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在院子里洗脸,见麦芽站在那拌莴笋,笑着道:“你放那,我来拌就成,你也过来洗洗脸,看那小脸被烟熏的。”
麦芽微笑着道:“不用了,我都快拌好了,现在稍微搅拌下,把水倒了,再放上调料,也就能吃了。”想起要晒莴笋干的事,她又对李氏道:“娘,咱们今天下午晒莴笋干吧,要是等老了再晒,就该不好吃了。”
李氏晾好洗脸布,又用手弹了弹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回道:“你娘那边的莴笋也要晒了,不如咱们两家一块收拾,等晒成干了,再分着吃,省得弄了两大摊,回头还得收拾。”
田氏在厨房里听见她们讲的话,高声道:“我家菜园子的嫩豇豆也结了不少,去年麦芽晒的豇豆干就好吃的很,今年咱们多晒些,到下半年还有好些事要做呢!”不光是有好些事要做,下半年就得多几口人。
麦芽笑道:“刚开春那会,我让你多种些,你还直嚷嚷种那么咋吃的完,现在咋又嫌少了呢?”她偷偷对着李氏笑,李氏冲她挤挤眼睛。
今天中午的菜,充分体现了春季的特色。有嫩绿的凉拌莴笋,有青蒜炒咸猪肉,还有麦芽在大锅里蒸的咸鸡,这咸鸡她改了方法,不用水烀熟了,而是加上黄豆酱跟辣椒酱,再舀一勺香油,放些切好的青蒜,之后放在大锅里蒸。有了酱香跟青蒜的香气,加上咸鸡本身的香味,这味道闻着,直叫人流口水。而且这咸鸡肉蒸出来的品相更好看些,稍微用筷子搅拌,那油跟酱就沉到底了。
陈掌柜老远的就闻见这蒸咸鸡的香味,深深吸了口气,加快脚步,先在田家大门缝里瞅了一眼,发现里面没人,便直奔李家去了。
李家这会正准备要吃饭了,因为李家院里栽的树,还不足以给人提供纳凉的地方,所以李家人吃饭,都在堂屋里吃。此时,冬生把碗筷都摆上了,香喷喷的花卷也用竹扁一并搁在大桌上,谁吃谁拿。麦芽最喜欢拿花卷蘸着咸鸡汤吃,最下饭了。
陈掌柜一进院子,就叫李元青瞧见了,他正往堂屋端菜呢,看见陈掌柜来了,怔忡只是刹那,随后便热情的招呼他赶快进来吃饭,俗话说,赶的早不如赶的巧,在他们乡下也有个俗称,这样会赶饭点的人,就是‘腿长’
李元青一喊,堂屋里的其他人自然也听见了,都纷纷站起来,把陈二顺迎进堂屋。他身后还背着个包袱,也叫冬生给拿进屋里了。麦芽对他道:“叔,你快去洗手,我中午做的饭多,赶快来吃饭。”
李氏让元青去拿了瓶酒过来,麦芽看着那酒,想起去年自家酿的水果酒,现在李子,杏子都结果了,这酿水果酒也是刻不容缓的。
陈二顺乐呵呵的坐下,闻着饭香,笑的合不拢嘴,“这一路赶的,可把我饿坏了,哎哟,还是家里饭香!”他抓着一个花卷,就往嘴里塞,冬生赶忙用个新筷子给他夹菜,那咸鸡跟油炸的虾子自然也少不了。
李元青给他把酒满上,“陈叔,这里不就是您的家嘛!以后想吃啥,叫麦芽给你做。”
麦芽呵呵的笑,“是啊叔,外面的饭菜再好,就是不如一家人坐在一块吃饭,来的亲切,就是吃口稀饭,那也是甜的。”
陈二顺乐的直点头,转眼间一个花卷就已经下了肚,进而马上转攻下一个,“这话不错,在酒馆里,总是不得不陪客人喝酒,喝到后来,也就不下多少饭了,你们瞧瞧,我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他难得幽默一回,听的众人也是一阵好笑。
田氏小声叮嘱元青,别给陈二顺酒喝多了,酒这东西偶尔喝一次没事,可不能天天喝,那还不成酒鬼了?再说了,也对身体不好啊!
