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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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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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科院,将三号楼带去的残肢进行了试验。”许先生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昨夜,北京天津大连等动物园的动物抵达中科院。他们进行了实验。”
“都有哪些动物?”肖健提起了兴趣。

“恒河猴,大猩猩等灵长类。”

老陈大口抽着烟,丝毫不顾及不断扇开烟雾的艾航宇:“猕猴不代表所有猴,为什么选它?还有,‘等’里面有没有矮黑猩猩?”

“有。”许先生回道。

“西部大猩猩呢?”

“他们希望有,可惜动物园没有。”许先生不得不敬佩老陈敏锐的思维。

黄仁康这时才想起了老婆垫在桌角的那本《自然》杂志。他的学生特意从美国邮寄给他,期盼获得恩师的赞许。

那本杂志封面故事便是学生刘为民的研究成果。他联合亚拉巴马大学和阿特里斯。H。汉实验室捕捉到了西部大猩猩体内的恶性疟原虫。这是世界级的发现。并且他们团队使用了最先进的技术——无创技术。

“矮黑猩猩,大猩猩,西部大猩猩均是疟疾中恶性疟原虫远古的宿主。”说这句话时,黄仁康故意抬高声调。

他显然感觉到自己的学识已经跟不上老陈。但还是要卖弄一下。

科技每天都在进步,老陈一直都在学习,而自己早已习惯安逸。

黄仁康扶着头,回忆着几十年前背的滚瓜烂熟的一篇篇论文。

“中科院往动物体内注射疟疾,然后注射Z病毒。还是直接注射Z病毒?”老陈问道。

“我不清楚。”许先生显然不打算继续被询问下去:“总之中科院告诉我们该病毒暂时确定只会感染人类。要知道,大猩猩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

终极宿主。病毒最终的归宿。

黄仁康听到这,终于明白了。

中科院在确定人类是最终宿主……

一旦人类被判定为最终宿主,只要隔离成功,敢于杀人,那么病毒就可以被彻底毁灭。

黄仁康悄悄观察老陈的表情。

中科院和老陈的推测相驳。

老陈推测人类是扩大宿主。一个是病毒的终点一个是病毒新的起点。

到底谁对呢?

老陈正闭着眼睛,沉思着。

“中科院要求我们对南方动物进行同样的实验,因此这里的工作要转到户外。”许先生说完后,环视了众人。

“撤离。”老陈悠悠抽了口烟:“你用的词是‘撤离’。可这叫转移。”

张青和艾航宇也被老陈的敏锐折服,俩人似乎忘记了令人厌恶的二手烟,欣赏的看着老陈。

“陈国康教授,我说的这两个情况你能分析出什么吗?”许先生微笑着。

老陈将烟按灭在桌子上。
“变异后的凤凰能说话,那说明两个可能,一是凤凰体内有抗体,能阻止病毒完全吞噬大脑,部分脑细胞还能正常。二,就是病毒吞噬大脑后,人类依然有一定意识…”

“那是好事啊!”刘夏琳忍不住插话。

黄仁康也很赞同。如果丧尸有意识,也许就会有情感,有情感也许就能停止杀戮。

可是从各国传来的所有视频里,实在没发现“有意识”的丧尸。

“如果有意识……就有可能会思考。”肖健小声的说道。

“如果会思考。那么……”老陈说到这,停了下来。

黄仁康从没见过老陈如此严峻的脸。

如果丧尸能思考……

黄仁康不敢往下想。

许先生似乎对此并不惊讶,他继续试探着老陈:“那中科院的试验呢?”

“他们在判断该病毒是不是人畜共患,人是不是最终宿主……”老陈意味深长的望向许先生。

黄仁康知道。一旦Z病毒能传染动物,那么它就成为了疟疾,成为这个一亿年前就存在的死神,成为这个折磨人类至今依旧无法消除的梦魇。

如果一旦人畜共患,即使丧尸死绝,它也会隐藏在某一个动物,或者某一只昆虫的体内。

人类,将永远不得安宁。

“准备持久战。”老陈理解了撤离的含义。
许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许先生。”黄仁康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任务,他说道:“我们这一路人,要去哪?”

