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劝慰却更令白仙尘感到痛苦与折磨,那个与自己相依相偎的柳红嫣已被人斩去了头颅,如今的世间已然再也没有谁是真正爱她白仙尘的了,天下之大再也没有谁会将白仙尘看做“白仙尘”,这样的自己“生”亦或“死”又有何区别?若是她白仙尘死了,是否那些着了魔的人们便就清醒了?若是如此倒也是一件善举……
这时,白仙尘忽然听到远处的低声喃喃渐渐靠近,声音便如萦绕耳边的魔咒越来越响,显是已然疯狂的人们又簇拥着追赶过来了,逼得白仙尘简直便要发了疯!
白仙尘想要站起身来,可恐惧却似千斤重担扯住了她的身体,让她的四肢颤抖不已,而经过一番奔跑此时白仙尘更是发觉双腿犹如废了一般没了知觉!
听着那梦呓般的低吟渐近,白仙尘恐惧得简直便要疯了,捏紧拳头敲打自己的双腿,心中并不祈祷能够活下来,求的只是眼下能够站起来而已,然而不论拳头如何用力的敲打在她的双腿上,她都感觉不到任何知觉——死亡并不可怕,“心知自己将要死亡,而死亡却逐渐靠近过来”才真的恐怖!
白仙尘哭喊着抓起地上石块,以石块尖锐的一头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可那已血肉模糊的双腿如何都没有反应,便如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那哭喊声霎时刺激了尚在远方的“疯魔”,一时低语声被“轰隆轰隆”的奔跑声覆盖,听来似乎整个武村的人都已加入到了其中,人数之多竟似乎在千人之上!
白仙尘已然绝望了,举起手中石块猛地砸在自己额头,一阵伤痛直令她险些晕厥,大量的鲜血自她的额头滚滚涌出,但这远远不够!
一咬牙,白仙尘再次举起那已染血的石块,猛然又一次砸向自己的脑袋,心中指望着能将自己砸个头脑破裂当场毙命,正是这时,一个身子忽然凑上前来一把将白仙尘抱住,一声吃痛闷哼,那使劲砸下的石块竟击在了那人的背脊!
被那温暖而娇小的胸怀抱住了脑袋,白仙尘的头脑霎时冷静了下来,沙哑的嗓音吃惊言道:“陈……陈……小咩?”
那骤然从一旁窜出来,并救下白仙尘的人正是小店掌柜陈小咩,此时的她脸孔亦是惊惧万分,身子不住的发抖,嘴唇上破了个口子,也许是恐慌中自己咬破的,头上的灰帽子不知去了哪里,头发撒乱竟反倒添了几分清秀可人,若再换上一身女儿装打扮,想来那定是极为漂亮的小姑娘,要再过个几年,这世间是否又得添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了呢——想到此处,白仙尘不禁喃喃道:“我以前怎得没发现?”
陈小咩未发觉“在这危难当头,眼下白仙尘竟还在胡思乱想”,拽住白仙尘的手臂想将她扶起,却见白仙尘双腿上有两块宛如溃烂般的可怕凿伤,光是看着便觉触目惊心。
陈小咩眉头紧皱,一咬牙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背过身子俯身蹲下,正色道:“快上来,我背你!”
白仙尘一怔,立即便将双臂搭在了陈小咩肩头,身体贴着陈小咩的背脊,只听得一声吃力的哼声,那个身高甚至还不到白仙尘胸口的女孩使出浑身劲力,硬生生将白仙尘背了起来,咬着牙将白仙尘往客栈里头拖去,每走一步都异常艰辛。
“够了够了,陈小咩你放下我吧,我不是人,我是妖怪……”白仙尘的双手自陈小咩肩头松开,抿着唇竟不敢将武当山上的可怕异事与陈小咩诉说,话语戛然而止。
“你是只狐狸精呗,我知道。”陈小咩死死拽住白仙尘双手手腕不愿松开,口中一边喘气,一边言道,“可哪怕你是妖怪所化,自也是一条鲜活生命,见死不救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
白仙尘一时无言,赫然觉得陈小咩的背脊是如此厚实宽大,似是能够承载下她的万般罪孽。
猛然间,白仙尘回过神来,口中惊道:“你怎得未被我‘迷惑’?!”
