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帷说得抽抽咽咽,泣不成声。
岑越抬手轻拂柳帷脸上的泪珠,灿然一笑,如雪山白莲初绽,绚丽夺目,“放心,你不会死的。”
岑越说完,以手捏诀,胸口一道白光直照手诀,白光愈扩愈大,直飞透仓房。
接着哄轰轰一阵雷鸣,倾盆大雨浇头而下,大火很快被大雨浇灭。
“原来,你还有法力,你。。。。。。”柳帷瞪圆了双眼看向冒着青烟的破败门楣,再转看向岑越。
“岑越!”
岑越应声而倒。
“他死了吗”叶然伸出手指戳戳站在最前面韩冲。
“没,还有呼息。”韩冲探看了看。
“那他呢。”叶然指着呆坐在一旁如雕塑的柳帷。
“嗯,没事,也有呼息。”韩冲扫了一眼,“不过脸色比躺着的更难看。”
“唉。”叶然叹气,“既然这样,还不如两个人都躺着。”
二人自顾自说了一会,出了院子,来到墨玉斋。
凌梵正与渠安县新聘的墨玉斋赵掌柜商敲商铺事宜。
晏召立在一旁,见韩冲随叶然进来,出声问道:“怎么样了”
韩冲摇头,难得地叹了口气,道:“一个未醒,一个呆木。”
三天前,仓房突发大火,又陡然下了一阵暴雨扑火了灭。
然后,岑越便没有再醒来。
柳帷也跟着在床前坐了三天。
且不说这二人,倒是因为大火的缘故,最外边段木里的香蕈经火一烧,香气四溢,全渠安县都知那仓房里种了香蕈,纷纷要买购。
最先跳出来的是缃品居孟掌柜,他言与柳帷早已订货,价钱也已谈妥,他一百斤的份断不能少了。
在缃品居跳出来后,渠安县几家酒楼和富绅对剩下的香菇开始争抢。
最后,凌梵派墨玉斋的赵掌柜主持了一场香菇拍卖会。
除却烧掉的,共卖得银钱四百二十两。
现在是去匩源山的路费有了,但岑越却一直在昏睡。
柳帷白天什么事也不做,不言不语看着他,到了晚上则睡在他身边,与他十指交握而睡,睡梦里尽是岑越脸,冷傲的,不悦的,发怒的,平静的,最后是大火中那灿然的一笑。
霍氏母子每日都会前来,小晱在就近的书塾里上学,下学后,会把霍氏做好的豆腐饭送到房中,有时柳帷会吃上几口,但更多的时候,是一口未动。
到了晚上,叶然与凌梵几人又来了。
晏召将卖香菇所得的四百二十两放到桌案上。
几人默立地站着,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渠安县所有的大夫在岑越昏迷过去的第一天,便全请遍了,全部都束手无策,不知为何会昏迷,也不知何时会醒,更吓到众人的是这个病人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却有呼息!
这,实在是太有悖常理了,可他又真实地存在!
“这火是人为所纵。”晏召出声道,未烧尽的木柴和遗留的油渍都可证明。
韩冲摸了摸下巴,“来头定然还不少。”
叶然认真道:“我们来头也不少。”
凌梵看了一眼柳帷道:“你们在去仓房前可曾碰到了谁”
徐归!
柳帷蹭地站起,出了房门,转去厨房,操了一把菜刀就往外走。
晏召飞跃过去,拦住了他。
柳帷双眼通红,咬牙厉声道:“让开,我要杀了那个龟蛋,我要杀了他!”
