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举动为他赢得了大家的爱戴、忠诚以及信赖。作为刺客的新首领,阿泰尔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教导众人长久以来他被灌输的信条。他也借此将兄弟们从危机边缘挽救回来。
“解决这些事情之后,阿泰尔将注意力转移到写日记上。他将自己的思虑全部记在上面:关于组织,关于他的责任,甚至还有他在那次葬礼上碰到的陌生女子。那个女人……他曾不止一次想要用”迷人“来形容她,不过都马上改变了心意,转用”有趣“这个词。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忘不掉她了。
“当然,日记中最主要的内容还是有关伊甸碎片的。他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夜晚如果准备写日记,就把它放在旁边。只要看着它,一股复杂的感情就会不自觉地涌上阿泰尔心头:他恨它,恨它毁了一个自己视如亲父的人。那个人曾是一名了不起的刺客,还是一个伟大的人。他也害怕它,毕竟他曾感受过它的力量,看着它赋予又夺走一切。当然,还有畏惧。
“‘倘若这圣器之中存有益处,我一定会发现,’他飞快地写道,羽毛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可如果它只能带来邪恶与绝望,我希望我可以凭力量摧毁它。’
“是的,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如果伊甸碎片对人类没有任何益处,他就会毁了它。这是他写下的肺腑之言。尽管如此,阿泰尔很想知道如果那一刻真的来了,他该如何找到摧毁它的力量。
“事实上,无论谁拥有了它,也就掌握了强大的力量,圣殿骑士所想的就只是将其占为己有。不过更让他想知道的是:圣殿骑士是否在追寻其他的圣器?还是已经将它们掠取到手?罗伯特·德·赛布尔死后,圣殿骑士确实曾在阿卡海港进行过一次集会,这些他已经知道了。是否应该对他们发动进攻呢?思来想去,阿泰尔告诉自己没有其他任何人该持有伊甸碎片,或任何其他类似的圣器。
“除了他以外。
“他就这样每日每夜地在自己的居所里进行研究。后来,也许是花了太长时间,他发现自己正默许他的敌人东山再起。于是,他将马利克和杰贝尔叫到身旁,安排马利克暂时接管组织,然后通知杰巴尔立即带一队人马和自己前往阿卡港口。他决定对圣殿大本营发动进攻,将他们的野心连根铲除。
“一行人不久后就出发了,在离开时,阿泰尔忽然发现阿巴斯居然出现在城堡的大门口。对方死盯着自己,眼神犹如锋利的刀刃。看样子,前不久发生的事情不仅没有磨平他仇恨的刀刃,更让其变得越发锋利了。”
第三十五章
夜幕降临,阿卡港的灰石被蒙上一层淡淡的金桔色。夕阳用最后一丝余晖将海水染得血红,最后融进天边的海平线。潮水尽情地拍打着港口的堤岸,海鸥成群结队地飞回鸟巢。然而,整座海港却空无一人,奇怪得可怕。
或许……至少还有一个人。他正在四下环视周围的情况,对一个圣殿骑士都见不到的境遇而感到费解——如今显然和上次来这儿有天壤之别,那时到处都是席布兰德的手下,简直跟狗身上的跳蚤似的——直觉告诉阿泰尔也许他能在码头的另一侧找到些什么。越往那边走,他越感到焦躁不安。他已经在作决定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他要为此付出代价了吗?
