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燕顿时安静了下来,眼眸裹上重重的血丝,百感交集的凝着不古。
110 陛下驾崩
绥和二年二月。
夜色晚得急,正是黄昏时分,天空已经湛蓝一片。上午朝廷上有大臣进言,说天有恶兆,但不知所指。刘骜的情绪一如今天的天气阴沉抑郁,没有表示什么,退朝后直去长信宫看了班恬。在班恬那喝了点闷酒,问她愿不愿出宫去。班恬听罢撇下刘骜独自走到窗前,一言不发。
刘骜许久没来看她,难得一见却问自己是否想离开。她心里苦闷,自己何尝不愿离开,奈何他为君王。
班恬对自己的爱是深沉的,却表现得如此缥缈,刘骜看在眼里心照不宣,不知不古又会爱自己几分?
他无奈的叹息着,回到了甘泉宫。榻上的桌子放满了小孩的吃食,麟儿小手握着小勺敲打着碟碗,估计是吃撑了。见刘骜进来,侍女退到了一旁。
“麟儿。”刘骜笑颜一展,坐到麟儿身旁,愁绪顿时抛到九霄云外。
麟儿吧嗒的转过小脑袋看到刘骜,眼睛眯成一条缝,傻傻的笑了,支起小勺到刘骜嘴边,“哟哟哟……”
“父皇不吃。”
“吱吱吱(吃嘛)!”
“调皮。”
……
生命被限制时,方恨时光匆忙,刘骜跟麟儿玩耍了一会,转眼就到了晚上。
远涤宫里傅太后一声令下,守卫便把门敞开,这时不古才明了这些看似安守本分的厚实人都是她的下属。
傅太后令不古走在前头,自己尾随其后,快走到甘泉宫时,夜色里忽然冒出一个侍卫衣着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塞给不古一壶酒。不古吓了一跳,回首一看却不见人影,身后是漆黑一片的树丛,她知道傅太后就潜在其中。
不古捏了一把冷汗,平定了情绪,走向甘泉宫的大门,常乐看见不古本想拦下,还没等他启口不古就说道:“陛下让我来的。”
或许皇上另吩咐了别人去换她,常乐便乖乖的站回到门侧,“夫人请。”
不古轻轻推门而入,走近却看见父子俩闹成了一团,他们脸上、衣裳上全沾上了果子泥。大的给小的喂粥,小的喷得大的一脸的不明物体。刘骜又喜又怒,注意力全在了麟儿身上,没有察觉不古已来到身旁,“小兔崽子。”
“呀呀呀噢噢噢。”
不古浅浅的笑了,把酒壶放到一旁,“臣妾拜见陛下。”
刘骜闻声回头,顿时就愣住了,目瞪口呆了一会后,立马整理好自己的衣冠,抹去脸上的杂质,一本正经道:“朕有让你出来了吗。”
不古耸了耸肩膀,像逮住了刘骜的小尾巴一样傲气,“今天可算逃出来见到皇上了,臣妾是好奇陛下为何不肯见我。”
刘骜不想见她,怕是见她后自己会贪生畏死,兴许自己对她置之不理,走后她才不至于伤痛欲绝。也或许只有等到自己死后,她才会后悔她本已掌握的幸福被她活生生撕成了碎片,“眼不见心不烦。”
不古不知他为何这么说,但最要紧的是找到穿梭器,不古四下查看,“皇上,臣妾的玉佩在哪里。”
刘骜不耐烦的起身拽起不古的手腕往大门推,“你打哪里来回哪里去,来人!”
“不行,我现在不能走。”不古严厉的盯上刘骜,甩开他的手,“你怎跟麟儿一副德行,正经的把玉佩交出来。”
刘骜竟无言以对了,仿佛被某人看透了一般。
脓包也不屑的朝刘骜做了鬼脸:“丫丫哟哟……”
她执意要拿玉佩,他根本就没理由拦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拗。刘骜心里嘲讽着,忧郁的垂下了头,从前不给她还能逗她一把,现在给不给她已没了什么意义,她对玉佩如此在乎,如果玉佩是她的信仰,自己应当还给她。“枕头底下。”
不古跑进了内寝掀开床上的枕头,穿梭器果然压在底下,一共有三只,幸好他没扔掉。不古走出来,兴冲冲的要把一只玉佩戴到刘骜颈上。
刘骜退了一步,“作何?”
