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唇角一抽。
“实不相瞒,孩童时期我于他有一饭之恩,分隔十年后他再次回到这里找到我说要帮我完成三个心愿报答当年救命之恩。”阴寡月喘着粗气说道。
顾九眉头一挑道:“所以你就要他去杀我?”
“不!”寡月否认,伸手去捉她的手,却被顾九给避开了,他眸光一黯,苦笑道,“我一个心愿也没有提,当初得我施舍之人又如何能帮我达成愿望呢?”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愿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完成。
“他是自己去的?你们古人还真是铭记恩遇,你那一碗饭到底是有多金贵?”
阴寡月只是笑:“你不会懂,那是长安最冷的冬季,那一年饿死冻死了好多人……”阴寡月有些不敢想那一年,就是那一年他相依为命的老仆也死在了那一年。
顾九不懂也不想去懂,反正现在知道昨日的黑衣人与他认识,或许杀她不是出于他阴寡月的本意,也与他脱不了干系。顾九一瘪嘴,抬腿正准备扭头离开床榻,殷红的绣鞋踩到了嫁衣,一个不稳倒在了榻上。
“唔……”突然而来的重量,即使这个女孩清瘦至极,但阴寡月的身体又是虚弱的可怕,他差点被她压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
顾九看着阴寡月惨白的脸,慌了神,绯红着脸,连连摇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阴寡月眉头一抽,吃力的扭过头十分哀怨的望着顾九,清澈的凤眸沾了些许水汽。
顾九这才意识道自己还压在他身上,恍若醍醐灌顶一般“呀”的一声站起来。
待平复下来,阴寡月指着案台上的龙凤双烛道:“灭了蜡吧。”
“啊?”顾九一瞥案台烛火走过去想也没想的吹了蜡烛,对于阴寡月这种穷苦家庭来说这一对龙凤双蜡花了他很多钱吧。况且他既要生活又要看病他的收入来源来自于哪里?
顾九没有感受到突如其来的黑暗带来的不适,因为今日是七月初七。
窗外一阵连天的光亮袭来,是长安城内的贵族燃起的烟火,估计是有贵族向心仪女子示爱。
二人都望了过去,阴寡月看着站在窗前披散着发髻,一身殷红嫁衣的女子,心生一股异样。这样的唯美的景色,此生只能看到一次吧,烟火,皓月,伊人……
半响,那璀璨的烟火才渐渐平息下来,屋内一室宁静。
“过来睡吧。”阴寡月将身子往里挪了挪,给她空出大半个空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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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他为她买了新衣
顾九望向屋内月光照射的床榻,她没打算今日离开,但也不代表要留下来做他的妻子啊?
“怎么了?”男人问道。
“其他房间没有床吗?”
阴寡月笑了笑答道:“只有这间有,一间大堂一间房然后就是厨房没有了。”
顾九听着鼻头有些发酸,站在那里没有怎么动,也不想靠近床榻。体内残余的药力已经渐渐消散了,看来喜茶里面的药下得并不重。
挤挤吧,顾九对自己说,她可不想扒一夜的桌子,因为昨日的上吊事件这具身子的脖颈已被勒的僵硬死了,她可不想再遭罪了。
看着毫无生气的阴寡月,顾九叹了口气,都这副死样子了他还能对她做什么呢?想着顾九褪了鞋袜,爬上床去。
锦被里面的花生莲子还有一些在,顾九伸手摸了几个放在了榻旁桌子上,又伸手摸了摸,这时一双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令顾九一颤。
接着一大把花生枣子塞在她手里,顾九唇角一抽,心道:难为她惹了这么久,被磕得疼得慌吧。
待顾九重新摸了摸床榻,觉得应该清理完了,颇有些筋疲力竭的躺下。
才听得身旁男人说道:“是林家的阿婶替我弄的,她对我很好,我三月参加乡试时就是她帮我弄得行礼,院子也是她帮我照看着的。”
“乡试?”顾九偏过头去,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还有宛若幽兰的馨香,顾九嗅了嗅,嗅到一股脂粉的味道,再要靠近的时候那人已往里挪了挪身子。
阴寡月望着头上的红布帘幔,一颗心狂跳无比,苍白的脸上又抹上绯色。
顾九有些心虚,她方才确实是想靠近他些,她忙道:“不是在长安吗?怎么还要参加乡试?”
阴寡月笑了笑:“我是庶民要参加了乡试才能参加会试,只有长安城中的贵族才能直接赐予进士出身。”
“呀,那你九月不是要参加会试了?”顾九按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关于科举的映像说道。
“嗯。”阴寡月微微颔首。
“只有两个多月了?你能行么?”顾九问道。
阴寡月心里一暖问道:“你在关心我么?”
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阴寡月摸到她的手一握,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顾九想甩开他的手,却又怕再弄疼他,只好道:“顾九。”
他紧紧地捏着她的手道:“九儿,你等我考取功名再做打算可好?”
