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松毕竟是老了,他刚才那记杖击虽未拼尽全力,可力气估摸也使足八、九层了,这般击在任何人的头上,差不多都得打得那人脑骨爆裂,便是击在坚硬的磐石之上,怕也能将石块劈得粉碎!
可君亦然非但未如他所料的那般身受重伤,竟甚至连手臂脱臼这般的小伤也都没有,仅仅是退后了两步便就化解了他凶猛无比的力道——冯松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此等武功造诣,除了师尊陈仙师外天下间又有谁能是她的敌手?真是太也逆天了!
君亦然一笑,将手中断剑随手一丢,同时袖袍一挥又随地取来一把未断的宝剑,朝向冯老者的面容陡然恭敬,抱拳道:“我本没想到阁下的武功能达如此境地,故而才以断剑相迎,真是失敬了——来!我们重新打过!”
冯松“哼”了一声,明知自己与君亦然的武艺相差甚远,却丝毫未有半点退缩,反而抱着必死之心直冲上去,拐杖杖足点出,直取君亦然小腹。
君亦然早已瞧出了老者功夫的门道,知道他擅于刚猛的硬家功夫,对阴柔内劲却是全然不会,武当宗的阴阳两仪,他也只懂得阳刚之气。
对上冯松这等武功家数,若用阴柔巧劲便能招招克敌,最是能有四两拨千斤妙效,再凭君亦然的武学修为怕是不出三、四招便能打赢了冯松。
可君亦然不知为何,却偏要用同样刚猛的剑道与之相抗,剑尖直刺,竟以柔韧剑刃的剑尖对上了捅来的一杖——这般比拼可真也太不明智了,先不论冯松一身蛮力,便说武器之间的差别甚大,这一杖也非得折断君亦然的宝剑、要了她的性命不可!
只是在场不论谁,都不敢对君亦然的决断有所怀疑,众道人、包括白仙尘都是一个心思,心中只道君亦然是堂堂“剑神”,又怎会犯这类错误?
君亦然既然号称“剑神”,那么对剑道自是精深之极,哪怕是手无寸铁之时都能打得程曲风哭爹喊娘的她,手中有了宝剑,冯松又怎能是她的敌手!
众人不忍再看,只道冯松命不久矣,哪料一声清脆的鸣响过后,竟是君亦然的宝剑应声折断,随即冯松的杖长驱直入、顺势直刺向君亦然的身子,若非君亦然闪避急事似乎便要遭那铁杖穿腹之祸了!
这是什么情况?——任谁也不明白,眼下为何君亦然竟会再次输招给了冯松,众人见状只是纷纷露出惊异之色,怎么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咦——”
这一声疑惑的声响发自数人之口,皆是在君亦然手中宝剑折断时异口同声发出口的,其中有满含惊喜之人、有大感惊骇的之人、也有真正难以理解眼下情状之人。
觉得惊喜、看到了希望的,无疑便是一众武当道人;感到惊骇、觉得满是危机感的,似也只有白仙尘一人;而惊疑不定、只感费解的却是冯松本人!——便连冯松自己,都也认为君亦然不可能会输于自己,哪怕是一招半式。
白仙尘急得大嚷:“君亦然,你……你能打赢程曲风,怎得打不赢这个冯松?”
君亦然回头,朝白仙尘憨憨一笑,似是全然不在乎输赢胜败,只是一边反思一边言道:“我本想刺透那柄钢杖,可哪知道武当宗的钢剑质地实在太差,倘若刚才我手上持着的是我的‘白凤凰’便不会如此了。”
顾康山闻言失色,心道:“这女子未免太也瞧不起武当宗了吧!她见冯师弟使的是硬派功夫,竟就想用‘以刚克刚’的法子击败冯师弟,这可真是异想天开,未免太也猖狂了!”
