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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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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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消息。快到傍晚的时候,探马带回来一个兵士,穿着邕京应天府的服饰,仓皇而来。只听他道:“小人是京畿守备轻车将军杨难当的下属,奉命出京寻找救兵。”
  孙季仁验过他随身文书,示意无误。白雁声问他:“邕京城到底如何,贼兵有多少人,战况如何?”
  那人道:“邕京东门、南门已围了八九日,铁桶一般,小人从西门翻山过来,孟贼有三四万人之众,初一交战,我们战败伤亡万余人,上面就不命出城,只命死守。每天又派许多探马出城向各路州郡求援,小人本欲往最近的中州,没想到倒是扬州救急来得最早。”
  白雁声脸上殊无半点喜色,崩得死紧,京畿之地常规驻军就有四五万人,拿下蜀兵易如反掌,然而一战即溃,再战而畏,窝囊之极,实非吉兆。便道:“我知道了,你往中州去罢。”
  那人本来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孙季仁问:“还有何事?”
  那人道:“小的从西门出来,路过三岔岗,看见一路增援的蜀兵,护送粮草辎重屯兵在那里。将军有这么多人若是赶得急,天黑之前便可赶上,对方不过三四千人。”
  白雁声眉毛长舒,喜道:“具体位置在哪里,离这多远,你说清楚。”
  孟子莺待要张口,忽被孙叔业拉了一把,不让他说话。
  那人说了详细位置,白雁声提剑就走,边走边道:“季仁点三千人马随我去偷袭,叔业和子莺坐阵军中,你也前面带路,事成之后也是头功一件。”
  孟子莺眼看白雁声夹带那人头也不回出了营帐,急得起身要追,被孙叔业扯住衣袖,压低声音道:“孟兄弟稍安勿躁。我们正愁无处寻找蜀军踪迹,此时送上门来。”
  孟子莺这才大悟,原来他们早看出这人身份有问题,说话半真半假,是将计就计,却仍然担心道:“若是白大哥赶不回来,蜀军趁我们急行至此待其劳倦,半夜偷袭怎么办?”
  孙叔业摇摇折扇,笑道:“他们有探马、奸细,我们也有。更何况凡事都无十分把握,不过赌一赌运气罢了,若是折戟在此,也是天命。”说着就命人取来一盘围棋,要与孟子莺下棋解闷。
  子莺心神不宁,既虑白雁声安危,又担心有人偷袭,哪里有心思下棋。天色渐渐黑了,兵士这日得了命令,不令生篝火,都早早吃了冷食,修好工事。到了半夜还不见白雁声回转,子莺一手支颐撑在棋盘上,昏昏沉沉。猛然听见杀声震天,四面火光,一惊而起,与孙叔业对视一眼,出来营帐,只听有人来报:“蜀军约四五千人前来偷袭,领头的自称建威将军陈森。”
  孟子莺心下一沉。
  孙叔业度其脸色,便知是旧人,又问兵士道:“战况如何,先前埋下的陷阱起作用了吗?”
  那人一抹头上汗珠,答道:“约有一半起作用,不过蜀军是我军二倍,人多势众,恐怕撑不了多久。”
  孙叔业便转向孟子莺道:“季仁随白大人走了,孟将军能战否?”
  孟子莺便道:“取我战马来。”
  孙叔业拱手恭敬道:“孟将军骁勇,一鞭天下,百闻不如一见。”
  孟子莺明知是在激他,翻身上马,咬牙道:“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说着纵马出营。但见荒野之上,人仰马翻,火光闪烁,但见营门百步之处数十骑白衣白马,当先一人银络金蹬,雕鞍嵌玉,手持长剑,英气勃勃,正是在青州永城守备府见过的陈远达的儿子陈森。
  陈森正在观战,见对方虽初到此处然而已有防备,未能先声夺人,不免遗憾,但自持先前派细作已引的主力离开,此时自持人多势众,洋洋自得。忽见一人一马从扬州兵中越众而出,竟然是故人,不由诧异道:“九公子,别来无恙。”
  孟子莺离他数十步之遥,一抖银鞭,道:“大半年不见,陈将军,永城守备府一别,未能分出胜负,至今以为憾事。”
  陈森冷笑数声,朗声道:“孟子莺,你违父叛逃,天下之恶执大焉!今日我便替孟家清理门户。”说着举剑而向。
  孟子莺正求之不得,策马与他斗在一处。两人都尽得花间派真传,近身搏击,陈不如孟,上马对阵,两人却相持不下。从马上打到马下,拆了近百招不分胜负,孟子莺见他脸上自得,年轻气盛,便故意卖了个破绽,陈森果然上当,举剑刺中他肩膀,再要用力,脖子已被冰凉凉的物事缠绕。
  孟子莺拔出长剑,掷于地上,肩上血迹一点点扩大,长鞭一勒,连人捆住带上马背,高声道:“主将被擒,全都放下兵刃!”
