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秦嬷嬷手中有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样看起来很像书册的东西,因为用油纸包着,枯蝶只能看出个大致轮廓。
不过这家训还真厚呀,足足有一尺多高,不知道里面都写些什么?
“大少奶奶请接裴氏家训!”那秦嬷嬷将托盘递到枯蝶的面前,将枯蝶伸手来接。
枯蝶只好抬起双手来接,幸亏心中早有准备,她接上那托盘,才发现要是不用力,还真接不住,这托盘加家训,沉的要死。
裴老夫人看她接的很稳,眼神中也闪过一抹赞赏,那位秦嬷嬷也收起了有些锐利的神色,退后站在一边。
手中拿着这家训无法说话,枯蝶转身将托盘中的家训递给了绿裳,并特意等绿裳接牢了才松手。又回身恭敬地道:“孙媳一定熟读府中规矩。”
“嗯,不过你这身子骨,是弱了点,既然赵氏去了,回头我派宋婆子到你房中来,她的药膳手艺并不逊色,早点养好了身子,为正房续集香火是正事。”
“是,孙媳谢过祖母体恤。”不管裴老夫人说什么,枯蝶都一一应下来,至少在目前,裴老夫人没有当着她的面说出很过分的话来。
“媳妇,我们走吧,一会我还有事跟你说。”裴老夫人说完了她要说的,看到裴大夫人,当下站起身来道,裴大夫人也站了起来,这是要离开了。
“好的,娘!”裴大夫人又看了他们夫妻一眼,然后和裴老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你们家的规矩还真不少,你看这厚度,不如我先来考考我们的裴大少也如何?”裴老夫人与裴大夫人离开之后,枯蝶看到绿裳供奉在一旁的家训,半开玩笑半调侃地道。
“你真的不在意?”裴奕涵的脸色明显地不是很好,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在意什么?怎么,你怕你家娘子我消化不了这些规矩不成?”
“让你熟悉家训也不是这个时候。”
“你别一个人打哑谜好不好?”
“大少奶奶,按着裴府的规矩,这新媳妇进门应该拜了祠堂,拜了祖宗,才接家训的。只有拜了祠堂,给众位祖先上了香,您在裴家的身份才是名正言顺的。”绿裳在旁边出口解释。
“我知道了,既然不让我拜祠堂,那就先不拜好了。”枯蝶的语调带了几分委屈,其实,倒不是她有多么重视这个所谓的名正言顺,不过是做给裴奕涵看的罢了!
就是让裴奕涵心疼她,还是那句老话,这无关乎其他什么,只关乎她的尊严,看起来,她这个新媳妇目前还处于观察阶段,只是不知她们到底在观察什么?不会是看她到底还能活多久吧!
“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就去禀明老祖宗,然后让宗长开祠堂,正式将你写进我们裴家的家谱。”裴奕涵,一伸手,就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
丫鬟们识相地退了出去。
裴老夫人和裴大夫人出了裴奕涵他们院子的门,跟在两人的下人们就自动退后了几步。
“娘,是不是该让涵儿,蝶儿他们拜祠堂,给裴家的列祖列宗上柱香!”裴大夫人开口试探道。
“急什么!也不知道这小门小户中用不中用,只希望这次别让我们和老祖宗失望。进了裴府的大门,又是长房长媳,可没什么消闲日子过。要是看着还是个不错的,到时拜祠堂也不晚。”裴老夫人叹息道,为孙子娶进来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媳妇,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希望将来别给裴家长房丢脸就成。
“这蝶儿虽说出身有些低,可有娘和老祖宗调教,想必将来也不会太差的。只是,她现在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做不周全也是正常的。”
“你呀,还是这个性子,怎么不能向老三家的,老七家的学学呢?可别让自家媳妇也跟你一个样,我们长房如今只剩涵儿一根苗子,我和老祖宗有一天终究是要走的,如果这位新媳妇撑不起长房的担子,我不介意再给涵儿纳一房平妻。”裴老夫人干脆将自己心中的想法挑明了,如今长房只剩涵儿一个孩子,她可不相信那些克妻的传言,她的宝贝孙儿怎么会克妻呢?
