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拿嬷嬷将喜帕盖下,遮住了她的视线……
那初时的悸动,又来了……
“新妇换衣礼成……”
她听到苏娘唤了一句,似乎语音之中带着颤抖和呜咽声。
“不能哭的……”朱红小声同苏娘道。
“是的是的,我才没哭了,我是高兴的。”苏娘忙解释道,说着大笑了几声。
“姑娘婆子们,姑爷到了!”
“去你的,什么姑爷。”朱红一掌打在门外的赭石身上。
这赭石是外男进不得门内,所以朱红出来拦截了他。
“我,我听着紫砂管事是这么叫的啊!”赭石挠挠头道。
朱红凑着赭石耳边道:“你我都唤老爷,紫砂唤姑爷。”
赭石一皱眉,敢情他和朱红都算是大人那方的。
“这不对啊,我们也算是娘家人吧?”
“不管对不对,以后就这么定了,苏娘那头是这么说的。”
赭石挠挠头,道是。
“别说这些了,咱的身份也不重要,最重要是主子们大喜,走,跟去瞧瞧!”朱红说道。
“瞧归瞧,你当心你肚子,别伤了我的娃!”赭石皱着眉头说道。
“什么你的娃,难不成是你一个人的,就不是我的了?”朱红大怒。
赭石不置可否的凝视朱红一眼,不要同女人争执,她们就会抓着一句话不放!
赭石朱红远远的就瞧见慕七公子搬这板凳堵在门口,似是在刁难他家男主子。
“怎么办?”朱红问道。
“凉拌。”
“诶,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好歹是主子的婚事!你不帮忙想办法?”
“我能怎么办?难道叫我上去把女主子她哥狂扁一顿?”赭石瘪嘴赌气。
“量你也没那个能耐!”说着朱红偏头走开。
隐月阁正大门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慕七就坐在大门口,一旁袁捷不置可否,抱了一大摞东西,就等着自家主子“耍宝”。
“阴寡月,想娶爷的妹妹,可不是那么简单!”慕七一展纸扇说道。
他下巴一扬道:“瞧见对面那靶子了没有?”
说着众人闻声瞧过去……
什么叫对面?
明明就是好远好远好远的地方……
“你得一箭命中那红心!”慕七道。
他说完就有人捂嘴笑了。
这一箭命中红心,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一次就让新妇怀上孩子……
明白这意思的人都捂嘴偷笑起来。
唯有慕七蒙在鼓里,不知自己想的主意被人想歪了。
房里,听着人汇报的顾九不禁红脸跺脚,这慕七真是单蠢的可以。
这不日就会传出去,阴大人去娶媳妇,媳妇他哥说要他一箭命中红心!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慕七还义正言辞的要人弓箭伺候。
寡月眉头一挑道:“七哥,你说好了,就这一道?”
慕七眉头一挑道:“谁告诉你就这一道的?这武的过了,还有文的。”
众人心道:有看头!
寡月唇一瘪,接过递来的弓箭。
慕七瞧他竟然举得起那弓箭,不由的擦了擦眼睛,他怎么忘了,这小子有内力!
“瞧好了,七哥!本官就一箭……命中。”
那少年一展长弓,正对着远处那靶心。众人真大眼睛瞧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但听见“嗖”的一声,那箭就从弓弦上飞了出去。
众人眼睛都没想眨一下,就瞅着那箭羽直向那靶心的红点上射去……
“哟!中了!”有人大叫一声。
众人瞧着那靶子上毅然亮着一只羽箭。
还真中了!
“没想到阴大人的射术如此之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阴大人还是靳大人的时候,曾同今圣参加皇狩,圣上亲口同大臣们说那日的鹿是阴大人一箭射死的!而且,那日还是阴大人第一次拿长弓!”
“哎哟!阴大人真是文治武功之才!”
接着听到不绝的鼓掌声。
“阴大人好射术!”赞扬的人和奉承的人都开始喝彩起来。
寡月将长弓递给一旁的紫砂,朝慕七笑道:“七哥,箭中了,那接下来的文试是什么呢?”