“和我一起,回北京。”许先生站了起来。

是去,不是回。黄仁康一边想一边跟着站起。

“我不会去。就算病毒蔓延江城每一个角落,我也要在我家人身边!”黄仁康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当然。”许先生笑了笑:“你可以先接上你的家人。你们有十分钟时间准备。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撤离的行动。”说罢许先生走出了房间。门外守候的士兵立刻立正,向他敬礼。

“那他们的亲属呢?”黄仁康在屋内向外喊道。

“还看不明白吗?这里是两个寡妇和一个单身汉。”老陈咧着嘴冲着两名教授乐着。

“寡妇和未婚还是不一样的。”一直单身的张青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类玩笑。

艾航宇恶狠狠的瞪了老陈一眼。她是货真价实的寡妇。

黄仁康同情的看着刘夏琳,这孩子双亲并不在武汉。

“喂。”老陈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就算是持久战也不需要离开武汉,对吧?”

“那你说为什么?”黄仁康问道。

“这不是废话吗?”老陈挤了挤眼,向门外走去:“中央放弃了武汉。”

几小时后,直升飞机缓缓下降。黄仁康强打着精神,逼着自己记下这个城市的点点滴滴。也许,这是最后的记忆。

不管许先生说了什么理由,他更愿意相信老陈的推断。

武汉,将被放弃。






周穆成经历了人生最漫长的一个清晨。

四点,他就站在了取款机的队伍里,当时距离取款机仅仅100米。2分钟后,前方传来噩耗——钱取完了。

十五分钟后,他跑到了梨园南街上的另一家银行,虽然队伍已经长达一站路,但他满怀希望。因为守护在一旁的军人告诉他运钞车刚刚来过。

一个小时后,周穆成距离取款机仅仅10米时,钱又被取完了。


此时,周穆成颓废的坐在路边的台阶上。

他点燃一支烟,尝试驱散自己辱骂政府的冲动。


这一根,他抽的很细心,很充分。他要确保每一根烟丝都完全的燃烧,每一口香气都融入肺中。

我还有最后两包黄鹤楼。

周穆成提醒着自己。

透过寥寥升起的烟雾,他观察着路上的点滴。当意识到自己一无是处以后,周穆成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观察上。

梨园南路的主路上,车辆缓慢的爬行。这在北京并不稀奇。

与往常不同的是人行道,和自行车道。

自行车道上三轮车,自行车已经成为了运输的工具。每辆车上载满了包裹,皮箱。一个个骑车的推车的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这种逃荒的景象周穆成从未见过。

他理解他们。若不是自己买了一间屋子,今晨逃难的就是自己。

昨夜凌晨一点,警察叔叔拍开了自己家的门。他们是提着枪进来的。

除了查看住房合同和身份证外,他们还留下了一张《驱逐令》。告示里清楚的表明了政府的决心。

若北京病毒扩散,不满足留京条件且未返回原籍者,将剥夺一切权利,不享有任何福利。同时,将会面临法律的严惩。

虽然没有注明权利,福利和严惩的具体内容,但这也足以吓坏老百姓。

一切权利。
购物权,住宿权,财物所有权……

甚至生存权。

从床上被揪起的徐若楠当即表示已经和周穆成订婚才免于驱逐。

还是政府厉害,周穆成站在床边一边安抚若楠一边庆幸自己没多带回一个女人。

政府绝对不会给你当皇帝的机会。

往来的行人打断了周穆成的回忆。

“取不到钱啊!接下来怎么办?政府会管我们吗?”一名男子提着菜郁闷的向自己怀中的男友抱怨着。

怎么办?你们都不打算尽繁殖的义务还指望政府管你?

