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丈夫陈恳的目光,王静只得顺从的点了点头。终归丈夫站在了秦卫民那一边。王静有些失落,可难以反驳。
“不过……”黄仁康话锋一转,继而说道:“自然界中真的没有道德吗?道德真的只是人类意淫出的产物吗?老婆,刚才你的说辞启发了我。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人类的一项本能,可能就是你口中的道德。肖健,你知道镜像神经元吧。试验品主要是猴子。”
“啊?”仔细聆听的肖健回过神:“哦……我知道。”
“我们知道开水会烫嘴,所以我们不喝。这是传承,也是条件反射。可砍去手脚是什么感觉呢?我们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人传授这种感觉,但我们看到同类被摧残时心中还会隐隐作痛,仿佛感同身受。这,便是镜像神经元。在肖健的那个井中,我们若拿刀砍掉一人的手,另一个人会感觉恐惧,会痛苦,会对对方产生同情怜悯,或者会实施保护。这不就是与生俱来的道德吗?老婆,我觉得你说的没错,自然界有它的道德。”
老陈惊愕的张大了嘴:“不……老黄,你不是认真的吧?你说清楚,你是为了安抚嫂子还是认真的?”
黄仁康摇头道:“我是认真的。请注意一点,丧尸,不食用同类!要么活活吃掉,要么咬伤,一旦Z病毒控制中枢神经彻底变异后,丧尸便不再攻击。它们有自我意识,能区分同类,并且倾向群居……我想被Z病毒侵蚀的大脑不会破坏对于丧尸生存有益的区域。镜像神经元能让它们同仇敌忾,互相理解和保护。会议上,那群堵住仓库让其余丧尸进入食用的美国丧尸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在自然面前,我们很无知。也许万物都有它们自己的一套法则,这套法则是它们自己的道德观。无需传承,无需教诲,它与生俱来。”
黄仁康双手把妻子脸颊捧起。
“镜像神经元是造物主赋予我们的道德观,是人类垒砌道德大厦的基石。这在我们眼中是细胞,在你的眼中便是德行。秦老师错了,道德不是人类臆想出的产物,它从一开始就烙印在我们的基因当中。老婆,我从没想过这些,是你提醒了我。”
说罢,黄仁康轻吻王静的额头。
“老公……”
“秦老师他状态不对。他太急迫了。我应该和他好好聊一聊。总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
“谢谢你,老公……”
“谢什么?我说的可都是‘理’啊!不过我更喜欢你的无理取闹。”
老陈听到这浑身一哆嗦:“操……不知道他妈哪杜撰的一套理论……听起来还有模有样……泡妞倒是挺有用。”
刘夏琳双手捂面又哭了起来。
肖健慌张的劝道:“你怎么又哭了?又想父母了?”
“我……我被爱情感动了……”
老陈笑道:“镜像神经元产生作用了吧。别人哭,你就哭,别人打哈欠你就打哈欠,现在别人甜蜜的恩爱,肖健你还不抓紧机会送上一个热吻?”
肖健尴尬的扶了扶眼睛:“陈老师……别总开玩笑。”
张青也一脸诧异,她捂嘴问向艾航宇:“我最怕文理不分,纠缠在一起我整个人都会疯。”
艾航宇用力的点着头。突然,她想到了一点:“那……黄教授,按你这么讲……我们拿丧尸做实验,其它丧尸会感同身受?”
黄仁康挪开脸后回道:“嗯。袭击太突然,能使用活体丧尸试验的场所太少,我想经过更严谨和丰富的试验后,应该会有答案。”
王静双颊潮红,一脸幸福,她仰头问着丈夫:“它们会嫉恨我们?”
