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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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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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上笼罩着一股青黑气,显是毒已浸入了血液。商太微目中流露出奇怪的表情,既像是解恨又像是不忍,在他身边犹豫不定。萧瑀便冷笑道:“废话真多,你这会儿还不手刃仇人,是等着最后与我再双修一回吗?”
  商太微一口气涌上胸口,就想上前立毙他于掌下,不过半途一想,却是又收回了掌,半笑不笑道:“你想引我杀你?我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不杀你,让野兽零零碎碎吃了你,这才是你的报应。”他说完这句话就真的拂袖而去了。
  耳边终于清静了,萧瑀松了一口气,费力翻了个身,平摊在沙地之上。
  太阳早已经升到了天空中央,胡杨木枝桠弯弯曲曲,枝叶相交,掀天揭地。当日夸下海口,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可惜他今朝就要暴尸在这里了。
  他心里不知不觉就流过一些纷杂的念头。和大哥还约好了要去北海打猎,长夜之饮未始,一日之计正长。小溶月还待字闺中,十年幼小娇相护,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可靠的去处。君父和爹爹胸怀大志,欲建恒文之业,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正是英雄大展拳脚的时候……
  他目光已然涣散,朦胧中感觉有物在啄食他脖颈间的伤口,于是强撑心意,猛然睁大眼睛。那本无防备的秃鹫吓得一飞冲天,在空中盘旋几圈,突然惨叫着坠地,在萧瑀面前扑腾了一会四脚朝天。也不知是吓死的,还是被萧瑀的毒血毒死的。
  因这一眼已耗费他太多气力,他终于恋恋不舍地合上双目,最后一刻,脑海里都是莹莹的烛光下,那个人笑着提笔在自己手心里写了一个朱砂字,他说:
  瑀是似玉的白石,有玉的洁白无瑕,又不会像玉轻易碎掉,谁给你起的名字,好得很。
  平生未识温柔色,朱砂一点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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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莽莽草原上飞奔着两匹骏马,骑马的一男一女,俱是面色森然,目光焦灼。
  眼见前方都快要出了草原,白雁声勒住马首道:“萧郡主,你确定是这条道吗?”
  萧溶月望着无边无际的草原,将红唇上咬出一排血印子来,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这边。”
  “你”,白雁声深吸一口气,拂然不悦,这姑娘一早拖着自己,说是萧瑀不见了,情急之下又解释不清,却逼着自己没头没脑在草原上陪着她整整奔跑了一天。他再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北方天空中传来夜枭一般的怪叫。两人同时抬头望去,遥远的前方,草原的边缘上,有一处茂密的胡杨树林。林子上空盘旋这几只黑色秃鹫。
  有鸟的地方就有活物!两人双双看了一眼,都是面上一喜,奋力驰马向前。待入了胡杨树林,两人下马而行,见到地上打斗痕迹,白雁声忍不住上前细细查看。
  萧溶月站立着,眼望前方有一滩血泊,神眩心惊,惨叫一声:“哥哥!”红袖飘扬,人影已经扑到了萧瑀身边。地上的血多半已经凝固,萧瑀身子渐渐寒冷,脉搏微弱。
  “别碰!”萧溶月抖着手刚想去触碰萧瑀肩头的伤口,白雁声忽然喝了一声。她仰面望去,后者指了指拓跋鸿的尸体和地上的死鸟,道:“有毒!”
  白雁声走到两人跟前,但见萧溶月怀里的萧瑀一脸黑气,嘴角边却凝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肩头血糊一片,脖子几乎要断裂,不觉伤心惨目,问道:“你身上可带了什么解毒之物吗?”