周穆成将手中的已经烧到烟嘴的烟头扔在脚边。他站起身,顺着人行横道迈向菜场。

他真的是迈向菜场。因为每一步,他都尽力避开地上的杂物,浓痰,血迹,和污垢。

路上的垃圾几乎将道路完全覆盖。臭气,灰尘和雾霾,再配合远处火灾产生的浓烟令整个天空犹如末日降临。


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行人要安静的多。他们或面无表情的掩鼻前行,或满脸愁容的窃窃私语。

几名医生扒开路边的垃圾,将一具尸体装入裹尸袋。然后轻车熟路的扔上了一旁的卡车。

看着车上堆积的尸体,周穆成捂住了鼻子。他挪开目光,屏住呼吸让自己远离压抑的气氛。可路上的噪音还是不停刺激他的耳膜,提醒他末日将至。

一辆消防车被困在马路中无奈的鸣笛,另一辆救护车则干脆窜上人行道,用暴力解开了车辆筑造的迷宫。


白天的噪音,和昨夜一样。

警察走后,周穆成被这样的噪音闹的辗转难眠。

整个晚上,天上是飞机的轰鸣,窗外是警笛的咆哮。在这主旋律里还有巨大的枪声,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嚎哭以及徐若楠的鼾声。

周穆成加快了步伐,他想赶在若楠起床前回家。此时真有什么禽兽进屋抢劫强奸,都没有办法通知警察。


昨夜整个中国死了多少人?多少人无法无天胡作为非?周穆成不敢想象。

什么自由,什么法律,什么道德在秩序面前都是一坨屎。

为什么中央不像往常那样掩盖事实,封锁消息,欺骗百姓?假如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更加安全?

周穆成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奴性,赶忙停止了思绪。这年头,就怕别人说自己奴性。

他快步穿过玉桥消防中队的大门,来到菜市场前的道路上。

家里搜出的一百多零钱是最后的家当。假如社会恢复正常,他发誓不会将钱存在银行。

停车场的景象把他吓了一跳,看来民以食为天这句话伸入每个中国人的骨髓之中。

菜场门口摩肩接踵水泄不通,警察和军队层层把守,每个高点都有狙击手的影子。这里的兵力警力远远高于任何一个银行。

几十年前的六月那个晚上的天安门广场也不过如此吧。

政府很清楚中国人造反的最强动力是什么。

“中国历史上每一次农民起义都是因为饿。”历史老师当年的教诲犹如真理。

菜场被警戒线封为三个入口。周穆成老老实实的开始了第三次的排队。

早上九点左右,周穆成终于来到了菜场入口。
入口两边立起海报。左边写的《限购令》和《物价令》,周穆成稍微扫一眼了解了个大概。


右边的牌子设计的更有吸引力。海报中间写了四个血红的大字“直接枪毙”。四个大字外围是一圈发散状的黑线,每条黑线的尽头是一个个单词:造谣,传教,抢劫,插队,拐卖,造假,卖淫,嫖娼,贩毒,偷窃,纵火,演讲,集会,游行……

周穆成拿起相机拍了个照,存在手机。他主要是给若楠看。他自己很清楚如何避免直接枪毙——做一个安静的宅男。

周穆成进入了附近最大的菜场。

方形的菜场布局相当合理。四周都是店铺,里面卖各种肉类和各种佐料干货。中间是几条十几米长的水泥台,往常上面布满了水果和蔬菜。菜商就在水泥台后,出售自己台前的食材。

但今天,店铺全部关门,卖菜的台面也只有五家。

周穆成被分配到最左边的一家,他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拍到了水泥台上。

“阿姨,您看我这些钱能买多少您随便给。”
“今天这货是政府配的,我也赚不了钱,你别超重就行。”

“阿姨,我家有五口人,我求求您了。”

“那就让五个人都来排队!”

“阿姨,我求求您……”

阿姨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周穆成英俊的相貌让她不忍心太凶狠。

“小伙子,这里只看人头,身份证检查也不记录。你可以反复排队,反复买,知道吗?”