  陈森眼红声嘶,也高喊:“别听他的,杀光这群朝廷走狗!”
  两军将士都不知所措,孙叔业远远看见了,乐不可言,传令下去交兵不杀。
  陈森见蜀军陆续放下兵器,束手被擒,不由虎啸一声,悲道:“你不如干脆勒死我算了。”
  孟子莺在背后道:“我在永城之时,多亏你父帅赠我一口棺材,义葬了我朋友,当时我曾说他日战场相逢,我退避三舍,让将军百招,如今就把这个人情卖给你好了。你走吧。”说着收了银鞭,将长剑奉还,跃下马去。
  陈森持剑四顾,悲从心来,举剑就往脖子上抹去,被子莺眼疾手快一鞭抽开,怒火万丈道:“我回去也是一死,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子莺看他道:“你若老老实实听陈帅的话,护送粮草不生事端,又怎会落得这步田地。留你一口气,你欠你父亲一个交代。”
  陈远达军法严苛,蜀军中尽人皆知,他回去确实也没有好果子吃。
  陈森看了他一眼,咬牙道:“你也欠孟家一个交代。”
  孟子莺仰头:“我知道,时候未到。”
  陈森一拍马臋,带着残兵败将绝尘而去。待回到自己的营地,见粮草辎重烧得一粒不剩,更悔不当初,向天而嚎。
  孙叔业眼见孟子莺放跑了陈森,也没说什么,连叫军中大夫替他裹伤,又命兵士收集蜀军丢下的兵器。天刚蒙蒙亮,白雁声带着孙季仁回来了,他烧了陈森的营地并不费多大功夫,只是回来途中因为心急走岔了道,这时姗姗来迟。见自己营地也一塌糊涂,在辕门外看见孙叔业笑容满面迎来,却不见孟子莺,心中一沉,忙下马来问。
  孙叔业三言两语说了经过,白雁声不喜反忧,低声道:“我不是嘱咐你,不许子莺出战的吗?”
  孙叔业双手一摊,做了个没奈何的表情,道:“子莺兄弟主动请缨,属下拦不住。”
  白雁声眉头一皱,拔腿就往营帐里走。
  孙叔业在后面若有所思。果然是当局者迷。他只顾担心,却不想想此时若不令子莺与孟家交割清楚,日后子莺如何在军中长久?又如何自处?
  白雁声在营中走动,但见伤员遍地,兵戈零落,他烧别人的营地不曾心软,看到自己的营地也遭蹂躏,萧瑟如是,不由叹了口气。一辆平板车上堆着一丈多高的尸首从他面前走过,最上面的几具孟军的尸体,衣衫俱全,身无刀剑之痕,唯独额头上一个斗大的窟窿,血已流尽了,主人仍旧死不瞑目。
  他顿时只觉邪火上窜,接连爆喝几声:“阿戎,阿戎在哪里?”
  便听一个胡人少年清脆地应着,从营帐后钻出来,少年腰间系一块破布,手里拿一个锅铲,俨然伙夫打扮。
  白雁声板脸道:“我对你说过什么?”
  阿戎愣了一愣,眼瞥见旁边尸体,恍然大悟,圆睁眼睛辩解道:“你是说不许上阵,不许动刀剑,可是人家偷袭到家门口,难道我躺着不动让人砍不成?”
