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忘忧的沉稳和练达竟然表现得如此一反常态,足见这幅画带给他的莫大冲击力。抬起头望着罗猎:“你究竟是谁?你和沈佳琪是什么关系?”其实沈忘忧从罗猎的年龄和外表上已经做出了判断,可是他仍然希望罗猎自己亲口说出。
罗猎道:“她是我的母亲!”在罗猎准备说明此事之前已经仔细考虑过,寄出这封信的人如果真是沈忘忧,那么他很可能是母亲的仇人,不然这上面何以会用英文写下rebel——背叛者这个单词。
沈忘忧缓缓点了点头,他抿了抿嘴唇道:“沈佳琪是我的妹妹!”
这下轮到罗猎吃惊了,岂不是说沈忘忧竟然是自己的舅舅,他不由得想起了罗行木,也是因一封信而起,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可事实证明罗行木居心不良,沈忘忧和罗行木不同,虽然同样是通过一封信找到的线索,可沈忘忧却是自己主动找到。他既然是自己的舅舅,却为何与母亲断了联系,自己也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如果沈忘忧当真是自己的舅舅,那么他因何要寄给自己的亲妹妹这样一封信,并在信中写下反叛者的单词?他究竟在暗示什么?
沈忘忧望着罗猎的目光复杂之极,内心深处更是五味杂陈,失去了昔日的儒雅和淡定,只是久久端详着罗猎。
罗猎虽然心中充满疑窦,可是他并未发问,理智如他很少去做无谓的事情,从少年时就颠沛流离的经历造就了他的老成和冷静,也磨灭了同龄人多见的热血和冲动。很多时候,罗猎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这颗心早已变老了,没有人知道他羡慕瞎子的冲动和莽撞,羡慕他的没心没肺。
沈忘忧从未想过罗猎和自己的关系,对罗猎的认识始终停留在这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老成持重,拥有着同龄人少有的大局观。仅此而已,沈忘忧并没有尝试过去深入了解这个人,今天促使他前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故人之女。
沈忘忧将那幅泛黄的钢笔画小心递给了罗猎,然后道:“佳琪她……还好吗?”
罗猎盯住沈忘忧的双目,确信他没有任何虚伪的地方,自己的这位舅舅甚至并不知道他的妹妹早已去世,兄妹之间情感居然寡淡到如此的地步。罗猎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丝亲情,顷刻之间犹如秋风扫落叶般被吹得干干净净。
母亲应当一直在躲避着这位兄长,而母亲的隐姓埋名,母亲的郁郁而终和眼前的这位舅舅是否有关?罗猎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可是他仍然没有提问,平静如常道:“我五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沈忘忧道:“佳琪是个好人。”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罗猎直到今天方才知道自己有个舅舅,对沈忘忧唯一的认识就是那封信,根本谈不上什么了解,不过单单从那封信来看,沈忘忧和母亲之间的兄妹之情谈不上深厚,否则他不会寄出那样一封奇怪的信,心中的反叛者应该指的就是母亲,而母亲之所以选择东躲西藏,不让这位兄长知道她的消息,肯定有难言之隐。
甚至罗猎怀疑沈忘忧在当时可能危及到母亲的安全。
这个世界上兄弟阋墙的事情并不少见,兄妹也不会例外。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坐着,沈忘忧挑明了两人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让他们变得亲密,反而让他们变得如陌生人一般疏离,现场陷入有些尴尬的气氛中。
沈忘忧明显想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决定离开,临行之前,他指了指罗猎拿出的那封信请求道:“我可以借这封信回去看看吗?”兴许是害怕会被罗猎拒绝,他接着又道:“明天,明天我就还给你。”
罗猎淡然一笑,慷慨地将那封信递给了他:“这封信本来就是您的,您拿去就是。”
福伯冷冷望着平度哲也,直到平度哲也心虚地将头槌落下去,方才质问道:“我对你说过什么?孤狼的事情你作何解释?”
平度哲也叹了口气道:“福山君,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而我又来不及向您禀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瞎子逃了。”
福伯怒道:“所以你就让人孤狼刺杀他?”
“跟踪,我的初衷只是让孤狼去跟踪他的去处,可是并没有想到那吴杰如此警觉,竟然发现了孤狼的行踪,还击退了他。”
福伯缓缓摇了摇头,能够击退拥有超强再生能力的孤狼,对方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孤狼并没有受伤,应当是知难而退,能够吓退孤狼的显然是远超他的实力,还有地玄晶锻造的武器。
平度哲也看到他的表情有所缓和,低声道:“麻雀好像知道什么……”
福伯的怒火突然就爆发了出来:“我说过,她的事情轮不到你,或者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过问。”
平度哲也被吓得脸上失去了血色,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道:“只是……只是医院的事情她产生了怀疑,我担心她会因此对您产生疑心,从而影响到……”
福伯阴冷的目光锁定了平度哲也的双眼:“你们这帮自作聪明的废物,为何要上演那出闹剧?即便是让她产生怀疑,也是你们造成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平度哲也垂下头去,他低声道:“对不起了,不过我抽取了罗猎的血液样本,我相信他和麻博轩一样,身体产生了变异,只要给我一段时间,我就可以从中提炼出化神激素,用来改造更多的战士。”
这对福伯来说应当是一个好消息,他点了点头道:“不要忘了你最主要的使命,山田医院是你用来掩饰身份的幌子,这里不能暴露。”
“哈伊!”
