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有南北两厢寝殿,两处景致截然不同。不古见南殿桃林似锦,便打算住在南殿。不古刚刚坐下,一名唤作程秋的大龄宫女恭迎上来,献上两串铃铛跪拜道:“夫人,皇上有令请你系上这两串铃铛。”程秋严眉厉目,一看便知是秉公办事的人。
额……
不古无奈的楞楞看着程秋,默默点了头。如今的刘骜不是她所能抗拒,她已没有任何颜面抗拒,也没有任何理由抗拒。
原来想要了解心上人的心思是如此苦闷,不怪从前自己只字不提会惹他恼怒。如今他做什么也一言不发,竟也惹得自己为他牵肠挂肚。他病了不说,有什么想法不说,他像驱赶了所有人,然后自闭的活在自己一个人的孤岛。
许是他已懒得搭理自己罢,不古的心犯凉。
不古郁闷的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程秋轻轻掀起不古的裙角,把两串铃铛分别系在不古的脚裸上,打上了死结。两串铃铛全是金属打造,不古不能蹭开。
“皇上说夫人有鬼鬼祟祟的恶习,特吩咐奴婢来伺候夫人,他日夫人若是潜逃,奴婢听到铃声就能立马找到夫人了。”
不古额角划下三条黑线,竟无言以对。'这是把我当狗。'
'嗯哼:夏不古同志你要是这么想还真是。'
一阵清风从殿外拂来,不古不禁打了个冷颤捂了捂双臂。除了刘骜她心里还有一处空缺,自进了柏梁台她已一年多见着赵飞燕了,正想打扮整理一番后去见她。说来正巧,赵飞燕便亲自来了。
赵飞燕消瘦了一些,穿着一身素净的藏青色裙裳,头上戴着碧翠的玉簪,不再是从前光彩艳丽的打扮。她的脸上没有了俏皮的傲气,沉稳中多了一份从容,双眸里是与世无争的冷静,但骨子里依旧蒸腾着不可藐视的迫力。
她妆容依旧得体,但已不是为了悦己者,而是她身为皇后。
“姐姐你来了,过得可好?”不古遣走身旁侍女起身迎接,无论曾经如何,久别重逢的挂念应能冲洗两人之间的愁怨。
不古示好的牵起赵飞燕素玉般纤细的双手掂量在怀,又抬眼注视她的眉目,心底冒出了淡淡的忧伤。孔雀东南飞,叫人何不心生怜悯。
“许久不了,姐姐憔悴了几分,一日三餐可有规规矩矩进食?”
“我很好,见你如此我就放心了。”
一听到不古回宫赵飞燕便心切赶来,听闻柏梁台是个神出鬼没的隐晦之地,还以为不古会消瘦几分,好在她看来依旧好端端的,赵飞燕便省了份心。
自遇了冯无方,赵飞燕始发觉过去与不古种种的矛盾是那么不值,为权利又是那么不值。她已爬上女人的最高巅峰还有何他求。幸而大难不死让她活了下来,如今她只为无方的遗愿而活,她要快快乐乐的活着,要与合德好好的活着。自然,谁要阻碍了她平凡安定的活着,她就会铲除他。
赵飞燕亲柔的理了理不古还没梳好的发丝,面容温贤却蹙眉道:“合德你脸色怎如此苍白。”
不古躲过赵飞燕询问的目光,转身坐下给赵飞燕沏一杯茶,“月信闹疼着,大也没什么,我吃过了药待会就好了,姐姐不必担心,坐下来喝口茶吧。”
赵飞燕将信将疑的坐下接过不古递来的茶杯,挤出浅浅维和的笑意,不解的问:“我有一事不明,你是如何出的柏梁台?”赵飞燕喝下一口茶后凝着不古,见不古双眸微微颤动想是要耍小心思。赵飞燕拍案转而变得严肃,食指冷毅的指着不古眉心道:“不要跟我说那些毫无谈稽的理由。”
面对如此认真严厉、不容回绝的质问,不古立马不敢有小想法,奴了奴嘴,“囚禁我的毕竟是太后,皇上气消了念及昔日深情,便接我出来了。”
赵飞燕不咸不淡的吐出两个字:“假话。”
'嗯哼:飞燕姐太不给面子了……'
不古一时间不知哪来的自信,胆敢反问道:“如不是皇上恩准我敢擅自跑出来?”
