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叶兆楠磨破嘴皮子,李静娴都说自己没有办法向父母还有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交代,再说,两个嫂子都是长舌女人,说不定怀疑自己肚子大了,才这么草率地嫁人的。
叶兆楠急了,懊恼地说:“我原来以为你挺开放,原来也这么守旧。要不是你肚子里有了孩子,我还真不打算和你结婚呢。”
李静娴登时气白了眼睛,不管不顾地拿枕头砸叶兆楠:“这么说,我是讹上你了?你滚,你滚!我去医院把孩子做了,咱们从此视同陌路!”
叶兆楠赶紧低声下气地赔不是:“娴,是我不好,不该这么伤害你,惹你生气了。千万不要再生气了,气坏了,影响咱们孩子的正常发育。你想啊,我现在不过是个副县长,要是因为结婚带来了负面影响,于你有什么好处?”
一说到影响进步,李静娴就不那么凶了。哭了一阵子后说:“随你吧,反正我生了孩子,不可能再跟着领导东跑西颠了,很可能要做内务工作。以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叶兆楠拍拍胸脯说:“你放心,等咱们回来,我去找台长说说,我不信,他们对于一个副县长夫人,不予以关照。”
李静娴说:“你千万别去丢人现眼,在我们台里,县委书记的老婆就有两个。其他女人,哪一个是没有根子的?台长照顾也轮不到我的头上。”
一句话说得叶兆楠没有了脾气,上前抱了抱胳膊都不肯伸的李静娴说:“我的好娴娴,你终于同意了,我好高兴,你真是我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老婆。咱俩分分工,你去跟领导请假,我去订卧铺票,我们明天白天先办结婚手续,晚上就起程去广西桂林。”李静娴脸色仍然不够晴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叶兆楠要去订票,走到门外,还没有关门,李静娴大声叫住他:“兆楠,不要订去桂林的票,还是去福建的武夷山吧,我还没有去过,据说那里的风景更美一些。”
叶兆楠说:“好,你想到哪里去,我们就到哪里去。”
等叶兆楠到了街上,忽然想到,自己把司机打发走了,出行真不方便。伸手招了一辆的士,刚刚坐进去,手机就响了,叶兆楠打开接听,李静娴说:“先不要去武夷山了,太远,路途劳顿,孩子吃不消,第一站先到张家界吧,十几个钟头就到了。”
叶兆楠说:“遵命。”合上了手机,心想,女人的心思变化就是快,不到十分钟,就变了两次,说不定到了火车站,又会有什么变化。自己反正得把手机放在眼前,免得到了嘈杂的地方听不到误事儿。又一想,李静娴现在就体现出母爱了,真是女人的天性。也许李静娴口头是这么说的,真正的意图不过是不想把时间消耗在路途上,好早点休息,和自己加倍亲热。想着想着,心里美滋滋的,下腹部竟然有点发胀的感觉。
就在叶兆楠不停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司机说:“到车站了,请下车吧!”
叶兆楠下车去找车站的朋友订很不好搞到的卧铺票,很快融入到滚滚的人流之中。三李静娴终于打点好自己,非常靓丽地跟着叶兆楠去唐都市的火车站。叶兆楠想,这要是让孙丫丫看到了,不知道该有什么感受。不禁朝孙丫丫住的那套大房子的方向看了几眼,呆呆地出神。
李静娴扯了他一把说:“发什么呆呀,又看到美女了,眼里没有我了?”