韩冲道:“罔顾人命,的确该死,只是你杀得了他吗”
“杀不了也要杀,就算拼了性命,我也要杀了他。”柳帷神智已不清醒,满腔的焦忧全化成了愤忿,总要毁坏什么才好,就好像手里这把菜刀,恨不得把它捏碎,捏得粉碎。而徐归,则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叶然对凌梵道:“他要是死了,神仙醒来后,去地府能找回他吗”
凌梵看了一眼双目通红的柳帷,回道:“难说,都言人死后会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只怕找着了,也是妄然。”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真可怜。”叶然说得动情,拉着凌梵道:“我们一定要一起死,这样还能找见。”
韩冲看了一眼晏召。
晏召也略有些感怀,看向韩冲,二人互看无语。
柳帷扔了菜刀,将四人赶出院子,回房熄了灯,与岑越同躺在床上。
与岑越十指相扣,脸相贴,呼吸相闻。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唯有轻缓的呼吸让柳帷悬在半空的心有一根支点。
他害怕连这根支点也没了去,所以他要不断地感受它的存在。
心虑过甚,不想言语,开口说话的力气已消失殆尽,只有源源不断的热泪没完没了地流不尽。
第30章 第 30 章
大约流了半瓢眼泪后,柳帷擦擦眼睛,爬起来,点燃烛台,开始收拾东西。
从房内收拾到院子,从院子收拾到厨房。
发着亮黑光的菜刀又被他握到了手里,这把菜刀也要带走,他第一次亲岑越回家后,岑越就拿了这把菜刀令他死上三千遍再说话。
柳帷想到这里梦寐般,用指腹挲挲了刀刃,脑中想着若自己真的拿这刀死上三千遍,岑越会不会眼开眼来跟他说话。
从哪开始下手好呢?
脖子?
手腕?
还是胸膛?
柳帷拿着菜刀不住地往自己身上比划。
“你在做什么?”清傲的声音划破柳帷的梦寐。
循声望去,岑越就站在井台边,黑亮的长发随性地披着,绝丽的容颜清冷光华。
“岑越。”柳帷轻声呢唤,就怕一个大声,他人便不见了。
“咚。”菜刀从手中跌落,重重砸在脚背上,一阵钝痛袭来,柳帷顾不上痛,眼睛粘在岑越身上一动不动。
这么痛,看来不是做梦。
岑越皱眉,从厨房中把怔忡的柳帷带出来,“你刚在做什么还有这。。。。。。”柳帷指着院子里大包小包的物件,“这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
岑越指着自己肩膀粘湿粘湿的液体欲言。
柳帷恍若未闻,全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他没事了,他醒了,他在跟我说话!”
“岑越!”柳帷吼叫着扑上去,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眼泪鼻涕全蹭在肩处。
岑越了然,没问完的也不用问了。
柳帷杀猪样的哭嚎,唤醒了不少人。
有旁边的居户想出言几句,但见一个男子伏在加一个男子身上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宛如天崩地裂般,虽觉得有碍瞻观,却也动容。
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袍,与家人低语几句,钻进被窝,蒙头继续大睡。
可是外边那尖锐的嚎啕,如魔音绕耳般,萦绕不去,心也跟着发颤起来。
岑越任柳帷哭也不劝慰,直至柳帷哭昏睡过去,才将他抱到房中放到床上。
自己从柳帷打包好的衣服中,挑出干净的衣服替柳帷换下,也替自己换了。
岑越扫过柳帷整理过的二人衣物叠缠的包袱、用过的器皿的箱子,连床帐也拆了叠放在箱子上。
他这是打算把整个院子都运走吗?
岑越转看向柳帷,明显消瘦的脸和脸上未干的泪渍,都在彰显着他的主人这几日过得很不好。
虽然以仅存护体的元气唤来暴雨倾盆,对他来说的确冒险的了些,但是能这样与他吵闹着生活也很好,很好到他不想去匩源山取回元丹做神仙了。
更何况,今时今日的他,也做不来那个清淡无牵的神仙。
这个人,就是这个凡人破了他的守清圈。。。。。。
柳帷一醒来,立即趴到岑越身上看动静。
看到岑越紧闭的双眼,柳帷从天堂落到地狱,他明明记得岑越醒来了的,原来是做梦!
既然是做梦,为什么不做久一点
反正做梦又不要钱,做什么要那么小气!
