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天微亮时，我只觉眼皮还是沉得慌，若非感觉到有一道黑影遮住了面前的光亮，我大概会就此睡死过去。
站在我跟前的人是谁呢？
难道是那妖精跑出去得瑟了一圈，因为受不住寒气，所以又乖乖回来了吗？
这厢绝对要好好痛批他！
只是，我努力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却觉得视线模模糊糊的，并不清晰，还不待看清了面前的来者，却隐约看见他举起了长刀之类的，直接劈上了我的眉心。
一瞬间，天旋地转，喷薄而出的鲜血迷离了我的双眼，再也无法辨别面前的人是谁。
真是该死，这一次莫不是要做个糊涂鬼了。
正觉得自己要赶赴黄泉之时，嘴唇被谁掰开了，然后往我嘴里强行塞了一坨什么黏糊的东西进来，接着拍了我后背一巴掌，强行逼我将其咽下。
这之后，身上似乎放了汗，只觉得轻松了不少。我一感到了舒服，立刻就睡了过去，等着醒来时，竟到了黄昏时分。
灶房里隐隐传来了一阵肉香。
我正觉得诧异，忽的瞧见碧翎端了盘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将一整只老母鸡搁在了我的床头，又给我乘了一大碗的米饭，道：“估计煮熟了，吃吧。”
“碧翎？”我疑惑的挑了挑眉，急忙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子，发现它好的紧，于是松了一口气，不想那竟是个噩梦。
只是，目光突然触及了地上的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当时脸上一白，出声问道：“这滩血是怎么一回事？”
“杀了一只老母鸡，谁知道那玩意切断了脖子还能乱跳，结果就把地面弄脏了。”碧翎解释着，哼哼了一声，伸手扯去了一条鸡腿，大肆咀嚼起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感动，赶紧问道：“这鸡从哪来的？”
“我抓的。”他依然是理直气壮。
可我如何瞧着这老母鸡的个头都不像是山鸡。只听他又说道：“我去张大川家里抓的。这一次只抓了两只，我瞧见他家里还有两只，赶明儿再给他抓过来。”
“嗯，好。那混账家底还算充裕，你偷他再合适不过。”我答应了一声，端起了大碗，往嘴里塞了几口米饭，道：“还不错，你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那是自然。”他立刻挺了挺他的平胸。
而这时，我低头看到了他的双腿，是腿，而非尾巴。于是问道：“你这是恢复妖力了？”
“也不算是。”他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消耗了不少的元丹，加速了妖力的供给罢了，这样一来，身体是恢复了，但因为元丹消耗太大，我如今也只是个花架子罢了，要是遇上一般的小妖小怪，我不见得会是对手。”
“那你又是何苦？”我不太理解。
“没关系，本大王天资聪颖，而我们妖蛇一族又懂得窃取灵药，想着加快修行不算困难，再有个三五百年，我就能恢复了。”他说的风轻云淡。
三五百年，对妖精而言，也许只是弹指一挥间吧。
不知为何，他今日这过分平静的表情和语调偏生给我一种不安的感觉。
我将鸡肉和米饭匆匆吃过了，赶紧下床收拾起屋子来。煮好了浆糊之后，我将对联交给了碧翎，问道：“识字吗？”
“嗯，有人教过我。”他淡淡的回答着，接过了浆糊和对联，出门帮我张贴了起来。
有人教过他？我只觉得奇怪，却没有追问，在堂上张挂了竹子，摆好了灶台和贡品，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发呆的碧翎，出声唤了一下，道：“等会一起包饺子吧，我来教你。”
“哦。”他答应了一声，自觉的洗了洗手，比着平日里看起来老实了许多，甚至有些乖巧的过头了。
我手把手的教了他如何擀面皮儿，这厮倒真是天资聪颖，竟一学就会，立马有模有样的擀了起来，时不时的问我一句，他做的可好。
我倒是不吝啬的夸了他几句，他似乎很满足，便又抢了我的活计，争着包起了饺子，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不复平日里的冷嘲热讽，倒是又一番韵味。