“你不是……”顾九正要开口问他,他不是罪臣之子吗?却又怕伤了他,只好住嘴了。
许是知道了顾九的意思,阴寡月勾唇道:“我是庶民。”他是获罪的庶民,所以有权利参加科举,只是摆不开阴寡月这个名字罢了。
顾九默默颔首,突然袭来的困意将她吞噬,她就这样靠着他昏昏然睡去。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虽然没做什么倒是睡在一张榻上,他们之间的关联再也剪不断。
阴寡月伸手替身旁的顾九掩好喜被,这才想到她身上的嫁衣还没有褪去,这样睡她不会舒服。
撑着疲惫的身子,寡月轻闭着眼眸,摸索着将顾九身上的嫁衣脱下,只留下一身亵衣,她很瘦,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也不知及笄了没有?这样脆弱的身子并不适合过早的经历人事……
月光下他突然睁开眼睛突然很想认定一个事实,他缓缓的伸手半拉开她亵衣的袖子,女子雪白的右臂上一粒守宫砂跃然于目。
阴寡月微微震惊后,微笑着将她的袖子放下,又褪了自己身上的喜服。他猜得没错,那人说的也没有错……
寡月将顾九额头的睡发理了理,掩好被子,复安心躺下。
次日,等顾九醒来的时候药罐子已经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看书了,他一身素色衣衫,因为还未行冠礼他的发髻只是随意散在肩际,他一手执卷,一手执笔。他的手边还躺着一个碗,似乎是刚刚吃了药。
顾九望着自己一身亵衣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开口正想问点什么,却听见病秧子温温如如的声音。
“你醒来?砂锅里有粥先去吃点。”说着又是一阵猛咳。
顾九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守宫砂,又察觉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不适,反到很舒服,不由的笑自己多心。明明对方只是一个病秧子罢了,他连喝药都费力气还能做什么,她为什么要多想。
顾九起床看到床头摆着一套素色女装,不禁皱起眉头,难道这屋里还住着其他女眷?
阴寡月见她如此,忙说道:“清晨我进城去将你的喜服还有凤冠都拿去还给晋侯府了,又去桃阁将你的东西要了来。”说完了,他忍住猛咳的欲望,捂着唇,苍白的双颊隐隐发烫。
他伸手指着一旁桌子上的一包东西,顾九看着那包袱知道是原主人的东西。
“你的衣服太旧了,回来的时候我路过成衣铺给你买了件新的,你穿着看合身不,若是不合身我明日再进城给你换。”他略显吃力的说道。
顾九竟是想也没想拿起那衣服就往那破屏风后面走,走了几步才意识到,阴寡月一来一回的进城回乡的,现在很晚了吧!
“现在几点了?”顾九一慌问道。
阴寡月一脸错愕的望着她显然没听懂。
顾九唇角已抽,忙改口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其实与古代人交流对顾九来说也并不困难,毕竟她还存在着关于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所有记忆。
阴寡月望了眼天色道:“将近午时了吧。”
顾九一惊这么晚了,肚子还真有点饿呢。
衣服正好合身,顾九不得不感叹阴寡月的眼光,这套衣服的上衣是米白色的绣着极淡的绿色小花,裙裾是浅黄色的,配以浅绿色的腰带,看着十分清爽。
阴寡月望着自己的买来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如此合身,虽然质朴却气质脱尘,看着他不由的高扬起唇角。
顾九见他盯着自己笑了忙道:“我饿了,我去吃粥。”
阴寡月微微点头,目光又落在了手中的书本上。
顾九喝了一大碗凉粥,待满足的舔了舔唇,抬眼望着认真的阴寡月突然有些舍不得开口打扰,更别说在人家给她买了衣服还做了早饭后跟人家说自己要离开,她再怎么也说不出口吧。
顾九悄声拿了他置于手边上的药碗,抱着砂锅往厨房而去。
待她掩好门,阴寡月才放下手中的书,唇角带着笑意。
对待顾九这类人要以真心换真心,只是,这个家里真的缺一个女主人,至于这个顾九他也到底知道些许她的身世:落迫的商家嫡女,流落长安,装聋作哑数年得以苟活下来。只是他却不知顾九已并非当初的顾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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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决定留下
顾九端着砂锅和碗走出来,来到厨房,其实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厨房,只是一间木头搭着的屋子,不漏雨,也庇荫,勉强能称得上厨房。
她将砂锅和两个碗放到木盆里,打了水将碗洗了,她很难以想像一个病重到这般地步的人还要强撑着照顾自己,如今还要来照顾她,顾九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留下来照顾他吧,等他过了会试中了进士再走也不迟,再说现在大雍和西凉战事正紧,不如等她有了些盘缠再想着走也不至于饿死在半路啊。
记忆里这具身体的女主人那个阿九是江南人,那以后就去江南吧。其实有一点阴寡月猜错了,不是这具身体的女主人是装聋作哑,而是她是真的哑巴。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她穿到这具身体之后,这具身体的哑疾就突然间好了。
