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云的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建议齐景枫每日带着她去泡温泉半个时辰,活络她的血液。
齐景枫抱着沈青岚浸泡在温泉中,替她梳洗着青丝。如今已经九个月了,肚子大得她看不见自己的脚。
“肚子这般大,会不会有两个孩子?”沈青岚笑了起来,幻想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所有的苦累都烟消云散,溢满着幸福。
齐景枫看着手中脱落的大把头发,手指微微发颤,一言不发的悄悄卷起来,藏进了湿濡的怀中。替她整理好,擦拭干,随后用头巾包裹住。温柔的说道:“一个就够了。”
沈青岚笑而不语,齐景枫曾经说过要生三个小孩,如今要一个是怕她身子受不住。忽而,想到了什么,温软的问道:“有没有掉发?”几个月前,她自己梳一次之后,发现掉了,后来红玉给她梳发,一直干净,只有少数的几根。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严重!
“有。”齐景枫抱着她出来,特地裁制的宽大毛巾包裹住她,擦掉了她身上的水珠,为她穿上裘衣,缓缓的说道:“只有几根了,慕容清云说是正常的。”
“真的?”沈青岚狐疑的看着齐景枫,他目光含笑,并没有担忧的神色,松了一口气,若是掉发严重,他应该镇定不了。
沈青岚戳了戳头上的头巾,情绪不高的说道:“能不能不带头巾,一点儿也不舒服。”
齐景枫抓着她的手,叹息道:“你的头不能受凉,听话。生了孩子后,我们再摘掉。”
沈青岚一瞬不瞬的看着齐景枫,他的眸子沉静如水,无波无澜,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沈青岚放弃的收回视线,她始终是看不透他的心思。
罢了罢了!
回到屋子里,一阵暖气袭来,沈青岚舒服的眯着眼,慵懒的如一只高贵的猫。蜷缩在齐景枫的怀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长福突兀的出现在屋子里,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世子爷,京都局势紧张,皇后逐渐掌控了朝政。睿王的声望渐高,压过了逍遥王。”顿了顿,看着里头安睡的沈青岚,愁眉不展道:“倘若等世子妃生产回京,怕是一切都迟了。”
“日后再说。”齐景枫摆了摆手,京都谁做皇帝与他无关。他如今的使命,便是守护妻儿。
“世子爷……”长福不能理解,那以前所做的事情,岂不是白费了功夫?他想说世子妃留在这里很安全,世子爷可以暂时回京主持大局,等世子妃真正生产的时候,再来玉女峰!
可他也是有爱人,若是陆姗面临着世子妃如今的状况,又是临盆之际,他万万也是走不开。
后面半截话,便哽在喉中,再难以说出。
齐景枫望着窗外的夜色,乌沉沉的,似一块化不开的浓墨,似乎随时都要坠落了下来。
“凤鸣呢?没有联系上?”齐景枫眉头紧锁,眉宇间染着浓浓的疲倦。火焰令给了宫陌钥,许多事情,他做起来不如往日那般顺心。
长福垂了头,他是火焰楼的人,对世子爷将火焰令轻易的让出去,心中难以置信。可若是那事关世子妃,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些势力对世子爷是背负,亦是可有可无。可世子妃已经融入他的骨血,长进他的肉里,不可分割。
“凤公子已经出了东月国,与沈将军一同回国。大约世子妃临产之前,会抵达京都。只是凤公子身旁跟着东月国的三王爷,皇后也已经得知了消息,暗中部署,阻止凤公子进京。我们,是否要相助?”长福蹙眉道,凤公子身边没有什么人手,主要的是东月国的三王爷,是个大麻烦!