  萧溶月这才想起什么,连忙从自己的荷包里捡出几包药粉,她肝胆俱裂,手抖得不成样子,荷包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洒了萧瑀一身。
  白雁声眉头一扬,不动声色从中间捡起一个纸包,听萧溶月道:“是董先生给我的,说能解百毒。”白雁声也不再多问,撕开纸包,将一包粉末都洒在萧瑀伤口上,又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那药粉见血即化,过了一会,再流出的血颜色已经变淡了很多。萧溶月见药粉生效,立时眸中一亮,一迭声不停喊哥哥哥哥。萧瑀却一直没有醒转。
  萧溶月美眸淬血,抬眼焦急望白雁声,后者探了探萧瑀的脉搏,沉声道:“药效甚缓,只能稍稍中和毒性,要想拔净,还须从长计议。我们不如先带他回去再说。”
  萧溶月要急哭出来,忽然伸手捡起地上荷包里滚出的一枚青色玉珠,含在嘴里,俯身到萧瑀肩头,一口口将毒血吸出来,吐在地上。
  白雁声心中巨震!这小姑娘一日之前还对自己说“太子满头是虱,一声腥膻味,不要嫁他。”如今却不避嫌隙,不顾生死,去吸出兄长肩头的毒血!亏他还是萧瑀同母异父的大哥!为他做过的还没有这个胡人小姑娘十分之一的多!
  他想到这里便十分惭愧。
  萧溶月连吸了七八口脓血,最后一口实在招架不住,连嘴中含着辟邪祛毒的玉珠都一齐吐了出来,那珠子已由青白转黑,腥臭难当,令人作呕。萧溶月一点也不在意,一把捡起来就作势要往自己嘴里再重新塞回去。谁料手腕却一把被白雁声握住,那人眼里宝光流转,语气令人心安:“让我来吧,你歇会。”                    
作者有话要说:  萧小鱼,你妈实在对不住你啊~~~~~~~

  ☆、第六十章(有更新)

  萧渊藻等到第二天薄暮时分,才迎回三人。萧瑀由手下医人接过诊查去毒,自不必说。萧渊藻仰面一瞧,白雁声与萧溶月却共骑一马,不觉深深皱起了眉头。
  萧溶月坐在白雁声马前,花容失色,眉心处一抹淡淡的黑气笼罩,若非白雁声双臂圈着,只怕要跌下马去。两人同鞍而来,她自知不妥,瞧见爹爹面上不豫之色,方要挣扎下马,已被白雁声止住,道:“萧郡主,容雁声先请罪。”说着便跳下马去,一手牵着马辔,一手扶在她腰后,将她护着妥妥送到萧渊藻面前。
  萧渊藻早将她从马上抱过来,怒目而视白雁声,萧溶月慌忙开口道:“爹爹,佛奴帮我救了哥哥一命,你不要为难他。要不是他,女儿和瑀哥哥不知埋骨何方了。”声音听起来明显的中气不足。
  萧渊藻心下一软,平日姑娘都是趾高气昂飞扬跋扈的模样,何曾见她如此软弱无力我见犹怜。柱国大将军一介武人,望见女儿便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了,一迭声命人将她带走疗伤。萧溶月走的时候还不住回头遥望白雁声。
  萧渊藻纵马向前一步,居高临下望着白雁声,道:“白将军,你目下也大好了。盛乐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请你自便吧。”
  谁料白雁声摇摇头道:“阿戎未见好转,我还想回盛乐见董先生一面,现下走不得。”
  他如此厚脸皮死乞白赖,萧渊藻一口气上来,举起手里的鞭子,白雁声仰面看他,不退不避。鞭子终于没有落下,“随你”,萧渊藻调转马头而去。
  白雁声望着他的背影,问左右道:“怎不见至尊?”
  左右回道:“昨天接到盛乐急报,已经先回京师了。”
  慕容德此时回京,只一件大事,靖宁七年三月孟子攸兵分二路,一路东下江陵直逼邕京,一路北出襄阳以向宛洛。幕僚分析他必然一路是主一路是次,但不知哪处是疑兵哪处又是正主,座下闹哄哄吵了半日,慕容德头昏脑花,只得退朝了事。
  回去的路上,忆起一人来,也许能帮他解一解这乱局,于是不自觉就拐到了东宫的西偏殿。门口并无看值的人,他这才想起日前小阿戎中了毒,那人被请回萧柱国府去看病人了。
  慕容德皱眉,转身往回路走了几步,殿里却传来脚步声,有人道:“公公莫急,这就好了。”
  日映金云,残阳如血,从殿里转出来一个人,慕容德惊叫一声“阿兰”。
  那人一下子怔住了,眨眼间回过神来,笑着走过来道:“陛下万福金安。竹君有礼了。”
  “他”换了一件南朝淑媛的服饰,红石榴的裙摆,微微露出颈项,头发仍旧用玉带束起,浑不在意道:“方才给太子妃换药的时候弄脏了衣襟,借了太子妃的旧裳来穿。”说着就将手里的灰色厚重披风往身上一罩,却看不出内里的女装来了。
  谁知心眼乱,看朱忽成碧。
  慕容德扶额,心脏简直要跳出胸口,过一会问道:“董先生这是要回柱国府吗?”