他将一个捏好的饺子放下之后，说道：“以前，有个人教我写字，教我抚琴，教我品酒……”
我知道他说的该是那被毁去了尸体的女人，于是问道：“后来呢？”
“后来某一天，她给我喝的不再是葡萄酒，果酒，米酒，而是一杯雄黄酒。”碧翎说着，低低的笑了起来，“她承诺的地老天荒止于知道我的身份之前。后来，我觉得我俩既然真心相爱，就该坦诚以对，我告诉了她我的真实身份，并且幻回了原形。她当时很害怕，大声吆喝着让我滚。我离开了一阵子，大概有一年之久，实在忍受不了相思的折磨，便又再一次回来见她。那时她给了我一杯雄黄酒，告诉我说，如果我愿意喝下去就证明我是真的爱她。”
“你喝了？”我有些明知故问。
“嗯，我喝了。即使她给我一把刀子，让我自刎在她的面前，我也会含笑答应的。”碧翎说着，继续低笑，“可我那时虽然有着千年的高龄却涉世未深，不知道人性的奸诈和贪婪。等着我喝下了那杯雄黄酒来表达我的忠诚时，她却召唤了一大群人进来，告诉他们说，只要挖出我的蛇胆来，她的情郎就有救了。我是一条千年蛇妖，我全身都是宝，我的皮也好，我的心脏也好，我的胆也好，对你们人类而言，都是灵丹妙药。”
我没有打断他对往事的追忆，只见碧翎喘了一口粗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中的起伏，道：“他们还是低估了我，只一杯雄黄酒就想着压制我所有的道行，简直是做梦。我将那女人掳走了，带回了我的巢穴。即使心里再恨，却终究无法对她出手，她不允许我碰她，我便对她以礼相待，只想着时间久了，她会放下芥蒂，与我重归于好。我以为，只要有爱，就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后来，她也终于是慢慢放下了戒备，开始与我亲近起来。直到那一天，她说很想她的爹娘，让我带她回去探望一下。我当时就那么蠢，又信了她。而这一次，她却是请了一个臭老道来对付我，想着将我打回原形之后，再一次将我开膛破肚。不过也很可惜，那老道本事不济，被我打的哭爹喊娘，最后弃了那女人一家老小，自个儿跑了。而我当时因为心灰意冷，伤心过度，而一气之下将那女人的情郎打死了。而那女人因为伤心过度，竟也撞死在我的面前。那之后，我悔恨了许多年，明知道蠢得慌，明知道很不值，可是少了她，我甚至不知道要怎样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再有两章就该发展床戏了……
☆、第十一章 唇角微凉，心头微热
同是为情所伤，听了碧翎的讲述之后，只觉得有些惺惺相惜，于是拿了自己沾满面粉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知道不值得就不要留太多回忆给那女人了，如此一来，岂不是便宜了她。”
“呵，说得对，我要是拿几千年几万年的光阴去缅怀她，倒真是便宜了她。”碧翎很释然的笑了笑，遂又看向了我，道：“要说你这人真是奇了，知晓了我的身份之后竟还能与蛇共眠，不知该说你是不怕死好呢，还是说你自以为是更为贴切。”
“呵呵，我如何不怕死，只是相信你本性不恶，不会害我而已。”我随口说说，却瞧见他面上一僵，接着笑了笑，道：“日后，我怕再也遇不上你这样的人了。”
“那便留下。”我将心里所想脱口而出，接着又咳嗽了一声，将自己莫名其妙的尴尬隐藏了起来，道：“你我如今皆是形单影只，住在一起权当是做个伴了。”
“怎么，你莫非是同情我？”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问道。
还不待我回答，他又恍然大悟道：“对了，你说你爱上我了来着。”
我跟着失笑，道：“那等玩笑话，你不要当真。”
“呵呵，自然是玩笑话，我早就知道的。”碧翎垂下了眼帘，“没有人会拿真心去喜欢一条毒蛇的。”说着，捏了一团面在手心里，揉成了条状之后，盘成了蛇形，以黑豆做眼睛稍微装饰了一下，道：“怎么样，可还逼真？”
“哦。”我应了一声，只觉今日的碧翎有些不同寻常。
夜里，我二人将饺子下了锅，他争着外出点了鞭炮，然后鬼叫了一声，蹿回了屋子里，质问道：“你如何不提前告诉我这东西会伤着人的？”