“干嘛这么忧郁,”不古捏起刘骜的脸庞,“带上它,能做一场好梦,我和妈妈在杭州有一栋80平米的小房,挤一挤能给你和麟儿腾出个地儿。”
刘骜根本无能理解她在说什么,无奈的咽了口气,她或许还不知自己的处境,不过也罢,自己不正是希望她这样无忧无虑么。
本来麟儿跟刘骜可以每人佩戴一只,只恨王根把麟儿的玉佩扔了,不古抱起麟儿塞到刘骜怀里,“抱着孩子不许松开手。”
刘骜神情木讷,不古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若他肯信自己也不必这么绝望,不古怀住他的臂腕,“皇上莫非是因为天书才这样闷闷不乐?”
即使是,刘骜还是摇了头,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但有一个疑问他最想明白,“朕今天去看了阿恬,她待朕还是如曾经一般,若说她爱朕有七分,合德,你爱朕有几分。”
对于班恬的爱不古自认不如,严肃起来,惭愧道:“若说班婕妤爱皇上七分,只怕是无人敢说八分。”
刘骜心寒的闭合了眼,他把十分的爱都给了眼前的女人,她竟不敢比班恬。“难道朕给你的一切,不足以令你比班恬更用心待朕?”
不古抿了嘴,这根本没法比,“皇上你永远不会知道,班婕妤为你守墓,每天对着石碑自言自语,冷冷凄凄的终了一生。我……我做不到。”
“你,”刘骜鼓起一股恼气,又咽了下去,“罢了。”
刘骜心坎处微微犯疼,为班恬感到惋惜,“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招你入宫了,拿那壶酒来,朕心烦。”
不古垂着头,一动不动,“臣妾不会去拿,那……是毒酒。”
刘骜即诧异又坦然,绝望的苦笑了一下,“傅太后令你拿来的?拿过来,反正朕过不了今晚。”
“皇上你知道?”不古心颤了颤,可刘骜并不回应。
“臣妾知道陛下心里不好受想喝酒,臣妾不会阻拦,但那壶绝不能喝。”不古忽然想起曾经受伤住在甘泉宫时,就看见寝殿的墙角放了一个酒坛子,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不古把酒坛子端来,居然是马嫂酿的蛇酒。不古斟了一碗递给刘骜,“陛下若不嫌弃……蛇酒补身。”以蛇敬他,不古自觉得讥讽。
刘骜黯然失色,如果他懂得现代幽默,应该会回复一句:你猜。
刘骜忍了,提起碗嗅到了蛇腥味就昏昏然,害怕了这种生物一世,也总该坚强一回。他刚要喝下,不古忽然止住,“皇上且慢。”
不古忍着疼咬破自己的指尖,上面流溢出微微发着蓝光的血液,不古把血滴入碗里。
刘骜瞪大着眼睛,隐约觉得她是——妖物,“你……”
不古:“喝了陛下就能长生不老了。”
纵使毒酒他也敢喝,区区妖血何妨,刘骜拿起碗一饮而下,刺激得眼眶泛上腥红,难受得干作呕。不古忙给他拍着背,他才缓了过来。他舒了一口气,“你莫要恨朕,朕知道你一直是无辜的。”一些话他打算一直隐瞒在心里,可看着她,越发想诉个痛快。他怕她舍不下自己,又怕她会把自己淡忘。
不古洗耳恭听,他一定以为这是死前的诀别,气氛渐渐融洽,情绪也酝酿得正好,不古想他一定会把憋在心底的真话一吐无余。可是……
“呀呀呀噢噢!”