  白雁声平伸一只手,道:“拿来。”
  “什么?”阿戎怔忡。
  白雁声忍怒低声道:“你是想被打三十大板然后再搜出来,还是现在乖乖交出来?”
  阿戎也是横眉竖眼,目中汹汹,与他对视半响,气焰终于委顿下来,一边腹诽一边不情不愿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来。
  白雁声扬眉道:“弹子也拿出来。”
  阿戎深吸一口气,从腰间荷包里又抓出一把琉璃子,放在白雁声掌心。琉璃子五光十色,玉动珠颠,在他掌心滴溜溜打转,发出悦耳的声音。白雁声一个握拳,把弹子弹弓都收到袖里,对旁边兵士道:“他不服军令,打他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什么!你耍人!”阿戎待要跳起来与他争论,早有兵士上前擒住他的胳膊,白雁声头也不回往营帐里走,只听见身后一连串汉话、鲜卑话混杂的语句,不用细听也知道多半是咒骂。
  他进了营帐,见孟子莺露出半个肩膀来,军医正在给他裹伤,忙道:“我来吧。”说着接过了布条。
  孟子莺面色苍白,见他无事归来,已猜到是大获全胜,眼中透出一丝喜色来,然而又惴惴道:“我放走了陈森,你怪我吗?”
  白雁声龇牙笑道:“放得好!我哪有那么多粮食来喂猪。”
  孟子莺心下大安,然虑及后事又眉头紧皱。白雁声系紧了他肩上的布条,拿旁边的战袍披拂在他身上,道:“你觉得陈远达接下来会怎么样?”
  孟子莺问道:“你见过对方辎重,觉得如何?”
  白雁声道:“有冲车、大钩,竟然不像是故作疑兵,倒像真的来攻城的。”
  孟子莺垂头思索,一边慢慢道:“我今日见陈森,也觉得他是真的急于立功,被擒之后也是万念俱灰一样。但是以我哥……孟子攸的个性,决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难道有别的缘故不成。不如等中州的救兵到,再做打算,你看如何?”以五千敌四万不啻以卵击石,如今倒有点骑虎难下了。
  白雁声便笑了,摸摸他头道:“子莺说笑呢。我要是陈远达便趁这些军队远道而来,尚未会合之际各个击破,岂有贻误战机自绝后路的道理。这样的话以后再也别说了。我们去找孙宗主商量该怎么办吧。”
  孟子莺觉他体贴之意,方要开口,忽听外间有人禀道:“将军,阿戎打伤了行刑的兵士,抢了匹马逃走了。要不要派人去追?”
  白雁声朝外道:“不用了,随他去吧。”
  孟子莺担忧道:“他若是将我们的虚实泄露给蜀军怎么办?”
  白雁声笑道:“那孩子是自幼家里娇养惯了的,无法无天,记着当日岛上被我打了一巴掌的仇,所以跟着我们,一直没找到机会讨回来,如今大难临头自去逃难了。倒也是个知机的。”
  孟子莺略舒一口气,心里也放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与孙叔业合议的结果还是以快打快,既然人手不多,必然要出奇兵制胜,于是这支小小的军队简单休整之后,一边加紧派人与中州和邕京联络,一边掩盖了同伴的尸体继续潜行。
  行了不多久,但见前面一骑压地飞来,马上之人穿蜀军服饰,孟子莺等人面色大变,士兵哗然,唯独白雁声神色自若,高声道:“只有一人,大家稍安勿躁。”
  那一骑奔到前来,马上之人抱拳道:“哪位是孟将军?”
  子莺打马出阵,道:“我是。”
  那人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裹,扔过来道:“陈帅说,这是孟将军忘了的东西,命我送过来。”
  子莺触手已知不好,那包裹本来系得松散,一扔之下就四散开来,滚出一个带血的头颅,从子莺手里落到地上,赫然就是陈森的人头。
  子莺一阵眩晕,就要摔下马来,白雁声看得清楚,早拨马上前,托住他身子。子莺双手染血,茫然望向那人,哑声道:“陈帅还有什么话?”