“船越龙一有没有找过你?”
平度哲也摇了摇头道:“没有,在孤狼改造的事情上,他对我颇有微词,从那时开始我就没有见过他。”
福伯道:“这个人你需要多多防范,他代表着玄洋会社的利益,或许另有目的,而且佐田右兵卫是他的养子,难免会受到亲情的左右,千万不可让他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哈伊!”
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得到应允后,麻雀推门走了进来,平度哲也笑着站起身来,向福伯道:“我也该回去了,医院的事情就是这样。”
福伯起身相送道:“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他态度谦和而宽厚,跟刚才疾言厉色的模样判若两人。
麻雀道:“平度先生这就走?不留下来吃饭?”21
第一百五十二章【见亲人】(下)()
平度哲也笑道:“不了,医院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我只是过来是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麻雀歉然道:“医院的事情给平度先生添麻烦了。”虽然她对院方当时的处置应对不满,可是仍然保持着礼貌。
平度哲也微笑道:“是我要说抱歉才对,改日我会亲自去您的朋友那里赔罪。”
双方客套了一会儿,平度哲也方才告辞离去。
麻雀将他送走,回到福伯身边,表情明显带着不悦道:“他怎么说?”
福伯笑了笑道:“还能怎么说?无非是抱歉误会之类的话。”
麻雀怒道:“根本就不是误会,他当时是故意将我支开,让其他人动手的。”
福伯反问道:“有什么不对?”
“罗猎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福伯道:“平度哲也也是我的朋友,当年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你爸爸绝对撑不过那么多年,你在维护友情的同时不要忘记了别人对咱们的恩情。”
麻雀道:“我当然记得,可是……可是他险些害了罗猎的性命。”在她心中最重要的,最应当去维护的始终都是罗猎,无论平度哲也过去曾经做过什么,也不能成为他伤害罗猎的理由。
福伯叹了口气:“我想他是无心的,你不能只站在罗猎的立场上,也应当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如果处在平度哲也的角度上,身为山田医院的院长,他是不能容忍别人在他的医院行医的,派人阻止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
麻雀咬了咬嘴唇,虽然她知道福伯说得有道理,可是仍然认为平度哲也当时的行为居心不良,过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道:“或许我们不该将罗猎送到山田医院。”
福伯道:“任何国家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平度哲也的人品和医德绝无任何问题,当时那种情况下,有能力治好罗猎的只有他。”
麻雀道:“现在我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罗猎他们。”她的内心充满了纠结和矛盾,感觉到因为医院的事情而让她和罗猎及其同伴之间产生了隔阂。
福伯道:“傻孩子,有什么好犹豫的,从头到尾你都在尽心尽力地帮助他们,你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朋友的事情,相信罗猎不会糊涂到曲解你的好意吧?”
麻雀没有说话。
福伯又道:“对了,那个为罗猎疗伤的盲人郎中是什么人?”
麻雀道:“他叫吴杰,是罗猎的朋友,那个人脾气非常的古怪,我曾经见过他一次,对我爱理不理的,不过他的医术非常高明,当时我的脚扭了,罗猎带我去找他,他一出手就解决了我的痛楚,没多久就恢复如常,可以下地自由行走了。”
福伯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这个人倒是有些本事。”
麻雀道:“那是当然,罗猎的每一个朋友都有真材实料。”说完之后,连她也意识到自己过多地提起罗猎,俏脸微微有些发热。
还好福伯并没有点破这件事,从桌面上拿起一个文件袋道:“对了,刚才沈教授过来,他说你申请前往英国留学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是通知书。”
麻雀充满错愕地望着递向自己的文件,她并没有马上去接,也没有接过来的打算,如果不是福伯提起,她险些忘记了这件事,前往英国留学的确是当初她主动找沈忘忧帮忙的,她始终记得父亲的遗愿,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像他一样的历史学家,解开他生前未能完成的一个个谜题,在父亲去世之后,她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正是在这一切的驱动下,她方才向沈忘忧求助,希望能够学到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考古知识。想要进入全球顶尖大学的考古系不仅仅依靠自身优异的成绩,还需要沈忘忧这种业内精英的引荐。
换成过去,这份入学通知书必然会让麻雀喜出望外,可现在她却出奇的淡定,甚至没有任何的犹豫,轻声道:“我不去!”