“我想是的。”
“那俩丧尸不会知道他们是亲兄妹关系吧?”老陈问道。
黄仁康说:“不管知不知道,被禁锢在房间里它们交配对象没有选择。若是野外,它们真有可能避免近亲交配。”
张青望着王静说道:“既然有恨,那也会有爱吧。”
王静笑道:“也许哦。”
一直安抚刘夏琳的肖健转头说道:“那丧尸就真的成了类灵长类动物了。男女爱情还不至于快速产生,不过母爱应该会有,应该找个婴儿试验试验。看看母亲会不会发飙。”
刹那间,屋中凝重起来。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凤凰。
几秒后,老陈低声问道:“那个简易实验室和咱们这个临时搭建的观察室比起来如何?”
黄仁康皱眉回道:“肯定不如。那只是一个机场简易审讯室……况且,凤凰可没有被切去四肢。”
张青紧张的说:“任务……有要她对婴儿试验吗?”
“是在一个房间里吗?有隔间吗?”艾航宇也慌乱起来。
老陈忧虑说:“凤凰被锁的死死的,况且胡云说它这几天都没有激烈的活动。”
一阵沉默后。黄仁康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老陈问道。
“我笑这世界太多巧合。LT抗体,LT……老陈记得是什么吗?”
老陈摇摇头。
艾航宇说:“淋巴毒素?”
张青说:“白三烯?”
黄仁康摇摇头:“Lag Time。预测微生物学专有名词的缩写。”
老陈明白了,他说:“延时期,也就是迟滞期。也称Lag Phase。”
“对。Z病毒发现宿主体内有新的生命,于是停止空气传播试图控制新产生的大脑。于是凤凰体内的病毒像细菌一样停止分裂繁殖。病毒数目并没有增加,但单位变化极大。”
老陈默念道:“这是细菌生长曲线的第一阶段。”
“接着,经过迟滞期后,细菌成几何级数增加。”
老陈望向黄仁康。
“你的意思是……病毒和细菌一样,凤凰怀孕时进入了延时期,而婴儿一旦出生,它们就会……”
“logarithmic phase。进入对数生长期,病毒成几何倍增长增强。”
“空气传播会恢复?”
“凤凰会变的更为强大。其它的丧尸可没有经历过LT。”
说罢,黄仁康扶着妻子站起来。
“三号楼可能已经断网了。我们回到工作楼连线尝试一下。”
王静说道:“军方说会派人接她……来得及吗?”
黄仁康环视着每个担忧的同伴安抚道:“胡云是一个成熟的,坚强的女性。我想她能战胜凤凰。”
看着丈夫坚毅的脸,王静垂下了头。
她不这么认为。
因为她知道母爱的力量。
为帮助记忆,摘选第九章片段。
“其中有两名乘客是我国顶级科学家,上头要求单独隔离,配备网络和电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
“清除。”方国栋帮胡云说道。
“是的。一名是美国加州理工大学刚毕业的,国家盯了好久的……”
“告诉我名字就可以教授。就算是蓝翔的我都不在乎。”
“许长生,和梁刚。”
“好的。”
“方,”胡云很少很军队打交道,她只知道眼前的军人是一名少校。“方,少校。我想我的团队可以进入航站楼了。”
几小时的忙碌结束后,胡云疲惫不堪。
老了。
胡云心中暗叹。
记得年轻时,自己一天能做两台手术。现在,一周能做两台就不错了。
胡云两手撑在境前的桌上,强睁着不断打架的眼皮。她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镜子那头,小王正将手术床从水平状态升起。几秒后,凤凰随床站起。
她也很累吧。毕竟刚刚生下一个孩子。
凤凰没有表现出一丝倦意。眼皮至始至终未曾阖过一下。这双湛红的瞳孔犹如一弯结冰的水池,冰冷默然。几天以来,她的眼球未曾挪动一厘。
她在看什么呢?
胡云想不通。
从凤凰的角度看过去,单相玻璃只能显出她自己紫灰的脸。
她是在端详自己吗?
