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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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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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身上。每次白雁声抽空来洛邑看她,她都十分推拒,哭闹不休。
  直到她三岁之时,白雁声登基为帝,她被暂时接回邕京,在那个陌生环境里猛然醒悟过来。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很冷酷,你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于是她破天荒地在皇帝的登基大典上开口说话,一鸣惊天下。
  待白细柳再长大一些,她就设法从身边侍奉的人口中一点点拼出她母亲的过往事迹。白细柳至此才明白,任何时代都有杰出的女性,和时代无关,女子只有先证明自己的能力,才会被赋予自由和权利。
  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一行人才出了龙门山,回了伊河边的成军营地,果见人走营空。有少许人留守,向裴邵捎来白雁声的口信:“陛下有旨,命将军送公主回邕京皇宫。”
  白细柳大惊失色:“我不回邕京。”她不要回到那又老又旧,森冷寒寂的宫殿。她怀里的小貂也“啾啾”附和。裴邵大伤脑筋,不得不虎着脸道:“这是陛下的钧旨,公主莫要让属下为难。”白细柳便撅着嘴不再做声,心里直把她那个便宜爹爹骂了个千百遍。
  在经过几天的跋涉之后,白雁声也携黑甲军抵达了徐州城下。城门大开,副将军颜白鹿在城外十里迎接。白雁声入了徐州城,他还是崇明十五年与子莺、叔业、季仁在此驻防,一晃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了。旧地重游,故园风雨依旧,而人事全非,不得不心生感叹。
  今日休沐,皇帝来之前半日才有消息到徐州。白雁声没有去官员聚集的府衙,反而是先去了孙季仁的私宅。孙季仁在大堂上接驾,虽是病中憔悴,但看着精神还好,倒也没有像奏报中说得那样不堪。三跪九叩之后,两人转入书房说话。白雁声执起孙季仁的手,两人同时落座,含笑道:“季仁,接到你的信,我可是吓掉了半条老命。”孙季仁淡淡一笑,略躬身道:“季仁欺君有罪,但事出有因,望陛下法网容情。”
  两人俱是兴致不错,白雁声纡尊降贵,孙季仁熟中有礼,寒暄片刻之后便转入对幽徐边防的探讨。两人密谈了约顿饭功夫,白雁声在孙季仁陪同下去了徐州守备府,对在那里等候叩见天颜的大小官吏一通嘉奖,并不提此行的目的,只说明日要视察军容。
  徐州常驻军队本来只有五万人。元延年初洛邑大战之后,鲜卑军队自关中晋中退兵,放弃了雁门关以内的大部分土地,却独独加强了幽州的防务。慕容德在幽州城外另筑浮水城,倚为犄角。因为北燕将幽州视为进击中原的最后一块跳板,到了宣武年间,与之接壤的徐州的兵马已超过十万人,一跃成为大成国边疆的第一大重镇。
  翌日天高云淡,徐州以北的平原上,旌旗猎猎,戈矛重重。几万军马逶迤铺陈开去,铠甲光鲜,军容齐整。
  白雁声在城头俯视,大露赞许之色,回视众人道:“大成有军马若此,汉唐盛业,亦岂远哉?!”孙季仁甲胄在身,欠身答道:“赖陛下盛德,将士用命,追亡逐北,胡虏丧胆,不战自退!”白雁声点头道:“本朝不吝惜名器,忠勤王事者,当加叙封,以为奖掖。”城上皆为校尉以上的将领,闻言面露喜色,齐振甲胄:“谢陛下赏赐!”
  白雁声回首城下,提起真气,长啸出声:“诸君,国耻未雪,何由成名,为国一击,鹏博九天。”
  天子一啸,乾坤震动。城下的数万人高举戈矛,齐声喝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是时,长风万里送秋雁,萧萧远树疏林外,城头铁鼓声又震,匣中金刀血未干。
  远隔千里的淦阳城头,齐王白雁峰正在巡视工事。大成立国之初,将国都定在淦水之滨的阳城,有向北进击之意。但阳城规模不大,白雁声便留齐王在此督促建设。宫殿一建四年,也只是初具规模,便有闲言闲语说齐王功高震主,陛下是有意冷落。
  这日雁峰在城头接到急报,说是皇帝在徐州嘉奖三军,封孙季仁徐国公,令裴烈接掌徐州将军一职,其余人等各有封赏。听完邸报,他身边几个副将都面露愤愤不平之意。有人道:“裴烈算什么东西,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徐州重镇,陛下也敢交在他手里。”另有人道:“什么护驾有功?当年洛邑之战,若不是我们王爷拿下了虎牢关,解了洛邑后顾之忧,他裴烈能算第一等功?”