陈小咩随口答道:“‘迷惑’?你白仙尘长得是挺好看,可好看我就得如那群傻帽一般追捧你、花银两买你的签名么?那可都是血汗钱,我才舍不得呢……”
不知为何,白仙尘心中的酸楚与不甘霎时尽皆释然,一股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悲哀的难言情绪牵动了白仙尘的泪腺,不争气的泪水再度涌落下来……
☆、第八十四章
八十四:
“哭哭啼啼的!就晓得哭!凡事要都哭有用的话,我早就成亿万富翁了!”守财奴陈小咩如是说道。
陈小咩毕竟是个孩子,胳膊那般纤细哪里能将白仙尘背入客栈,仅是刚拖进客栈正前的小院已然是极限了。
陈小咩喘着气将白仙尘放下,耳边千军万马般的足踏声已然越发的近了!
白仙尘也不想让陈小咩看笑话,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泪水,望向声源方向颤声道:“你快些躲进屋子去,否则说不定……”
“嘘——”陈小咩将右手食指止在唇边,示意白仙尘“少啰嗦”,眼神向四周张望,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向白仙尘眯眼一笑,随即未等白仙尘反应,突然扯下了一条挂在白仙尘臂膀上的残破衣袖。
霎时,白仙尘雪白的肩膀暴露了出来,惹得她脸孔泛红,目光瞧向那脸容未有丝毫邪念的陈小咩,心底不由有些莫名纠结。
陈小咩将衣袖咬在嘴中,双手拖住白仙尘胳膊,使劲将她拖到一颗已然倾倒了的大树后,一边在地上拾起废墟中的物饰胡乱盖在白仙尘身上,一边则开口向客栈方向大叫:“吴嫚儿!吴嫚儿!小红姐来啦,你快出来看呐!”
白仙尘大吃一惊,心道那男扮女装的“妖娘子”吴嫚儿竟在陈小咩的客栈,而陈小咩竟呼唤他前来观看自己的落魄模样!
猛然间,一个人影自客栈二楼窗口扑了出来,一个身穿残破白衫,打扮与白仙尘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凌空落地,细看之下,那女子身上皮肤皆是鞭伤,脸上神情更是犹如狂魔,落地之后便如畜生般四肢匍匐在地,瞪红着眼睛向四周查看——那可不是什么女子,那人正是吴嫚儿!
陈小咩未料到吴嫚儿会这么快的出现,慌忙用杂物将白仙尘盖上后,使了个白仙尘不如何看得懂的眼色,接着快步跑向吴嫚儿,而听得陈小咩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白仙尘被杂物遮盖,无法瞧见陈小咩与吴嫚儿,却只听那吴嫚儿一声低吼,陈小咩“呀”的一声惊呼,接着便没了声响。
白仙尘大急,心道:“莫不是陈小咩被吴嫚儿袭击了?”
刚想出声叫唤,只听得吴嫚儿发出狂喜的笑声,癫狂道:“这是小红姐的衣服,有小红姐的味道!味道,哈哈……哈哈!味道!”
陈小咩道:“你想不想知道白仙尘在哪儿?”
吴嫚儿“呜”的一声过后便即没了声响,又只听陈小咩言道:“白仙尘就快到了,有许多人也如你这般在追求她,若是被他们得手,你可就没机会了!”
吴嫚儿咆哮一声,怒道:“谁敢!谁敢!——小红姐是我的!是我的!”
在吴嫚儿的怒喝下,陈小咩咽下一口口水,似是有些怕了,却硬着头皮把话说了下去:“我来教你一个法子,保准你能追到白仙尘。”
顿了顿,陈小咩继而言道:“喏,那块白仙尘的衣袖便送你了,你不必咬在嘴里不放——听我说,你现在便跑到客栈门口去,一会儿你会看到无数人赶过来,白仙尘也就到了,他们既然在追白仙尘,那么白仙尘就必定在他们前面,你要是在他们人群中没瞧见白仙尘,便赶紧向他们奔跑的方向跑,那白仙尘铁定是在更前头些的地方,只要你跑在他们前面,你总会比他们先抓到白仙尘,你说对不对?”
那吴嫚儿已然成了失心疯,不论陈小咩言语多么荒唐绕口,他都点头称是,接着小院中便即没了动静。
白仙尘身子贴着地面,那千余人奔跑的声响听得越发震耳欲聋,她心中惶恐,那惧怕之意也终于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与呼喊声到达了顶峰,声响继而渐渐减弱,自北向南去了。
不一会儿,白仙尘身上的零碎杂物被陈小咩搬了开,而见陈小咩一双满怀不可思议的双目不住的打量着白仙尘,同时让白仙尘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将她扶起时自言自语道:“你还真是狐妖转世啊?这天下人都为你发疯了么?”