“皇上放你大可光明正大,何故让你背上狐媚惑主的罪名。”赵飞燕娴静的侧过身自顾自的喝茶,没有再盯着不古。
对呀,他为什么让自己背罪名……
不古叹了口气,若有所失的垂下了头,她现在还哪能知他。“我也不知道。”
虽说不古实话不多,但从她的叹息声里赵飞燕听得出此句属实,便转了话题,“我前来还有一个请求,想你替我看一看刘笑。”
不古好奇:“姐姐是什么想法?”
“不满你说,”赵飞燕顿了顿,谨慎的微微俯下身子小声道,表情变得凝重,“我想知道刘笑是不是无方的孩子,可惜长信宫不允我踏入半步。”
不古心头一颤,赵飞燕如此质疑岂不表明许琰跟冯无方有染,那刘骜可清白了?不古亦惊亦喜,如果真是那样便是极好。
“陛下宠你我争不了,如今你享了这荣华富贵我也不跟你争,我祝福你与陛下白头偕老,但我只要刘笑这孩子,念你成全我。”
赵飞燕脸上第二次显出哀求,第一次是在求王政君放了冯无方的时候。
不古看懂赵飞燕眼里的期盼,那是类同于麟儿于自己的无比重要。不古点了头,“后天是笑儿满月,太后一定会大宴六宫,这是我们唯一能接近笑儿的机会。”
可是怎么验证刘笑的身世才是令不古苦恼的问题。
'嗯哼:很简单嘛,只要猴子一把尿撒在你脸上,然后一切交给我。'
→_→
“哪怕是看到笑儿一眼也好。”赵飞燕双目无神的望着远处,似乎在想象着刘笑的模样,眉头轻轻展开,不禁痴痴的淡笑了一下。她笑容里有一丝甜韵,如雪后清泉温柔而灵动。
这许是她随后一个心愿,不古心里惭愧,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帮她。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赵飞燕起身离去,她刚踏出殿门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说道:“劝你去北殿住,这桃花开得甚好,只是晚上招虫子。”
赵飞燕说完便径直的离开了。
不古看着赵飞燕孤独的背影,心底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气,鼻子又酸酸的:妈蛋,这女人高冷得要死,到时候我一定要拽她回去当我亲姐,替我洗衣刷碗!
'嗯哼:你确定她会帮你洗衣刷碗。'
'我亲姐去世前一直都是她承包洗衣刷碗嘛。'
不古倚在门边看了一会桃林不禁心慌起来,这让她联想起身上曾经的桃花印。不古抚着肚子沉思,还不知王政君想如何治她,王政君要捏死她简直太容易。如果上天眷顾能让她拌倒一回王政君,从此令太后不能干涉六宫事宜,那以后的事情就变得好办得多。
——
午后许娥到了长信宫探望许琰,王政君也在许琰寝宫逗着刚刚睡醒的刘笑。今儿阳光好,吃过奶后猴子也不哭不脑。
王政君笑盈盈的轻挑着猴子的小下巴道:“笑儿真乖,皇祖母一定为你办一场盛大的宴席,让天下人知道我们大汉后继有望了!”