“阿姨……”

“小伙子,中国的法律法规总会找到漏洞的,只要你别撞枪口。动动脑子,钻钻空子,饿不死。赶紧选吧!”阿姨嘟起嘴指向远处的狙击手。

看着阿姨为难的表情,周穆成放弃了。

按照限购重量的要求,他全部买了米,放弃了水果蔬菜和肉类。

在警察的注视下,周穆成提着米走向惟一的出口。

拨开菜场出口的门帘,周穆成压抑的心情有了稍许释放。他忍不住笑了笑,体验着大明星出场的快感。眼前的粉丝着实热情。

封锁线外的人群纷纷伸着脑袋向他招手。他们每个人投来的目光都充满崇拜和期盼。

这种情形周穆成见过。他每次从地铁站走出时,几十名黑车司机也是带着这样的眼神向他招手。

“帅哥,要米吗?”“要肉吗?”“皮蛋要吗?”“柴米油盐?”“板蓝根阿莫西林?”“狗肉要吗?”“办证吗?”

“办证?”周穆成忍不住回了句。

“住房合同,房产证,暂住证,学生证,身份证军官证,要吗?”这名阿姨压低了声音。

周穆成赶忙四周张望了下,然后瞪大了眼低声说道:“大姐,这是要枪毙的!”

“哎呀,大街上给你办肯定枪毙,躲家里给你弄好谁有功夫查?你瞧警察忙得,还有功夫管这个?你要不要,五千一个,和真的一样!”

周穆成用手对着阿姨伸了个拇指,然后向前走去。

无论发生什么,总有不怕死的。


突破了第一批粉丝,周穆成迎来了第二批。
“小伙子,”一名大爷直接过来搂住周穆成的肩膀:“美国玩完了,小米加步枪能赢?不能赢!政府说话靠得住?靠不住!”

大爷一边自问自答一边将周围其它试图靠近的粉丝扒开。

“就算僵尸解决了,狗日的不会乘机侵略?老毛子会不会趁虚而入?当然会!你说你怕不怕?怕!我这里有开刃的大刀,有大铁锤,有日本刀!小伙子,你可以去我家里选,十八般兵器样样齐,随便你挑,一样2000,你看如何?”

周穆成对这样热情的粉丝充满反感。他挣脱了大爷的手,逃出了第二批粉丝的围堵。

接着,他碰到了第三批。
这场景,他也似曾相识。
当年就是这些“园丁”手中的光盘教会了他小鸡鸡的其它用途。

抱着孩子的几个大妈悄悄向他走近,低语道:“要硫酸吗?香蕉水?”“拼车出城,一公里只要50元。”“有地方住吗?来我家一千一天,就说是我干儿子。”“帅哥你单身吧?收女人吗?你包吃住一口价拿走。”

“不!”周穆成愤怒的回道。

物是人非,当年的园丁已经沦落成人贩。

好不容易突破重重阻拦后,周穆成掏出了身上的钱细细数了数。

还能买点东西。可是买什么呢?
他抬头四顾。

远处的大叔大妈还在拦着买完菜的行人,近处几名男女腼腆的坐在马路牙子上。

这几个男女显然要谨慎的多。周穆成细细观察起来。如果手中的钱买不到吃的,起码要买点武器。

对人的观察力。是周穆成的特长。毕竟人物观察练习和观察生活是自己大学的第一课。

有人能搞到枪吗?

周穆成眯缝着眼,寻找着目标。

“手机换大米!”“高价收盐收糖!”“黄金,白银,玉器了啊!”推着小车的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着。

终于,周穆成锁定了一个穿T恤的长发男子。

“卖车吗?”这个长发小伙子在路边对着来往的行人焦急的询问。

“你有多少现金?”一名路人似乎有意。

“以物易物,我有食品。”

“做梦呢?妈的就几天的事,还真想发财致富?”路人啐了一口,大步离开。


青年男子不但没有生气,反倒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目送路人离开。
他怜悯的目光就像目送一个将死之人,这让周穆成觉得奇怪。

他顺着男子的长发向下看去,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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