顾九将砂锅和碗妥善的放到碗柜的时候,才发现整个碗柜只有两只碗,一个砂锅,一双筷子,还有两个盖着盖子的钵子,钵子里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想是他清晨熬好的药。
原来他真的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一个人到山上拾柴,又独自一人生火做饭,又自己熬药,很难想像他是如何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一股酸涩感至肺腑而生,她承认她不是一个太过好心肠的人,她心中所有属于酸涩的东西都源自这个人对她的温柔,或许他只是太需要一个人陪着他了。
顾九掀开他家里的米缸,几乎可以见底,整个厨房里除了柴米油盐还有草药,几乎连面粉和其他干货都没有找到。
那他是怎么空出银子给她买这身衣服的?顾九突然间觉得这身衣服十分的刺眼。
“阴家小娘子。”
一声中年妇女的声音从篱笆栏那头传来,顾九闻声望过去见是一个中年农妇,黝黑的面,炯炯有神的眼,她手臂上挽着一个竹篓子。
篓子里吱吱呀呀的传来一些叫声。
顾九低头望去,就见几只不大不小的鸡仔儿。
林婶望着顾九,心道这小娘子真美,眉眼还未长开,身上的气息亦宛若处子,一看便知是未经人事的干净人家。忙笑道:“阴家娘子,这是我家里的老母鸡上个月刚孵出的鸡仔,现今大了点给你送几只来,等着长大了下了蛋蒸了给寡月吃。”
顾九望着妇人,异常吃惊,给她鸡仔,这对他们农村人,尤其是古代农村人来说很贵重吧,她怎么好意思收呢?况且她又不是阴家的女主人,做不了主,顾九连连摆手,说不出话来。
林婶知道顾九是哑巴,心疼道:“这么水灵的姑娘怎么就哑了呢?真是造孽啊。”
顾九眉头一抽才意思到方才不说话或许是对的。
“你也别拒绝我了,如今这阴家有了你你就要为寡月多分担些,他无个父母兄长的一个人活的很累,以前我没给他鸡养是因为寡月老要往私塾里跑,现在这家里有了你,你多担待他些。”林婶边说边抹泪,“寡月是不同的,将来是一定会做大官的,所以你要多忍忍。”
竹篓子被塞到顾九手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鸡吵得顾九头都大了。
顾九在想她连她的养不起,怎么养这些鸡?
“阴家有一片玉米地,以前是婶子当家的在照管,以后就交给你了吧!就在村头不远,你要去等下我做了饭带你去。”林婶笑道,“快去养鸡,我要去看娃子他们去了。”
妇人匆匆走了,顾九将竹篓子里的鸡仔一只只抓了出来放进墙角很多年不曾用过的鸡笼里。看来这里也曾经被打理的很好,看来阴寡月曾经也不是没有人照顾的,很多年前或许这里生活的还有一个负责照顾他的人。
整整一个时辰阴寡月都未曾从房里出来,等顾九再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午休了。
顾九皱眉他就不曾担心她要逃跑吗?他应该是料定她不会逃跑吧。
正当顾九一手准备打在门框上的时候,又听见林婶在外面喊。
“阴家娘子。”
顾九走了出去,原来是林婶要带她去摘玉米。
顾九只是匆匆拿过一个挂在墙上的布袋子就跟着林婶走了。
走时没瞧见房里窗口处站着一个人,正瞧着她,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林婶边走边问:“鸡都打理好了?”
顾九只是颔首。
这几日北地的玉米成熟,正值采摘的时日。
顾九将一个个玉米使劲掰下,放入布袋子里,不一会儿就满满一带。待站在田埂上歇息,顾九正欲用袖子擦拭汗水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他买的衣服。她低头看着裙裾上沾染的些许泥土心下竟是一疼。
怎么可以穿着这身衣服做事呢?顾九提起装着玉米的布袋子,拉着林婶子要走。
林婶子看看天色笑道:“好,好,这就走。”
回村的时候正是很多乡里回家的时候,有几个从长安城里卖东西回来的姑娘还有小伙子瞧见顾九,开始戏弄起来。
“桃阁里的妓、子还会做下人活啊?”
“瞧她那狐骚样子也只有姓阴的病鬼才会要她!”
“卖国贼的儿子也只能娶这种婆娘!”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得顾九就要伸手打人,想她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林婶忍无可忍了,回了一句:“病鬼?卖国贼?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你们祖上谁不是受了阴老爷的恩惠?咱们这里哪一家不是得阴老爷的帮助才能挨到现在?要是没有那卖国贼,你们都他娘的能来这世上?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们有什么资格说!”
林婶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那群姑娘小伙身上扔。那群人一见,都发疯似的跑了。
顾九急了,扶着林婶给她顺气,方才她也吓到了,原来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难怪林家如此待阴家。林家当家的是这村里的村长,村里的事村里人不知道,村长肯定是知道的。
林婶握住顾九的手说道:“方才的事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阴家不是卖国贼,阴家是好人,你要相信总有一天寡月会将冤屈上达圣听的!”阴家老仆临死前拿出毕生积蓄托付林家照顾阴寡月,而他们林家却让寡月吃了这么多的苦。
林婶将顾九送到阴家破宅前就回自己家去了。
顾九提着一袋子玉米推开门就看到一身素衣的阴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