眼下不古叛变,刘笑是王政君最大的希望。
许娥站在王政君生后,心事繁重的看着猴子。原以为太后不会让不古有翻身的机会,不想她竟无缘无故被放了出来,许娥亦不知王政君有何意向。
许娥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后,臣妾惶恐,赵昭仪获释,赵氏是死灰复燃的火苗,不知何时会成燎原之势。琰儿生下了笑儿皇后一定倍感威胁,臣妾怕她会对笑儿不利。”
王政君依旧逗着猴子,平静的说道:“这你无需担心,孤自有想法。”
许琰在一旁听着心里捉急,心直口快道:“太后,赵飞燕确实想害臣妾,臣妾怀着笑儿的时候去过一次远涤宫,赵飞燕居然想用毒酒毒害笑儿,好在臣妾令衔末喝下,后来她就病倒了。”
“噢?”王政君知许琰的心思,她还是如此不知世事,王政君不想指责她,只话里有话的警示道:“你为什么要去远涤宫,为什么不早跟孤说赵飞燕要害你。”
“我……”许琰哑口无言。
许娥体会到王政君的警告,生气的瞪了许琰一眼,许琰缩了缩脑袋,识趣的默默坐回一旁喝养生汤。
94 先发制人
长信宫里装饰得富丽堂皇,焚起轻雅舒心的香料,太监宫女们忙前忙后操办刘笑满月的庆宴,半个时辰后这里将坐满各宫嫔妃和皇亲国戚。
少府两小太监端来一张较华丽的横桌摆到妃嫔席座的首位,立马被长侍女喝止:“这是给哪宫主人的位置?”
小太监:“远涤宫皇后娘娘。”
“蠢奴才,”长侍女小声的骂道,“眼下太后不喜欢皇后,你们胆敢顶风作案是嫌命长?换普通的桌来。”
“是是是。”小太监忽受惊吓的速速退了下去。
不古与赵飞燕正去往长信宫,时候尚早,两人漫步在石道上。赵飞燕心情郁结,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待会席上谨慎着些,沉住气。”
不古有同样的心情,停下了脚步环视了四周,不见有人才说道:“太后若正当警惕着我们倒好,只怕来暗的。我带上了皇上赏赐的锦裳,姐姐送的是什么贺礼?”
赵飞燕使了眼色唤身后的衔末上前,衔末把礼盒打开展现一组玉杯。玉杯晶莹剔透,雕琢着精致的鱼跃龙门的图案,是飞黄腾达之意,但并非是赵飞燕所愿。
“真好。”不古看着玉杯不禁感叹。
赵飞燕看着冉悦呈上的锦裳不禁皱起了眉,带着教育的语气,“既是皇上赐给你的,转赠别人多不合礼数,你若是没有像样的宝物我给你便是。”
不古有自己一番道理:“没人知道这是皇上赠给我的,万一她们想对付我们,在锦裳上动手脚出了破事,我还能把责任推到皇上身上。”
赵飞燕听不古的解释觉得又痞又逗,好在她不犯蠢,算有长进,“你可算长了点心眼。”
“她们指谁?”
刘骜忽然幽幽的从拐角处出现,身后跟着常乐和郑太医。刘骜语气无情冷漠如同质问,把俩姐妹吓一跳。他像变了个人,眼眸乌黑深邃,身旁似乎围绕着一股寒冷的气息,绘金的朝服充满重金属质感,看上去如雪山中噬虎的狼。
她企图拿他当挡箭牌还被他当场听到,不古无地自容,心虚的垂下头,被他凝着身体似乎快要结冰。
就算刘骜不问,每一个人也心知肚明,眼下赵氏与许氏地位的争锋是众所周知的最大的矛盾存在,刘骜意在警告两人不要有任何恻隐之心。
刘骜挥了下手,郑太医便上前拿过衔末手里的玉杯在阳光底下细细打量,之后又拿锦裳观察,确认无毒无害后郑太医方朝刘骜点了点头。
刘骜甩一把衣袖,默不作声擦过不古的肩膀走向长信宫,常乐捧着堆积成小山似的礼物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刘骜走后,两人相视着嘘了口气,冉悦拿出丝绢给不古擦着额角的汗水。
——
进了长信宫,赵飞燕无视他人嘲讽的眼色静静坐到普通的席上,已然感受到今非昔比。赵飞燕抬眼看往殿上,刘骜坐在主位,许琰和王政君分别坐在两旁,许琰身侧放着一只摇篮,里面安稳的躺着酣睡的刘笑。
许琰得意的看着赵飞燕,她今天装束华丽,头上戴的不是簪子而是酷似凤冠的银冠,若是黄金打造即是凤冠,神气上欲有□□的敌意。许琰揉了揉后颈,又扶了扶头上的银冠,故作出酸乏姿态。
赵飞燕知道许琰在暗示什么,虽然忍住了气,但还是控制不了的紧紧握住拳头。
其他嫔妃并非傻子,见赵氏大势已去便开始吹捧许琰。她们虽然怕赵飞燕淫威,但只是怕过。一美人坐在赵飞燕身后,胆壮的起身赞叹:“恭贺许妹妹喜获龙子,妹妹头上戴着的冠可真俏丽,我们都羡慕极了。”
赵飞燕听得胸口闷生一股恶气,恰时不轻不重的把酒杯叩响在桌案,吓得那美人一屁股坐回垫上。
许琰若有强调的温和道:“是陛下有心令少府为我打造,他日姐妹们怀了龙嗣,陛下也会一视同仁的,是吧皇上?”