那显然是刚才的场面彻底惊到了陈小咩,有此一言也只是心中感慨,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仙尘闻言心底一阵苦涩,摇了摇头只得小声道:“我不知道……”
陈小咩费去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白仙尘扶进了客栈,而见客栈大堂中的桌椅已然被移到了两边,中间有两人,一人躺着、一人坐着——躺着的是一位身穿绿衫的女子,嘴唇含血、脸容憔悴,显是伤的不轻;还有一人是位独眼老头儿,身穿寻常农户人家的粗布衣衫,但打坐时气息三吐一纳,周身恍若布着一层白雾,用脚趾头想都晓得这老者定是位武功极高的前辈!
白仙尘瞅见伤重的绿衣女子,惊得险些大叫:“君亦然……她……她是怎么受伤的?!”
一旁的独眼老人闻声睁开双目,瞧见白仙尘的落魄模样倒是一怔,而后无奈的一笑,问道:“想不到你白小红也落得如此狼狈,山上的陈仙师怎样了?小娃娃可知道么?”
白仙尘身子一颤,不愿回忆武当山上的场景,慌忙摇头道:“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死了吧。”
独眼老头儿将白仙尘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分明可以掌控外面那些疯子蠢蛋,想来你就算叫他们全都跳崖自尽,他们必也会听你的话,你又干嘛要逃跑?若我没听错,你刚才在外面是想要一死了之?”
白仙尘低头脸有惭愧,咬着嘴唇不言不语。
陈小咩“嘿咻”一声将白仙尘安放在地,接着微微一笑,居高临下摸了摸白仙尘的脑袋似是报复,见白仙尘呆呆出神未有丝毫反抗反而觉得无趣,便自行去厨房为白仙尘打水拿伤药了。
房门被陈小咩带上关好,客栈大堂霎时一片安静,隔了片刻后,才听白仙尘接着刚才的话题言道:“老前辈听得不错,我确是想死了罢了……我……我可没老前辈说的那么神通广大,那些人分明拥有自己的灵魂却要听我驱使,我瞧着他们害怕、瞧着自己也害怕,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是‘人’?还是真如谁说的……是一头‘狐妖’所化?”
白仙尘讲的断断续续,话语间显得有些支离破碎,但那独眼老头却耐心的听着白仙尘的言语,待得白仙尘言罢,长叹一口气道:“我本以为你与柳红嫣是同谋,哪料你也是个可怜人,也只是柳红嫣手中的一枚棋子……唉——”
白仙尘闻听“柳红嫣”之名,眼眶霎时又红了,强自压下心中悲苦,她带着哭腔的言语中颇有些愤怒,言道:“前辈言重了——嫣姐……嫣姐她已然被崇鬼堂的贼人害死了!”
那独眼老头闻言反是大喜,丝毫不掩饰心中愉悦,笑着问道:“真的?”
白仙尘大为不快,一双眸子中好似燃起了两团怒火,瞪着老人,捏拳不语。
独眼老人笑道:“柳红嫣也好,陈仙师也罢,都是为了权力地位连命都不要的傻蛋,这两位不要命的赌徒落得如此下场本也应该,只是想不到这钞武当大战’竟是以这样的闹剧结尾收场。”
白仙尘不再理会这无礼的独眼老头儿,待陈小咩回来,便即问陈小咩道:“君亦然是如何受伤的?”
陈小咩瞥了眼独眼老人儿,眼神稍显畏惧,转而白了白仙尘一眼道:“你管那么多干嘛,安分些躺着,我给你上药。”
独眼老头儿瞧见白仙尘的腿伤,摇了摇头,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笑道:“小掌柜的,你手头的伤药都是凡品,还是用我的吧,保准一个时辰便见效果。”
陈小咩自不敢违逆那老头儿,恭敬接过瓷瓶,想为白仙尘上药,哪料白仙尘却以手挡着自己伤处,不让陈小咩用老头儿的伤药给自己疗伤,口中倔道:“凡品便凡品,我信得过陈小咩可信不过你,谁晓得你这药是伤药还是毒药?”