  白雁峰面无表情地大手一挥,肃容道:“陛下钧旨,不容置喙。若我再听到有人议论此事,定斩不饶!”
  到了晚间,他回府用餐之后,王妃李湘南让人带世子离开,问他道:“你可知徐州换将的事?”白雁峰此时正在书房的美人榻上品茶,闻言蹙眉苦笑,伸手抚摸妻子圆滚滚的肚腹,低声道:“谁跟你嚼舌根了?你不要管外府的事。”李湘南便在丈夫脚边的踏步上坐下,将头靠在雁峰的膝边,轻轻道:“我也不想管。只是,你和陛下这样是不行的。”
  雁峰坐起身来,爱怜地抚摸她的鬓发,苦笑道:“大哥心中疑我,我根本没做过的事如何解释?日久见人心吧。”
  两人同时长叹出声,双目对视,又生出夫妻同心、情比金坚的满足喜悦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四章

  宣武四年的深秋,白细柳在虎贲将军裴邵护卫下,一路心事重重地回了邕京。
  因着白雁声的登基大典,她从前到过邕京一次,短短数十日脸上身上就起了无数红疙瘩。大夫诊断说是水土不服,白雁声怕她就此毁容,无奈之下连夜又将她送回了洛邑。等过了一段时间,白雁声从保母那里得知她起疙瘩是故意吃桃子过敏引起的,立时赶到洛邑将她暴打了一顿,但从此之后也没有再将她丢回邕京。她就在洛邑野生野长到了八岁。
  白细柳记得爹爹昔年曾跟她说过,洛邑因为胡汉杂糅,外紧内松,一旦局势紧张,便不容许她留在那里。她坐在马车里,摸摸雪貂的脑袋,自言自语道:“皮卡丘,是不是要打仗了?”
  这个时代的马车还没有配备弹簧,颠得人想吐。白细柳掀开车帘,朝外面喊道:“邵哥哥,我要出来骑马透气。”裴邵驰马上前,望她无奈道:“祖宗,已经望见邕京城墙了,公主骑马成何体统!我会被皇后揭掉皮的。”
  白细柳闻言瑟缩了一下,摔下车帘,蜷在车角。她对嫡母谢皇后的印象仅止于当年登基大典的数十日相处。谢皇后端庄得体,举止落落大方。但当年白细柳自忖为小三所生,又接受不了穿越的现实,自暴自弃扮演哑女,所以与谢后如桥归桥,道归道,不是一路人。
  眼下只怕是要在邕京长住,如何笼络这位嫡母令她大费脑筋。
  裴邵送公主车架入了禁宫,他在午门外交契兵符,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千里护送这位金枝玉叶的痛苦自不必言。他当下匹马回了宅邸,拜见老母,承欢膝下。如此过了前两日,到了第三日,忽然宁王府的人来送信给他。裴邵看了一眼鬼画符般的纸条,摇头道:“容我换正装去见王爷。”送信的人上下打量他,笑道:“将军这样就很好了,车马已在外面候着了。”
  裴邵只得吩咐家人两句,出门上了贼船。马车一路将他送到烟波弄的一处青楼后门,早有人在门口候着,带他穿廊过巷,分花拂柳,到了一个幽静的小室。
  室内空无一人,只燃着袅袅香片,座上摆着酒席。他坐下之后,略用了些饭菜,就托腮等待。快到中午之时,听见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莺莺燕燕之中有人哼唱道:“少男少女,情色相当,哼哼唧唧,美妙非常。来,亲一个。”接着便是咂嘴的声音。
  裴邵忍无可忍,拿起一根筷子朝窗外射出去,只听“哎呀”一声。一会儿门口转进来四五个美女,簇拥着一个玉貌锦衣的男子,那男子发髻上插一根筷子,乍看之下,令人捧腹大笑。
  这男子正是宁王白雁行,比裴邵大不了几岁,两人自小穿开裆裤时便在一起玩耍。此时望见了裴邵,便冲过来往他身上一扑,边扑边嚎道:“小邵啊,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
  裴邵往旁边一躲,令雁行摔了个狗啃泥,他捏着鼻子嫌弃道:“殿下这是昨夜就没有回府吗?”雁行利落翻身,抱住他大腿,佯装伤心道:“小邵,你哥哥我府里有只母老虎,无家可归啊。”