“下去,重得要死。”岑越突然开口道。
“原来不是做梦。”柳帷瞪大眼睛欢呼,整个人全压到岑越身上,伸手把岑越的眼皮拨开。
岑越睁眼,眼中不复往日的清冷。
柳帷趴到岑越身上,鼻尖与鼻尖相贴,呼吸相闻,眼睛相视,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彼此。
看了一会,眼睛酸了。
柳帷开始色吻,从发际到额、眉、眼、鼻、颊、耳、嘴、下巴,细细地,碎碎地吻了个遍。
岑越闭着眼,任柳帷像条大狗一样趴在自己身上亲吻自己,更何况自己也不觉得讨厌。
吻累了,翻个身,与岑越并肩躺在一起,十指交握,一脸幸福满足地开始傻笑。
“岑越。”柳帷嘶哑着嗓音唤道。
“嗯。”
“岑越。”
“嗯。”
。。。。。。
。。。。。。
一声唤一声,一声应一声。
叶然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在院子石凳上坐下,拿着雕刀在石桌上刻糕点。
韩冲回身,也在石凳上坐下,说道:“他们一应一答叫了快半个时辰了吧。”
“嗯。”叶然应了一声,“给他们送上一壶水,也许能叫到天黑。”
“别说,我还挺佩服柳帷的,相貌不怎么出众,性格也不怎么好,怎么会把个神仙迷得不像个神仙了呢”
叶然抬眼看他。
韩冲解释道:“半个时辰了,一唤一应,他也不厌。凌梵要唤你半个小时,你会应上半小时吗”
叶然道:“不用他唤,他勾手指,我就会过去。”
韩冲:“那你唤半个时辰,凌梵会应你半个时辰”
叶然:“我不用唤,眨眨眼他就会过来。”
。。。。。。
当真是相亲相爱,和和睦睦的一对。
韩冲想,若是自己与晏召,不需言语便能应声,恐怕只有他拔剑了,那晏召定以为与他切磋武艺便会二话不说,举剑近前来。
所以说,情怀这种东西,也是要看情人的。
待柳帷神彩奕奕地开门为岑越去做豆腐饭时,看到坐在院子里的叶然和韩冲,惊讶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叶然回忆了一些,回答道:“从你们发出啧啧声时到的。”
啧啧声柳帷也跟着回忆了一番,那岂不是他色吻岑越的时候。
!!
为什么他会认识叶然!
柳帷又羞又恼又恨兀自纠结了一番,再看二人,韩冲难得在若有所思,叶然则一心一意在往石桌上雕刻着什么。
想到这几日,叶然几人的探望与关心,柳帷面对感激道:“这几日多谢了,岑越他没事了。”
叶然抽空点头道:“大家都知道了。”
“大家”
“就是整个城东的百姓。”
“城东!”
韩冲回神,好心解释道:“你昨晚哭得彻天响地,除非是死人,只要是活人,都听到了。”
“。。。。。。!”
柳帷将实话实说讨人嫌的叶、韩二人赶出了院子,正碰上小晱送豆腐过来。
柳帷将饭煮好,唤了岑越,二人坐在院子中吃午饭。
吃得还剩下小半碗饭时,柳帷拍桌子懊悔道:“我们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吃这豆腐饭?”
拍完了后,发觉掌心一阵痛,抬掌一看,一块尖细的石子扎进了肉里,再看石桌,一盘没雕完的蜜饯马蹄糕正与柳帷对望。
叶然,又是叶然!