顾康山以为君亦然是将人瞧小了,殊不知君亦然却是敬重冯松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心中隐隐觉得若是杀了他多少有些可惜,因此才以相同的武功门道与他相敌,意在便是杀了冯松,用得也是冯松自己一心追寻的武学境界,不算冤枉。
这算得上是两地人文之间的差异,剑神阁地处常年降雪、苦寒之极的极北之地,相较于武当这种偏于南方的地界人文自是完全不同,故而才会引得君、顾二人有了截然相反的认识。
白仙尘闻言却是一愣,想来所谓的“白凤凰”该就是君亦然借于自己的凤纹宝剑吧——只是白仙尘记得,那日在山间遇到崇鬼堂两名凶徒,听王丹霞的口述中,君亦然来救了她两人之时,手中分明是有宝剑的!为此,白仙尘还一度认为君亦然是自行去武当宗将兵刃取了回来。
如今,白仙尘见君亦然丝毫未有拿出爱剑来迎敌的意思,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便就开口问道:“君亦然,你的‘白凤凰’呢?”
君亦然瞧向白仙尘,目光中满是温顺,一歪脑袋笑道:“我可是将它借给仙尘了,嘿嘿,仙尘此时可还带在身上?”
白仙尘奇道:“你不是自己取回去了么?”
君亦然满脸疑容,摇头道:“我今日才寻到仙尘,哪有机会取回‘白凤凰’,仙尘可是将它忘在武当宗了?”
白仙尘更是惊异万分,看君亦然的神色不像是在骗人,回想起王丹霞的话说得倒也恳切自然,也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且这二人又何必为了一柄宝剑欺瞒自己?——对前者而言,宝剑本就是君亦然的,她没必要自己取回了宝剑却不承认;而就后者来说,王丹霞没有必要给君亦然捏造丰功伟绩——可若这两人都未说谎,那君亦然的“白凤凰”此刻又在何处?
白仙尘思绪飞转,一个念头闪过,令白仙尘心头忽然感到一阵骇然,猛然抬头便向君亦然问道:“那日救我与王丹霞的……可是你君亦然?”
君亦然满脸疑惑,反问道:“我何时救过王丹霞?”
这个回答让白仙尘霎时间便将其中关键想了明白,心中惊道:“原来那日救了我与王丹霞的‘君亦然’,却是那‘罗十三’假扮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
五十九:
那日柳红嫣负伤带着白仙尘逃出武当宗,事态来得实在突然,白仙尘自是没来得及将君亦然的“白凤凰”带出武当宗,而那柄宝剑便该被留在了武当宗的厢房内才是。
但据王丹霞所言,是“君亦然”仗剑相救,才驱走了两名崇鬼堂杀手——能取到“白凤凰”并易容成君亦然模样的,整个武当境内怕也只有那“罗十三”了——白仙尘本该谢过“他”的救命之恩,可罗十三却故意使出了与杀死王远才相同的剑法给王丹霞瞧见,这分明便是想暗害君亦然,却又是何以?
那“罗十三”究竟是何人?为何要三番五次的相救自己?又为何要千方百计陷害嫣姐?怎得这回忽然又陷害起了君亦然?——白仙尘实在想不明白。
便是在白仙尘思绪万千之时,冯松已然与君亦然又交上了手——君亦然没有合手的兵刃,干脆以掌迎敌,冯松见状冷“哼”了一声,竟将手中铁杖弃之于地,也以拳掌相敌。
白仙尘回过神来,见状连忙一拍手掌叫好,并向冯松一翘大拇指,笑道:“好个冯老儿,我就喜欢你这般的脾气!”
话音刚落,君亦然已然一掌击在了冯松胸口,掌势凌人、掌上却似乎没用什么力,仅是将他一掌推得连连倒退而已。
而见冯松一路退步,竟被君亦然的劲力推回了武当宗人众中——这可不是冯松化解了君亦然的掌力,任谁都知道是君亦然手下留了情,而如此这般将冯松送出这么远又丝毫未伤着他,却又比一记大力的掌力击断敌手数十根胸骨高明多了,不由引得人众不自主的一阵惊呼。
冯松退到人众前,身子便要向后倒去,一众道人连忙伸手相扶、纷纷将他接住,而被人众接住的冯松早在被君亦然一掌触及胸口,便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谁料君亦然手掌击到之时却故意卸去了手中内力,留了他一命——冯松恍惚了一阵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并未死去,面容上却无半点欣喜之色,老脸涨得通红,满是怒容的甩开了一众掺扶他的武当师兄弟,好似受了奇耻大辱不欲再苟活一般,竟一掌击向了自己的头颅!
