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情绪颇为无聊。我成日里一个人在偌大的桃园中捉蜂引蝶,有一日摸到桃园门边,却有两个威武的大汉子守着,我望着那威严不可侵犯的神貌和金光闪闪看似锋利无比的矛枪,笑得人畜无害的退了回去。
但好在灵霏曾赠与我一面仙镜,可以让我通过它来看到我的桃园,聊以慰藉思念之情。
然而这日打开时候,却只看到满地狼藉。
我惊得丢了镜子,再也顾不得其他,便匆匆的奔了出去,好在那两个威武的大汉子竟然也不在,一路畅通无阻的便下了天界。然而一路跑出天界时候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天宫的戒律严明你不知道么?这样子会闯祸的你还没吃够亏么?上次与河洛与灵霏在琼酿池醉酒的事已经闯了大祸你忘了吗?”可是脚下却依旧是跑得飞快!
神思一动,灵台顿时清明,这怕是我那段不想要记起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回来了吧!
我不再着急,只是随着自己的身影飘飞,一边在想,如果是这个样子的,那我和灵霏怎么从好姐妹变成如今的仇人模样。
一时间眼前转变很快,一会是我抓着灵霏疯了一般的狂叫:“是你,是你陷害我!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一会又抓着河洛:“你诓我,我不过是找你还我桃子,为什么要把我诓成今日这副模样?”一会是灵霏哭得梨花带雨:“我不曾想到事情会变成今日模样!”一会又被人搀扶着一跛一跛的道:“我又何尝不是为此吃尽了苦头?”一会是河洛的斥责:“你莫再闹了,当初若不是灵霏在母后面前说尽好话,莫说小桃园,连小命都难保。你为什么反倒要责怪灵霏!”一会又道:“阿氤,对不起。灵霏为了我们牺牲这么多。做人,不能太自私!”
浮光掠影渐渐淡了,化成薄薄的暮色和夜明珠散发的柔光。薄纱前妙曼的身影如藤萝缠上了大树般,两个身影一同倒了下去。
我扶着心口不知道走了多久,被人拦了住,那一袭红衣的女子已是绾起了发髻。脸上是胜利的笑意:“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杂妖,即使上了天宫也不过是一个打杂的杂妖。仙家的事,从来都是你惹不起的!”
我木讷点头:“是,惹不起的!”
她蓦地凌厉:“那为什么还不走?”
我木讷应道:“为什么还不走?”我低头看了看心口,觉得那里的一颗心,如有千斤重,让我迈不开步子!
她突然又变了副脸色:“哎呀,把妹妹弄到今天这幅田地,我也不想啊!”顿了顿,又道:“好歹姐妹一场,我也知道你现在只想解脱,不如姐姐就再教你一招吧?”
我眼中终于亮了一点光:“姐姐教我吧,我只想解脱!”
她凑到我耳旁,低声说道:“重病需得下猛药,心病唯有剐心医!”
见我狐疑的眼神,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握了握我的手,走了!
我望着手中的一个虚光的咒,缓缓化作一把刀的模样,笑得释然:“河洛,把心还给你,我就自由了!”
恍惚中一片茫茫的白色,我从心口掏出一团东西,伸手送出去,却不知道是要送给谁。脑海中仿佛在说:“我心里很痛,很难受,所以,我现在只要把心给送出去,就会好了是不是啊?是吧!”然而另一个十分清醒的我却叹了句:“没有心了还怎么活,马上就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醒
我跌跌撞撞的找到了河洛的宫中,我想要把心送给他,这样我就能解脱了,就不再痛苦了!却被拦在了门外。他宫中的人员从门童到丫鬟全都换了,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我凄苦的一笑,道:“你想的倒是真周到。我果真如你担心的那样,又来纠缠你来了!”