齐景枫嘴角上扬,这是难得的好消息。
“全力护送二人进京!”齐景枫看着晃荡的枝桠上,抽出的嫩绿芽叶,目光深邃似海,清冷的面庞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更显高深莫测。
翌日,沈青岚肚尖上*的,难受得醒了过来。身边已经空了,微微一愣。至从到了玉女峰,齐景枫便守着她醒来,为她梳妆。
“陆姗,陆姗?”沈青岚掀被下床,呼唤着陆姗,回应的是一室的清冷。
微微蹙眉,摸着已经松散的头巾,拆散了下来,一打开头巾,青丝飘落在地上。光可鉴人的玉石地板上,显得格外的刺目。
沈青岚伸手摸着头发,手指上脱落了几根。目光一暗,纤细的手指上缠绕着几根黑丝,显得白细的手指更加苍白。
心中的不安,如蔓草一般,在心底滋长蔓延。隐隐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为何突然间,齐景枫给她带头巾,屋子里没有放铜镜。每日清晨,换下的头巾从来都是他在处理。
脸色越发白了几分,脚步有些凌乱的朝门口走去。门前不远处有一个池塘,沈青岚抱着肚子,踉跄的走到池塘边,看着池塘里倒影,心底似有一座高山坍塌,眼底阵阵的发黑,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池塘里的人。
一头浓密光滑如绸的墨发,如今脱落的稀少。稀疏的在春风中飘拂,隐隐能看见头皮。如秋风中的落叶,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几乎要崩溃。
她知晓开始落发,但是不知道这么严重。
而她成日里,以这样的容颜,面对着齐景枫。
靠在身后的柳树上,支撑着她发软的双腿。伸手抓一下头发,便有几根脱落下来,看着掌心的落发,沈青岚怔怔的出神。
“你这命本该就是偷来的,能活这一年,弥补你前世的那些错误,已是大幸!人啊,就是这么的不知足,得到了原本该是仰望的东西,内心的*便会膨胀,无法满足。如今,尝到幸福的滋味,不舍得离去了?”慕容清云不知何时,出现在沈青岚的身旁。看着她不如初见时惊艳的容颜,心中倒是佩服着齐景枫,能瞒她这么久。
沈青岚清冷的看了慕容清云一眼,扔下手中的落发,拿着头巾,一圈一圈的包裹在头上,随即在脑后打结。
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后,适才朝屋子里走去:“你又怎得甘心?”
慕容清云脸色微变,他是不甘心!为何要身负使命?生下来,自懂事起,便在细数着生命的时日!若百年归寿,他的寿命便只有四分之一,正值年华,叫他如何甘心?
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黑气,周遭的草木转瞬便枯萎。
“正因不甘,我适才要逆天而为!”慕容清云冷冷的看着沈青岚,漆黑的瞳仁,透着异样的光芒。呵呵轻笑了几声,别有深意道:“好好活着!”便转身离开。
沈青岚觉得慕容清云看着她的眼神都透着古怪,情绪不定,令人琢磨不透。
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好好活着,她最渴望好好活着!
日头高照,今日难得的出现了暖阳。齐景枫晌午才回来,带回了两个鬼面具。搁置在桌子上,看着沈青岚头上没有换下去的头巾,眉心微动,笑着说道:“今日玉女峰下的小镇上,举办着面具节,咱们去散散心?”
沈青岚颔首:“好,许久都不曾出去了。”
“陆姗不在?”齐景枫询问道:“早膳没有人端来?”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的头巾上,看着她日益掉发严重,饶是他再镇定,也会心慌害怕。不想让她知晓,是怕她与他一同承担着恐惧。
沈青岚眸光微闪,她竟不知他能镇定如斯,若不是今儿个出现了意外,恐怕她真的给骗到生产后。知晓他的用意,对他又怒又心疼、心酸。
“陆姗伺候我用完膳才下山。”
齐景枫点头,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小瓷人,一个女娃娃头上绑着两个羊角辫,脸蛋儿绯红,一双眼睛如弯月,笑意浓浓,穿着新娘子装。一个男娃,带着新郎官的帽子与喜服,一脸笑意。
沈青岚看着桌上的一对小瓷人,挑眉看向齐景枫。“这小瓷人真别致,你怎得有这爱好了?”只是,为何穿着喜服?