众人大惊,想要救援却已是来不及了,而听得一人惊呼:“冯师弟莫要意气用事!”——与此同时,一只手掌快如闪电的抓住了冯松的手腕,竟是顾康山及时拉住了冯松。
冯松满脸愧色,叹道:“我有负恩师……如此苟活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顾康山看着冯松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若有所指的言道:“冯师弟,你做得已然很好了,我们之中又有谁能与‘剑神’斗上那么多回合?”
冯松未看顾康山脸色,不解顾康山的深意,只是自顾自的摇头不已。
白仙尘见冯松这等血性汉子本来是极为喜欢的,若放在平时非得要与他结交喝酒不可,可这时欣赏冯松人品之余,白仙尘见顾康山的怪异脸色,这才想起武当宗的大头头陈仙师却是快要到了!
为何在冯松与君亦然交手之时,顾康山在一旁不出手相助?——这不就是料定了君亦然不会杀冯松,意在让冯松拖着君亦然越久越好,等到陈仙师来了便什么都不怕了!
白仙尘本来让君亦然上前教训程曲风,意在吓唬吓唬这群伤了柳红嫣的臭道士,挫一挫武当宗的锐气,哪料君亦然武功之高竟到了如此地步,看得白仙尘愣愣出神,竟忘了自己的本意是要带着柳红嫣逃之夭夭,心中大叫不妙,连忙朝君亦然叫道:“君亦然,咱们今天不玩了,改日再来武当宗搅得他们天翻地覆便是!”
君亦然会意,向白仙尘憨憨一笑,几步抢上前来将柳红嫣抱在怀中,又让白仙尘伏在自己背上,刚想离去,却闻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淡淡说道:“来了便来了,何以却要急匆匆的离去?”
白仙尘心头一惊,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胸口急剧蔓延,转过脑袋不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鹤发童颜、面容慈祥、宽衣大袍的老者,却是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她的身边,便在与白仙尘不到两步距离的地方微笑的看着自己。
白仙尘一颗心脏在刹那间好似要停止跳动一般,脑中只觉一阵空白——眼前那老者一身白色的道袍,白色的长发与白长胡须一同飘散下来,腰板笔挺,将双手放在身后,一身的仙风道骨,活脱脱的便似一位老神仙。
这老神仙虽已年迈,可容颜、皮肤却丝毫未显老态,脸容始终含笑,和蔼慈祥、可爱可亲之极,令人一见便对他心中敬仰、好感大起——当然,其中除了打小就吃过“老仙人”苦头的白仙尘例外。
“陈……陈仙师!?”白仙尘惊恐的叫了一声,同时胡乱拍着君亦然的后背,急忙言道,“君亦然!快走!快走!”
君亦然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心头大惊,满脸的不可思议,便以君亦然这等武学修为,却竟也全然不知这老人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
“师尊!您老人家终于……”武当群弟子大声呼出声来,并纷纷上前跪拜,脸上满是尊崇之色,有的竟然喜极而泣、哭了起来!
君亦然眉头微皱,虽见这老人看似仙风道骨、和蔼至极,但隐隐总有一股莫名的怪异,让君亦然心生警觉,心中直觉只道:“这老人可不是什么善类!”
君亦然脚上一蹬、身子跃起,已然带着白、柳两人向山下疾奔,却听得耳边那老人的声音依然清晰的响起,便好似那老者依旧还站于君、白、柳三人跟前一般,不急不缓的叹道:“稀客稀客,武当宗已然好久未来过如此绝世高手了,且是女子的更是从所未有,这分明是莫大的善缘,两位女施主何必要急着走?惜客惜客,贫道还未尽地主之谊,传出去可不得将武当宗的脸给丢了,人们都道武当宗太过小气可实在不好,你们还是留下来吧!”
说罢,一阵强风竟自君亦然背后呼啸而起,君、白二人只感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俩向后吸引,使得俩人一时便如铁块要被磁石吸附过去一般。
君亦然一惊,运起内力相抗,步伐更在空中疾行而飞,丝毫不敢缓慢下来,却是每跨出一步都比以往艰险了许多,便仿佛背上了千斤大石,远不能如往常那般运步如飞、潇洒自在了!
那老者的声音轻轻“咦”了一声,甚是惊讶、又显欣赏的说道:“小女娃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内力,吴谋天的传人果真了得!”