刘骜客套的点头,淡淡笑了笑。
王政君鼓励道:“你们若是怀了龙嗣,孤也有重赏。”
赵飞燕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从她轻微蠕咽的喉咙不古看得出她愤懑不已。不古坐在她身旁,悄悄握住她的手,为她驱散心底一寸凄凉。赵飞燕吐了口气,昂首坐直,牵强的挤出皇后仪范的微笑。
赵飞燕探一眼摇篮,也不敢多看,所幸她还有皇后的封号,纵使刘笑是许琰的生子,按大汉律例猴子也不得不叫她一声母后,他日刘笑继承大统,只要她还是刘骜的正室,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先不说刘笑是否是冯无方的孩子,它不仅是许琰的靠山,更是她的靠山。赵飞燕深知自己的处境,无论如何不能再生事端,只要忍过这低落的岁月,前程似锦。
妃嫔座位的对面是皇亲的席位,坐着王根、王莽、淳于长和一些大臣。
宴席开始前,嫔妃与大臣们挨个献上自己的贺礼说上祝福的话,许琰一一答谢,长侍女把贺礼暂且收入侧殿,这些贺礼还得经王政君指定的太医逐一审查。
宴席中奏起了音乐,殿中轻盈走来一群娇媚的舞姬优美的翩翩起舞。每个人都和颜悦色吃酒聊天,气氛和睦得诡异。
'嗯哼:我感受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看阵容,嗯哼,同志你俩势力太单薄了吧。'
不古饮下一杯酒给自己压惊。'不用你提醒我能看得出我和飞燕姐不敌。'
赵飞燕心情不畅,吃了两口饭便难以吞咽,碍于氛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吃着。
饭后,如往常一般,嫔妃们欲起身随太后游圆赏花,不料一大臣起身启奏,气氛一瞬变得严肃正经,恍如身处朝堂。
大臣:“启禀皇上,臣有一事启奏。”
刘骜:“讲。”
大臣:“臣等已经商议,为江山社稷、为安定民心和断绝小人之心,望陛下早立太子。”
赵飞燕和不古一听不由得心紧。不古心忧的是历史限制,赵飞燕心忧的是立了太子许琰得权太早,怕是自己没能熬出头就被许琰谋害。
刘骜略显烦躁,扶额揉揉太阳穴,有心无心道:“笑儿还小,要安抚人心,卿等还是把别的事先做好。”
许琰假作谦虚道:“对呀,笑儿还小怕难当此大任。”
刘骜回避此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大臣似有所图的力劝:“陛下,臣等有两个理由,一来笑乃长子,顺承天运当为太子,而早日封爵能早定民心;二来,除笑之外尚无皇子,此时分封能避争端。”
大臣如此不省他意,刘骜只好冷漠的说道:“改日再议。”
王政君:“皇上,立太子不仅是昭告天下皇室后继有人,更是警醒异国蛮族不要有动乱之心。”
又一大臣站起来规劝:“陛下,上至群臣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盼着有太子,立太子迫在眉睫,望陛下不要再推脱。”
不古刚想起身反驳,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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