福伯早已料到了这个答案,他将文件袋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好好考虑一下,这样的学习机会非常难得。”
“我这边的工作刚刚开始,就算是留学,我也想过两年再说。而且……”麻雀停顿了一下方才道:“我不想刚回来又背井离乡。”其实她心中明白,自己留恋得不仅仅是故乡,还有一个人,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个熟悉而亲切的身影。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罗猎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自从回到正觉寺,他就没有离开过。身体得到了难得的调整,可头脑却没有一刻停止过思考,默默从头梳理着头绪,意图驱散眼前这一层一层的迷雾,剖析出清晰的脉络,寻找到其中的真相。
每个人都看出罗猎在思考,就连平日嘴巴时刻都闲不住的瞎子也没有去打扰老友的清净。他们此前虽然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历险,可那场历险对他们这次的任务来说只是一个开始,绝不意味着结束。
阿诺在这件事上和瞎子颇有默契,对他们在地下遭遇的这场凶险从不主动提及,虽然仍是那么喜欢喝酒,可喝酒之后都是呼呼大睡,想要从他那里听到一些酒话都难。
张长弓生性沉默寡言,别人如果不说,他懒得主动去问,更何况从罗猎受伤回来就能够推断出几人在地下必然遭遇了极大的危险,对这些同伴,张长弓抱有极大的信心。
陆威霖在罗猎回归之后的第二天就已经离开,说是出去办事,却并未交代自己的具体去向,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自己在这里的处境非常尴尬,除了罗猎,其他人并没有将他当成自己人看待。整件事越来越像一个预先策划的局,他们几人只不过是局中的诱饵,叶青虹是最早的布局人,而叶青虹的失踪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可自己和他们之间的战斗情谊显然没有他们内部那样亲密无间。
张长弓敲了敲虚掩的房门,听到里面罗猎的回应:“请进!”
推门走了进去,看到罗猎坐在临窗的书桌前看着报纸。
罗猎将报纸放下,笑着站起身来:“张大哥也没出去?”一早瞎子和阿诺两人就出门玩耍了,罗猎本以为张长弓也跟他们一起出去,并没有想到张长弓和自己一样选择留下。
张长弓道:“一直下雨,我宁愿在这里呆着。”目光在桌上的烟灰缸内扫了一眼,看到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蒂,看了看罗猎。
罗猎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笑道:“一个人在房间里读报,不知不觉就抽了这么多。”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可总是无法摆脱。
张长弓道:“年轻轻的,落个烟鬼的名声可不好。”
罗猎拿起烟灰缸倾倒在一旁的垃圾桶内。
张长弓道:“多出去走走,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罗猎点了点头:“有没有陆威霖的消息?”
张长弓摇了摇头,走得不但是陆威霖,还有那些在这里的工人,张长弓的表情欲言又止。
罗猎道:“张大哥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张长弓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继续等下去?”虽然他性情沉稳,可这些天在云里雾里中的等待让他终究有些沉不住气了,在他看来整件事就是叶青虹和穆三爷导演的一出戏,连他都能看透,以罗猎的智慧不可能没有看出这一点,可是罗猎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出让人费解的执着。信守承诺固然是原因之一,可除此之外,如果说没有任何的感情因素掺杂其中,张长弓是不会相信的。
罗猎道:“看不清局势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冷静下来等待,再长的雨总有停歇的时候,再大的雾也会有消散的时候,您说是不是?”
张长弓默默体会着罗猎的这番话,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对罗猎有信心,这信心不知从何时起建立,可一旦建立就从未改变过。
外面传来瞎子的声音:“罗猎!”却是他和阿诺两人回来了。
瞎子手中还攥着一封信,防护得很好,没有一丁点儿被雨水打湿,信是给罗猎的。
罗猎拆开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位美丽的少女巧笑盼兮,光彩照人,此女正是叶青虹,除了这张照片之外,信封内再无其他的东西,罗猎反转照片,却见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小楷,时间地点写得清清楚楚,时间是今晚九点,地点是正阳门前。
瞎子也凑过来看了看那张照片,充满诧异道:“叶青虹?她终于舍得现身了?”
罗猎道:“这封信是什么人给你的?”
瞎子道:“邮递员啊,我在门口遇到的,经常给咱们送信的那个小方。”
罗猎点了点头。
阿诺将他那颗金灿灿的脑袋也凑了上来,马上一股浓烈的酒味就包围了众人,阿诺道:“该不是一个圈套吧?”
罗猎将照片收好,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无论是不是圈套,他都要去一探究竟,就算约他的不是叶青虹本人,也应当是知道内情的人。
瞎子道:“我跟你一起去?”
罗猎摇了摇头:“我怕打草惊蛇。”
第一百五十三章【不简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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