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儿嘴角马上抽了抽,娘不是说爹过来见见大姑姑么?怎么会打死了人?这不是找事了么?哎呀!
贺儿想着这事要是等官府来了就完蛋了,突然贺儿想到了西陵亦融,马上就要打发施辛梓前去请人。
突然这时候一袭白衣仙袂飘飘的男子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人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魅惑天成,眉心一颗小小的痣,更使得他增添了几分妖气,他嘴角轻轻的勾起,笑着走到了戴着大红花的妈妈的面前。
“千妈妈,这摔死的人是个渣,死了倒是好了,你不必紧张也不必报官——”
还没等他说完,那依香楼的妈妈冷哼一声,“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出在了我依香楼,我可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只要是我们这的客人,到时候官府追究责任,我们怎么办?哼,报官去。对了上面那个男子你们都给我看好了!”
贺儿心里想着,只盼着施辛梓速度快点,七皇子来了,这件事才不会闹大,这样爹爹才能好好的回家啊!真是急了一身汗,不行,得上前想个办法拖住他们。
贺儿定眼一看,那白衣美男不是陶千珏么?心里嘀咕了一会儿,这会儿是保住爹的姓名要紧,若是那陶千珏能拖上一会儿,也是好事,在上水镇这陶千珏那是说了算,就算是官府也得卖给他个面子,可是现在是京城啊。
这时候祥子已然从人群中走下来,这楼道里的楼梯上的,见了祥子无不躲远点的。
“爹,你怎么能打死人啊?你不是来看大姑姑呢么?”贺儿见祥子朝着门口走过来,急忙上前拉着祥子小声的问道。
祥子面带愠色冷哼一声,“不要再给我提你姑姑,我算是没有这个妹子,只当她死了!”
贺儿一愣,他心里的爹是个心慈手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儿,这会儿居然生这么大的气,想必是大姑姑做了什么事情激怒了祥子。
这时候只听见那头戴大红花的依香楼妈妈吱呀一声,扑在那身着土黄华服的男子身边就哭。
“表弟啊!你怎么这么冤屈啊!我一定要找官老爷,让官老爷给你做主啊!”干打雷不下雨,就是用来形容这一类人的,那大红花儿都颤了了,可见她哭的多么卖力气啊,可是却看不见一滴眼泪。
这时候有些歌依香楼的姑娘可是在窃窃私语了。
“那不是咱们千妈妈的老相好么?一个落魄的没有家的穷书生!”
“是啊,他连个靠山都没有还想着当官?”
“可是咱们妈妈喜欢啊,就喜欢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再来个老牛吃嫩草,非得喜欢那小鲜肉,这会儿好了,一命呜呼了。”
“完了,这回那杨柳的什么哥哥可是摊上了,咱们千妈妈可是钱眼子,不跟他要上几百两银子,能让他痛快的从这走出去?”
贺儿已然把周围嘁嘁喳喳的对话听到了耳朵里,心里有了点底细,本来还以为爹爹打死了什么官宦子弟,那可是要麻烦了,如今知道那死者是个无家可归的落魄书生。
若是破财能免灾,那也是好事,贺儿心里盘算着,把那依香楼的千妈妈拉到别的地方,说说价钱,可是再也不能耽误时间了,若是回家晚了,就耽误了大事了。
祥子大步跨过去,单膝踩在桌子上,顺手拿起一壶酒,仰起脖子,便把酒往嘴里倒,颇有大侠风范。
在场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祥子喝完了抹了抹嘴,说道,“千妈妈,是那畜生先骂了我妹妹,后又侮辱了我,我忍着,他居然先动手!哼,他打我了我还站着让他打?再不还手那他娘的就是孙子了!”
千妈妈咬牙切齿的,站起了,踮着脚儿,用食指指着祥子说道,“你这么个乡村野夫的,我表弟骂你打你那是瞧得上你,就你那妹妹,破烂货,哼能入得了我表弟的眼?别是她自己破烂,勾搭男人!她既然来了这地方,你还想着给她立贞洁牌坊?”
