甘边宁夏的大片区域已经无人可与他的势力抗衡,面对一个不识好歹冲撞他的瞎子,马永平当然不会容忍。
罗猎道:“师父,不如我上去看看。”
几人的注意力此时同时落在了罗猎的身上,周文虎心中暗叹,这年轻人真是何苦来哉,你师父都无能为力,你又有什么本事?这种时候出来充什么大头?若是没本事救得了马永卿,说不定要把性命搭进去。
马永平望着罗猎的目光也是充满了不屑,正常人都和周文虎抱有一样的想法,师父都不成,徒弟自然更加不成。
吴杰却在此时点了点头道:“你学过西洋人的驱魔术,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将军愿意,你不妨去试试。”
周文虎此时也有些糊涂了,这师徒两人还真是不同凡响呢,师父是狼云观门口摸骨算命的,怎么徒弟还学过西洋人的驱魔术?常言道病急乱投医,如果不是遍求名医全都束手无策,谁也不会将这对古怪的师徒带来一试,不过吴杰为夫人扎针之后,她的病情好转也是事实,说不定罗猎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本事。
其实在此行之前,罗猎和吴杰就已经定下谋略,想要尽快查出颜天心的下落,就必须要从帅府内部下手,根据他们了解到的状况,颜拓疆已经失势,马永平应当不会在乎颜拓疆的死活,不过马永卿毕竟是他的妹妹,骨肉情深,马永平绝不会对妹妹的病情坐视不理。罗猎擅长催眠术,一个病弱之人的意志力往往极为薄弱,只要有机会见到马永卿,从马永卿下手,顺藤摸瓜就能够查到颜天心的下落。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在抵达帅府之后,他们只让吴杰一个人上楼诊病,罗猎被留在客厅,也就没了面见马永卿的机会,自然谈不上催眠。此前吴杰的那番话买下的引子,就是为罗猎前去诊病进行铺垫。他和罗猎都是智慧卓绝之人,两人的洞察力和感知力又都超乎寻常,通常对方说一句话,马上就会懂得对方的意思。
虽然罗猎只是第一次见到马永平,却看出此人极其警惕,往往催眠这样的人并不容易,一个高明的催眠师通常善于把握机会,只有在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候,成功的几率才最大。
一个人在刚刚获得成功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迷失的时候,马永平成功扳倒颜拓疆,控制甘边宁夏,正处于春风得意之时,虽然称不上目空一切,可也没有把吴杰和罗猎放在眼里,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他不相信任何人敢拿性命做赌注,无论罗猎有没有救人的本事,他都认为不妨一试。
马永平亲自带领罗猎上楼,走上二楼,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道。
女佣早已来到门前候着,见到马永平亲自前来,赶紧将珠帘掀起,马永平向罗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罗猎率先走入其中,顿时感到室内透着一股凉意,目光四处望去,很快就在墙角看到了两个木盆,木盆内放着大块的冰,以这种方式来调节室内的温度。
冬日取冰储藏,夏日使用,皇宫内早已如此,只是在民间能够这样的并不多见,由此也可以判断颜拓疆对这位小妻子的偏爱,也得益于马永平对这位妹妹的重视。
马永平让罗猎稍待,他先行走入内室,可马永平刚刚走进去没多久,就听到惊恐的尖叫声,而后又听到杯盘碎裂的声音。
马永平的出现显然刺激到了马永卿,他很快就退了出来,脸色铁青,神情也是极其失望,妹妹居然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罗猎在征求他的同意之后,走入房内,绕过屏风,看到大床上坐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年轻女子,周身用薄被裹紧,只露出脑袋,脸色苍白,容颜憔悴,因为消瘦所以一双眼睛显得极大,流露出惊恐参半的目光,轻薄的嘴唇在不停颤抖着:“出去,全都给我出去。”
佣人向罗猎拼命使眼色,示意他此时不要再继续上前,以免进一步刺激到女主人。
罗猎道:“夫人让你们出去,你们听到了没有?”
室内的两名女佣都是一怔,她们也搞不懂这年轻人何以会如此大的胆子,一时间她们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去。
马永卿却在此时将目光望向罗猎,凄厉叫道:“我让你出去”
罗猎微笑道:“你想一个人呆着,不想别人打扰你对不对?”
马永卿愣了一下,罗猎的这番话显然说到了她的心里,她点了点头。
罗猎道:“你是不是很累,你是不是想好好睡上一觉?”
马永卿张大了嘴巴,罗猎道:“闭上眼睛,我们现在就走,这里很快就会静下来,你只能听到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马永卿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开始有些干涩,渐渐变得沉重,她缓缓闭上了双目,脑海中果真开始回荡着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罗猎道:“你是不是很想从这里走出去?”
奇迹开始发生了,马永卿的情绪渐渐开始平复,她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而温软:“是,我好想出去走一走,可是我有病,我走不动。”
罗猎道:“你的病已经开始好转了,夫人是不是看到有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两名女佣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所有窗户都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哪有一丝一毫的阳光,马永卿突然发病之后就开始畏光,于是她们就将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
马永卿点了点头,小声道:“好想出去看一看啊。”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
罗猎的唇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马永卿已经成功被自己催眠。他的声音低沉而舒缓:“我帮您开门,夫人看到了什么?”