李元青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他也是职责所在,乡下人家的规矩,过门就是客,不管是啥样的客人,都得让人家吃好喝好,不然人家就会觉着主家小气。毕竟别人是咋想的,你又拿不准。人家说不喝了,并不一定是真的不想喝。
李氏看他吃的狼吞虎咽的模样,也笑道:“瘦了正好,这回来叫冬生他娘给你好好补补,眼下也快到农忙了,这身体不养好,可没劲干活呢!”
田氏红着脸,白她一眼,“胡咧咧啥呢!快吃你的饭吧!”
这回不光李氏他们呵呵的傻乐,连陈掌柜也跟着傻笑起来。
那半盘的虾子,最后都进了麦芽的碗里,李元青先吃了两个花卷垫了垫肚子,之后便给她剥虾壳。
田氏微笑的看着他手不停顿的动作,对冬生道:“瞧见没有,以后你也得像这样疼你媳妇。”
冬生腼腆的笑了,没成亲之前提到媳妇,总觉着怪不好意思的,不像成亲之后,讲啥都无所谓。比如李元青,以前不也跟他一样,提到女娃子,提到成亲,娶婆娘,哪回不是脸给的跟猴屁股似的,可现在呢,不管讲啥,人家都能不动如山,坐的稳着呢!
麦芽看着哥哥脸红的样,还真是很好奇,也不知哥哥疼起媳妇来,会是啥相样的。
吃罢午饭,这洗碗的事,再怎么样也轮不到麦芽头上,她只管洗漱之后,去屋里睡觉。
麦芽脱了鞋子,躺在炕上,听着外面传来的讲话声,以及院里偶尔传来的几声鸡叫,最近,她已经习惯了听着这些声音睡觉,要是一日不听,她还睡不着呢!
下午的时候,李元青在木工房做他的家具,麦芽午睡起来之后,便去了田家,看了看田氏他们做的卤肉。也不晓得是为啥,同样的香料,同样的火候,同样的材料,但是田氏他们做出来的卤肉,却跟她去年做的味道不同。
麦芽也曾细细查看过了,不是老卤汤的问题,卤料的配比也是对的,可这味道就是不一样。
王根生他们几个一进货的,都反应了好几次,到了后来,麦芽只得自己每天去看过卤汤,试过味道之后,才能放心。另外,听林康顺他们说,附近也有几个村子的人,开始做起了卤菜生意,虽然味道不及卤香园的,可也算做出来的。
麦芽知道这卤肉本来就是百家做,百家味道,一旦他们家做出来,别人家再做,那只是时间的问题,不光如此,县城里也越来越多的人学会做卤肉。不过,好在之前,田家竖了卤香园的牌子,这三个字俨然已经成了卤肉的代表,别人家就是做的再好,也不敢挂卤香园的牌子。
想着傍晚要晒莴笋干,田家人便又忙活起来,想来想去,李家院子里干净些,空地也大,所以田氏的捡着粗壮的莴笋铲了之后,就叫冬生用网兜,给抬到李家去了。
陈掌柜中午也睡了一觉,这会起来,脸还是红的,不过他精神很好,坐在院子里,泡了壶茶,跟着冬生一块穿黄鳝笼子呢!
他这回来,肯定是过了端午再走了,他不说要过多久,田氏也不会提,只有冬生在跟他闲聊时,套出的话。还有几天地里的油菜就能收割了,他当然得帮着。加之麦芽怀了身孕,李家那边只有李元青一个人能下地干活。冬生当仁不让的得去帮忙,反正也是两家人伙在一起干,无所谓帮谁不帮谁,有了陈掌柜在,也是多了个人手。
麦芽跟着哥哥后面,哥哥挑着网兜走在前,麦芽便跟在后面,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瞧,竟然是二妞跟王大庆,站从远处走来,看那方向,他们应该是刚刚从王家村那边过来。
“麦芽,”二妞笑呵呵的盯着她瞧,特别是盯着她的肚子。
麦芽笑盈盈的道:“这大中午的,你们咋来了?是来看你娘的吗?”她随之后对着后面跟来的王大庆打了个招呼。
王大庆也礼貌的冲她笑笑,不过这笑容里总觉着缺少什么,只是一个很勉强的笑。
冬生担着担,顾不得回头,直接把莴笋送到李家院子里,这才走出来,要把他们迎进家。
田氏也听见他们讲话的声音,也到门外来,招呼二妞进去坐坐。
二妞笑着婉拒了,“婶,我到麦芽那边坐坐,想跟她说说话呢!”