叶兆楠转过身来,携着李静娴的嫩手,挤进了进站的人群中。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叶兆楠的西服很快就被汗水湿透了,心里责怪自己,出这么一个旅游结婚的馊主意,花钱买罪受。又想到当年和孙丫丫结婚时多么风光,这一次,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不禁有些伤感,和兴高采烈的李静娴相比,情绪低落了不少。
对于没有搞到软卧车的票,叶兆楠对李静娴非常抱歉。李静娴却安慰叶兆楠说:“我知道咱们这里的卧铺车票不好买,能搞到硬卧车票就很不容易了。老公啊,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贪图享受的人。”叶兆楠用力把李静娴的手捏了捏。
到了七号车厢,两张票一张在五座的下铺,一张在十一座的上铺,说了无穷的好话,好不容易才调换到九座的上铺和下铺,同中铺的小伙子反复讲,情愿加钱给他,调换到中铺,这家伙很倔,说什么也不干。
叶兆楠近来不像刚到县里时说话那么谦卑,用向领导汇报的口气,而是已经充满气势压人的味道了,不客气地说:“你这个小伙子怎么这么难说话?真是不可理喻!”
谁知那个小伙子不吃这一套:“你算老几?凭什么你想调换位置我一定给你调换?”
李静娴想骂这个不识相的人,说小伙子,你不要狗眼看人低,这个人虽然不算老几,可他是一个副县长。忽然想到这年轻人别说不是丰阳县的,就是丰阳县的,也不一定抬举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副县长。这是在列车上,说出去一对副县长夫妇的身份,坐这种车厢,更加丢人现眼,赶紧打摆对叶兆楠说:“算了算了,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我到上边去睡,大不了十几个小时嘛。”
叶兆楠想,到了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个副县长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这小伙子若是自己的秘书小关,恐怕睡在地上也要干,好让领导休息得舒服一些。没有办法,只得让李静娴爬了上去,自己在下铺就卧。
叶兆楠与李静娴隔着一个中铺躺了下来,心理上觉得与李静娴隔了好远一样,新婚燕尔,这是令人扫兴的事情。昨天晚上,李静娴穿着睡衣睡觉,任凭叶兆楠怎么挑逗和撕扯,就是不肯向自己裸露展示。说什么明天就要结婚了,忍一忍图个新鲜。自己只得屈从了她。其实,在李静娴的小心眼儿里,仍然对叶兆楠的这个举措耿耿于怀,说什么社会舆论,都是骗人的鬼话,还不是心里放不下孙丫丫?怕两个人太张扬了,让孙丫丫感到难堪。这说明这个男人仍然顾盼着前妻,还没有把心思全部放在自己身上。要不是真的怕影响他的前程,像这么偷偷摸摸地办终身大事,真不是个滋味。心里一烦,就失去了做爱的原动力,搪塞了叶兆楠,把这个在法律上还没有但事实上已经成为老公的男人,弄得抓耳挠腮,猴急猴急的,又忍不住偷笑。
外边的天色暗了下来,车内的灯火通明。叶兆楠的对面是一个老太太,把一个小包袱放在铺位底下不放心,又枕在头下。他向上看,对面的上铺是一个中年人,很不地道,贼一样的眼神,不时地盯着李静娴看。叶兆楠心里发烦,站起来喊:“娴,你下来,我换到上铺去,不看几页书我睡不着觉,这下面的灯光太暗,我睡在上铺要好一些。”
李静娴说:“好。”然后她就顺着铺位,拖着并不笨重的身子慢慢地从梯子上下来,和叶兆楠调换了铺位。
叶兆楠一边往上铺爬,一边想,人分不同层次,这铺位也分不同层次,这是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只要有人群的地方,总会弄出一点差别来。要是自己升职这么跨越式地发展就好了,一下子升了两级。