既然叶家这丫头有福气进门,那就破了这克妻的传言,将来再给涵儿纳一房身份高贵的平妻也未尝不可。
裴老夫人讲这话说出口了,又觉得有点冒失,府中毕竟还有老祖宗在,这叶家丫头毕竟是老祖宗亲自选的人,当下又放柔了语气道: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这本就是长房嫡媳的命,你不爱搭理这些俗务,老祖宗如今也不大理事,我也管不了几年了,是需要让小一辈学学了。如果她过不了这一关,那就说明她的福气还是不够,不够资格成为我们裴家人
“媳妇明白娘的意思。”裴大夫人知道她当年虽凭借着才名,得了裴老祖宗的宠爱,但对管家理事这一节,实在很不擅长,一来是因为她的性子孤傲,永远做不来八面玲珑。
二来,是她对着那些数字很是没辙,如今,裴老祖宗和裴老夫人有意通过一些事情考察蝶儿,她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希望蝶儿其她方面能够弥补出身不高的事实。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初老夫人并不满意这门婚事,这以后要是老祖宗走了,府内就是老夫人说了算,今个她来,从儿子的神情中看出,应该还是很在乎这个媳妇的,她这个做娘的,为了儿子,看来以后不得不多维护维护媳妇了。
裴老夫人和裴大夫人离去之后,唐少恨小盆友早已被送回了隔壁房中,小孩子困的早,吃完饭就已经打瞌睡了。
关于家训这个事情,很快就被枯蝶放在一边了,如果保不住自己的命,那就算入了祠堂又如何,不过就是在裴奕涵的名下添加一个叶氏而已。
现在还是赵妈妈的事情要想办法解决,裴老夫人既然不再插手,交给了裴奕涵解决,那他们就要好好商量一番才是,面对躲在暗处很强大的敌人,他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对了,裴俭今个我也派他去赵妈妈家了,怎么还不曾回府?难道连他也出事了不成?”
有时越想,枯蝶越觉得那躲在暗处的敌人太强大了,甚至她有一个感觉,还不止一拨敌人,她都已经采取的是双重保护了,结果,赵妈妈还是没逃过一死。
“他也去了?”
“是呀,我让裴俭躲在暗处,看能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结果赵妈妈还是出事了,可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连他也出事了?”越想越有这个可能,裴俭的身手她是见过的,在裴俭的眼皮子底下能够杀人,对方绝不是二三流的小角色。
“我去找找他。”裴奕涵闻言心中一沉,这裴俭从小就跟着他,品行武功他是知道的,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看来,一定是出了其他意外。
“不用了,大少爷,大少奶奶,属下回来了。”门边传来一个声音,是裴俭的。他已经回来一会了,只是因为裴老夫人和裴大夫人在,不方便现身。
“说说你是怎么回事?”裴奕涵的语气带了几分严厉。
“属下没有保护好赵妈妈,请大少爷,大少奶奶责罚。”裴俭进门之后,没有先为自己辩解,而是先双膝跪倒请罪。
“既然知道自己失职,那就给我们一个失职的理由。”
“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大少爷,大少奶奶的话,属下进了赵妈妈家后,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来,红裳姑娘就进门了,赵妈妈当时并无异常,接过红裳姑娘送来的东西,还感激地流了眼泪,说大少奶奶真是个好主子,后来,又和红裳姑娘在一起闲聊,
过了大概一刻钟后,属下觉得西边的房子好像有动静,就前去查看了片刻,也不曾发现什么,正准备折返回去,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小姑娘的叫声。
属下回头,却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长的秀秀气气的,穿的也是很平常的百姓衣服,属下以为他是赵家邻居家的小姑娘,就没有多加在意。
她好奇地看着属下,向属下走来,问属下是谁?想干什么?也是属下疏忽,根本就没有多加提防,等那小姑娘走近,手中的绢帕挥了一下,属下就觉得眼前模糊不清,然后失去了直觉。
等属下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倒在离赵家不远的一个墙根下,那小姑娘早已不见,属下情知不好,赶到赵家,那时巡逻的官差已经进去了,又听见说什么杀人了,杀人了,属下只好在周围人家四处打听,才知道赵妈妈已经死了。还听到了一些关于红裳姑娘的传言。
属下对赵妈妈的死因持怀疑态度,想再次返回赵家查看,却见到西边的房中有一个黑衣人在翻箱倒柜,属下与那黑衣人打斗了一番,那人转身逃走,属下紧追不舍,后来追到城外的小树林,却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是属下没有尽到责任,是属下的过错,请大少爷,大少奶奶责罚。”裴俭叙述了一下他今日到赵家之后发生的一切。
“这么说来,是有人在赵家找什么东西不成?”