麦芽看出她的笑容也藏着不开心,便冲哥哥使了个眼色,让哥哥领着王大庆回田家,正好还的黄鳝笼子,还有其他的活没干完。
田氏从家里拿了个竹篮子,也往李家去了,那么多的莴笋,光靠他们几个,可是干不完的。
李元青见冬生把莴笋挑来了,便放下手里的活,到菜园里,开始铲自己家的莴笋。
李氏早就起来了,一直在屋里缝小衣服,傍晚的时候,她还想磨些黄豆,给麦芽做豆浆喝,此时瞧见他们要切莴笋干了,她也放下手里的活,拖着两个小板凳到了院子里,打眼瞧见二妞也来了,便笑眯眯的招呼着她。
麦芽让二妞站着别动,她回堂屋端了几个小板凳,又到厨房拿了两把菜刀,好几个木盆。她一早就看见二妞肚子身微微挺了出来,二妞的肚子比她大近二个月,正是要出怀的时候,也不是太明显,只是觉着她的腰粗了。
田氏跟李氏都坐下来剥莴笋叶,那些黄的,老的叶子都不要,只留些嫩的。
现在鸡仔们吃莴笋叶吃腻了,不过可以切给家里的四头猪仔吃,这四个小家伙胃口可大了,现在一天得烀两锅的猪食,要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填补,可以代替,他们两家存的食物,早都快被它们吃完了。
田氏剥了一会莴笋叶,便拿着菜刀开始削皮,莴笋就是没有豇豆收拾起来容易,豇豆只要洗洗,再汤一遍,就能拿去晒了。
二妞也帮着她们一块剥莴笋叶,田氏让她别伸手,在一旁坐着就成,可二妞坚持要干,让她闲着,看她们几人干活,她还觉着不好意思呢!
一段时日不见,二妞成熟了许多,也不像以前性子那般急躁,动不动不是吼就是叫,还敢跟人打架,以前也懒的很,家里家外都是一样的懒。
麦芽瞧着她那样,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在婆家过的不好?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上一次她已经间接警告过王根生他们,量他们也不会冒着撕破脸的风险,对二妞太过苛刻,她现在还怀着王家的骨肉呢,再怎么着,现在也不能让她受委屈吧?
田氏硬气道:“二妞哪,他们家要是欺负你了,只要是你这边占理,婶子一定帮你出气,我们都晓得王大庆他娘是个不省事的人,不过你放心,你娘现在怀着身孕,抽不得身替你出头,可不是还有我们呢吗?咱们也不是好惹的,是不?”
李氏看她一脸的愤怒,忍不住咧嘴笑了。她没吭声,因为她知道田氏说的只是安慰二妞的话,就算他们有矛盾,也不能冒冒然的跑去跟人家打架理论,那样以后二妞在那个家里,就更待不下去了。
二妞冲她感激的笑笑,“田婶,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娘说的对,谁家过日子还没个磕磕碰碰呢,我们家的日子,大体上还算过的去,那些小摩擦,小矛盾啥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麦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道:“什么小矛盾,你说出来给我们听听,总好过你憋在心里。”人是群居动物,心里有苦要是不能往外倾诉,到了最后就有可能憋成内伤,伤了自己不说,还没人能理解。
李氏跟田氏都不讲话了,李元青抱了一些莴笋过来,扔在地上。菜园里还有不少,李氏叮嘱他,挑大的莴笋铲,菜垄的边上有几棵最大的莴笋,那是留着做种的,可不能铲了。
等李元青离的远了,麦芽拐了下二妞的胳膊。黄氏怀着是双生子,自己都顾不过来了,二妞在她面前只能挑好话讲,哪敢招她担心。
二妞叹了口气,道:“其实吧,也不是啥大事,我娘这边,钱上不是腾不开手吗?而且我娘生产危险性挺大的,我就想着给我娘存些银子,也能应个急,我知道我娘不会要我的钱,就是现在用了,以后她还是会想办法还给我的,可就是她不还,我觉着也没啥,她是我娘家,他们有困难了,就算我是嫁出去的闺女,那也不能就不帮着了吧?”