但其实港口里并非只有他一人。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传来,中间还夹带着刻意压低嗓音说话的声音。阿泰尔举起一只手,身后他的手下立即悄无声息地隐蔽到暗处。他爬上高墙,直到可以看见那些人才停下,并庆幸他们没有继续走远。第一个进入视野的人此刻几乎就在他的正下方。他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留意着暗处和港口潮湿高墙的缝隙里。阿泰尔不禁想知道那人是否正在想家,想他那远在英格兰或是法兰西的故乡,同时为他即将迎接的死亡感到遗憾。阿泰尔从墙上缓缓滑下,没有一丝声响。接着,落到那人身后,将袖剑深埋进对方体内。他真希望自己还能有别的选择。
“我的上帝。”士兵吐出这么一句便死了。阿泰尔不禁愕然。
前面,第二个士兵正沿着潮湿的码头走来。焦油的火把在他手上燃烧着,为他驱除前路上的黑暗,黑暗中的每一点细微响动都让他畏缩。他早已被吓得浑身发抖,光是一只从下水道跑出来的老鼠就把他吓得大跳起来连忙转身,连火把也被扔了出去。这下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士兵只好摸索着前进,在黑暗中极力睁大眼睛,试图寻找身后他的同伴……噢,上帝,他去哪儿了?他刚刚明明还在这里。他们一起来到码头,现在却完全找不到他——连声音儿都没有。恐惧令他的身体禁不住瑟瑟发抖。接着,他听到一阵呜咽,然后发现那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忽然一声杂响从身后传来,他迅速转过身,却在死前只来得及看见自己的脚踝……
不一会儿,阿泰尔在死去的士兵身旁蹲下,仔细聆听,静待援军的脚步声出现。然而谁也没来,他只好重新站起身。这时其他刺客也纷纷来到他身旁,他们轻声从墙上跳下,进入港口,这些人和他一样穿着白色的长袍,兜帽下墨色的眼眸仔细留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他们不带一丝声响,迅速散开。阿泰尔已经下达命令,明确示意他们迅速且安静地在港口展开行动。守卫的圣殿骑士总算赶到了,双方随即展开激战。阿泰尔在人群间穿梭,接着攀上高墙,将剩下的事交给自己的队友。忧虑啃食着他的内心:是他错误估计了进攻时机——圣殿骑士已经在行动了。一名哨兵试图拦住他,然而阿泰尔只是随手一挥,对方便应声倒地了。鲜血不住地从他断裂的颈部涌出。借用尸体当作垫板,刺客爬上高墙的顶部,然后蹲在那里观察码头周围的动静,接着眺望远处的海面。
内心的恐惧告诉他,他来得太晚了。在他面前,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地中海上,一小支圣殿骑士的船队已经渐行渐远。阿泰尔心下暗骂,转身迅速沿着港口跑向码头中心。身后远处的打斗声还在继续,看来他的手下似乎遇到了更多的援军。圣殿骑士的撤退还在继续,阿泰尔的心里也有了新的打算。在敌人的大本营里,或许能够找到他们撤退的地点。于是,他开始朝码头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要塞前进,一路小心翼翼、快马加鞭、悄无声息。刺客无情地解决掉几名挡在他面前的守卫。他不仅想打乱敌人的脱跑计划,更想知道他们打算逃到哪去。
要塞内,灰石一如继往默默地吞掉刺客前行的脚步声。只是这里依旧没有任何圣殿骑士。整个地方空空如也,到处弥漫着荒废之感。阿泰尔顺着台阶走到一个阳台上,在那里他听到人的谈话声:有三个人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而他更是一下便注意到其中一个特别的声音。于是,阿泰尔闪身躲到一个柱子后面准备偷听。他曾畅想过,自己能否还有机会再次听见那个声音,并始终渴望愿望得以实现。
就是那个她在耶路撒冷的墓地里遇到的女人,那个如母狮般无畏充当德·赛布尔替身的女人。此刻她正和另外两名圣殿骑士站在一起,而且听语气,似乎颇不愉快。
“我的船呢,卫兵?”她责问道,“我记得应该还有另一支八艘船的舰队要出发才对。”
阿泰尔朝那边瞥去,圣殿骑士的船队早就开到海平线那边去了,如今只能隐约见到一个轮廓。
“抱歉,玛莉亚,我们已经尽力了。”一个士兵回道。
玛莉亚。阿泰尔反复呢喃着她的名字,为她的美貌感到折服。她的下巴高高扬起,眼眸中闪烁着生命的火焰,令人不能侧目。同时他也再次留意到女人骨子里的天性——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将大部分真实的自己包裹森严。
“那你怎么把我们剩下的人弄到塞浦路斯?”她问。
为什么圣殿骑士要在这个时候退守去塞浦路斯?
