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小桃红母女二人暂时在火车站等着,自己则来到仁慈医院,默默为爷爷送行,他甚至来不及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心念及此又怎能不难过。
方克文刚才几乎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恨不能冲入仁慈医院去看看爷爷的遗容,可最后关头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还是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的好。在路边默默坐了好一会儿,情绪平复之后,方克文向罗猎充满感激道:“谢谢!”
罗猎道:“你有什么打算?”
方克文想起仍在车站等待自己的小桃红母女,如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她们,他低声道:“我去火车站。”
罗猎担心方克文有所闪失,跟上去和他一起前往火车站。
叫了两辆黄包车将他们送到了津门火车站,方克文来到当初分别的地点,却发现小桃红母女并未在约定地点等候,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距离他们原本要搭乘的火车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方克文先是考虑她们母女会不会乘车先行离开,可转念一想,小桃红明明答应了在这里等着自己,没可能不辞而别,心中顿时焦躁起来,他的目光四处搜寻,期望能够找到她们的踪影。
罗猎从方克文焦急的神情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安慰他道:“兴许去买吃的了,又或者去厕所了。您在原地等着,我去周围看看。”
方克文点了点头,罗猎还未走远,就看到阿诺气喘吁吁走了过来,罗猎喊了他一声。阿诺发现他们两个,慌忙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坏……坏了……”
第一百零四章【变故生】(下)()
罗猎从方克文焦急的神情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安慰他道:“兴许去买吃的了,又或者去厕所了。您在原地等着,我去周围看看。”
方克文点了点头,罗猎还未走远,就看到阿诺气喘吁吁走了过来,罗猎喊了他一声。阿诺发现他们两个,慌忙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坏……坏了……”
罗猎心中暗叫不妙,他和阿诺两人分头行动寻找方克文一家的下落,自己在仁慈医院门口找到了方克文,阿诺则来到了火车站,他十有八九见到了小桃红母女。
方克文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诺看来累得不轻,大喘了两口气道:“小桃红娘俩被人给抓走了……”
方克文听到这消息有若五雷轰顶,冲上去抓住阿诺的手臂,大吼道:“什么人?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
阿诺被方克文掐的手臂隐隐作痛,苦着脸道:“你放开我再说!”
罗猎提醒方克文务必冷静,阿诺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按照他和罗猎的约定,阿诺来火车站找人,他刚刚看到小桃红母女二人,就看到一群人抢走了思文,小桃红为了夺回孩子,追了上去。
在火车站门前,这群人冲上去将小桃红母女拖上一辆法产雷诺汽车,然后驱车离开。
阿诺叫了辆黄包车跟了上去,可惜车速太快,很快就跟丢,不过他记下了车牌号,那黄包车夫告诉他,汽车是属于白公馆的,那些人全都是安清帮白云飞的手下,所以即便是现场有警察看到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谁都知道津门安清帮的势力,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白云飞那帮人。
方克文听说小桃红母女被安清帮的人抓去,顿时乱了方寸,他将她们母女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咬牙切齿道:“我去要人!”
罗猎一把将方克文抓住:“方先生,你以为这样登门就能够把人要回来?”
方克文怒吼道:“为了她们娘俩,我就算牺牲性命也不足惜。”
罗猎道:“牺牲性命能够将人救回来倒也值得,就怕你搭上了性命也无法将她们救出火坑。”
阿诺跟着点了点头道:“罗猎,你主意多,帮方先生想想办法。”
罗猎皱了皱眉头道:“我看这件事应该和昨天庆福楼的那场风波有关,这样吧,我一个人过去。”
方克文道:“你一个人过去?”
罗猎点了点头,毕竟安清帮的这场报复很可能是因为昨天自己捉弄宋秃子引起,方克文目前并不适合公开露面,这个世界上很少有钱摆不平的事情,虽然他还没有收到叶青虹的那笔丰厚尾款,可是手头还是有一些银洋的,相信安清帮的人应当不会跟钱过不去。
方克文道:“我跟你一起去。”
罗猎道:“没必要!你和阿诺在外面负责接应,如果我进去两个小时还不能出来,阿诺,你就去电话局打这个电话。”他将事先写好的纸条儿递给了阿诺。
阿诺道:“找谁?”
罗猎道:“穆三爷,他和叶青虹还欠我一大笔尾款,让他帮我解围!”
阿诺用力点了点头,小心将电话号码收好了。
方克文望着义薄云天的罗猎,内心之中百感交集,如果说自己曾经帮助过罗猎,可是早在苍白山罗猎就已经偿还了自己所有的人情,在自己遇到麻烦的时候,罗猎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这份友情,自己将永铭于心,如果今次小桃红母女能够平安脱险,他来世将结草衔环报答罗猎的恩情。他充满忧虑道:“白云飞那个人少年得志,心狠手辣,在津门无人敢惹,你务必要小心。”
罗猎淡然笑道:“只要是人就会有缺点,再说了,我登门是跟他谈交易,又不是拼个你死我活。”
方克文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罗猎的肩膀,低声道:“珍重!”