怎么凌梵那样一个出色的人,怎么就看这叶然这个让人又气又无奈的人了呢每天堵心堵肺,每天被气得七劳八伤也是一种乐趣
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柳帷捧着碗继续吃豆腐饭。
既然岑越醒来了,路费也有了,去匩源山便再一次提上了议程。
柳帷将段木培植香菇的方法教给了霍氏母子,又去了一趟县郊的农庄,教了那两位当初热心助人的庄嫁夫妇。
作别了叶然凌梵几人,便要上路。
叶然邀二人有机会去安州碧桃山庄作客,柳帷答应了。
叶然其实很可爱,禀性纯良坦然,与俊雅清贵的凌梵正好相配。
第31章 第 31 章
柳帷在离别之前终于不带情绪和偏见正视了叶然一回。
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两匹滇西的枣红马,柳帷与岑越终于再次踏上去匩源山的路。
途经奋煟Ц保龅搅诵旃椤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尾随着徐归进了天香阁,又进了头牌芸娘的房间。
待二人柔情蜜意正浓,宽衣解带正好的时候,柳帷和岑越大大方方联袂出现了。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徐归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白花花的一身肉就这样坦诚在二人面前。
芸娘则惊呼一声,钻进了背窝。
“我们,我们当然是来谢你纵火之恩的。”柳帷想到那场火灾令岑越昏迷不醒三天,就恨得咬牙切齿。
提到那场火灾徐归的脸顿时白了,令他害怕的不是他此举的不善,而是那一场在万里无云下的一场暴雨。
当时他便想到了天谴,所以才会在纵火后,当天连滚带爬地来到奋煟ЦT诜軣'府安份了两天,没什么异状发生在自己身上后,他便放松起来,趁着叔父徐天碫去司马府中赴宴,他才溜出来,偷欢一下,哪知冤家路窄碰到了柳、岑二人。
他虽然垂涎岑越的美色,但也对岑越的棍子记忆犹新,当下惊疑不定地望着二人。
柳帷扫了一眼徐归那一身白肉,翘起嘴唇,整张脸讨喜又活泼,“我们来玩纹身吧。”
徐归虽不明柳帷到底要何为,但知对自己不妙,张嘴欲呼救,岑越顺起桌上的烛台,敲在徐归的脖颈,“呯”地一声闷响,徐归应声软倒在地。
“你粗鲁好多了。”柳帷对岑越道。
岑越哼了一声,“难道你想让他叫人来吗?”
“当然不想,你其实可以点穴的,干嘛要用烛台砸,显得你多孔有武力啊。”
“孔武有力,勇武有力有何不好。”
“当然不好,不衬你的身份。”
岑越沉默了一会道:“我不会点穴。”
“哦。”柳帷点头,“这倒情有可原。”
岑越墨眉染了怒色,柳帷见好便收,神仙可是不能随但调侃的,“别恼,我们来整徐龟蛋。”
柳帷道:“当然是给他弄个身份,但凡有身份的人都喜欢彰显,就怕别人不知道。”
柳帷走近床头问缩在被子里的芸娘,“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岑越冷哼了一声,以示自己不悦。
柳帷也不回头,反手在后虚空摊开手掌。
岑越虽不屑地侧头,但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柳帷握着岑越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慰,方开口对芸娘道:“这个人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混帐,不知迫害了多少渠安县的百姓,我们是来教训他,替受害的人出气的,你莫要声张,可好”
芸娘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她望着一脸真诚的柳帷,点点头。
柳帷舒了口气,又道:“你的胭脂水粉都放在哪里,请借我一用。”
芸娘点头,从被窝里坐起身来,露出白晳的香肩。
柳帷脸红了红,拉着岑越转过身,“你先把衣服穿上。”
在柳帷的要求下,芸娘把梳妆匣拿了出来,又找了一根尖细的绣花针。
柳帷把昏死过去的徐归搬到桌上,开始对徐归进行纹身。
先用描金笔在徐归的左胸画了一只乌龟,当然鉴于柳帷那三娴四不熟的功夫,乌龟自然画得很难看。
连在一旁执烛台的芸娘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为防感染,柳帷在下针前,还把针对着烛火烤了烤,才对着描样,一点一点刺下去。
细细的血点涌上来,柳帷用布抹了去,才用凤仙花汁调制的染甲水,涂洒在针孔处,抹抹涂涂,最后一只伸头摇尾的红壳乌龟便成功纹在了徐归白白的左胸上。
这若想去掉,只怕得连皮都刮下来,这徐归一个娇养的富家子弟,哪里会吃了这般痛,这样一来,他便不能再恋色淫乱。
左胸纹完了乌龟,柳帷又在他右胸书写了鸡扒过似的红字:徐龟蛋。
“怎样,还不错吧。”柳帷向岑越讨功。
“嗯。”岑越点头,眼里破天荒地也出现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柳帷见状,更骄傲得欲翘上天了。
趁着天香阁宾客正多时,柳帷用冷水泼醒徐归后,将他提到楼梯口,岑越抬脚,徐归便惨叫着滚下楼去,赤条条地躺在天香阁的大堂中。
引得堂中众人皆来围看,待看到徐归胸上那一只龟,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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