  那人打马在原地转了个圈,道:“明日午时,在邕京城外十里坡恭候孟将军大驾。”说完就转身朝来路奔走。
  陈远达连儿子的头都下狠手斩了,真有必杀之心,如今被人一路盯着,刀架在脖子上,出奇制胜的法子也别想了,孙叔业心中暗叹,命人将陈森的头颅收拾了。
  白雁声见孟子莺一直低头不语,扶着他臂膀低声道:“子莺,你若是……”谁料孟子莺猛然抬头,面白无泪,直视他双目,轻声道:“我若是在这里痛哭流涕,畏缩不前,又置孙宗主于何地?”在陈森之前,他们又何尝不是踏着千百临溪子弟的头颅在前进?
  白雁声心下肃然,两人同时回头,但见孙叔业指挥众人正准备就地安营,养精蓄锐,几千之众不闻一声咳嗽,士兵脸上颇多慷慨赴难之色。他们一起从临溪的明秀山水中走出来,战后不知有几人能生还。
  青山险阻,纵有花柳山水,亦是寥落无趣,忧戚不尽。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

  ☆、第二十三章

  崇明十四年十二月十四,邕京城外的十里坡,昔日繁华的逆旅业早已人去店空。一支五千人的军队走入这块平坦的原野,往北望去,高岗下早已陈列了数万人的兵阵,逶迤铺开,和他们的将领一样全都穿着白色的战袍,反射冬天的日光,几乎看不到尽头。这一支小小的队伍好似一滴水瞬间融入了大海。
  孙叔业莞尔道:“好一场华丽的鸿门宴,我活了三十多岁,见过的人加起来也没今日这般多。”他骑在马上朝白雁声拱手道:“大人,如今后悔还来得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白雁声正色道:“孙宗主这时候还开玩笑。”
  孙叔业打开扇子扇了扇,犹如苦中作乐道:“我还有一计,可全身而退。”
  白雁声还未答话,孟子莺已拍马上前道:“白大人可将子莺捆了交与孟贼,自可退敌。”
  他二人不知何时达成默契,一唱一和,白雁声哭笑不得,断然喝道:“今强敌在前,后无继援,是我取死之日。卿若不进,我当斩卿,我若不进,卿当斩我!”
  孟子莺与孙叔业都敛了神色,肃声道:“善!”
  白雁声拔剑出鞘,回首喝道:“众军听令!此乃报国之秋,诸君封侯之日!顾望者斩首,轻步者斩足!杀十人赏百夫长,杀百人赏千夫长,若斩孟军将领,赏千金,封万户侯!”
  众将士面无异色,都高声响应。
  对面蜀军的营地,陈远达冷冷看着面前一切,他身边的将领哼笑道:“死到临头还做白日梦,不知算是年轻不晓事,还是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两军实力悬殊,一方不慌不忙地看对方排兵布阵,须臾只见从对方营地中奔出一骑,往两军中间的空地驶来。
  孟子莺拍马到阵前,高声道:“陈将军,请出来一叙。”
  他连喊三声,从对方阵中果然慢慢出来一骑,确是甲胄在身的陈远达,他本来就喜穿白色,如今带着孝,比之年前在永城守备府所见更加憔悴,连胡子都白了。孟子莺一望之下几乎落泪,不由哽咽道:“将军又多添了白发。”
  陈远达摸摸胡子,苦笑道:“九公子,老朽让你见笑了。”
  孟子莺道:“将军垂白之年,何苦来此?陈森既败,将军声著海内,益州带甲十余万,地方数千里,上可以匡天子,除奸臣,下可以保境土,全一身,孰与万里驱驰,白骨露于野,使家小饮泣而不能葬乎?”
  陈远达依然是慈爱地看着他,涩声道:“吾皓首唯一子,不能全,安用独生?九公子如若还顾念昔日一点点情分,还请将老朽和不孝子陈森的遗骨一同带回蜀中,交给大公子为好。”
  孟子莺眼中酸涩,良久不能言语。
  陈远达继道:“你我实力天差地别,九公子不如和我一起回益州吧。这些人还可留着小命归园田居。何必作此困兽之斗,或者九公子希冀邕京得到消息,会出兵与你夹击?”他说着,手一挥,便有亲兵从营阵中夹持出一个满身血污的人来。孟子莺、白雁声、孙叔业看了都是一惊,原来那人是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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