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梁刚笑道:“搞这么神神秘秘,那老太太不都死了么。”
孟娜佳撩开帐篷门帘再次观察一番后回道:“大后方的所有人,都是邪教徒。包括和我们一起来的村民。”
许长生听到这,汗毛直立。
“算你们倒霉,也算你们幸运。直接钻进了邪教核心村。”说罢,她分别看了眼两人:“现在叫醒你们应该来得及。”
“不可能!”许长生不自觉的放大了声音,孟娜佳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我……我不信……”许长生收声说:“那个老太太一直求死,求死……她渴望永生永远健康什么什么的……她一直强调要……要抵抗对死亡的恐惧……可这些村民呢?他们都在努力的活着!而且……”
“而且他们帮助我们活着!”梁刚站在许长生的这一边。
孟娜佳闭上眼数秒,然后用一种吟诵的语气念道:“当新人进入天国会堂时,他们或许觉得很陌生。我们要消除他们的陌生感,给他们带来由衷的友好。如果有新人独自站在那里,或仅和他同伴交谈,你应该主动走过去和他接触,介绍他认识所有人。”
孟娜佳睁开眼恢复了平常的语气:“这是《守望台》中内部指导手册的话。这几乎成为邪教拉拢新人的教科书。”
孟娜佳静静的注视这两人慌乱的双眼:“超常的关怀和团结能让这些被绝望淹没的人获得从未有过的感情亢奋,提高他们的自信心。介绍自己幸福的经历,通过夸张的言语和承诺让人的亢奋感和幸福感达到顶点。要让这些渴望摆脱恐惧和孤独的人相信,终于找到了希望。这是他们的手段。他们会让你成为获救家庭中的一员。他们让你们相信,圣地充满了爱,和谐,安全,关怀和照顾。”
“可是……”许长生坐直了身子,他浑身发冷,左脚痒的刺骨挠心。明明脚已不在,但大脑却死活不接受。就像它不愿意接受孟娜佳的话:“可是那个老太太和这里的人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没有人伤害我们,没有提什么什么宗教!”
“绝不宣讲救世理论,而仅仅谈论人际交往。开始必须如此。当他们明白这里是生活真正唯一的真谛后,落入圈套的人们在这个组织的纵容下会面临危险,即陷入心醉神迷的情感状态,有瘾似的渴求感情刺激。这样他们就会主动愿意参加邪教仪式,得到神秘的拯救,做到大彻大悟或掌握宗教的真理。”孟娜佳调皮的眨了眨右眼:“胡。施塔姆,1995年《寻找消遣和权利》。”
许长生脑中快速的回想着这段日子的旅程。笑脸,善良,和谐,平静,希望……
不……那不是假象,不是欺骗……他们不放弃任何人。
“邪教需要混乱。社会的混乱,人心的混乱都可以。新伏一开始贩卖丧尸血,号称治愈百病,他们和反社会分子合作扩大病毒传播。美国,欧洲等邪教皆是如此。他们宣称丧尸是神的代言人,是神对人类的惩罚,是天命。他们的言论再加上政府的失守和百姓丧失亲人的痛楚,造成许多人放弃求生欲望,或追求永生,健康主动成为丧尸。所有邪教都会吹捧末世论,这回末世真的来了。”孟娜佳每说一句都格外谨慎,生怕帐篷外有人靠近。
“现在,世界如他们所愿。所有人都相信这次在劫难逃。于是救世主出现了。他是诺亚,他是上帝的使者,他是免疫者。神话传说中,不管众神多么想毁灭人类总有个别神会留下一批幸存者。邪教宣称教主便是这种神的代言人。他接受了上帝的旨意,带领残留的人类组建新的世界。他要存留人类的灵魂,延续人类的火种。把那些触犯天庭的文明删除,重整文明。末世的危机,混乱的世道,肆虐的病毒让人们本就单薄的意志被轻易攻破。无论你如何理性,如何睿智,你终归怕死。对吗?”