胡云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双目。她懒得再想,也懒得测试。
军方就要来了。我们即将离开这该死的地下室。
“胡教授,吃饭了。”一名军人对她轻声说道。她戴上眼镜回身点头。
小于,小林,两位军人和自己顺着地上的塑料膜前往卫生间。
几个人仔仔细细洗完手后回到了屋内。
大伙俨然成为一家人。也因为大伙像家人一样互相扶持,互相鼓励,才能在这狭小的审讯室度过整整十天。
回到观察室后方,大家环坐在地上。小林将罐头和压缩饼干递给了胡云。
“这是最后的晚餐。”小林笑道。
胡云勉强回以笑容。
七天的储备能坚持到今天实属不易。剩下的几罐牛奶还要留给那孩子。这饼干和罐头确实是最后的一餐。
不仅仅对于我们。还有凤凰。
黄伯的躯体,已经全部被她吃尽。
在胡云的再三要求下,黄伯的头颅得以完整保留。所谓完整,当然不包括顺着弹孔流出的脑浆和头骨内的组织。等离开这里安顿好以后,胡云会为黄伯举办盛大的葬礼。到时,她会请来最好的入殓师,让黄伯残缺的头颅变得栩栩如生。
胡云咬下一口压缩饼干,吞了下去。
“小王,你也出来吧。”另一名军人冲着审讯室内嚷道。
“好嘞,等我把孩子衣服穿上。”小王轻快的回道。
孩子降生后,小王就没歇过一秒。她似乎非常享受照顾婴儿的过程。胡云却恰恰相反,她连看都不想多看孩子一眼。
这是几次因为疲劳而流产后产生的抵触心理。
她不敢接触婴儿。因为她这辈子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眼前的孩子,更不会陪伴自己多久。
我把一生奉献给了国家,包括那从未出世的孩子们。
胡云想起了丈夫。他从未因此怪罪过胡云。
他现在在哪?在家?在单位?应该在单位吧。因为他和我一样,会将生命奉献给国家。
对不起,亲爱的。最终也没有能留给你一个孩子。
可小王呢?她拥有健康的身体,可却爱上了一个女人。她会为此遗憾吗?
胡云望向审讯室。小王在屋子左侧的保温箱里为孩子擦拭身体。
审讯室右侧的门前,小王剪下了几块塑料,自制了简易的保温箱。
那几块塑料本是封死审讯室门的部位。之前,塑料走廊顺着墙角通过观察室,又穿过门连入走廊边的卫生间。若不是两名军人的那通扫射,这通道也不会坍塌到地上,成为一滩透明的地毯。
原本审讯室通过走廊直达卫生间,可现在所有人都和凤凰处于同一空气中。胡云再三庆幸空气传播的终止,否则这健康的孩子根本不会诞生。
看着小王的动作,胡云对围坐在自己身边的众人说道:“我们出去后可能要再次被隔离。明天开门前记得提醒我们把防毒面罩戴上。那样救援我们的部队也会放心许多。”
军人回道:“您放心吧。这秘密地下室每间屋子里都配备了防毒面具。”
胡云点点头:“许长生和梁刚俩人你记得提醒他们。戴上面罩。”
“放心。”军人拍了拍衣兜里的磁卡:“我会开门为他们领路。胡教授,这两个孩子很重要吗?国家指定留下他俩?”
“一个加州理工学院,一个斯坦福……既然院长要求留下,肯定重要。只不过……到了今天这步,他们俩还能不能发挥作用就不知道了。”
小于将饼干全部塞入口中。他说:“他们那儿可能还有多余的吃的。”
军人摇头道:“这避难区储物并不丰富。估计那两个人的食物也差不多了。”
“说不定都跑掉了。”小林拍了拍手上的饼干渣。
“不会。他们的屋是给犯人准备的。里面打不开。”
“咦?”胡云惊讶的挨个看着众人:“怎么,就我有罐头?”