“我当你知道呢。”我没好气的说着，瞧见他将手往背后藏了藏。
“怎么了，莫非炸伤了？”我只觉奇怪，上前抓过了他的爪子，却见上面漆黑一片，甚至有些皮开肉绽了。
这一次，总觉得有些笑不出来。
“你该不会是拎在手里点燃的吧？”我一边问着，一边拿了他的手浸到了水里。
他倒吸了一口气，道：“你什么都没与我说明，我自然是没有防范了。”
我一怔，攥过了他的手反正看了几眼，问道：“你是妖，怎么会被这等小玩意儿伤着呢？”
他将手抽了出去，漫不经心的说道：“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不奇怪。”
于是，我不再多问，拿纱布给他稍微缠了缠手，然后一起坐下来吃起了年夜饭。
他只管将皮儿剥下来甩进我的碗里，然后将那大块的肉丸子卷进了嘴里，舔了舔嘴唇之后，又盛了一碗，道：“这馅儿味道不错，原本肉还可以这么吃。”
“那你多吃点。”我说着，悄悄搁置了筷子，将剩下的全部留给了他。
而事实上，这只妖精却不像我想象中的粗枝大叶，竟是瞥了我一眼，笑了笑，问道：“你不觉得对我好的有些过分了吗？”
我一怔，接着眼神轻轻变了变。
的确，我对他似乎太过上心了。要说是我误伤了他而想着偿还他，那么几次救他也算是扯平了，如今又何必显得如此下作，处处都迁就着他呢。
这种近乎于溺爱的表象，该不会是——
“你爱上我了。”碧翎突然眯起了眼睛，十分笃定的说道。
“放屁！”本少爷必须立马回击，“梁家还指望了我开枝散叶呢，爱上一个男人吗，哼，笑话。”
“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回答？”碧翎笑得意味不明，撑起了自己尖尖的下巴，直直的看向了我。
“如何不敢。”我一时间有些逞能，但是一经接触他那墨绿色的瞳孔，却又觉得被他摄去了魂魄一般，一时间有些气弱，急忙移开了目光，道：“别扯淡了，我买了一些烟火，走着，出去点燃了，好生欣赏一下。”
他笑了笑，以纯爷们的姿势勾住了我的肩膀，边往外走，边道：“我只是说笑而已，你这种避而不答的态度反而容易遭人误会。”
我侧脸看了他一眼，这个经常被我横抱在怀里的男人，如何生出了腿来之后会高大这么多，与身材颀长的少爷我倒是不分上下了。
这等身高，我若想着将他推到了，恐怕他是不会乖乖就范的吧。
等等，你妹哦，我刚才想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要推到一个男人！本少爷要的是丰满的双乳，圆润的屁股，才不是什么君子胸前坦荡荡呢！
将烟火摆放好了之后，只见张小川一路兴冲冲的跑了过来，说道：“梁大哥，今晚有烟花可以看啊。”
见这小家伙还活着，我这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了不远处徐徐走来的凤歌。
一时间，只觉得他那一张好看的俊脸在积雪的映衬下简直美的没有天理。
想本少爷号称村里一枝草，这货若是一现真身，估计我就成为狗尾巴草了。
果不其然，立马有女人发现了那一身五颜六色的袍子，然后蜂拥而至，围在了凤歌的身边。
要说这村里的女人就是不比城里的娇羞内敛，个个都是性子飒爽的过分，直接舔着脸凑了上去，一边抹着鼻血一边问道：“敢问公子仙乡何处啊，来此，是投宿亲戚的吗？”
“走开，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凤歌冷冷开口，毫不顾忌这些女人们的面子。
于是，女人们的热情骤减，正欲退离，却又冷不丁的发现了正蹲在地上，研究烟火的碧翎，于是再一次“大举进攻”，这次则是假装随意攀谈，却不敢明着勾搭，只随口道：“听说梁小哥家中有亲戚暂住，想来就是公子你了吧。”
碧翎抬起自己细长的双眼睥了她们一下，并不准备搭腔，而是继续低头摆动着烟火。
立刻，有眼尖的女人发现了碧翎的异样，弯了身子问道：“公子莫不是不会点烟火吗？”
“管你鸟事。”碧翎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刚被鞭炮炸了所以有些后怕，只捏着手里的香看了众人一眼，道：“丑八怪，你们在这里很碍事，走开，别耽误了本大王放烟花。”