只觉得心里的一丝微弱残火如被当头暴雨泼了一般,再也不剩一点点火星子。
我浑浑噩噩的转头就走,冷不丁撞到一个人身上,因为脚步太虚,自己反倒倒退一步摔倒在地上,捧在手中的盒子也掉在了地上。
我爬起来接着走,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袖子:“阿氤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顿了一顿,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喊的我的名字,回头看了一眼是河洛身边的书童零若。
哦,还有一个没有换。
心里想着嘴上就说了出来,又接着往前走,却发现袖子被拽的紧紧的走不动。
零若抓住我问:“阿氤姑娘,你的脸色这么差是怎么了?你捂着胸口,是受伤了吗?”
他仿佛并不曾用力抓住我,但我却怎么都挣脱,只说:“我没事,我很好,没有了这一切就会很好了!你放开手,我要走了!”
他诺诺放手,又将地上的盒子捡了起来递给我:“你的东西掉了!”
明明盒子盖得很厚,我却还是能清楚的看到盒子里面一颗血红的心,如垂死之人般苟延残喘般的跳动着。大概马上就要死掉了!
我道:“不要了,烦请你帮我扔了吧!”
我捂着胸口一步一步的拖着步子离开,却一不小心栽进了一条河中。
我仰面躺在河中,任由刺骨的水侵袭我的身体,钻进了我七窍,慢慢吞没我的意识,冲刷着温热的眼眶。只道:就这样淹死也好,至少哪天被人发现死尸的时候,不会发现这个人临死了,还哭得这么悲催!
意识慢慢慢慢沉入虚无,只有胸口的痛一直在压着我。让我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喘不过气来,终于被呛出一口气来。
“醒了醒了,红氤醒了!”是重山的声音。
大师兄难得也十分紧张的看了过来:“栈元老,你看看红氤,她怎么样?”
栈元老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悠然的喝着茶,“没事的,早就说过醒来只是迟早的事!”
我试着坐起身来,本以为必然会体力不支或者扯动伤口之类,奇怪却十分轻松的坐了起来,因为没有把握好力道,一不小心动作大了点,把见势过来要扶我坐起来的重山掀得摔倒在地上。
重山爬起来捂着脸道:“小红氤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人家说头可断血可流,帅气的脸面要保留。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我亦是十分惊奇,根本没空理睬他那编得很别扭的顺口溜,干脆爬下床来:“栈元老,这是怎么回事?”
他定定的看着我,“河洛替你挡下了升神天雷,你顺利上升了仙阶!”
重山乐了:“小红氤你还真是神仙啊?”大师兄亦是十分安慰,松了一口气!
是了,那一道贯彻长空的天雷……
我忽然一个哆嗦,急急跪倒爬到栈元老脚下:“那,那,那河洛呢?他在哪里?他怎么样?”
一下子空气安静了许多。
我求助的看向栈元老,再看向大师兄,再看向重山,但他们都躲闪开了眼神,不敢看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冷静的飘着:“他是死了吗?还是……?”
脑子里却在飞快的穿插着梦境中回忆起来的片段,和在空空谷相遇之后的点点滴滴。穿插得很快,我来不及细想,来不及悲喜,只是有一个念头:我与他的纠缠还未解开,我要见他,我不要他死,我要见他!”
栈元老长叹了一口气:“当时情况紧急,河洛吐了许多血,已经昏死了,但是被那个叫灵霏的给带回天上去了。既然,他被救回天上了,应该不会有事的,他是天君的皇孙,回到了天上必然会得到很好的救助,他应该不会有事的,对吧?对吧,应该不会有事的,是吧?”