  董竹君边往外走边道:“我回来给太子妃换药,顺便收拾一下东西。这就出宫了。陛下留步吧。”
  慕容德哪敢再正面看他,一任他的背影转过偏殿方才松了口气。
  董竹君出了东宫,仍觉心口砰砰跳着,真是尴尬极了。好在他与此人分野太大,没边没影的事,也不甚放在心上,出宫便上了萧柱国府的马车。马车沿着御道一路向南,他在车厢里隐约听见乐音,便问车夫外面是个什么所在。
  车夫答他说刚刚路过一家卖乐器的商行,他便要停下车进去看看。只见沿街一家小小的门脸,上书“宝音阁”三字,正门却开在曲巷里。登堂入室,掌柜慌忙来迎,随便寒暄两句,对上了暗号,董竹君便被请进了内室奉茶。
  过不多时,门帘掀开,进来一人,眉目含笑,不是孟子莺还能有谁?
  董竹君连忙从炕上起来,拉住他的手细细打量,青年比之三年前在江陵城又憔悴消瘦了,满头白发如雪,眼眶深陷,忧能伤人,竟至于此。她眼睛倏地模糊了,只能看到一个影子,知道是因为眼里含着泪水的缘故,连忙伸手去拭泪。
  孟子莺在她身旁坐下,亦是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她。想起崇明四年,官军攻打襄阳,在汉水绝河灌城,襄阳佳丽,尽付波臣。大堤弦管,与浊浪相鸣咽。那时他听说沈怀秀葬身水底是何等伤心难过。如今瞧她虽然不再养尊处优,一呼百应,但眼里勃勃有着生气,又怎么不欣慰高兴。
  董竹君问:“你来了多久了,怎么找到我?连蜀王都不知道我在这里。”
  孟子莺眉眼一弯,道:“阿秀姐,子莺找得你好苦哇。三年间翻遍了大江南北,中原九州,却没想到你到虏地来了。”
  董竹君就笑了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孟子莺大约知晓她是有难处的,握紧了她的手,微微一笑道:“阿秀姐,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他,没有福气匹配你,你离开他正该额手相庆才对。”
  还是这般任情任性,董竹君眼里滴下两滴眼泪来,锦官城里的过往种种都成了温柔乡里的梦呓,梦醒时分,割肉剜疮,格外残酷,却也相当痛快。
  两人一别三年,中间又经历了种种变故,执手相看,泪如雨下,不能自抑。 
  过了好一会,董竹君才擦干眼泪道:“你当年交托我的事,我不曾忘记。他这些年虽在昏睡中,身子却调理得极好,在北朝也有故人看顾,不碍事了。”
  孟子莺听她提到白雁声,云淡风轻一笑,道:“我已经见过他了。他恢复得不错,多谢阿秀姐操心了。”
  董竹君一愣,道:“你们已经见过了?在哪里?”