“属下觉得有这个可能。”
“会是什么东西呢?难道赵妈妈真的掌握了幕后之人的什么把柄,才让对方灭口了?不过,既是很重要的东西,赵妈妈又怎可随意让人找到,慕容大人说,赵妈妈的邻居曾看到了红裳离开后,再次折返,可有此事?”
“回大少奶奶的话,属下确实听赵家的几位邻居提出红裳姑娘曾经回去过,看那样子并不像作假。”
“这么说来,这几位邻居应该没有说谎,确实有人冒充红裳杀了赵妈妈。好了,今日的事情也不怪你,下去休息吧。”
“明天去总管那里领五十板子吧!”枯蝶不追究,不代表裴奕涵不追究
“是,属下告退。”裴俭并无怨言,只怪他警惕心太低,中了一个七八岁小姑娘的招,只是如今,红裳姑娘背上了杀人的罪名,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又将面临新的难题。裴俭退下之后,枯蝶两人也上床休息,窝在裴奕涵怀中,枯蝶的脑子却没有停下来,红裳今个走的时候,头上的确没插那支珠钗,那,放在首饰匣中的珠钗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其他人拿走了。
据红裳所言,她已经几日不曾戴过那珠钗了,那么,这几日进入红裳房中的下人们都有嫌疑,明个一早,她就派绿裳跟晚照两个去查。
还有,今个知道红裳去赵妈妈家的人并不多,除了院子里和红裳相熟的几个下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那凶手一定是事先得知了红裳去赵妈妈家的消息,才能扮着红裳的模样去杀人。
除了这两条线索之外,还有一个人,枯蝶总觉得她应该是与赵妈妈之死有关的,那就是浆洗上的李婆子,她那白嫩的手腕一直在枯蝶的眼前晃呀晃
可是要对付这个李婆子,却是师出无名的,因为这李婆子算起来是三少奶奶的人,这裴三少爷,是裴奕涵的同父异母兄弟,虽然也是长房的人,但因为是庶出,虽然很有才华,但这种家族,出身有时要比什么都重要。
“夫君,你在府外还有没有房子。”裴奕涵虽然每个晚上都考虑到她的身子虚弱,没有攻城战地,可这手却每晚习惯性地爬到了她的胸前,将她揽到他的怀中,让她背贴着他的胸。
“做什么?”
“私设公堂。”
“对谁?”
“府中浆洗上的一个婆子,我觉得她跟赵妈妈的死一定有关系,但她是三弟妹的人,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如果贸然请她来问话,那恐怕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会造成我们与三弟妹之间的矛盾,所以,我就想,我们何不将她弄出府去,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她的口中知道些什么,赵妈妈这件事上,我觉得我做的太被动了,这次,怎么都要先下手为强。”
“好,这件事由我来安排。”裴奕涵没有多问什么,对他来说,宅子里这些女人的事情还是女人做比较好,他根本就不管枯蝶怀疑的是不是正确的,有没有可能冤枉哪李婆子,这些他都不会去管。
为了枯蝶的安全,为了裴府的安全,就算让他将整个府中的下人过一遍公堂,他眼皮都不眨一下。这些下人的命在枯蝶眼中,也许是命,在他们这些出身显贵的人眼中,只不过是个依附他们生存的奴才罢了!