军人回道:“最后一罐了,自然留给您、”
胡云吃下最后一截饼干,将罐头推至中间:“我够了。你们谁不够吃了吧。”
小于劝道:“您吃了吧。我们都是男人,哪好意思。”
胡云站起身子:“那就留给小王。”
说着,胡云来到镜子前,敲了敲玻璃。屋子左侧工作台边,小王正将一管血液注入试管。
“先吃饭吧。”
小王将试管口塞上盖子插入试管架。
“好嘞!”她冲着胡云笑了笑,转身细心的抄起睡着的婴儿,哼起了小调。
胡云无奈的笑了。小王就像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对其溺爱至极。
比亲生的还像亲生的。
哦,不,丧尸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母亲了。
胡云怜悯的瞟了眼凤凰,转身走向大门。
突然,她的脚不自觉的定住。
她看到了余晖。
视网膜残留的余晖就像两只亮着红灯的蜜蜂,从一个点猛然划向另一个相近的点。
急促,短暂,迅猛。
是错觉吗?
胡云眯缝着眼,追寻那转瞬即逝的红色线条。
不,不是错觉。
这是视觉暂留。
光信号转入大脑神经,视觉形象不会立即消失。这是余晖效应,不是什么错觉。一定有什么东西刚刚从眼前晃动。
它,是红色的。
几秒后,胡云才意识到红色余晖的来源。
她整个头皮仿佛被针搅开,冷汗从扩充的毛孔中涔涔涌出。
惟一的红点只有凤凰的瞳孔。
胡云艰难的挪动麻木的双脚,她战战兢兢的转回身体望向凤凰。
凤凰血色的瞳孔直瞪瞪的盯着自己。那目光依旧稳定的直视前方。她的眼球仿佛和她的头颅一般,被牢牢锁死。
但胡云相信视网膜上残留的余晖。
这双赤红的眼睛,曾经扫动。
没错,就是这对红光。
它们曾经快速的横移,在视网膜上形成平行短促的横线。
胡云慢慢靠近玻璃,她细细端详起这灵魂消散的女人。
女人的面部干涸,枯槁。食物中断十二个小时她便迅速的消瘦起来。脸上的水分仿佛随着孩子的降临被一同排出体外。下陷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眶令她更显阴冷,骇人。
她更像死人了。
活死人。
〃凤凰?你在看着我吗?”胡云喃喃自语着。
凤凰紫红的嘴唇纹丝不动。除了太阳穴那根猛烈蠕动的血管,它脸上的每寸皮肤如同烘干的蜡像。
胡云将脸贴在单向镜上。她期待那残留的影像再次出现。
“你在看我?对吗?”
胡云深黑的瞳孔对峙着凤凰血红的眼球。
它眼白上的血丝如同赤线虫,密密麻麻纠缠交错的围绕着瞳仁。
瞳仁是深红色,像污浊的蜡烛。那是血和墨交织的色彩。若眼前的生物不是人类而是动物,胡云一定会感慨这瞳仁的独特与深邃。
空洞无神的瞳孔死气沉沉,仿佛死去很久很久。
是错觉?
胡云质问着自己。
不……不会……余晖是从凤凰右眼角开始,扫回中部。
它正斜着眼瞄向它的右侧。
它看什么呢?
胡云顺着凤凰眼睛的平行线望向自己的左边。
小王正细心的将婴儿用白色的毛巾裹紧。
原来如此。
胡云感觉自己背脊的竖毛肌猛烈的收缩。她将手指探入眼镜内,死死揉搓了一下眼球。
它在偷偷看自己的孩子。
”小王,打孩子屁股。“胡云双手罩在眼边,脸贴上了玻璃。
”什么?“小王惊讶的抬起头:“它已经自主呼吸了。”
“打!”胡云死死盯住凤凰的瞳仁,轻声回道。
小王在单向境的这一侧,并不知道胡云正在干什么。犹豫片刻后,她将已经裹好的毛巾拆开一角,露出了婴儿的臀部。
“那……那我打啦……”小王下意识的瞅了眼身旁的凤凰。
胡云的余光看在眼里。
看凤凰干什么?小王,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它不知道孩子是它的骨肉。
凤凰,如果你真的知道这是你的孩子,你一定会看,对吗?
啪!小王轻轻的拍了下去。
“用力。让他哭。”胡云命令道。
小王将手高高举起,狠狠的扇了下去。就像一小时前帮孩子打开气管时一样。
哇的一声,孩子哭了出来。这是一个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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