孟娜佳说的非常严肃,正经。两个科学家在她面前像孩子一样睁着无知的双眼。
“可他们不让我死啊!他们说……”许长生不住的摇着头。
为他换药的漂亮姐姐从不嫌弃他恶心的伤口。抬着他走路的年轻人没有流露出一丝怨意……怎们可能……怎会……
“不让你死,听起来是救助,实则是控制。死?可以,他们来决定!”
梁刚半张着嘴,仔细揣测着孟娜佳的每一个字。
“村长,是大祭司之一。他不许你死,因为他要证明你的生命是属于他。他给予你重生,他要让身边的人知道你的生命是他的。假如此时此刻,他要你死,你不同意,周围的村民都不会答应。生命,是他给你的,他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神。此时要你死,你必须死,村民会帮助他让你死!这就是为什么众多邪教的教主会挽救信徒的生命。许长生,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你以为是天意?不,是无数逃往圣地的村民走在我们的两侧的主路。走在我们前,我们后面,为这个邪教村做保护!他们献出了生命,成就了我们。看看这里,最终抵达的人又有多少?”
“我明白了。”梁刚舒了口气:“可至少我们活下来了。邪教就邪教吧,能活下去就行。又不要求我们杀人放火,只要表面尊称他为神就可以了。”
“如果是那么简单我也就不会和你说这些了。这山谷里很多人的想法和你们一样。这是你们的弱点。”孟娜佳再次探头出去张望一番。
“这只是开始。让你们快乐,幸福,麻木。你之所以心甘情愿的待在这里,因为这里给予了你们渴求。奥林匹克山的众神因为人类使用火种派来潘多拉制裁人类。众神把所有的灾难塞入潘多拉魔盒。她来到人间,打开魔盒,一切苦难散入世间。瞬间她后悔关闭了魔盒。盒中唯一没有放出的是什么?”
许长生答道:“希望。”
“对。雅典娜留下的希望。她知道,哪怕人类丧失一切,只要希望还在,一切就有可能。这里,大后方给予了你们希望。”
“所以我们没得选。”梁刚再次强调。
“肉体没得选,心有!我对国家抱有希望,你们对科学抱有希望。我们在这里住的每一天,你们都要清醒!这里只是帮我们活下去,它并不能代表我们的希望。两位,你们若是沉溺在他们制造的幻想中,那这个婴儿只会成为邪教徒。”
梁刚郑重的摆摆手。
“放心。即使你不说,当他们开始传教时我和许长生也会醒过来。”
“为了正义的事业,你永远不要害怕给他人造成伤害。这是科学神教的话。也是当今科学家做的事。今后,邪教也会如此。别以为你保持理智就能在这里置身事外。他们也许会让你杀人,也许会让你做出不耻的事,也许让你自杀!只要稍有差池,这圣地就是人民圣殿教的乌托邦,将会尸横遍野。”孟娜佳轻抚孩子的脸:“我和队友跑散,深入村中后被困住。为了无辜的百姓,我设计陷阱,带领他们抵抗丧尸。那天,我该做的都做完了,本打算问心无愧的离去。结果遇见了你们……梁刚告诉我小安的故事。我想,如果他是科学的救世主,那我应该留下。”
梁刚说:“孟娜佳,你放心,我和长生是科学家,我们绝不会轻易迷失。”
孟娜佳低下头,伤感的说道:“他们烧书……他们消除文明……他们会在周围安插耳目监视你的一言一行。任何其它思想都会被抹杀。他们的话就是真理。记住,如果不服从真理便会被献祭。这和天门教一样,他们声称死亡只是留下躯壳容器,是为了达到进化高度。新伏想要你死时,会说你已被上帝抛弃,没有资格代表人类未来,你需要成为丧尸才能赎罪。梁刚,除了活下去,我们还要指引小安,千万不能让他沉溺在这个环境中。我们不能迷失,更不能让他迷失。”
眼前的孟娜佳坚毅的脸变得柔和。她展露出女人脆弱的一面让两个男人充满爱怜。
“你放心。”许长生沉默良久,他庆幸自己遇见了孟娜佳。否则,村民那份关爱足以让他愿意为他们肝脑涂地。“我明白了。我不会轻易迷失自己。”