少年一身绯衣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在阳光下显得俊美无比。
今日的慕华胥一身暗红,低调华美也不抢了新郎的风头。
慕七勾唇:“箭是命中了……”
——“咦,那是什么?!”
慕七的话被围观人群中一声尖叫声打断了,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寡月见慕七妖冶的眉眼一瞬眯起,末了,他愕然偏头望向慕七望去的方向。
大街上,吹吹奏奏的鼓乐声响起,一队迎亲的队伍迎面走来,而那为首的队伍,白马之上一身绯色喜服,绝美的少年,脸上的冷凌未散,只是那神态比之以往更为从容镇定。
“怎么回事?怎么又来一队迎亲的?”立马有人大叫出声来。
“这是唱哪出啊?”有人挠头道。
“这不是孤将军吗?”又有人指着白马上的红袍男子道。
“是啊,今日孤将军也要娶妻吗?没听说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阴寡月眉目一寒,身后随行的萧肃与小易都做戒备状。
连慕华胥妖冶的眉目也一转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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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在这里,别拿鞭子抽俺,俺的锅盖呢?小安子!乃还我锅盖,我追到燕北也要追到你!
☆、第五章 嫁娶(2)
“哟,全天下的喜事都赶着今天了吗?”慕华胥意味深长一笑,“袁捷,你去问问孤将军这是要唱哪一出?他是娶紫砂呢?还是来娶你啊……”
袁捷恶寒,他主子要他上去问孤苏郁,是想让他去送死么?
即便是他和主子一起上,也不能保证能和孤苏郁打成平手吧?若是主子他一群哥哥一起上,也许能保证把孤苏郁打残……
瞅着那迎亲队伍渐渐走近,四周围观的人也安静下来。他们都屏住呼吸看着迎面走来的盛装队伍……
“下马了……”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来真是朝隐月阁来的……”
这大婚当日出现两家新郎也是大伙儿头一次见到!
在长安住了几十年,这新郎两个凑到一起来,也是奇了。
孤苏郁从白马上一跃而下,众人都为他冷凌之气所骇,乖乖的让出道来。
韩溪走在前头,身后一排黑衣人跟着,等那几个黑衣人在围观的群众前头一站,孤苏郁才大步向前走去。
寡月抬眼凝着朝他走来的孤苏郁,清澈的凤目变得阴鸷。
萧肃和卫簿挡在寡月身前,反观萧肃已将剑横亘在胸前了。
孤苏郁冷凌的目光落在萧肃身上一瞬,似乎是一瞬之间他就伸手去拔萧肃手中的剑……
那一眼之快,卫簿只感受到一阵风拂面而过,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瞧见孤苏郁反手剑抵着萧肃的腰,萧肃已站在孤苏郁的身后,剑鞘抵着孤苏郁的后颈。
“果然是你……”那冷凌阴寒的男子启唇道,唇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萧肃,身为剑士你卖命给了这个懦夫?”
萧肃自知孤苏郁指代的是谁。
听到孤苏郁骂自家主子懦夫,卫簿气得不轻,反观自家主子却是一脸镇定,丝毫不为这句话有所波动。想想主子是因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所以不想同这人生气的,所以要表现出临喜事的大度……
萧肃将剑鞘抵着孤苏郁更近了些,沉声道:“他是我主子,你这是侮辱我主子。”
“萧肃,如今剑在我手,你手上的是剑鞘。”孤苏郁横眉冷声道。
“即便只是剑鞘,也足以让我与你同归于尽。”萧肃咬牙冷声道,阳光之下他额头的汗水已渗出。
“身为剑士,竟然让别人拔下你的剑,废柴!”孤苏郁手中剑一挽,转身割破了萧肃右手手臂,鲜血从萧肃右手手臂上流下。
身旁有人高呼:“流血了。”
孤苏郁将那沾血的剑丢弃在地上,大喜的日子见了血水,也着实是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萧肃没有去拾躺在地上的剑,而是用手边一段红绸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
大喜的日子的确见不得血光……
只是孤苏郁说的又何错之有?他连自己手中的剑都不能管住,又有何颜面以剑士自居?