叽叽喳喳的麟儿彻底打破了这分浓情厚意。
刘骜不耐烦的捂住麟儿的嘴巴继续说着,不知他怎能做到毫无违和感,“朕知道你把麟儿托付给了老马,知道你没有谋杀笑儿,也知道你与燕赤凤没有半点关系……”刘骜欲言又止,然后补上了一句,“你只需知道朕没有不相信你,就好。”
麟儿为了刷存在感,发出闷闷的声音:“么么么唔唔!”
不古忙给刘骜斟上一杯酒,“皇上你多说一些。”
“……”刘骜定了定,再没说什么。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不说,不古也能感受到深深的被爱。“臣妾自知给皇上带来了太多磨难……”不古顿了顿,厚起脸皮子问,“如果人生能重新来过,皇上你还选择会陪臣妾吗?”
刘骜眼眸变得深邃,凝住一处,“选择不当皇帝。”
刘骜的回答不怎么明朗,不古不放过,“皇上不后悔遇到臣妾?”
他不想便宜她,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虽然不后悔,但也不是很乐意。
不古释怀的笑了,不经同意就吻上他的额头,“中,皇上你就等着重生吧。”
这时窗外响起一声猫叫,然后闪过一道黑影,不古忙的回头看去,脸色焦虑不安。
'嗯哼:外面的人等不及了,快一点,以后有的是调情时光。'
刘骜看到她不安的神情,想她一定是迫不得已。他不想为难她,若是不饮下她送来的毒酒,她怎能活着出去?且让自己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情,刘骜把麟儿发下,起身走向那壶毒酒。不料他双腿一软,竟倒在地上,眼睛不合,也不作声,好像被吓死一般。
“额额呀呀(父皇晕倒了)……”脓包声音异常清脆。
不古回头一看,'怎么就把他用晕了。'
'嗯哼:他要去喝毒酒,你说呢。'
与日同时,麟儿也晕倒了。
不古连忙走到刘骜身旁,把着他的脉搏,居然感受不到动静,把指尖放到他鼻尖处,也感受不到呼吸。
'嗯哼:不必担心,令他假死来骗太医的,我会说他能看到你,也能听见你的声音么。'
'你可别这样吓麟儿。'
'嗯哼:放心,麟儿那是真的晕睡过去了。'
不古松了一口气,把麟儿抱来放在他臂腕处。她温暖的手捂在他的额头,喜欢的看着他,“抱紧麟儿,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他死寂的看着她,连眼睛都眨不了一下。
不古站起了身子,气沉丹田,一气呵道:“来人呐,皇上驾崩了!”
111 西汉结束
傅太后听到甘泉宫传来了呼唤,满意的扬起嘴角,“放了赵飞燕。”
她身后的男人不敢妄动,“太后,赵飞燕知道得太多,为何不除之而后快。”
傅太后:“不可,时下最要紧的是帮助欣儿登基,一时若出了两条人命动作太过于明显,多一条亡命就多一个把柄,对孤而言就多一重威胁,王政君对孤并不是毫无戒备,赵飞燕识相也不会说出去。”
“太后考虑的周全,奴才这就去办。”
——
天空下起了沉闷的细雨,把气氛渲染得灰暗。
长侍女冒着一身冷汗,四肢冰冷,神色仓皇的跑进殿里跪伏在王政君跟前,“太后节哀,陛下……他驾崩了。”
王政君眼前顿时昏黑一片,只觉天转地旋,接而气断吞声。
公孙夫人连忙扶住了王政君,朝侍女怒喝:“大胆贱婢竟说出如此混账话,陛下晌午才来长信宫给太后请安的。”
长侍女自己掌嘴,“奴婢嘴拙,太后快去看看陛下吧。”
“去……去甘泉宫。”王政君眉头紧蹙,捂着作痛的心口,好不容易才喘上一口气来。
公孙夫人搀扶着王政君上了车辇,急冲冲的赶到甘泉宫去。
甘泉宫里,四五个太医已把刘骜移到床上,手忙脚乱的诊看刘骜,刘骜呼吸已断、脉象沉寂,他们已无力回天了。
不古跪在床前,细细的抽泣着。
王政君根本无能顾及不古为何出现在这,看到眼前的一幕差点晕倒,忙坐到了床沿上,看见刘骜睁着无神的双眼,怀里还抱着死沉的麟儿,王政君连忙握住刘骜冰冷的手,心渐渐的凉透,越来越不安,“骜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母后,麟儿醒醒。”
父子俩毫无反应,公孙夫人有不好的预感,问太医:“陛下身子怎样了?”
