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句话江临彦没来得及说:和你以前画的比起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说,那是因为他透过荷塘看见江临覆的目光又渐渐的飘散开去,散满了整片荷塘。
荷叶上的水珠反射着干净明澈的月光,柔柔的一片,仿佛被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光华。
坐在岸边的少年,带着四月清风的笑容,脸上已经有些硬朗的五官在月光打出的阴影下,显得格外的英挺,他舞着一节柳枝,静静的看着。
仿若透过这片荷塘,在远远的遥望另一片风景。
。
“喂!老大,你在想什么呢!急急忙忙的召我来,你看看,老三这不还没到吗!”江临彦喝了一口茶,这大清早的就派人去王府里传召他,还好他家笙寒聪明,帮他拖了拖时间,才得以多睡一阵子。
结果这赶来一看。
好家伙,老三比他还迟!
“如果我不早点去叫你,那岂不是这一天都甭想看到你了。”江临覆也不急,他早知道叫这两人如果不提前几个时辰,根本是叫不来的。
但看江临覆样子也像是才从床上爬起来一样,睡眼惺忪,看来是早朝完又睡了个回笼觉。
“老大你生活过得满惬意的吧?”江临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磕着瓜子喃喃道。
“除了祁迄老给我添堵,是还挺不错的……”江临覆转了转脖子,打了个哈欠。
江临彦没有接话,他一直都觉得江临覆能百般忍让祁迄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你说这两人打都打了这么多次了,按常理说,连战争都不知道引发了多少回了。
但后来江临彦慢慢的想通了,江临覆不是怕打,而是不愿打。
一是战争本该是能避免则避免,二是再加上那边可是祁连的家啊,他不想祁连左右为难。
江临彦突然觉得,其实这老大满体贴的。
可惜就是不是对他们这些当弟弟的……
但最近江临彦又听说了这十六皇子和司马寻的事,又让他惊讶的好一阵子。他有时候在想,这祁迄惹江临覆是不是就是为了让司马寻来阻止,然后再什么什么的。
江临彦实在找不到形容词来评价祁迄的所为……
小寻那性子估计现在都还没意识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好像因为这事儿,倒是让司马老丞相到现在还郁闷着呢,常常抱怨着枉费他那么多功夫去收集城中未出嫁的小姐的名单!
没过多久,江临洵也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又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三人一抬头,六目相望。
果真是兄弟……
江临洵很自觉的径直就坐了下来,江临覆也干咳了两声,算是开始讨论的前奏。
这次他们三人主要讨论的是和南安国那边的问题。
南安国一直和琦江国的关系都是时晴时雨的,虽然南安国在经济上稍逊琦江,但麻烦就麻烦在拥有一批格外勇毅的军队。
在战场上,他们这边也捞不了好处,所以才让江临彦去边关守了几年。
一来是暂且镇住边关,二来也帮江临彦禁禁欲。
只是令江临覆没想到的是,这越禁越来劲,这次干脆把那人都带回来,还一副一日不见如隔三十秋的样子。
话题转回来,这南安国现在的皇帝祁遨,是祁连的大皇兄,比江临覆也要长两岁,性情很温和。江临覆也见过他两次,他的评价也就是祁遨的笑容就像是夏日里的一阵凉风,让人感觉很舒服,却不适合当皇帝,若不是有这一干能力与忠心并存的皇亲在,也许这南安早就亡了。
祁遨和江临覆本质上算是一类的,都是因为是嫡长子而被迫登上了这个权力的最高峰,只是江临覆学会了变脸,而祁遨还是保持着本性。
祁遨和江临覆是同一年继位的,自祁遨正式掌权后,双方关系一直还比较平静,加上这次送祁连来联姻,更是促进了双方的友好。
但是最近边关上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而且又取消的联姻。
不知道这祁遨想干什么!
“和亲的确是个好方法,不过,这会儿别人不干了嘛!”江临彦耸耸肩,又将话题扯回了祁连身上,“我说老大啊,要不你就屈尊一点儿,主动去向祁遨提出和亲嘛!”
江临覆瞟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嘟囔着,“这个还用得着等你说?”
早在接到祁遨的退婚信后,他立马就回信了……
“噗!”江临彦一喷,狂咳了半天,才已经一脸惊异的说,“你已经提过啦!”
在这一点上,江临彦无疑是被吓到了,不仅是江临彦,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江临洵脸上也闪过一丝惊异。江临覆向来是我行我素,从不向人低头的。现在别人出尔反尔了,他还主动去恳请着人家不要反悔。
这样的事,何其的惊悚!
“老大……你……真的很……闷骚……”许久,江临彦得出了这个结论。
“噗!”故作沉稳的江临洵终于忍不住的一喷而出,但随后便勉强止住了笑意,只留下江临彦一个人哈哈大笑。
这一场讨论,自然也没有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
毕竟这南安国的意图,他们是不知晓的。
江临彦和江临洵一听到可以回去了的口令,动作统一得像是提前排练过许多次一样,整齐划一,快步往外冲。
“你们是不是也走得太快了,在外面逍遥了几个月,还没看够呢?”江临覆无语的道。
“老大你现在不也很明白吗。”江临彦退了一步,趴在门上,意味深长的说,“还是快去见你家小连连吧,不早就想去了吗……”
“啊啊,还有,你那张画得似乎是人的画,送出去了没啊?”江临彦继续问。
“画?什么画?”江临洵疑惑的皱眉,他怎么不知道老大有画过什么画。
江临覆戳着他的脑袋,“当初叫你看你不看,光顾着睡觉了,瞧瞧,不听二哥的话,吃的亏知道了吧?”