他不停的向大师兄和重山使眼色,他们二人亦是连声附合。
然而,连说话一向不打妄语不多费唇舌的栈元老都如此心虚的应付,恰恰说明了河洛受伤之重。
更何况,替人挡天雷,本就触犯天条,即使有幸能够活过来,又如何挨得过那十八种惩罚……
大概我的脸上已经明明白白的写着不相信了,栈元老叹了一口气,不再过多解释。
然而大师兄却不依不饶:“你不需太过悲观,河洛本就天赋异禀,既能轻松寻到空空谷,而且又是天宫皇族血脉,又怎么是一般的仙家可比的?”他再把往日的总总罗列分析给我听。
这番解释十分在理,而大师兄脸上的严肃,一点也不像哄我的模样,我看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大师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大师兄十分坦荡的看着我点头!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旦心头的忧虑泄去了,反而跌入另外的迷茫。
大师兄道:“如果你十分担心,我就偷偷去天界帮你探一下消息!”
他话音才落,我就急急答道:“不,不用了!”
大师兄有些惊诧我过于敏感的反应,诧异的看了我一会,又道:“也好,这种担心不是旁人替了就能消减的,你好生休息,回头自己去看吧!”
我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脑子里却一团糊涂,如果他活着,活得好好的,我要不要去找他,去问他:当年,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怎么都不肯相信我?我走之后发生过什么?是为什么要来找我?是因为惭愧还是因为感情?他和灵霏,是怎么回事呢?他和我,又到底算是怎么个牵扯呢?
我不敢想,也不敢问。
我抿了抿嘴唇转移话题:“那天后来怎么样?阿淑呢?阿淑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适才稍显轻松的气氛又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我的神经不由得一紧张,追问:“阿淑呢?阿淑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重山忙安慰我:“别慌,她现在正在房里躺着!”我刚送了一口气,他又接着说了一句:“只是一直都还没醒!”
我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激动的抓着他问:“怎么会这样?”把那天的事情重放一遍,除了那三个天将,应该灵霏才是真正的后援力量,可是他们不是都被牵制住了么?灵霏后来不是也走了么?“即使会输,也不会伤的这么重啊?”
重山道:“输倒是没输,只是很奇怪伤势一直不见半点好转,甚至有时还会恶化,她好像沉睡在一场噩梦中一样。若不是伯川和栈元老轮流为她施法渡气,恐怕更加糟糕!”
我抓着他问:“在哪里,我要去看她!”
大师兄道:“不用了,我们刚刚从那边过来,一切安好!然后你就醒了!”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栈元老忽然提高声音:“都怪我!”
我们一愣。
栈元老那一贯冷漠淡然惯了的脸色十分的内疚:“我没想到,那三朵鬼影花她竟然没有全部吃掉……她把其中一朵花,偷偷的化给了……”
他轻轻抬手,指向了远方,他的院子的方向!
梨树……
作者有话要说:
☆、逆天之术
不知什么时候,院中梨花又开一度,花朵比以往更加洁白,散发着淡淡的温柔的荧光,淡香也愈加的清新浓烈,一阵风吹过,一拨,又一拨的香气随风送来。让人有种错觉,下一刻,一个淡雅清新的梨花仙子就要随着这清风,一步,一步的盈盈走来。
显然之前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景象。因为栈元老也是一脸惊奇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轻声喃道:“寂华?寂华!”
这叫声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栈元老却欢欣的转过身来对我们说:“她应了,她应我了!”
我与大师兄对视一眼,他轻微的略带怜悯的摇了摇头。
我低眉将伤感藏了起来,笑着对栈元老笑:“嗯,鬼影花不愧是魔界奇花!我想,寂华的修行一定大有提升了!”
栈元老难得竟然露出孩子般的兴奋,这表情在他现今的模样上倒是十分的相秤:“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往常都不曾有过今日的现象!”
他把梨树紧紧的抱着,就好像抱着他的情人,不,就是抱的他的情人。毫不顾忌我们在场,激动得又是笑又想哭,洋溢着幸福的颜色,我从前与栈元老斗气畅聊打闹玩笑甚至痛哭,我只知道他永远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偶尔逗笑,也如浮光掠影,转眼即逝。那时候我只以为,他大概天生就长得这份冰冷冷的模样吧,一直就是这个模样,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直会是!