白仙尘有此一言,显是恼火独眼老头儿刚才的出言无礼,打定主意便是双腿废了都不领这老混账的情。
陈小咩闻言大骇,急忙拉扯着白仙尘的手臂示意她“莫要再说下去了”,将嘴凑到白仙尘耳边急道:“你可知道这老人家是谁?”
白仙尘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接着瞧向那老头儿冷笑道:“管他是谁呢,嫣姐都已经死了他却还要这般污蔑她,便是这老家伙武功高强要一掌拍死我,我都不会用他的药!”
独眼老头儿笑道:“你倒有骨气,不要用便不要用,反正又不是老夫吃亏。”
说罢老人家一摊手掌,示意陈小咩将药瓶还来,陈小咩叹了口气,将药瓶还放在老头儿的掌中,哪料那老头儿却道:“你将你的药给我作甚,还不快将我的宝贝伤药还我,那东西炼制起来可是殊为不易啊!”
陈小咩一愣,接着脸露微笑连声称是,将自家被老头儿称为“凡品”的伤药放于老头儿掌中。
老头儿“哼”了一声,收起药瓶不再理会白仙尘。
白仙尘却显是未曾发现陈小咩与老头儿的小动作,兀自思考着些什么,便连药瓶的不同也未瞧清。
陈小咩拔出瓶塞,瓷瓶中霎时飘出了一股清幽芬香,闻起来确实是上好的外伤灵药,可一般伤药都是膏类,这瓶中装的却是清澈液体,令陈小咩好生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使用。
那独眼老头瞧也不瞧陈小咩,故作傲慢的言道:“不识货的小子,你可晓得我这瓶伤药名为‘天香玉露’,乃是采集南方‘天香草’配之珍贵外伤灵药制炼而成,那天香草极为难觅、不易得到,用在伤药中有愈伤奇效,且能祛除一般伤药的凶辣味道,可好用着呢!
我这‘天香玉露’与寻常伤药可不太相同,形状并非膏药而是玉液,在一盆热水中舀上三勺,再以毛巾沾水擦拭伤口便可,嘿嘿!没见过吧?”
白仙尘白眼道:“你烦不烦呐!”
老头儿自认没趣收口不言,陈小咩却满脸欣喜,照着老头儿所示一一照办。
将伤药倒入热水,以毛巾沾染后再擦拭白仙尘额头、腿上伤口,一般伤药必会触动痛觉,惹来伤口处的疼痛,这“天香玉露”却似一道温热的云雾在白仙尘伤口处一触即逝,除了些许麻痒外丝毫未有任何感觉,更是令白仙尘伤口疼痛立减,效果果真极佳!
不论白仙尘如何迟钝,这时都也已经反应了过来,明了“自己所用的正是老人的灵药”,脸上火辣辣的,目光不去望向老人,只是小声嘀咕了句:“谢了……”
老头儿武功极高,自是听得清楚,嘴角不由露出祥和微笑,自语道:“过了这场风波,江湖也该平静一段时日了吧?”
一声咳嗽,君亦然缓缓睁开双眼、苏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中瞧见“白仙尘正瞧着自己”,恍如是在做梦,皱眉道:“奇怪,以往在梦里,仙尘总会亲我一下来着,这回怎得没有了?”
白仙尘闻言一乐,身子凑近过去,看模样像是亲吻,手指却忽然在了君亦然脑袋上弹出一个脑瓜崩,一记清脆作响伴着“诶哟”一声叫唤,君亦然直被打得坐起身来,捂着脑袋痛处兀自不敢相信,口中喃喃:“难不成我已经死了?这仙尘乃是幽冥黄泉路上,彼岸花所幻化出来的幻象?”
白仙尘咯咯发笑,一下坐到了君亦然腿上,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压了上去,若是寻常人早已疼得大叫了,可君亦然是何等高手,莫说白仙尘只是个份量不足道哉的小女子,便是一名大汉压下来也未必能够让君亦然吃痛。
君亦然感到眼前的白仙尘是碰得到、摸得着的,惊喜的一把将她抱住,拿脑袋往白仙尘身上蹭了又蹭,心疼道:“你怎么伤成这样?是谁敢欺负我家仙尘,看我不打死他!”
白仙尘捏了捏君亦然鼻子笑道:“你和我半斤八两,可莫要在这儿说大话了——你先说你是如何受的伤。”
白仙尘问话,君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