老人说着,背后吸力便似乎更强了些,而君亦然运功相抗的内力也着实加强了不少,竟反而有了逃出那股吸力把握的势态。
白仙尘甚感害怕,紧闭着双眼,将手臂牢牢抱着君亦然,身子伏在君亦然背后,耳边只听得呼呼风声,可知君亦然奔行极快。
这时,忽闻老者的声音狂笑不止,竟在刹那间距离君、白、柳三人越来越近,便是在白仙尘抑制不住恐惧、差点想尖叫出来的时候,背心猛然被一只手掌拽住,一股劲力到处竟卸去了白仙尘浑身力气,一拉之下便将白仙尘从君亦然处轻松夺去。
君亦然又惊又怒,急忙停住脚步倒转过身,而见那名“老神仙”正单臂将白仙尘搂在胸前,白仙尘无力挣脱,张嘴便想咬“老神仙”的手臂,可“老神仙”的手掌却似鬼魅一般伸出,拇指、食指两指一把掐住了白仙尘的双颊,剥夺了白仙尘最后的反抗之力,望着白仙尘嘻嘻一笑,若有感悟的叹道:“小姑娘好久不见,我记得……哦是了是了,你就是那个花海棠派来服侍过老夫的小丫头,如今竟长得那么大了,光阴真是不饶人!”
说着,“老神仙”将目光望向了君亦然,又瞧向了君亦然怀中的柳红嫣,另一只空闲着的手捋过长胡须,神情甚是得意的笑而不语。
君亦然与“老神仙”借着山势经过一番追逐,虽未跑得太远,但寻常武当弟子一时也难以赶到,只留君亦然与“老神仙”大眼瞪小眼的僵持而立、好似互相比着耐性。
而见白仙尘在“老神仙”手下挣扎不已,君亦然再也按耐不住,率先冷声言道:“你将仙尘还我。”
“老神仙”闻言不答,只是眨巴着眼睛望着君亦然,隔了一会儿见君亦然如此一言便就没了下文,满脸诧异的问道:“就这样?”
君亦然眉头微皱,思索了一下补充道:“你将仙尘还我,我饶你一命。”
“老神仙”闻言大笑不止,瞧向君亦然的目光中添了几分怪异,摇了摇脑袋本想说什么,见君亦然满脸认真,不禁又是一阵大笑,言道:“那老夫且先谢过小娃娃了,只是……”
“老神仙”说着自顾自将怀中白仙尘丢在地上,白仙尘双足一着地便急着想逃跑,可那“老神仙”却不急不慢的随手搭在了白仙尘肩头,一时,白仙尘只觉自己犹如被点着穴道一般难以动弹,好在嘴皮子却能够动,连忙言道:“陈仙师!君亦然都答应饶你一命了,你怎得不识好歹还抓着我不放?快……快放开我!”
这时,顾康山率先赶到,其后跟着冯松,紧接着三三两两又来了少许武当弟子,几人一同站在了陈仙师面前跪下参拜,唤道:“师尊!”
那“老神仙”相貌不凡,又身怀绝世武功,自是闻名天下的武当宗宗主陈仙师无疑!
白仙尘心头一阵绝望,口中虽道“君亦然饶陈仙师一命”,可心里却是知道的,君亦然再如何厉害,可也绝非陈仙师这号称天下第一老怪物的敌手,好在见柳红嫣相安无事的躺在君亦然怀中,白仙尘心下也不慌张,一狠心便朝君亦然呼道:“君亦然,你快些带着嫣姐离开,最好将嫣姐送回苏城!仙尘不敢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日后若有机会定会相报!”
君亦然咬着嘴唇,望向白仙尘的眼中满是忧愁与不舍,将脑袋摇得好似拨浪鼓一般,淡然却又坚定的言道:“你不走我便不走。”
白仙尘大急,刚想开口劝说君亦然,只觉陈仙师捏住自己肩膀的手掌上加了几分力气,疼得白仙尘苦叫出声,君亦然见状哪里还愿意离开,迅速的将柳红嫣放在地上,眯着眼睛望向陈仙师,架势便似斗兽场中盯着勇士的野兽,脸容上却露出了罕见的惶恐,似也毫无把握能自陈仙师手里救出白仙尘!
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