第二日,绿裳和晚照就去排查进过红裳屋子的小丫鬟们,裴奕涵去上朝了。
早饭过后不久,枯蝶手中拿着那本裴氏家训,其实,这古代的纸张因为不够细致,不够轻薄,所以,看起来很厚,但是也没有几百万字那么多,也就几万字的样子。
重的不是这家训,而是那托盘,枯蝶小心眼地想,是不是裴家的祖先故意要用这么重的托盘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
不过随意翻了翻这家训,枯蝶就觉得郁闷不已,这家训里,女子的地位还真不高,而且规矩众多,尤其在联姻上,讲究世族的血统纯正,难道一个人的价值必须的由她的出身来决定吗?真是不可理喻的想法。
难怪进了这裴家大门,所有人都觉得她一个县令之女该感激涕零。而叶如蝶那个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救了别人,还要搭上女儿,这就是世族的仁义道德吗?难道他都不顾忌女儿的终生幸福吗?
不过,现在想这些又能怎样,真正的叶如蝶已经死了,如果这躯壳里面还有原本那灵魂的想法,倒也罢了,现在纯粹只是属于她枯蝶一个人的,那个叶如蝶早就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枯蝶还在胡思乱想,就听到院子里一阵笑声,发生了什么事?她虽不曾用严厉的规矩约束过院子的下人们,不过这些小丫头片子也太放肆了吧!
正想着,门边的一个小丫鬟打开帘子,向外望了一眼道:
“大少奶奶,几位姑娘来看您了。”
几位姑娘?枯蝶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指的是裴家这一辈的姑娘们,据她所知,裴奕涵并没有嫡亲的妹妹,除了庶出的两个之外,其余都是他的堂妹
这些小姑子也是那天吃饭的时候,粗略地认了一认,人数也不少,几房加起来也有十几个。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相熟的,不知今天什么风,把她们给吹来了!
“哦,快请几位姑娘进来。”
枯蝶开始在脑中回忆这些姑娘们的名字,好像里面都带了个荷字,这些姑娘们,平日常去裴老祖宗那里请安,可枯蝶这些天,裴老祖宗和裴老夫人都让她在自己房中养身体,并没有让她到她们面前伺候,也没有机会再见这些姑娘们一面,没想到,这些姑娘们今个到自己上门了。
“晨曦,可有给各位姑娘们准备礼物?”
“小姐请放心,奴婢早就准备好了。”
枯蝶早已站起身来,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头发拢了拢,门外的小丫鬟早就在外边搭起了帘子道:“姑娘们小心脚下”
王嬷嬷带着十来个花骨朵一般的姑娘们走了进来,年纪最大的看起来应该十六七岁,最小的看起来才七八岁,还有一些更小的,估计没有来。在枯蝶的记忆中,就有两三个还不足两岁的,还不能独立行走的。
“大少奶奶,刚才老身在老祖宗那里,正碰上几位姑娘在老祖宗那里请安,结果,她们看来老身,就要来见过自家大嫂。”王嬷嬷上前道。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裴老祖宗那里虽然没有什么动静,但枯蝶觉得还是派人去说一声的好,所以,就派王嬷嬷去告诉老祖宗一声。
“妹妹们来了,正好陪嫂子说说话,我这身子骨实在是怠慢了各位妹妹,还望多多恕罪恕罪!”枯蝶迅速地将前面几位姑娘的形貌扫描了一番。其中就有那位她给老祖宗奉茶时,在旁边据说很会画画的姑娘,不像那日她穿了一身粉红色衣裙,今个却穿得是鹅黄色的,很亮丽的感觉,让房间也显得豁亮了许多,头上只簪了一个白玉长簪,今个她前来,倒是真的让丫鬟们端着笔墨纸砚,还有各色的颜料。
枯蝶这房间外间并不小,可几位姑娘还有她们身边的人加起来足足有三十来人,还真是声势浩大,这还不包括有一些留在院子外边的。
晨曦见状,忙上前招呼这些姑娘们的随身丫鬟到隔壁吃茶,才将人分流出去了一些。又吩咐屋子里的丫鬟们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