女人们再一次灰头土脸的折了回去，但是转念一想，这一年下来能将全村的青年男子都聚到一起的次数寥寥可数，若想着勾搭上一位良婿就得抓紧了点，于是又齐刷刷的看向了我这个遭人遗弃的汉子。
唉，奈何我一直觉得自己风度翩翩，世间少有的美男，如今被这一仙一妖比的简直没法看了。
错过了那群意欲搭讪的女人，我走到了碧翎的身前，伸手攥过了他的手掌，点燃了一只信子道：“这玩意不会爆炸，赶紧闪开就好。”
只是，碧翎却是有了前车之鉴，一时间有些后怕，惊呼了一声之后，转身就欲跳开，却一个不慎，被我绊了一下，然后将我压到了身子底下。
一时间，我二人以近在咫尺的距离对视着，这种姿势真是又暧昧又尴尬。
而且，我分明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太正常，又不是没有开过苞的青葱少年，这种怦然心动，口干舌燥的感觉会不会太奇怪了点。
这一刻，不想将这个沉得要死的妖精推开，甚至有了想要拥住他的冲动。
我终是明白，自己是着了魔，弥足深陷了。
头顶上的烟火突然绽开，爆响的那一刻，碧翎本能的抬头看去，那闪闪发光的面孔带了一丝的欣喜，略显阴柔的五官都染上了笑意。
众人齐齐的欢呼起来，没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而我就是在这种节骨眼上，稍一抬脸，吻上了那两片冰凉的嘴唇。
原本以为他会暴跳起来，顺便甩我两巴掌的，但是那妖精眼下却只是怔了一下，然后顺从的合上了眼，喃喃道：“我不是女人，也不能帮你开枝散叶。”
“我不在乎。”我回答着，一侧身子，将碧翎压在了雪地里，然后伸手点燃了剩下的所有烟火，趁着他们拍手欢呼之际，重又低头吻上了那两片看似薄情的嘴唇。
他并没有回应我的意思，只是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任由我在他的唇上肆意的掠夺。
他不爱我，一点也不。
既如此，却为何要放任了我去占他便宜呢？
一瞬间从地上坐了起来，我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刚才一时忘形，这会子突然有些懊悔。
说出那等屁话，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碧翎却是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尴尬，只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面色不善的看向了我的身后。
“你，你，你……”身后传来了张大川吱吱呜呜的声音。
“怎样？”我回头看了那面色惊恐的汉子一眼，却见他后退了两步，跌跌撞撞的一路跑了。
“神经病啊。”我嘀咕了一声，却见碧翎站起身来，顺便将我扯了起来，说道：“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话，你需得提防着张大川一点，那个男人绝不像看上去那般的忠厚老实。”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
“没什么，记住我的劝告就好。还有，睡觉的时候记得掩上房门，省的有些心存杀孽的人借机行凶。”碧翎说着，紧了紧自己的大氅，又道：“不要凡事都想着出头，玉皇大帝都解不了人间疾苦，你一介凡人更不需要济世救人。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了，特别是张小川的。”
说完，大概是有些怕冷，便先回到了屋子里。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妖精像是准备与我辞别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揉面团做毒蛇什么的，老妹，这样真的可以吗？PS：明晚上肉！微虐，不欢迎拍砖。
☆、第十二章 留连有恨，缱绻难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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