“你不喜欢?”齐景枫眉宇间蕴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待会你便知晓了,看着她,像极了你新婚时的模样。明明紧张极了,却又故作大胆的教我挑喜帕。”伸手擦拭掉她脸上沾染的一点儿脂粉,目光深邃,却又有股掩不住的笑意流泻而出:“你是我见过最不矜持的新娘子。”
沈青岚似乎也在缅怀着过去,眉眼温柔,目光有些恍惚,那时当真心里紧张极了,害怕他也是与她一样重生的,扔下如意称走人。
“你见过许多新娘子?如今揭我老底,是嫌弃了不成?”沈青岚故意板着脸,唬着齐景枫。
齐景枫笑道:“只见过一个呆傻的女子。”说话间,齐景枫脸色有些不自在,看了眼门口,拿着一个小幕布放在桌子上。将两个小瓷人放在幕布后,将新娘子的小瓷人驮在新郎背后,沈青岚看着如同皮影戏儿一般,眼底有着疑惑。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说唱的歌声:“都说俺老猪……肥又胖,肚皮大呀,耳朵大!又呀有福相!”
沈青岚一愣,耳边似乎有一声极轻的声音‘喜欢来不及,怎得会嫌弃。’心神一动,抬眼看去。两人默默相望,眸子里情意深深。在他的瞳孔中,似乎看见了容颜明艳的沈青岚,看到了被他娇宠在手心的沈青岚,看到了幸福微笑,情深意浓的沈青岚。
颠沛流离了一世,算计了半生,只有他始终默默的坚守在她的身旁。
他弄些巧心思逗她开心,她又怎能拂了他的好意?看着齐景枫将小瓷人驮着新娘子,走的极为轻巧欢乐,似乎还挺着肚皮儿,配合着方才的歌词,自有一股子乐趣儿。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笑意。
“若方才那小娘子是我,这小郎君可是夫君?”沈青岚敛去了心思,看着眼前清隽秀美的男子,清冷的烛光映在他的身上,暗纹衣裳似有水光流动,映衬得他风姿卓绝。
联想着方才的词儿,与他相重叠,乐不可支。
齐景枫白玉般的面颊,染着一抹红光,微微别开脸,没有理会她。
“老猪俺今天喜洋洋,背着俺的新媳妇,一边走,一边唱。出了高老庄,一路好风光。叫声娘子,听俺把话讲,你比俺有份量,像座山压身上。老猪俺累得汗直淌,腿发抖来直摇晃。倒在大路上!”
唱到此处,原本欢乐的两个小瓷人,颤抖着倒了下去。
“哎呀!夫君摔着可疼?”沈青岚蹙着眉头,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戏谑的看着齐景枫。
齐景枫手一顿,故作凄然的说道:“夫人这般取笑,方才的小娘子可知晓?”
沈青岚哑然,一时寻不到话头。忽而又听到歌声:“娘子咧嘴笑呀,对俺现本相,是那猴头装,俺老猪俺老猪背媳妇现了丑相哟~”
幕布突然被撤去,桌子上原本的女娃儿,变成了头戴着金箍,毛头毛脸的猴儿,另一个男娃儿却是长着个猪鼻子,扇子一样的大耳,腆着大肚子,一袭黑衫敞开,肩头扛着个耙子。
沈青岚看着这个这一幕,便扑哧笑出声来。
“你从哪里买的?真有趣。”沈青岚拿着猪八戒的小瓷人,眼底堆积着笑意,觉得这词曲怪有趣的。将猪八戒放在齐景枫脸庞比划着,眼中意味深长。
齐景枫随手将毛猴放在手心,看了沈青岚一眼,而后说道:“果真是像,一样的调皮!”这是今日下山办事,听到山脚下有人在唱,觉得有意思。便让长福学唱,他便做皮影,让她开心一下。
沈青岚眉头微拧,搓着脸颊,瞪眼道:“你才是小泼猴。”
齐景枫笑而不语,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沈青岚气鼓鼓的横了他一眼,摆弄了几下,愈觉得极为的小巧别致,眼睛晶亮:“还有么?”