  孟子莺垂眸望着地上,轻声道:“前些日子在草原上,我扮成乐人混在龟兹乐团里,看见他在篝火边饮酒,身边还坐着一个胡人小姑娘。”
  董竹君心里一动,已想到了什么,笑道:“必是萧渊藻的小女儿溶月郡主。”话说出口却已来不及掩饰。
  孟子莺面上淡淡,肩膀却止不住轻抖起来,心中苦不胜情,半晌才道:“果然郎才女貌,却不知和谢连璧比起来,谁更胜一筹?一妻一妾,倒也是齐人之福。”
  董竹君听他话里幽怨之意,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溶月行为跳脱,少不更事,男女之间一片赤诚,没有那个意思。何况萧渊藻还有意让她进宫为妃。”
  因她与萧溶月待在一起日子久了,熟悉萧溶月的性子,便为她分说了几句,听在孟子莺耳朵里却像是生分向着外人一样了,更加郁结于心。
  董竹君望他眼神飘忽,心中酸楚难当,西川的九公子从来清贵矜娇,何曾有这样摧眉折腰痛苦不堪的时候,皆是为了一个人的缘故啊。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孟子莺先撒手起身,朝董竹君行礼,眼里有些笑意,却更多是苦涩之味:“三年已到,我也该回西川去了,阿秀姐,若有他日相逢的一天,不要忘记了小阿九才好。”
  董竹君自知从此之后再无相见的可能,泪盈于睫,缓缓跪倒在地上,三呼万岁,泣不成声。
  白雁声日落入城之时,恰巧遇上一队出城的龟兹乐队。队伍里各种各样发色的人都有,穿衣打扮也是各不相同,赶着牛羊的车子,背着各式乐器,逶迤往城门口来。
  白雁声就让马在一旁,由他们先过。队伍里走过一匹马,马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牛皮鼓,牵马的人白发胜雪,佝偻着背,两颊凹下去,不成人形,一步一蹒跚地走着。
  他等人过了之后就径直回萧柱国府。先去看萧瑀,在院子外面就被家仆所挡住,肃容道:“小侯爷病又重了,董先生正在替他诊脉,不宜打扰。”
  白雁声怔了一怔。他回来已有十来天了,统共也就看过萧瑀两面,还是隔着幄帐的。萧溶月都已经活蹦乱跳了,他怎么还是病重?他记得那日萧瑀虽然流血遍地,但并未损及经脉,以沈怀秀,董先生的能耐,不至于一点小毒都治不了,反而越整越重了。
  他满头雾水,转过回廊,却正巧碰上萧溶月来看他哥。姑娘窄袖圆领胡服,腰束得只可一握,蹀躞带上挂着一圈荷包香囊,玉佩玉环,短刀弹弓,还有一个小铃铛,一路走来宝铎珠玉转相敲,千百种软妙声音齐出。
  她哼着小曲,手里拿着马鞭正胡乱挥舞,一路蹂躏不少府里的奇花异草,待转过转角,冷不防与白雁声相遇,立马一个激灵,收回马鞭,望他道:“你刚从哥哥那里过来吗?”
  白雁声点点头,边走边奇怪道:“董先生在里面,说阿戎病又反复了。”
  萧溶月眼珠一转,心里偷笑。她自然知道萧瑀和董先生是骗他的,哥哥早能下床了,说不定这会儿正和董先生对弈呢。当日她听见她爹和白雁声的对话,白雁声说待萧瑀伤好,见过董先生后就会求去。两人商量之后,就让萧瑀装成重伤难愈的样子,以求拖得一日是一日之功。
  此时不能露出破绽,于是她装模作样,换上一脸心焦忧惧的表情,又怕言多必失,与白雁声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快步往萧瑀房里走去。
  白雁声这日出城打探南归的路径,回来后稍稍洗漱一番,就到董先生
  的院子等他。
  不一会儿果见董先生背了药箱回来,见他在院中,似是早已料到,招手请他进屋。
  白雁声打开天窗说亮话:“董先生,我或者该叫你沈王妃吗?”
  董竹君倒不觉惊讶,一面收拾药箱,一面淡淡道:“白将军,当年你水淹襄阳之时,沈怀秀已经死了。”
  白雁声面上一红,三年前他为求速战速决而出此下策,亦是懊悔不已,那千千万万投身汪洋,尽付波臣的岂不就是他曾经誓言要保护的黎民黔首。
  董竹君见他遇到苦主反而说不出话来,便不由笑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更何况彼时我们各为其主,我也不过说说。倒是白将军你又是如何识破我身份的?”
  白雁声此时从袖里取出一物,用两指夹住送到董竹君眼前,却是当日萧溶月情急之下从荷包里倒出的小药包。他像下了很大的勇气般,一脸痛苦地说道:“这种药,我曾见子莺常带在身边,他说是他嫂嫂,西川的沈王妃亲自为他配的辟邪去毒的良药。当日我受伤之重,深及肺腑,若非金针素手沈家人,世上又有谁能起死回生,妙手回春?”
  董竹君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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