“本来,我并不打算这么早说这些。可是来到这里,我逛了一圈发现不得不说。我刚才去看了山脚边的洗浴屋。那里不分男女。厕所也是。人民圣殿教的琼斯宣称男女一起入厕是圣殿中坦白无私的象征。还有帐篷,男女随便住。村长身边的两个女孩,一个女孩有丈夫,一个女孩有父亲。丈夫和父亲都在我们队伍里。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女儿成为村长的专属性伴侣却每天满脸堆笑。梁刚,长生,我是个女人。我知道邪教怎么对待女人。我需要你们的保护。”
帐篷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年长的妇人带着自己的女儿朝着帐篷走来。
梁刚起身拉开帐篷帘。
这是一对母女,她们推着小车给每个帐篷送来晚餐。
年轻的女孩开心的递过馒头和熏肉。
“热乎着,快吃吧。”女孩把食物塞进梁刚手中,侧身望了眼帐篷里。
“还有孩子啊?对不起,我没拿奶粉。一会给您送过来。”女孩抱歉的鞠了个躬。梁刚注意到她臂上的黑色袖圈。
年长的女人拿着小本微笑的递了上来。
“来,把名字性别职业和年龄写上。咱们要统计下,今后好分配物资。对了,孩子也要写上。”
女人臂膀上也是一圈黑。看来母女俩刚刚失去了亲人。但她们的表情,那么轻松愉悦。
孟娜佳微笑的在纸上登记:“谢谢姐妹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尽管开口。”
“哇!”小姑娘看着纸大呼小叫:“您是运动员啊!两个叔叔是保安?太好了,我们这里就差这样的人!”
孟娜佳把填好的表交给了女人。女人对她神秘一笑,说道:“加油!我们的孩子绝不会比西安,上海的差。”
俩人有说有笑的走远后,孟娜佳回到帐篷中。
“他们说的孩子是指救世主?”梁刚啃着馒头问道。
孟娜佳苦笑一下:“她们以为我要和你们俩生孩子。西安,上海正在进行幼泽计划,生育一批免疫者。我猜到这里也要效仿。总要给那些男人满足兽欲找个借口吧。”
梁刚和许长生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娜佳说:“吃饭吧。具体他们打算怎么做我还不知道。总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小安是救世主。切记!切记!这里,只允许有一个救世主!”
那天晚上,三人一夜无眠。竖起耳朵,他们能听到不远处帐篷里发出的呻吟声。
还好,比起孟娜佳口中的其它邪教,这里还没那么明目张胆的淫乱。就是不知进入圣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后来的日子依旧温馨如故。笑脸,问候,关照,互助……你能想象的一切美好人性在这里展露无疑。为了避嫌,三人也曾去洗浴入厕。一开始,所有人都还有些拘谨。不过随着每天晚上的会议,社会里的那种羞耻心慢慢淡化。
河流旁的会议像古老的仪式。人们围聚在篝火边,倾听村长的教诲。
和孟娜佳猜想的一样,他从不谈论宗教。只是用各种方式和故事告诉众人,外面的世界多么可怕。女人遭受虐待,男人遭受折磨。他说在城市里,政府强迫女人怀上转基因的孩童,他说二级城市,三级城市,黑社会挖去男人的双眼让他们服务。无论说多少故事,最后都归结到一点——末日来了,团结友爱和互助才能获救。
有几次,那名村长有意无意提到了大后方内的圣师。他说他是免疫者。还有几次,他播放了政府的科普宣传。包括丧尸与丧尸之间的什么奇妙联络,包括基因切割技术能让后代永久免疫。
许长生和梁刚听得出来,这些科普节目都被剪辑过。这般反复播放说明这些内容对他们会有帮助。
每次会议结束,许长生和梁刚都有些昏沉。作为两个理性的人,他们多多少少都认可村长口中的一些理论。睡前,孟娜佳会把今天的会议内容换个角度再说一次。
这是洗脑和反洗脑的较量。到底谁是洗脑,谁是反洗脑,许长生自己也说不清。有时,他觉得政府强迫男女参与幼泽计划更像是邪教。