“请谅解,不过你最好待在阿卡。”士兵说。
她猛地戒备起来。“什么意思?威胁我?”她问。
“我们只是在警告你。”骑士回道,“如今骑士团大团长是阿尔芒·布沙尔,他对你可没那么器重。”
阿尔芒·布沙尔,阿泰尔心下记住这个名字。想必接替德·赛布尔的人就是他。
玛莉亚几乎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气得在阳台中央走来走去。“凭什么?你们这些无礼之徒……”她突地停下来,“很好,我自己想办法去利马索尔。”
“随你,女士。”说完,士兵随意地敬个礼。
他们把玛莉亚一个人扔在阳台上,头也不回就这么走了。听着玛莉亚自言自语的抱怨声,躲在暗处的阿泰尔不禁露出了笑容。“可恶……我明明也是骑士团的一分子,现在却连个佣兵都不如。”
刺客走向她。不管他对她有什么感觉——虽然他心里确实有种别样的情愫,但至少他可以肯定——他想和她说话。听见有人靠近,玛莉亚马上做出了反应,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她认出了阿泰尔。“很好,”她开口道,“原来是那个放我一命,却害我一生的家伙。”
不等刺客想明白她的话,女骑士的宝剑已经像闪电一般亮了出来。她手持宝剑冲向阿泰尔。不过刺客倒是表现得游刃有余,他甚至发现自己在欣赏女人的速度、身手与勇气。玛莉亚舞动长剑,每一下都直指刺客守备弱势之处。阿泰尔不得不迅速反应,做出防备。她的身手真棒,甚至比他手下的一些人还要厉害。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整个阳台上到处充斥着刀剑的碰撞声以及她战斗时发出的喊声。
阿泰尔向后一瞥,确保没有援兵赶来,否则情况会对他很不利。然而没有,当然根本不会有人来。她的伙伴已经抛弃她了。很显然,大团长换人之后,曾经与德·赛布尔过于亲密的关系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益处。
两人的激战还在继续。玛莉亚一个箭步冲过去,下一秒阿泰尔就只能靠紧身后的阳台栏杆,而再往下便是大海。刺客突然想知道这个女人能否真的打败他,但若当真如此,那又会是何等的讽刺。可惜玛莉亚对成功的渴求导致了她的疏忽,令阿泰尔趁机得以上前。最后,在一记回旋踢下刺客成功将其撂倒,并用袖剑抵住了她的喉咙。
“回来杀我的?”她问。嘴上虽在挑衅,但眼睛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恐惧。
“现在还不是时候,”阿泰尔回道,可手上的袖剑却依然停在原位,“我需要一些情报。圣殿骑士为什么要去塞浦路斯?”
玛莉亚笑了。“这场黑心仗还有得打呢,刺客。大家总需要暂时休整一下。”
阿泰尔也不示弱,以笑报之。“你说得越多,就活得越久。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要向塞浦路斯撤离?”
“什么撤离?理查德国王已经与萨拉丁签订了停战协议,战争早就结束了。倒是你的组织,现在群龙无首,不是吗?只要我们夺回伊甸碎片,到时候就该你们夹着尾巴逃了!”
阿泰尔点点头,明白了,同时也发现圣殿骑士虽对刺客组织有所了解,但也不是举事皆知。首先,刺客们有首领。其次他们绝对不会因为圣殿骑士的驱逐而逃亡。他站起身,并顺手将玛莉亚也拉了起来。对方瞪了他一眼,抬手掸去身上的尘土。
“伊甸碎片已经被妥善保存起来了。”阿泰尔嘴上说道,不过他心里清楚事实根本不是那样。伊甸碎片现在就在他的寝室里。
“阿泰尔,再慎重考虑一下吧。为了夺回圣器,圣殿骑士必将不惜任何代价。”
“他们已经付出巨大代价了,不是吗?”说着,刺客带着她离开了堡垒。
几分钟后,阿泰尔重新和其他的伙伴会合。港口的战斗已经结束,现在阿卡是他们的了。看见玛莉亚,站在人群中的杰巴尔不禁扬起眉。他挥手示意两名刺客过来将她押走,然后走向阿泰尔。
“塞浦路斯发生了什么事,把圣殿骑士都引过去了?”回港的路上,阿泰尔问道。他已经做好下一步打算,所以现在必须争分夺秒。
“内乱?也许吧。”杰巴尔摊手道,“几个月前,他们的皇帝,伊萨克·科穆宁和理查德国王有过一次小型军事冲突,现在怕是已经在圣殿骑士的地牢里腐烂生蛆了吧。”
阿泰尔想了想说:“真遗憾。伊萨克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低头了,他就这么贪恋财富吗!”