  宁王正妃是吏部尚书苏大人的千金,名门闺秀,裴邵知道绝不是他口中的母老虎、河东狮。裴邵遂一掌批在他身上,皱眉道:“王爷,你听我一劝。一己精神有限,天下色欲无穷,你还是收收心吧,莫要惹陛下不快。”白雁行拿脸在他腿上摩挲,道:“小邵你还小,不知此中乐趣。佳人有意,哪怕粉墙高万丈……”
  “白雁行,你给我起来!”裴邵实在不想听他这满口的胡说八道,怒喝一声,吓得堂上莺莺燕燕俱是花容失色。
  白雁行这才收拾了涎皮赖脸的模样,笑着坐起身来,伸手将头顶上斜插的筷子取下,道:“小邵,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我就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他刚盘腿坐好,肚腹里便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他朝下面喝道:“给本王端碗热汤面来。”
  裴邵冷脸看他装模作样,雁行吩咐过后便拉着他手大叙京中琐事,长安居大不易,吐沫都快喷到他脸上。过了不一会,外面端进来一大海碗鸡丝汤面,雁行左顾右盼,道:“怎么没有蒜泥?吃面不就蒜,杀人不见血啊。”那端面的小娘子掩鼻窃笑,又要退下去张罗,白雁行嫌烦,已经捞起筷子夹一大捧面条送入口中,含含糊糊道:“算了算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裴邵也不知他这吃的是早饭还是中饭,静待他用完面条,将汤碗也喝了个底朝天。白雁行拿了不知哪个美人的手绢擦擦嘴巴,伸开四肢躺在地上,打着嗝儿。裴邵道:“你叫我出来,就是看你吃面的?”白雁行侧身支起一臂,托着脑袋,笑嘻嘻道:“你说呢?”
  裴邵痛心疾首道:“雁行,几年不见,你如何变成这样?若是你还在军中当不至于……”白雁行轻声接过话来:“不至于怎样?”裴邵一时语噎,白雁行就抿唇笑道:“你我都知,陛下和齐王之间,不知何时生了若有还藏的芥蒂。我二哥战功累累,靖边有功,陛下却多年冷淡,有功不赏。若是我此时还在军中,你让我二哥怎么想?齐王府何以自处?”
  裴邵这才明白,他几年前借口厌烦战事,从军中脱身,是不愿意令齐王觉得是在分他的权势,兄弟争宠,生出芥蒂来。裴邵感叹良久,心想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好兄弟。他想了又想,道:“那你也没必要这样花天酒地以至于自污吧。反差太大,岂不令人生疑。”
  白雁行仰面望着头顶的轻纱帷帐,叹气道:“你不懂,这才是全福保身之道。我也没想让陛下相信人能一下子转性,不过是略作个姿态罢了。”
  裴邵只觉得气闷,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干,安慰道:“你多心了,你我都是在陛下眼皮底下长大的,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白雁行便呵呵而笑:“陛下的心思如今我是一点也不敢猜了。都说天家没有父子兄弟,大约如是。就说徐州换防一事,朝野上下,军内军外都以为徐州将军一职非齐王莫属。陛下当年在江陵一战失踪三年,徐州赖我二哥才得以保存实力,城内多是齐王的部属,也只有齐王才能震得住徐州。谁料到最后竟然落在了你大哥的头上。”
  裴邵听到这带着酸味的埋怨,十分不安,正要开口说什么,白雁行挥手道:“算了,我不是怪裴烈。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只要咱哥俩没有那些弯弯绕就好了。”他说着就一咕噜爬起来,拿了两杯酒在手。裴邵接过一杯,与他对饮,会心一笑。
  白雁行喝完之后,忽然不怀好意问道:“小邵,你娘要给你说媳妇,你为什么推三阻四啊?你娘想让我来打探你的口风,问你是不是看上谁家的闺女了?”