总之,为了让孟娜佳安心,他们俩再困也会听完这一轮反邪教课程。
十二月一日。在震耳欲聋的庆贺声中,所有人抗过了隔离期。他们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圣地。
路上,各个小路和山路都不断有团体加入。走入峡谷中部时,前前后后足有上千人。北京的,河北的,城市的,山村的……老少妇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
各个隔离区前前后后数千人浩浩荡荡走至峡谷深处。
两山间最窄处,所有人纷纷止步。显然,穿过这里,登上远处的山,便是圣地。
一线天的峡谷中,寒风嗖嗖。北京的冬初从未如此寒冷凄凉。
这个清晨漫卷尘埃,飞扬阡陌,万木凋零。最后一批枯黄的叶在风中簌簌飘落,万物被蒙上难言的落寞。
仰望苍穹,山涧缝隙中的天空阴郁灰暗。山上的泥土和树叶被寒风搅起,顺着山壁翻卷纷杨的坠下。
几千个挤在两山夹缝中的人纹丝不动,鸦雀无声。他们就像是秦始皇的兵马俑,伫立在风中守护着心中的王。
这荒诞而凄凉的场景勾起了许长生的悲伤。他的泪水莫名的泻出,无法克制。
天之骄子,只能在这夹缝中苟延残喘。
梁刚在轮椅边看到这一幕,他赶忙轻轻拭去长生的眼泪。
在这里,从没有人哭。
许长生低下头,久久地轻吻怀中的救世主。他掩饰的不错。没人察觉到他的悲伤。
孟娜佳不动声色的挪至许长生身前。身高一米七多的她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整个轮椅。许长生偷偷抬眼,看着眼前矫健的女子。
你是我的救世主。
她肤色更黑了。身材本就高挑的她,如今纤瘦的四肢一点多余的肉都没。立在身前,她就像一根电杆。她紧锁眉头,瞪着明亮的双眸四下张望。
梁刚痴迷的盯着她牛仔裤下高翘的臀部。许长生看得出来,他爱上了这个女人。每天,许长生都按孟娜佳的要求睡在两人中间。
孟娜佳自从得知许长生是同性恋后甚是开心。对他要比对梁刚亲昵的多。还好,自己的性取向令梁刚没有丝毫醋意。
突然,孟娜佳回头对两人说道:“来了。注意!”
百米开外,圣师出现在山腰平台。所有人,抬起头,仰视着这里的神。
和想象中不一样,他既没有带着高帽,也没有裹着长袍。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西服,在四名男人守护下朝众人鞠躬。
掌声,尖叫声在两山之间来回共振。山上的碎石被震的哗啦啦的滚下,好似万鼓齐鸣。
谁说这里没人哭?刹那间,许长生周围的人都流出了眼泪。有的人更是嚎啕大哭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希望。
梁刚的眼也湿润了,许长生刚遏制住的泪水决堤而出。
他又哭又笑。他笑自己不知为什么会哭。
圣师抬起头。他正值中年,身高和梁刚相仿。身姿挺直,体格强壮,一头浓密的黑发罩在红光满面的脸上。他的外表和气质透露出一种健康和慈祥,还带着一股习惯于被尊敬和顺从的人所持有的充满自信的权威。许长生情不自禁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不可动摇的内在镇静与坚定。
他拥有一个平静的气息。仿佛他的人生目标,是来世的终极追求。此生,他已无欲无求。
他轻轻的一挥手。除了少许哽咽声,人们迅速安静下来。
山腰平台上一个紧锁的牢笼被推出。铁笼里,是一个脸上被连着氧气瓶的防毒面具扣住的人。他连着铁链的四肢挣扎着,发出熟悉的哀叫。
这是一个丧尸。
众人发出惊叹,好多人吓的连连后退。圣师身边的一名男子举起手中的针管向群众示意。巨大的针筒仿佛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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