一行人在港口的石阶上停下来。被收押的玛莉亚也在这行人中,她从阿泰尔身旁走过,高昂的下巴依旧在宣示她的不屈服。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杰巴尔说,“现在那座小岛已经归圣殿骑士所有,看样子他们花了一大笔钱从国王手里把它买了下来。”
“那可不是我们所鼓励的统治手段。我们在那边有眼线吗?”阿泰尔问。
“有一个,在利马索尔,名叫亚历山大。”
“捎个信给他,”阿泰尔说,“告诉他这周内准备迎接我的到来吧。”
第三十六章
就这样他只身一人乘船去了塞浦路斯——确切说不是一个人。他还带上了玛莉亚。他曾告诉杰贝尔他这么做是为了拿她作圣殿骑士的诱饵,不过日记里写的却是他想让她陪在自己身边。至于具体原因,可说有多简单就有多复杂。要知道出现在阿泰尔生命中的女人屈指可数。那曾和他同床共枕的也仅仅只是满足他生理上的需求而已,他需要邂逅一个能够带给他肉欲以上深刻情感的女人。那他现在找到她了?他不知道,只是在日记上草草写下这个问题。
抵达利马索尔后,他们很快发现这整座岛屿都已被圣殿骑士占领。不过海港本身倒是和过往一样在橙色阳光的沐浴下随处闪烁着光芒。蔚蓝的海水波光粼粼,海鸥在空中不断盘旋,偶尔从头顶翱翔而过发出一两声鸣叫。周围到处都是圣殿骑士团的红十字,士兵们时刻警惕着敢怒不敢言的百姓。如今这里的人民被迫生活在圣殿的铁腕统治之下,他们的岛屿已经被理查德国王卖掉了,而他对这里的所有权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勉强而已。大多数人只能隐忍度日,毕竟他们还有家要养。当然也有一些有骨气的人敢于站出来反抗,并且成立了一个反抗组织。这些人应该最能对阿泰尔的目标产生共鸣,真希望可以尽快与他们见面。
刺客下船沿着码头走向市内,旁边跟着双手被缚的玛莉亚。临行前,阿泰尔已经将她身上所有可以被认出她是圣殿骑士的物品一一卸除。不论出于何种目的,从何种角度而言,现在她都成了他的奴隶。这种境遇自然激怒了玛莉亚,而她也马上将自己的不满情绪表现出来。一路上,玛莉亚都在咕哝个不停,偏巧今天的码头又格外安静,因此反倒有些引人注目了。不过阿泰尔心情很好,当然对于女士不满的话语他都一笑置之。
“要是我现在大叫的话,会怎么样?”她咧嘴笑道。
阿泰尔也不生气,只是轻声浅笑。“人们会捂住耳朵跑开。谁让他们从没见过这么有脾气的奴隶。”
可哪里有人呢?码头出奇地空旷。等他们走上大街,更是发现整条街上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忽然,一个男人从巷子里走到他们面前。他穿了一件破烂的长袍,头上的围巾也是破烂不堪。巷子口里摆满了旧废桶和空纸箱,听声音似乎里面某个地方还在向外滴水。又有两个人从别的巷子里走出来,阿泰尔这才意识到他和玛莉亚只有两个人,而敌人已经将他们围住。
“港口已经被戒严了,”第一个出来的男人说道,“表明你的身份。”
“兜帽下的不过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刺客罢了。”阿泰尔高声回道,同时抬头认清了眼前的男人。
对方得意地笑了,知道不是威胁,他笑着咧开嘴。“阿泰尔。”
“亚历山大,”阿泰尔说,“你收到我的信了。”
“我开始还以为是圣殿骑士设下的陷阱呢。这个女人是谁?”他上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