太医胆战心惊,吞吞吐吐道:“臣等来时,陛下……陛下已没了气息,臣等已……无能为力了。”
公孙夫人看了刘骜,触目惊心:“陛下为何会这样。”
常乐战战兢兢道:“陛下回宫时还好好的,直到赵昭仪端了一壶酒来。”
公孙夫人愤怒的瞪了一眼不古,严厉的问:“酒中有什么!”
太医:“酒……酒中有毒。”
王政君听罢,绝望闭上了双眼,心如被蚂蚁啃食,痛感渐渐变得清晰,直到痛不欲生、肝肠寸断。不经意间,死神夺去她生命中的一切,她看不清未来满是荆棘的路途,老天果真如此狠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王政君豆大的眼泪滑落,仰天失声痛哭,“骜儿,你怎么撒下母亲而去,吾儿啊……”
刘骜是她的独子,她的哭诉是一个母亲最绝望的悲鸣,不古不忍卒听。
王政君涕泪满面,哭泣了许久,沉重的悲痛如万座大山压在她身上,她不支的晕倒过去。
公孙夫人同样伤心惨目,刘骜是她一手看大,她吩咐宫人,“扶太后回长信宫,把赵合德扣押起来。”
“是。”
两太监把不古绑了起来,不古忙喊道,“太后、公孙夫人,皇上遗嘱要与麟儿合葬……”
——
直到次日午后,王政君才醒了过来,接着又是以泪洗面。她不禁想起那天骜儿对自己说的话,才隐约意识到骜儿的言外之意,仿佛骜儿当初执意立王莽为大司马就意料到了今天,让自己面对得势的傅太后不至于无依无靠。可就算骜儿为自己顾全后路又怎样,王政君泣不成声,谁也无能取代一个儿子在母亲心中的地位。
王政君宣泄一场后抹干了眼泪,这是最不值得悲痛的时刻,那些阴险小人在背地里还不知如何得意欢喜,她决心掌握无出其右的权力,把谋害骜儿的小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千刀万剐,给骜儿陪葬。
王政君一鼓作气,怒喝:“把赵合德押来。”
不古一袭囚衣,被侍卫押了上来,跪在王政君跟前。不古抬眼看了王政君,她已不再哀伤颓废,取而代之的是刚毅与智慧。
王政君不敢再小觑眼前的女人,她是个恶魔,“赵合德你为何要杀害自己的丈夫,你怎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手,你怎会有如此蛇蝎心肠。”
不古垂下头,“嫔妾知罪。”
王政君拍案怒骂:“孤问你为何要杀死皇上和麟儿。”
不古:“太后是精明的人,这其中的千头万绪何须嫔妾解释,臣妾只是做给人看的杀手,而真正的凶手正逍遥法外”
王政君虽然知道敌手是谁,但没有敌手的任何把柄,如今群臣拥护刘欣称帝,要揭发傅太后就更加困难。王政君对不古憎恨至极,“虎毒不食子,孤低估了你的歹毒,你既然把孤折磨得痛不欲生,孤同样不会令你好过。孤要拿下赵飞燕,在你面前将她碎尸万段。”
“太后你好糊涂,”此时的王政君已麻木无情,不受任何乞求,不古不敢劝她,“陛下已经仙去,嫔妾谋杀亲夫也然死罪难逃,太后身边还有多少人能用,班恬?敢问太后,嫔妾死后,姐姐要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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