倒是卫簿上前去将地上的宝剑拾起,擦干净上头的血水后将宝剑入剑鞘,他想还给萧肃又顿然觉得这剑萧肃这会儿定是不想接下了的,不若由他拿着吧……
哪知,萧肃从卫簿身边走过,拿过卫簿手中的宝剑。
卫簿讶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失神多久,只瞧见那一身阴寒之气的少年,挑衅的凝望着他家主子,末了,他走到紫砂面前,那骇人的气势,让紫砂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孤苏郁就这么拿过紫砂手中的长弓,也就是先前寡月用过的长弓。
在众人还来不及高呼之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气势,箭指向那远处的靶子,长弓一展,那箭羽就飞射而出!
众人头一偏,就瞧见那只羽箭将先前阴寡月射出的那柄羽箭射了个穿透,远远地就能瞧见先前渣在红心上的那支箭四分五裂,箭羽从高处掉了下来……而孤苏郁射得那柄箭完好不动的扎在靶心。
有不知场合的,拿这场景当成看戏的人高呼一声:“好射术!”
接着四周的人都凝着高呼的那人,那人脸一红低下头去。
的确是好射术,可是这个时候,行这种举动,傻子才看不出这人是来“抢亲闹事”的。
先前阴大人已经将箭射上去了,这孤将军倒好,穿着喜服来将箭给射下来了,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众人心里都道:看这出戏最后要怎么收场了!这孤将军摆明了也要娶华胥楼主的妹妹!
“让一让,都让一让。”
这时候从人群左侧又杀出一队人来,众人瞧去,是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子衿公子。
郑子衿瞅着众人瞧他的眼神,不禁道了句:“本公子可不像某些人……恬不知耻的来抢亲挑事,本公子哥哥结婚,本公子不穿红色穿什么?”况且新妇他哥也穿红色,为什么他们不用怪异的眼神瞧慕华胥?瞧他作甚?
孤家的听到那句“恬不知耻”已将刀子似的目光投向郑子衿了,郑子衿觉得背部发麻,默默打开纸扇,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郑子衿快速走到他“靳哥哥”身后,末了才敢一收纸扇指着孤苏郁道:“姓孤的,你这身行头是嘛意思你?”
孤苏郁长眉抖了抖,有种想将这小子剥光了在街上溜溜的冲动,倒是敢躲在阴寡月身后指着他说话,真心是活得腻烦了。
“迎亲。”少年惜字如金,面容冷峻之中带着旁人看不出的虚弱柔和,他自知这一趟前来,并不为人赞同,甚至他的父亲和阿姊都是极力反对的,可是……他做不到,做不到袖手旁观,也许一切的情爱淡了,但是也抹灭不了一段曾经拥有,那记忆鲜活在生命里,不是说遗忘就能遗忘的,即便不是爱,只是一时的性味衍生而出的一种依赖情绪,也抹杀不了……
他终究是想为曾经做些什么,即便是为她画上一个句点。
“呵,还真是说得出口了!”当事人还没着急,郑子衿已气得“小脸鼓鼓”,“你是迎谁?是紫砂还是小尘子?”
郑子衿的话音刚落就有不怕死的笑出声来。
孤苏郁抖动的长眉顿然拧成一团,他眼都没抬,众人只听到他奇冷无比的声喉:“小子,你若不想被割下舌头煮水,只管继续说。”
郑子衿顿然噤声,纸扇捂着嘴不再多说一句。
孤苏郁这才正眼凝视阴寡月,如今他见阴寡月只道气色比以往好了许多,看着也少了些弱柳扶风的样子,看来,这些日子他过得不错。孤苏郁深凝着阴寡月,正欲启唇,却见阴寡月上前一步,凝着他一字一句道:“孤苏郁,别以为今圣怜惜你,殷叔护着你,我阴寡月便不敢拿你怎么样!”