拱到了上层,叶兆楠才知道坐下直不起腰来,想这次自己主动地提拔了,并不好受。当上了高层领导,肯定不会受此磨难,要是如此不好受,没有人喜欢向上爬。于是,觉得自己把到上铺去睡和升职相提并论,这种怪模怪样的比方,并不十分恰当。
从张家界、武夷山转了一圈儿,他们顺着京九线,到淮水市下了火车。在这里下车,比到了唐都市离丰阳县还要近一些。同时可以休整一下。一路下来,白天黑夜地折腾,两个人的眼圈都像大熊猫,有些发暗。李静娴心疼地对叶兆楠说:“兆楠,旅游结婚真不应该成为时尚,要是在家里,我能够给你炖一点人参鹿茸、猴头燕窝汤什么的,可以好好地补一补你的身子,可这么一来,我除了陪你睡觉,什么也干不了。”
叶兆楠亲了李静娴一口说:“你也很辛苦,不必遗憾,有羊就能赶到山里,回去有你好好地展示厨艺的时候。说不定,你会把我的肚子弄得和你一般大,坏了体形的。”
李静娴说:“你们当官的,肚子就得大一些,显得有派头,给人以稳重的印象。”
到了宾馆,住下来等司机来接时,叶兆楠提议,到当地的白沙湾水库游玩(见长篇小说《怪味沧桑》上卷“铁路”一节),说那里山清水秀,非常美丽。李静娴说什么也不想去了,恹恹地说:“咱们省的景点再好,也不如人家早已有名的地方,都是报纸上自己吹出来的。我太累了,什么风光也不想看了。就这样回去后,照片也要洗几大本子。”
叶兆楠说:“这个水库很大,里边有许多湖心岛,上边有蛇岛、鸟岛,还有猴山。你不想再和猴子合个影?”
李静娴俏皮地说:“我和你这个不知疲倦的公猴子合影就够了。”
说话间,电视里正播放着《动物世界》,赵忠祥娓娓动听地用特殊的嗓音,正在描述猴群中的猴王争夺战,两个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临了,李静娴感慨万分地说:“想不到猴子之间也这么争权夺利,你们在官场中,不是和猴子一样吗?”
叶兆楠深有体会地说:“是啊,官场中有的人,灵性像猴子,奴性像狗,相互之间在位置的争夺上更像狼,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李静娴说:“快不要说了,我害怕,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文 第十三章
萧干火了:“没有这个先例也得破例,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常务副局长睡到大街上去!”萧干又是一阵心绞痛,吞下了两粒“天王救心丹”才得以缓解。杜思宝对孙丫丫说,当我们的车辆还没有到市区时,宋书记就像变了一个人,架子大了起来。一丰阳县的专职常务副书记萧干没有竞争过郗应松,调到了市环保局任职,与杜思宝搁上了伙计。
萧干提为正处级,是组织上对他的重用,进市直到环保局任常务副局长,也算是安慰。对于县里的一个副书记,这样的安排是很不错的。因为他这一级官员,如果到了市直单位,要搞到一个正处级,并且当常务副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对于市里领导来说,各局委的第一把交椅,是留给提拔不上去的县委书记和县市长们的。副职们有的是从县里上来的,有的是从内部提拔的。在市直那么多的局委中,不包括副处级调研员,就是副局长、副主任们,也多得除了市委组织部的册子上有数,连市委书记都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有人打比方说,局委是块海绵,能够吸纳像水珠一样的县里调整回来的副职们;局委又是一个温床,能够在本单位孕育出多少个副处级干部。副职越来越多,到公厕里蹲坑的三个人中,说不定两个就是副局长或者副主任。萧干要不是官至正处、当上常务,如果到局委任一个副职,就如同一粒沙子掉到了沙滩上,很快就找不到了,又像屎壳郎趴在煤堆上,显不着你那一疙瘩子黑。你想,牛毛一样多的副职,领导哪里还会有精力关注你,把你向上提拔?