马永卿道:“走道,我出来了,我可以走的。”
罗猎轻声道:“我早就说过夫人没事,夫人小心,前面有个花架。”他的声音在马永卿的面前勾勒出一个虚无的世界。
马永卿道:“小兰和小慧那两个蠢笨透顶的家伙,早就让她们移开花架,为何非要将花架摆在这里,还弄了一地的水,若是我被滑到,我抽了你们的筋扒了你们的皮。”
两个女佣吓得脸色惨白,罗猎摆了摆手,她们两人此时已经不敢在室内停留,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罗猎道:“夫人下楼要小心。”
马永卿道:“我知道了,曾峰,你还是那么关心我,我还以为你早就将我忘了。”
罗猎内心一动,无意中竟让马永卿吐露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他继续道:“从未敢忘。”
马永卿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罗猎当然不记得,马永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会记得了,是我不对,是我骗了你,我再也不是那时的汪海晴了。”汪海晴是她当时在黄浦求学时用过的化名。
罗猎道:“我当然记得。”
马永卿的胸膛忽然剧烈起伏起来,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罗猎意识到应当是提及了她内心中最隐秘的部分,她因此而出现了抗拒和挣扎。而此时他听到有人不断接近的脚步声,马上停止了对马永卿的催眠。
却是马永平推门走了进来,马永平的闯入将一切打断。
马永卿突然睁大了双眼,盯住闯入的马永平,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然后她突然扑向罗猎,只穿着内衣就扑入罗猎的怀中,紧紧抱住罗猎的身躯求助般叫道:“你要保护我,你要保护我”
马永平望着眼前的一幕,脸色变得铁青,怒吼道:“来人,把她给我拉开,成何体统!”
罗猎依然镇定如故,轻声道:“夫人,您累了,也该休息了,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马永卿对他的话却言听计从,喃喃道:“我累了,我要睡一觉。”放开罗猎,自行躺到了床上,不一会儿就已经进入香甜的梦乡。
马永平若非亲眼见到发生的一切,否则绝不会相信。
罗猎率先退出门外,马永平为妹妹盖好薄被,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这才离开。罗猎则趁着这会儿功夫来到二层平台之上,点燃一支香烟,在这样的高度刚好可以看到帅府的全貌。
马永平缓慢且充满节奏的步伐渐渐靠近他的身后,罗猎虽然没有回头,却感到背后涌动的无形杀机,马永平必然因为刚才的所见而加重了对自己的戒心。
罗猎吐出一团烟雾,叼住香烟,双手在凭栏上拍了拍道:“这里的阳光真好,不像黄浦,终日阴雨绵绵,让人觉得气闷压抑。”
马永平的手在小牛皮枪套之上抚摸了一下,然后落了下去,来到罗猎的并排,从怀中掏出不锈钢烟盒,打开之后向罗猎递了过去。
罗猎说了声谢谢,从中挑选了一支续上。马永平也抽出一支烟,罗猎掏出打火机主动为他点燃。
马永平抽了一口烟,透过迷蒙的烟雾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家伙:“罗先生是第一次来这里?
第一百八十一章【笼中人】(上)()
罗猎点了点头:“第一次来,如果不是为了探望我师父,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涉足这片地方,大美中华,我走过世界的不少地方,无一能与我中华风光媲美。”
马永平的脸上仍然不见任何的笑意:“美好的东西总会引来别有用心的觊觎者。”
罗猎道:“马将军的话充满哲理,让人深思。”
马永平笑了一声,弹去烟灰:“罗先生过去认识永卿吗?”
罗猎明知他在问什么,却仍然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道:“谁?”然后方才恍然大悟道:“您是说颜夫人。”
马永平点了点头,他又不是聋子,刚才在室内发生的状况他多少听到了一些。
罗猎摇了摇头道:“从未见过,听说颜夫人过去在黄浦学习过。”
马永平道:“三年前的事情了。”
罗猎道:“我两年前才从北美回来。”
马永平哦了一声,罗猎虽然没有从正面回答,可是仍然为他解释了疑惑,话中流露出的意思是,他和马永卿没可能在黄浦见过面,更谈不上认识。
罗猎道:“颜夫人被人诅咒了。”
马永平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望着罗猎。
罗猎道:“我在北美学习神学,我现在的身份是一名牧师。”
“牧师?”马永平感觉有些荒诞,可看到罗猎认真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罗猎道:“这个世界上,无论东西,有些现象是相同的,比如鬼神之说,恶灵之说,我们常说的鬼上身,在西方也有恶灵附身,恶灵和诅咒在东西世界中都是存在的。”
马永平道:“你是说我妹妹她被恶灵附身?”
罗猎摇了摇头道:“确切地说,应当是被诅咒了。”
马永平皱了皱眉头,罗猎言之凿凿,又由不得他不相信。罗猎来此之前专门了解调查了马永平的资料,马永平这个人是个无神论者,他并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想将他引入圈套并没有那么容易。
马永平道:“这世上当真有鬼神诅咒之类的事情吗?”
罗猎道:“有些超自然的现象,因为人们无法用科学理论来解释,所以才产生了鬼神的说法,自然界存在的一切,存在即是合理,在我所理解的世界之中,每个人都是一个能量体,人去世之后并非代表着能量体的灰飞湮灭,在我们无法看到的地方,这些能量依然存在。”
马永平目光一亮,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