他与顾九大婚的日子,这人一袭喜服吹吹打打前来,无疑是在众人面前掴他的脸!
孤苏郁,他太过分了!
寡月绯袖中拳头紧握,咬牙切齿。
孤苏郁眉眼一动,“阴寡月,我倒是乐意见到你拿我怎么样!”
如此一言,众人似闻到火药的味道,再看他二人都是剑欲拔弩欲张之势态。
末了,旁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是不出手不得解决的了。
果然孤苏郁袖子一卷,韩溪腰下的剑就落入他手中,他凝着阴寡月冷冷的笑,又将那把剑朝寡月抛去,他启唇道:“杀了我,你就可以娶她了。”
众人闻声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候都转眼望向接下那把宝剑的阴寡月。
“剑已接下,我便当你是默认了!”孤苏郁说着已将腰间软剑取出。
什么?
当真要大打出手,死一个,才肯罢休吗?
众人咽下一口唾沫星子,这婚礼可不要成为其中一个的丧礼便好。
寡月压抑不住心中那股愤恨,孤苏郁的提议倒是称他心意!杀便杀,他绝对要看到他孤苏郁倒在他的剑下!
这时苏娘、朱红等人已搀着顾九从内阁出来。
慕七、扶风、子衿等人都望向盖着喜帕的顾九。慕七眉头一皱,示意一旁的紫砂将顾九挡在里头,新娘子这会儿见人总归是不好的!
袁捷抱着一大摞东西,愁眉苦脸的望着自家主子,在慕七身边嘀咕道:“都怨主子,若是不折腾出这些阴大人早将九姑娘娶走了!”
慕七眉头一挑,莫名的来了气,怎地就怪罪到他头上来了?他不过是想刁难寡月,让他知道娶妻不易,一辈子都对九儿好!
“这可怎生是好!”一旁卫簿也直跺脚。
顾九被挡在里头不得出来,四周虽吵闹,但她已听到了刀剑相触的声音……
她迫切的想甩掉喜帕翘首张望,苏娘瞧出了她的意图,上前在她耳边说道:“这喜帕只有老爷能……拿的……”
果然顾九没再动了,安静下来,却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
苏娘无疑是担心的,自家少爷她又不是不知,一个破落身子如何能对抗一个将军,她倒是希望这会儿皇上能来……
这头朱红、赭石、紫砂等人手心都急出了汗水来,撑着脖子瞧着外头。
“哐——”的一声伴随着一旁围观人的大叫。
“哟!”
“完了,阴大人手中的剑被打掉了!”
闻言,阁楼正堂中的新妇身影一颤。
众人朝那头望过去,一身喜服的阴寡月因孤苏郁步步相逼,节节败退。
那人剑锋凌厉,誓要让他皮开肉绽,就此魂断!
阴寡月心跳到嗓子眼中,看着那直指来的剑尖,他有些力不从心的应对着,若是孤苏郁无兵器在手,或许能打个平手,只是孤苏郁的剑法是神剑孤影所授,他此前完全不知孤苏郁的一招一式之走路……
眼看那剑尖就要直抵寡月的咽喉——
“不要!”
“不要!”
两个声音传来,一个是从阁内传来,承载着不安与焦虑,还带着一丝茫然无措,顾九没有瞧见,而是径直的呼出声来,也许是与阴寡月的心心相惜,方才她感受到了寡月的惶恐不安,所以唤出声来……
还有一个声音从远处人群里传来,浑厚之中带着浓重的忧心与紧张。
众人只见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两人,那容颜绝美的少女搀扶着一个中青年男子。
那男子一身褐色衣袍,身姿修长,容貌尚可见俊雅之态。
孤苏郁手一滞,那一剑终究是没有刺下去……
那阴寒无比的凤目,变得悲痛,也不知是在悲痛什么……
也许是真的该画上一个句点了,那一段不属于他的岁月,他蛮横无理的占有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