局委的领导班子,一般是论资排辈的,不像现在一些乡镇,“少帅胡子兵”;中层干部是成批量的,将多兵少。有些科室只有一名科长,大一点的科室不过有一正两副科长三个人,连兵都不给配备。这是因为市直单位要受编制限制。领导层有时可以不受职数限制,增加了,就会挤占编制。如同人不是蜗牛,到哪里工作不可能随身携带房子一样,上级安排一个新领导到任,不让你把原有的编制带去,而且也不给你这个单位增拨编制。
这样一来,就让局委的人事科长们作难:你总不能不让副局长或者副主任上编。至于中层干部多,也正是这个原因造成的。大家都是熬出来的,干了那么长时间,侍候了那么多任领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总得让人家升个一官半职,多少可以加薪,是个安慰,要不然,没有人肯泡机关了。“光棍大,眼子架”,当领导的没有兵是不行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局委里的层次,领导是官员,中层就是兵。两下这么一挤,局委的编制占满了,勤杂人员只得用临时工,市财政不拨经费,自己单位里抠鼻子挖眼睛弄钱自己解决工资问题。
你不要以为局委的中层在单位像兵一样,没有什么了不起,他们手里操作的权力并不小。比如一个人事局里的小女科员,说不定就是某个市委领导的亲侄女,牛×得厉害,找她办事的其他单位人员,哪怕是处级干部,也会被她熊得没鼻子没脸的,你还不敢犟嘴。其他的中层干部到了下属单位或者县里,同样牛×烘烘,接待不周,照样给你小鞋穿。县里到市里找他们办事,各大宾馆和小饭铺,他们能够吃遍天下无敌手。所以,这一批人,尤其是一些有实权单位的中层干部,上午上班是清醒的,中午吃请后,就不太清醒了。有的人午宴后,还喜欢和求他们办事的人来一个“经济半小时”,捞一点外快。更不用说到了晚上,还会有人请吃请喝,请嫖请摸,请跳舞请唱歌,公务繁忙到夜半才能进家。所以,大家在机关里工作,虽说清苦,也能够乐在其中了。当然,“人比人,气死人”,没有权力的单位中层真的好不到哪里去,每天劳劳碌碌,骑着自行车规规矩矩地上下班的大有人在。
萧干在离开丰阳县时的送别酒会上,曾经多次醉眼蒙?地说,“官到正处止啊”,半是叹息,半是满意,还掺杂一些自我炫耀的成分。
萧干来上任的当天,市里规定不允许原单位送行。萧干很听话,就在市委组织部等候,和市委组织部的一个副部长、一个科长一起坐车,来到了环保局。在局中层会议上,副部长代表市委,宣布了对萧干同志的任命,大家稀稀落落地鼓了掌,就算是表示了欢迎。对这种局面,萧干觉得心里很凉。
接下来,局长热情地挽留副部长和科长到宾馆吃饭,副部长和科长推说还有另外的一个局委去宣布任命,公务在身,不便强留。局长、萧干、杜思宝他们依次排列,把组织部领导送出大门,大家就作鸟兽散了。
局办公室主任陪同萧干到了已经给他安排好的办公室。办公室主任打开房门,把两把钥匙交给了萧干。桌子、椅子还是前任留下来的,橱柜空空如也,地上一片狼藉。办公室主任搓着手说:“对不起,萧局长,你看他们是怎么搞的?我让他们把屋子里打扫干净,泼上水,谁知并没有搞!”这里的“他们”也不知是谁。
萧干拿起笤帚自己把地上的纸片划拉起来,办公室主任赶紧跑出去,提来了一桶清水,帮助萧干打扫。两个人忙了一阵子,办公室清爽了不少,办公室主任交代了萧干桌上电话的内线号码,笑着说:“萧局长,你忙,你忙!”倒退着出了门,把房门轻轻掩上走了。
眼看到了十一点半,一阵响动,办公人员纷纷骑上自行车、电动车或者摩托车,一个个离开了机关。局长敲敲萧干的门,萧干赶紧开门迎接,满以为局长要为自己接风,谁知局长门都不进说:“老萧哇,我今天中午有个应酬,就先走了。下午咱们开个会,把工分一下。”说罢,扭头走了,不一会儿,楼下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只听一声关车门声,局长扬长而去。
萧干呆在那里,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呆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办公室主任,就赶紧去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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