  裴邵正在喝酒,立时喷出来,咳嗽得脸都红成了柿饼,竭力否认道:“没,没,没有……”
  白雁行与他勾肩搭背,挤眼道:“你跟哥哥说,看上谁了,就是个金枝玉叶哥哥也给你捞来。”裴邵身子一僵,又大咳出声。白雁行与他从小一块长大,对他的反应一清二楚,顿时呆了呆,喃喃道:“不是吧,真看上了……”裴邵脸上血色瞬间退去,募地伸手捂住了他的鸟嘴,两人双目一对视,裴邵心虚地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
  室内的空气几近凝滞。裴邵的手缓缓垂了下来。白雁行大口喘气,笑骂道:“你看哥哥喝酒喝糊涂了,你怎么会看上那么个小孩子……”他话没说完,裴邵已经站起身来,一声不吭疾步往室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
  白雁行这一日回王府格外得早。王妃苏氏正觉好奇,要开口问他怎么收心了,却反被他抬手从发髻上取走一支玉簪用来搔头皮。苏氏哭笑不得,振袖欲走,白雁行半卧美人榻上,懒洋洋道:“云儿别走,我有事求教你。”苏氏停步,半疑半惑道:“什么事?”白雁行道:“男女之事。”
  苏氏闻言脸涨了通红,朝地上啐了一口。白雁行嬉皮笑脸起来,拉住她手腕,将她请到榻上坐好,就将今日之事告诉了她。他说得颇为隐晦,但苏氏一听就明白了:“请你去探口风的可是裴老夫人?她是要给裴二定亲?”白雁行一愣,道:“夫人英明,这也猜得到。”苏氏冷笑道:“有什么猜不到。大成三十万将士,裴烈独领十万。陛下偏爱裴氏,裴氏已是国朝第一大高门。徐州换将的旨意传来,说媒的只怕踏破了裴家的门槛。老夫人这才是精乖呢,说是托你探口风,不过是借机递信给陛下。”
  白雁行细思一番,果然如此。他从小和兄长随军征战,男人不顾家,他们几个小孩子都是在裴夫人赵婉膝下长大的。这位裴老夫人慧心弱质,真是闺阁中的垂范。当年海陵公裴秀一族被孟子攸血洗满门,她怀着裴邵,拖着几岁的裴烈,从荆州逃亡到临溪,又从临溪北上徐州,最后在邕京才算安顿下来。从西到东,从南到北,拉扯他们几个孩子,从未见她叫过苦。白雁行因问道:“我怎么去回老夫人呢?实话实说吗?”
  苏氏用力敲他的头,道:“要回什么话?人家自己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吗?不过拿你当棒槌使一下而已。我瞧公主年纪虽小,将来的路只怕已经定好了,不是去北边就是去西边,轮得着你操心?裴二将军嘛,邕京大把的淑女送上门等着他挑。择婿未过执金吾,我有好几个手帕交……”她忽然住了嘴,觉得说人闺阁闲话有些不雅。
  白雁行却兴趣盎然道:“小邵难道这么吃香?那些京城淑女都是怎么说他的?”苏氏本不想说,被他闹得没法子,只得道:“人说裴烈将军秾丽之中带沉郁,让人难以亲近,裴邵将军却是俊而不雄,更为可亲。”
  “嗷——”白雁行长哼一声,忽然指着自己鼻子问:“那我呢?姑娘怎么说你夫婿我?”
  苏氏白了他一眼,道:“华而不实,绣花枕头一包草。”
  再说白细柳当日入宫之后,先去拜见中宫谢皇后。她一路上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讨好嫡母,到了宫里才发现谢后根本没空管她。
  早在宣武二年年末,谢后诞下皇子。小皇子已经虚岁三岁,正是让人操心不过的年纪。皇帝常年在外邑征战,宫中之事,甚至连京兆府的一些庶务都要烦劳皇后过问。谢后大龄产子,产后又失于调养,近年居然有油尽灯枯之相。
  谢连璧摸着白细柳的手,和蔼道:“我虽没有亲见过你母亲,但偶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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