她这份心思,麦芽最能理解了。好比田家现在遇到困难了,要是婆家人不想帮,或是不想出钱,她心里也不好过。
麦芽咬了下嘴唇,问道:“那王大庆是啥态度?这话是他娘讲的,还是他爹?”
二妞道:“都是他娘讲的,他娘就是当家的,他娘一个屁都不敢放,他就更别提了,要是王大庆上去跟他娘理论,他娘就会哭天抹泪的说儿子不孝顺,自打有一次,她那样闹过之后,王大庆就再也不敢吭声了,你们说……我咋就嫁了这样一个没用的男人呢!”二妞说着说着,竟哭了。麦芽很少见着她哭,以前在娘家时,她可是出了名的调皮。没想到,嫁了人之后,心性真是变软了。
李氏跟田氏见她哭了,心里也跟着不好受起来,她们都是从媳妇熬起婆婆的,都知道为人媳妇的难处。
麦芽心里有气,说话声音也变了,“我看,你们不如分家算了,各人过各人的,你们小两口是穷是富,都靠着自己挣,省得再看他老娘的脸色,以后他们老了,干不动了,该咋赡养就咋赡养,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我看他们老两口还有几十年能活的,等他们干不动的时候,你的娃也长大了,到时候你家就是你做主了。”
田氏见她讲话跟喷火似的,忙拉住她,她这哪是劝架,分明是在拱架嘛!
李氏也觉着麦芽说的太过了,忙劝说道:“你婆婆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她还能做主几年?你只要熬过这些日子,以后这王家不还是你当着家嘛!”这话说着轻巧,可依着二妞的性子能忍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再让她忍下去,指不定会折腾出什么乱子来。
二妞深吸了口气,用袖子擦掉眼泪,说道:“我跟我哥哥商量过了,我想进县城去,先做些小买卖,等以后有了钱,总能慢慢的把日子过好了。”
田氏吓了一跳,急着道:“二妞啊,你咋也想起来进县城呢?县城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再说,你去了之后住哪啊?”
李氏也道:“你田婶说的对,这事你还得想好了,先不说你走了之后,家里的田地怎么办,你进了县城,你要做啥买卖?大的生意没本钱,小的生意利润小,本钱也小。”
麦芽打断她们两人的反对之声,对二妞道:“你要是真想进县城,却也不是这个时候,你现在还怀着身孕呢,要是生了娃,谁给你带啊?”
二妞很坚持,“娃儿生下来,交给他老娘呗,她自己成天就把带娃挂在嘴上,这下不正是称了她的心意,等娃大了,要上学堂了,我再把他接县城里去,到那时,我在县城的生意也稳定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走一路算一步吧!”具体的问题她还没想好,可年轻人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冲动,年轻的时候不奋斗,难不成等老了之后,再去后悔?
见她主意已定,麦芽不等田氏跟李氏反对,便道:“你要是想好了要去县城,我这里有个小生意可以做,本钱小,而且还不占地方,更不用雇啥伙计的,光是你们两个人就能干了,咋样,你想不想听?”
二妞顿时也来了精神,放下手里的莴笋,急切的问道:“你说是什么小买卖,快讲给我听听。”她正为这事愁着,当然急了。
麦芽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怕二妞急上火了,这才道:“你忘了咱们家有臭豆腐吗?还有那凉皮,凉粉,还有糖炒板栗,这样算下来,你每一季都有东西卖呢!”
二妞也不笨,麦芽这样一说,她便立即明白了。之前田家的臭豆腐,都在四下的村里卖,陈掌柜的酒楼卖了一阵子,可是考虑到一个上档次的酒馆里头,不能总是飘散着股臭味吧?而且有些讲究的富人闻不惯,所以今年他进的臭豆腐,都卖给了别人,到了最近,都叫黄大全店里承包了,只要跟黄大全说一声,以后这臭豆腐,只卖给二妞一家去干,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虽说这样做不太地道,可做生意不就如此吗?他们又不是大善人,放着自己家人不帮,而去帮外人吧?
而且现在也快到夏天了,那拌好的凉粉肯定好卖,只要在调料上多下些功夫,不说赚多少钱,保着一家人的生活,绝不成问题,这凉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