千妈妈一说一套,那脑袋上别着的大红花一颤一颤的。
祥子冷笑一声,“你是个女人,我跟你说不着,等待会儿官老爷来了,咱们就讲讲理!”
陶千珏轻轻地走到千妈妈的跟前,只将一张银票在千妈妈的面前晃了晃,千妈妈刚才那愤怒的眼神儿瞬间精光迸发,撅着的嘴裂开了,像是泼了红漆的喇叭花儿。
陶千珏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诱惑,轻声说道,“你这表弟什么人,我心里清楚的很,他的这条命也就值这些钱了,你收好了?”
那千妈妈马上大转变,冷眼看了一眼祥子,说道,“你走了狗屎运,有人为你摆平了,我也就不追究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妹妹,哼,甭想带走!”
祥子看了陶千珏一眼,那眼神里满是复杂,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千方百计的帮助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在他的一家五口需要帮助的时候倾心相助。
他想拒绝,突然想到,贺儿,又想欢欢,又想起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鲁莽,只因为看不下去自己妹妹和那男人的丑态便大打出手,实在不应当。
贺儿也慢慢的察觉到了祥子脸上的变化,走过去,小声的说道,“爹,咱们这是在京城,不是自己的地盘,咱们能躲了就躲了。”
祥子抿了抿嘴,走到陶千珏的身边,抱拳说道,“多谢陶二公子的帮助,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陶千珏嘴角勾起那堪称完美的弧度,魅惑一笑,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赶快回去准备一下吧,你妹妹——”
祥子听了陶千珏的问话,眼睛往楼上一瞟,正好看到扒着栏杆吓得面瘫的杨柳,冷冷的说道,“自当我老杨家没有这不干不净的东西!”
杨柳以为祥子又要上楼去把她带走,她扒着栏杆歇斯底里的喊道,“不不不,我不走,我要在这等有钱的富人!我要嫁给富人!”
祥子实在觉得丢人,又朝着陶千珏抱了抱拳,拉着贺儿便出了依香楼。
“爹——辛梓去找——七皇子了——”贺儿吞吞吐吐的说道,“刚才我见出了人命,真是没辙了,怕您被官府抓走,这才出此下策,让辛梓去找七皇子——”
祥子嘴角抽了抽,说道,“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你让她——唉!都是爹的错,得了,咱们赶紧去追!”
“幸好到了彩坊街就只有那一条路通往皇宫,咱们去那边等着,咱们抄近路!”祥子不容贺儿再说,拉起贺儿就走。
果真是男人,却是走的要快。
时间不是很长,就到了彩坊街尽头,等了一小会儿,贺儿有些焦急的望着往这边走的人群。
突然他看到了一边抹汗一边喘着粗气狂奔的施辛梓,心中一紧,马上就跑过去接应。
祥子见儿子跑过去便知道,是哪女孩子到了,也就大步生风一般走了过去。
三人说了一番,决定回家。
“对了,爹,我们俩出来找你,是想着跟你说,娘算了算咱们回家的东西和人数,咱们在需要买两辆马车才行。”贺儿认真的说道。
祥子嘿嘿一笑,说道,“这回你娘可是比我想的慢了,我本来是打算去了依香楼之后就去买马车,谁知道碰上那么件事?这回我也死心了,这人要是不要脸了,没什么办法能让她知道什么叫羞耻!”