至今日我才知道幸福能让一个人变化得如此之快,如果寂华真的很快就能修出元身的话,那该多好!
就像遇到一场好梦,我们谁也不敢出声打扰。悄悄的,退了出去。
转身去往阿淑房中,真希望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能活蹦乱跳!
推开门时候,阿淑却不在房间里了。
难道好的这么快,已经能够自己下床了?
跟看守在门外的奴婢一问,她们却是大惊,说根本没听见里边有过任何动静,只以为她一直睡得很安稳所以也没有进去打扰。
我慌忙四周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象,忙动用法术觉察周围的神识。
大师兄伸手拦住:“她是自己出去的!”
说完扬扬下巴指了指床上。
我们顺着大师兄的目光看过去,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有条有理。
若是被人掳走,必然不是这样!
重山道:“可是她之前还伤势反复,没法好转,怎么可能一下子好的这么快,而且,就算要出去,又为什么要避开婢女等耳目呢?”
大师兄摇了摇头:“魔间事多蹊跷古怪。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管怎么,先分头在四处找找看!”
结果是无果。
栈元老也已经赶来。
他算了一算,摇了摇头,又算了一算,又摇了摇头,像是把前面的假设推翻了,又算了一算,又摇了摇头,只是,每推翻一个假设,神情非得没有渐渐明朗起来,反而越来越凝重。并且嘴中开始默默念叨着什么我们听不懂的话,做着一些看不明白的手势。
重山听不懂犯急,上前去就要问,大师兄道:“别慌!”
“栈元老正在使用一个很古老的咒语探查!”
“很古老?”
大师兄点了点头:“很古老,这个咒语十分强大,不但可以窥探现在正在发生的事,甚至也能窥探过去发生了的事情,如果法力足够强大,修炼到一定的程度,甚至能够影响过去将来!”
我骇了一大骇,在万物皆可炼精修仙的世道里,虽然仙界、魔界、妖界等等各界的明文规定是不准窥探天机甚至有一旦被查就会怎么样怎么样的处罚条件,但是胆儿肥点法力高点的仙或魔什么的多多少少因为什么事情偷偷的窥过,甚至一些不在列位之上只在游散隐居的的散仙散魔们,也不乏有能窥破天机之能。
只是,不但能够窥探过去现在未来,甚至能影响,这,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逆天了吗?
大师兄果断应道:“你想的没错,就是逆天!听说法术的发明者是为了救一个故人,发明了这一个法术,将时空逆转到那故人还活着的时候,从而达到阻止惨剧发生的目的。但万物发展一环扣一环,一物连一物,甚至只是改变一朵小花朵的开放时间都会波及整个宇宙的变化。因此这个法术对施法者的反噬作用十分的强,又因修炼的过程极其复杂,因此,渐渐被遗失忘记了!也就成了远古传说中故事一样存在的咒语!”
我看着栈元老,忧心道:“那,那栈元老……”
大师兄安慰的看着我:“放心吧,这个咒语虽然会有反噬力,但会因为施展的程度而相应变化,仅仅是窥探阿淑之前发生了什么和她现在在哪里,这点反噬,栈元老还是承受的住的!”
我这才放下心来,随口嘀咕到:“栈元老怎么会修炼这样的法术,难道他也想做什么逆天的事不成?”
看他平日闲淡散人的模样,还真是不敢曾经的他是这么勤快的一个人,连这么复杂困难的法术都能坚持练到这种程度!
栈元老已经停了下来,正听见我们对话的末尾,重新把大师兄仔细打量了一番。
看的我心里不停发怵,只觉得栈元老像是要把大师兄看穿一般。但反过来想想,大师兄是一个失忆了的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这的确不得不让人生疑,他还记得些什么忘了些什么?他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或者说,他以前,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人……
就在我越想越多,越能理解栈元老的疑惑的时候,栈元老却已经淡淡的把目光收了回来:“阿淑有危险,我们必须赶紧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