“山下,待会带你一同去瞧瞧。”齐景枫见她笑了,清峭冷峻的脸上线条柔和了起来。
沈青岚嗯了一声,翻转着小瓷人,底端有着一个字,仔细一看,一个宝字。沈青岚缓缓的放下了小瓷人,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也只有她才能想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而窗外,长福一脸视死如归的梗在脖子唱完,便看到陆姗双手环胸,嘴角抽了抽,冷眼看着他。
长福一怔,傻眼了!不是说陆姗下山了?怎得在这?且见到他的一副怂样儿?
“呃……咱两背一个?”长福抓着后脑勺,木讷的说道。
陆姗冷着脸转身,朝屋子里走去。嘴角不可抑止的上扬,露出一抹浅显而不易见的笑容。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齐景枫抱着沈青岚下山,之前摆卖的那些小瓷人的商贩,已经不见了踪影。沈青岚眼底有着失落,可心里还是欢喜的,宝儿是刻意借此给她报平安。如此的谨慎,怕是有人在寻他们。只能在心中祝他们安好!
两人坐着马车,缓缓的朝小镇出发。
马车上,沈青岚摆弄着鼓着双眼,张大嘴,露出两颗獠牙的青面脸谱。朝自个的脸上一戴:“若是走散了,你能找到我么?”
“不会。”齐景枫左手轻捋着右手的云袖,斟茶烫杯,动作优雅流畅,行云流水,自有一股风流之态。
沈青岚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看着修长细白的手上有两道浅显的伤痕。按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手背上的伤痕:“怎么弄得?”
“惹急了一只小野猫。”齐景枫淡雅的笑了一下,反手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圆润如粉贝的指甲:“该修剪了。”
“回去再剪。”沈青岚拿着药膏,给他手背的伤痕涂抹着,眼底有着歉意。
齐景枫淡淡看了眼手背,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二人下了马车,小镇上的氛围极好,灯火通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脸谱,除了从衣裳分辨外,根本不知谁是谁!
沈青岚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紧紧的抓着齐景枫的手臂,一手护着肚子,为难的说道:“会不会挤着肚子?”
齐景枫也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多的人,让长福走在前面,陆姗走在她的左边,齐景枫站在右边护着她,这样就避免了人挤住了她的肚子。
沈青岚没有参加过气氛热闹的节日,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东摸摸,西看看一些精致的东西。
两人走到一处黑屋子前,里面是鬼屋。
沈青岚停下脚步,感觉后背被人撞了一下,一阵刺痛。伸手去揉着后背,转头间,发现她被人流挤走了,慌张的四处张望,忽而手腕一紧,被人带到了身前。
沈青岚看着他一袭月白的锦袍,腰间挂着玉玦。是齐景枫的装扮,心中稍稍安定。伸手抱着他的手臂,正待开口,闻到一丝幽冷的香气。猛然推开他:“你是谁?”
月白锦袍的男子,突然拿着一件斗篷披在沈青岚的肩上,耳边传来一阵嘘的声音:“别说话,这是面具节的习俗,到了最后的一个环节时,要玩找人的活动。”
“慕容清云?”沈青岚摘掉脸谱,这才看到他腰间挂满了钱袋子,嘴角抖了抖:“这都是你偷来的?”
慕容清云脸色一沉,不耐烦的说道:“怎得说话?爷这是拿!”
沈青岚有种奇怪的想法,这位爷来面具节,就是因为人多,拿钱袋子过瘾。
“你拿别人的钱袋子做什么?”特地开个黑店,为的是顺手牵羊。可他的家境底蕴深厚,并不缺银子。
慕容清云也严肃了起来,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说道:“当人活到一种境界,就会升华。在乎的不是手段亦或是为了某种目地而做一件事,为的只是享受这个过程带来的欢乐。”
“你不快乐?”沈青岚挑眉。
慕容清云摸着下巴,围着沈青岚转了几圈,呵呵笑道:“悟性极高。可惜还是领悟不到其中的精髓!”拍了拍沈青岚的肩膀。
沈青岚斜睨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万花筒,拉下线头,一朵姹紫嫣红的烟火在上空绽放。
慕容清云面色一变,抱着沈青岚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