说完,祥子便带着儿子,和那个未来的儿媳妇儿朝着马市走去。
银子已经带足了,一定要选一匹好马才行。
……
欢欢抹着眼泪坐在龙马大药房的前厅,屋里已经站着坐着穿麻戴孝的人们。
那些都是师傅生前收的徒弟。
柱子走过来,抹了把眼泪,说道,“小师妹,最后师傅跟你说了什么?我知道,师傅喜欢你器重你,我们几个师兄弟都被从屋里撵了出来。”
欢欢沉默不语,还沉浸在痛苦之中。
柱子又拉了拉欢欢的手,说道,“小师妹,你一定要回乡下么?你若是留下来——我——我会努力——”
欢欢依旧眼神空洞的看着正前方,不言不语。
“小师妹——”柱子伸出手在欢欢的眼前晃了晃。
欢欢缓慢的往上瞟了一眼,她泪眼婆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叫你师兄,师兄,按照师傅的遗嘱,今天晚上便要在师兄弟们的面前,架起柴垛,火化了师傅,明天我便跟着爹娘回乡下了。这里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这里。”
柱子愣了楞,他时常回忆起,欢欢刚来的时候的欢声笑语,他时常在深夜难眠的时候,回想欢欢的一笑一颦,他听了欢欢这么说,心中一阵阵痛,他咬着嘴唇,说道,“真的不能留下来?”
欢欢迟缓的点了点头,她沉浸在失去了师傅的悲恸之中。
“我能照顾你,我会好好对你,我——”柱子有些语言混乱了。
欢欢惊讶的抬头盯着柱子看了看,说道,“师兄,你也是师傅很青睐的徒弟,他当着大家的面,把药房交到了你的手里,我希望你好好的掌管这药房,将师傅医者仁心,施恩民众的精神继续发扬光大。”
柱子咬了咬嘴唇,他在乎的不是这个,而是欢欢。
欢欢沉思一会儿,说道,“这样,我回家跟爹娘打声招呼,到了傍晚,我便回来,跟师兄们一起送师傅去西方极乐世界。”
柱子抿了抿嘴,垂下眼睑,他心里的痛,似乎用任何的言语来讲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柱子安静的送欢欢出了龙马大药房的门,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欢欢刚刚走到留香楼的门前,低头在回想着过去的种种,她的全身心已然还在过去跟师傅一起的日子。
却不小心撞到了软软的什么东西。
抬头一看,是他。
“你走路也不看前面,撞了我,也就罢了,若是一堵墙,你明天倒是不用擦粉了。”西陵亦融嘴角只勾起一个优美弧度,他知道欢欢再伤心,因为她的师傅。
欢欢抿了抿嘴,想说话,可是又没有说,挪动一下身子接着往回走。
“你真的要回家了么?”西陵亦融站在原地,并没有追上去。
欢欢停下脚步,半天才转过身,一脸的忧伤,看着西陵亦融,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始终是要跟爹娘在一起,若是以后有了男人,也是要到我家来。”
西陵亦融淡淡一笑,站在那里,并不再多问。
欢欢咬了咬嘴唇,又转回去,继续走路。
西陵亦融就那么默默地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欢欢转个弯儿,不见了,西陵亦融才徐徐的朝着小溪边的树林走去。
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梧桐叶,这梧桐叶的脉络清晰可见,他沉吟道,“相思的情义分明比这脉络还要清晰,可是你却看不见。”
一阵风吹来,卷起梧桐叶子,掀起了西陵亦融的长袍。
那溪水依旧淙淙作响,硕大的梧桐叶子飘落在水面上,随着那溪流渐渐远去。
“我不希望你就像是这梧桐叶子,漂远,再也不回来。”西陵亦融将手中的那一枚梧桐叶子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
叶小萱正哄着小儿子玩,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见欢欢刚从窗外经过,马上就走进屋里。
叶小萱想着要劝说一下欢欢,她最怕见到自己的宝贝闺女脸色不好,心情不好。
欢欢进了屋子,喊了一声娘,便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两眼空洞的看着屋顶。
“闺女,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你又何必烦恼?”