如果说方士铭是津门传统商界的杰出代表人物,那么白云飞就是津门江湖门派中新近崛起的翘楚,他今年刚刚三十岁,儿时因家境贫寒进入戏班学戏,后来得到一代名伶焦成玉的赏识,有幸拜入这位大师门下学戏,拜师之后突飞猛进,十二岁就正式登台唱起了花旦,白云飞就是他师父给他起的艺名。
白云飞少年成名,在师父的悉心栽培下很快就在京津一带走红,只可惜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他的才华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四岁那年突然因一场急病失了声,病好之后,嗓子再不复昔日的状态,对一名花旦来说,嗓子原本就是立业扬名的最大本钱,失去了这一本钱,自然没有了谋生的手段,于是白云飞从众星捧月的台柱变成了连戏词都没有的龙套,他性情孤傲,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于是就离开了戏班。在人世间摸爬滚打数年之后,不知怎么就混进了安清帮,凭借他的精明头脑和在戏台上修炼的一身不错功夫很快就闯出了一番天地。
白云飞做事坚韧果断,为人心机深沉,从双手空空的一介布衣能够爬升到如今津门最具实力帮派的当家人就证明了他超人一等的手腕。
白云飞父母早亡,最敬重的师父也在他十三岁那年瘫痪了,如果不是焦成玉瘫痪,白云飞或许不会走上这条江湖路,不过他虽然对其他人绝情狠辣,唯独对这位师父孝敬有加,这十八年来焦成玉一直都依靠他来奉养。
白云飞很爱面子,做事高调,在津门五大道的重庆道买下一座中西合璧的公馆,在他隔壁就是昔日大清朝庆亲王的公馆,人们通常将庆亲王的公馆称为庆王府,而白云飞和王爷比邻而居,他的白公馆也被人戏称为侯爷府,手下的那帮兄弟为了溜须拍马常常尊称他一声白侯爷,时间久了,白侯爷也就变得声名远播,不知内情的人真以为白云飞有王室的背景了。
罗猎来到白公馆前,摁响了门铃,不多时就看到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过来打开了房门上的小窗,那人表情倨傲,冷冷扫视了罗猎一眼,从门房的态度就能够看出其主子的身份,这世上多得是狗仗人势之辈。
罗猎微笑道:“请问白先生在吗?”
那人上下打量着罗猎:“你是谁?和我家侯爷可曾有约?”
罗猎笑道:“在下罗猎,从黄浦来,是穆三寿穆三爷的门生,今次路过津门特来拜会白侯爷。”罗猎之所以打着穆三寿的名号前来也是无奈之举,穆三寿名震黄浦,在江湖上绝对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只要是江湖中人多半都会知道黄浦穆三爷的名号,白云飞乃是津门的风云人物,既然是同道中人,他和穆三寿即便没有太多的交集,也应当听说过,如果罗猎实打实自报家门而来,恐怕白云飞不会有兴趣见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守门人点了点头道:“罗先生稍等,容我去通报一声。”在罗猎报出穆三寿的名号之后,对方的态度明显友善了许多,足以证明他也知道穆三寿的名头。
罗猎在门前等了一会儿,大门缓缓开启,却是那守门人通报之后回来,向罗猎微笑道:“罗先生请,我家先生请您进去。”
罗猎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穆三寿的招牌果然奏效,在守门人的引领下走入白公馆,津门五大道这种中西合璧的建筑很多,白公馆从外面看完全是西洋建筑风格,可内部装修却和外观大相径庭,采用的中式装修。深红色红橡木地板,黄花梨贝壳镶嵌的全套家私,纯然一色的白色墙壁上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幅水墨花鸟画,从落款来看居然是八大山人朱耷的作品,虽然无法断定画品的真伪,不过单从客厅的布置和装饰来看,这位白云飞还是具有相当的品味。
罗猎欣赏客厅陈设的时候,津门侯爷白云飞缓步走下楼梯,他中等身材,保养极好,黑色头发五五中分,梳理得极其柔顺,肌肤白皙细嫩,面部的轮廓极其柔和,长眉弯弯,五官精致,男生女相,难怪白云飞当年会被焦成玉收为弟子。
白云飞穿着黑色长衫,圆口布鞋,虽然下楼的速度不快,可是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干练利落,毕竟是戏班出身,举手抬足都能够现出功夫。
罗猎微笑迎了上去,客客气气道:“白先生!久仰久仰!”他主动向白云飞伸出手去。
白云飞的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这一笑脸颊之上居然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比起多半女子笑得还要妩媚一些。如果不是事先就已经得悉了白云飞的来历,罗猎几乎会认为他是女扮男装。
白云飞清澈的双目打量了一下罗猎,目光旋即又落在罗猎的手上。
罗猎其实在伸手之前已经预计到自己很可能会遭到白云飞的拒绝,不过既便如此他还要表明自己的诚意。
第一百零五章【白云飞】(上)()
罗猎其实在伸手之前已经预计到自己很可能会遭到白云飞的拒绝,不过既便如此他还要表明自己的诚意。
白云飞虽然犹豫了一下,不过他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握住罗猎的手道:“罗先生,幸会!幸会!”