叶小萱边看着孩子边劝说,她没有正眼去看着欢欢,她怕太正式了反而会适得其反,让欢欢更伤心。
欢欢没有吱声,可是看着天花板的眼睛已然是泪眼婆娑的了。
“闺女,师傅在临走前总算是跟你也见了面的,他有没有交代你什么?若是交代了,你好好的完成他的遗愿,那便是对他最好的报答。若是总这么郁郁寡欢,走不出悲痛的阴影,他在那边的世界里看着也不会开心的。”叶小萱又缓缓地说道。
欢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屋顶,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流到了枕头上,没过了过一会儿,枕巾都湿了一大片。
“娘,我也知道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逃不脱的,可是这件事若真的发生了,让人心里总会有些触动是难以用那些道理来说服的。师傅在临终前,支开了所有的师兄,只留我一个人在床边,他轻轻的说了几句话,将一本小册子从床榻下摸出来递给了我。”欢欢并不去看叶小萱的表情。
娘俩就像是知心好友一样,倾心而谈。
“是,你说得对,有些事情,不是懂了道理就可以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就像是你爹明明知道你爷爷奶奶不对,却也不能反口骂过去,就像是你哥哥明明心里知道施辛梓的家境也许以后会招来祸害,也像是你心里一直喜欢着七皇子,你们都心里明白,可是你哥哥还是去保护人家,你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摇摆。”
叶小萱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纠结。
做人,何尝不是如此,有些事情有些道理,明眼人一眼便看穿了结果,可是往往很多人明知道结果还愿意飞蛾扑火,亦或者搏上一搏。
这也许就是人的宿命,生来,便是注定了的。
欢欢抿了抿嘴,坐了起来,认真的说道,“娘,晚上我们所有人都去送师傅最后一程,按照他的遗训来完成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件事。”
叶小萱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欢欢站起来,拿出针线笸箩,麻利的撕扯了一块白布,三下五除二便缝制好了一朵白花,别在胸前,朝着门外走去。
叶小萱看着欢欢的背影,心里默默念到,闺女啊,人生来就是要接受磨练的,在这条路上,谁也不是万能的,娘只能给你一些自己的经验指引,若是你真的想自己亲身经历了,再回头,那便放心的去,娘会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
祥子和贺儿带着施辛梓又顺利的买了两辆马车,在这方面,祥子可是行家了,选马他最在行,又买了结实宽敞的大马车,整治好了,爷俩一人一辆马车,赶回了留香楼。
刚走到了留香楼的前面,唐老板已然站在了那里等了很久了。
祥子一下子从车辕上蹿下来,朝着唐老板走过去。
“唐大伯,我们这就收拾一下,明天就走了,以后您自己多加保重。”祥子双手握着唐老板的双手。
唐老板老泪纵横,两鬓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多了很多。
“祥子,你们在留香楼的这段日子我很高兴,真希望你们能留下,可是落叶总要归根,我也不好阻拦,但是你们以后要是有机会了一定要回来看看。”唐老板双眼片刻都不转,一直停留在祥子的脸上。
祥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唐大伯,咱们以后还会相见的。”
唐老板四处看了两眼,说道,“祥子,你回去了好好的替我谢谢你媳妇儿,我一直惧内也怕以前的事情被别人知道,到害了自己,年过半百了还没有后,死了在地底下都无言面对祖宗了。”
祥子笑了笑,说道,“您一定要记住了您当初答应的条件,如若不然,我的媳妇儿可是真能下得了狠心,让您一辈子见不到荔枝见不到您的亲生骨肉。所以唐老夫人那里,您想好了对策。”
唐老板有些愧疚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便相互分别了。
留香楼里钟武探出头来,喊了一声唐老板。
祥子看了看钟武,笑了笑,又在唐老板的耳边低语道,“唐大伯,你留心那个钟武吧,行了,我们回去再收拾一下,您忙您的吧,等店里的调料用完了,您去上水镇找我们,或者,您派人去,也行。”
祥子说完便转身跳上马车,挥了挥鞭子,大马车轱辘声响起,进了后院。
天色不早了,今天的天色似乎一直都不好,不知道是老天爷也明白了这天底下有离别有人去世,还是老天爷也正好心情不好,总之天色阴暗。
这时候青杏已然过来帮忙做晚饭了,她的心里也明白,叶小萱不是很信任她,可是她却知道叶小萱把她从火坑了拉了出来,一定要做出个样子让叶小萱知道她的心意,再说了,以后若是跟着曹星宇了,还是要跟着叶小萱一起做事的,若是一个跟班的做不好主子吩咐的事情,那就有可能被换掉了。
曹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