罗猎知道白云飞之所以肯跟自己握手,绝不是给自己这个陌生人面子,而是冲着黄浦穆三爷,通过这番试探罗猎也可以做出初步的判断,白云飞对穆三寿这位江湖前辈还是给面子的,看来自己打着穆三寿的旗号并没有错,从白云飞手中营救小桃红母女的希望也大大增加。
白云飞邀请罗猎落座,让佣人斟茶。撩起长衫,翘起二郎腿在罗猎右首坐下。
罗猎悄悄观察白云飞,发现这位威震津门的枭雄人物非但相貌清秀,而且一举一动都透着文雅气度,其实能够震慑群雄的未必需要天生恶相霸气侧漏,也不一定要拥有强健的体魄和过人的武力,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应该是头脑和智慧。
罗猎品了口茶,轻轻将茶盏放下,微笑道:“在下罗猎,是穆老爷子的门生,在黄浦的时候就久仰白先生大名,一直都想找时间过来拜会,今次刚巧路过津门,于是就冒昧前来,顺便替穆老爷子给白先生问一声好。”反正白云飞目前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既然利用了穆三寿这张牌,就一定要将牌用好,起到最大的效果。
白云飞微笑道:“罗先生客气,穆老爷子也客气了,三年前白某去黄浦,承蒙穆老爷子盛情款待,老爷子慷慨好客让我温暖至今,穆三爷身体还硬朗吗?”
罗猎点了点头道:“好的很,好的很!”心中却不免有些忐忑起来,从白云飞的这番话中能够听出,他和穆三寿曾经见过面,而且路过黄浦的时候,穆三寿还待为上宾,不知他和穆三寿的交情到底如何?若是相交匪浅,自己这个冒牌门生很容易穿帮。
白云飞道:“说起来我也有三年未曾去过黄浦了,有机会过去,一定当面拜会他老人家。”
罗猎放下心来,白云飞无意中透露的信息表明他和穆三寿之间的交往并不频繁,三年之中可以发生太多的事情,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暂时不会露出破绽,他笑道:“等我回去一定向老爷子转达白先生的问候。”说完他取出了一盒上好的古巴雪茄,来此之前他特地打听过,白云飞喜欢抽烟,尤其是喜欢雪茄,这盒雪茄烟是陆威霖临走时送给他的礼物,罗猎还没来得及抽,这次居然派上了用场。
白云飞显然是识货之人,接过雪茄打开木盒,从烟草的味道已经闻出这雪茄烟是上品,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白云飞才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免费的午餐,他呵呵笑了一声道:“罗先生实在是太客气了,居然还给我带来了礼物。”
罗猎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白云飞也不客气,微笑道:“盛情难却,那我只好收下,罗先生这次来津门是公干呢还是寻亲访友?”
罗猎道:“寻亲!”
白云飞道:“原来罗先生在津门有亲戚啊!”
罗猎道:“失散多年的表姐,只是这次却扑了个空。”
白云飞眉峰一动,从罗猎的话音中他瞬间已经判断出对方此次前来另有目的,轻声道:“不知罗先生的表姐是谁?说出来看看我能否帮得上忙?”
罗猎道:“她本名陶映红,艺名小桃红,带着一个女儿,此前是在山西路庆福楼卖艺为生的。”
白云飞此时心中已经完全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点了点头道:“可有线索?”
罗猎静静望着白云飞的双目道:“有人看到她们娘儿两个在火车站被白公馆的车接走了。”他说得委婉,并没有用上劫持二字,在白云飞这种聪明人面前没必要将话说的太透。
白云飞不慌不忙地饮了口茶,然后将茶盏轻轻放在了桌面上:“罗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罗猎道:“若是白先生能够帮我这个小忙,在下愿重金酬谢!”
白云飞呵呵笑了起来:“重金?”
罗猎道:“在下的那点银子自然入不得白先生的法眼,不过诚意拳拳,还望白先生能够赏我一个薄面。”
白云飞道:“多少诚意?”
他的这番话在罗猎的理解等于是询价,罗猎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双手放在白云飞的面前。
白云飞在银票上扫了一眼道:“两千大洋,这小桃红母女居然这么值钱?不过……”他伸出一根手指将银票推了回去:“我这个人虽然爱财,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别人知道我收了穆三爷门生的钱,岂不是要笑我白某贪图蝇头小利不顾江湖道义。”两千块大洋被他说成了蝇头小利,可见白云飞的财大气粗。
罗猎笑道:“白先生果然高风亮节,义薄云天。”心中暗忖白云飞莫不是嫌少?
白云飞却是陡然话锋一转道:“打狗还需看主人!”脸上和蔼的表情顷刻间尽数褪去,阴沉的目光望着罗猎道:“宋秃子是我的人,不知他得罪了谁?有人居然用下三滥的手段迷了他的心智,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溜溜跑到了大街上。”此事早已传遍津门,虽然发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