“不讲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江临洵挑挑眉,就算看了他能记得吗?刚何况,江临彦的话,听了吃亏得更快。
江临覆抬头,忽略掉江临洵的疑惑,有些惊讶的道,“哦?你还记得?”
“哪能不记得啊……”江临彦耸耸肩。
当时江临覆脸上的表情,可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也是这之后的十几年里再也没有看到过的。
有时候江临彦在想,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睡晕了而看花了眼,或者是根本就在做梦。
直到最近,他才知道,当时江临覆透过那片荷塘看到的是怎样的风景。
也许是一个少年的微笑,那个少年的脖子上纹着一朵盛开的蓝莲……
原以为老大的幸福就此来了,他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但是另江临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江临彦前脚刚跨进王府的大门,后脚便来了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禀报,“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不见了!”
天!这又是搞什么!
去南安
18
江临覆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眼神也没有焦距。
但这股沉默倒更让闻讯赶来的江临彦觉得可怕。
今天傍晚,他们三人散会后,江临覆就兴致勃勃的跑去行宫了,只是没想到。
人去楼空。
独留下几个南安国的使节面面相觑,而不见祁迄和祁连的踪影!
这个消息一传出,不仅那满朝文武头脑发晕,整个皇宫上下也是弥漫紧张的气氛。谁不知道因为十七皇子的事,皇上已经发过很多次火了。
这下更好,直接逃了。
盛怒之势,可想而知。
但是,江临覆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样极端的发火,而是极端的沉默,沉默到每个人都心惊胆颤的跟着不敢说话,惶惶的等着暴风雨的来临。
江临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点也不动怒,当他发现祁连消失的一瞬间,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哪里还有心思对着其他人发火。
但江临彦却觉得,这老大根本就是被吓傻了,现在头脑里绝对都是木讷一片,也许根本就还没反应过来发火什么的。
说起江临彦,他也实在是很郁闷,原因为老大这次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为了自保,也为了顺带保保别人,一听到消息立马就进宫来看看老大的状况。
可不料想,竟是这般严肃沉寂的场景。
他还不如和老三一样躲开了算!
不过多久,有小太监来报,说是祁迄趁着他们三兄弟讨论的那段时间里,带着祁连跑了,待江临覆发现时,他们已经出了城。这通往南安的路可不止一两条,一时之间可不是想追就追得了的。可如果时间一拖长,他们出了国界,那个时候可真是就算找到了也没权力带回来。
所以这事儿才显得越发的紧急。
也因此所有人对江临覆这样沉默的态度心存疑虑。
江临覆听了小太监的话,久久不语,最后也只是轻轻点点头,退下了小太监,也退下了所有人。
江临彦疑惑的看了一眼江临覆,但也没开口,想了一会儿,还是带上门出去了。
随着轻轻的一声关门声,江临覆长长的吐了口气,倒在椅子上,觉得好像真是一瞬间泄了气一样。
他一直都觉得祁迄会把祁连带走的,但没想到这么突然。
更加没想到是在确定了祁连心意的第二天。
对他的打击也不在小。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像旁人想得那么生气,也许只是因为祁连告诉他,就算他回去了,也会向祁遨申请让他回到自己身边。
也许只是这一句话,江临覆的心里还充满着希望。
毕竟这是祁迄带走祁连的,而不是他自己提出走的。
江临覆坐了很久,才缓缓起身,把架子上的用深蓝色锦盒装着的画卷取出,平整的摊开在桌子上。
上次拿给祁连看之后,祁连是收下了,但是没有带回行宫。
“就放这吧,一样能随时看到。”祁连的这句话也让江临覆高兴了好一会儿,因为这也可以代表祁连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家,代表着他愿意留下来。
只是现在江临覆还只能借着这幅画排解下感情。
大指轻轻擦过画中人的脖子,那一抹宝蓝色的。
虽然凭着这幅画,什么也辨认不清,可是正是透过了这些迷迷蒙蒙的东西,让江临覆更能回到当时的场景。
清风,薄雾。
幽幽的花草香和干净的笑靥。
冰凉的唇瓣和加快的心跳。
即使许多细节已然淡去,但那些得以留下的记忆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那么真实,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
忽而,江临覆又想起了两个月的再遇。
一样是三四月初春之际。
一样是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花草香。
在深夜的天空之下,看到了同一张带着干净的光芒的脸,以及那盛开的蓝莲。
自从见过祁连一样,江临覆便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莲花,甚至让人在窗外修了一个荷塘,夏季的时候,看奏章看累了,他便会推开窗户,透过柔美的月色望着那一池的荷花。
有时候江临覆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走火入魔了,直到能真正的拥着祁连,才觉得那一切都不足以提了。
然而,现在祁连不见了,生生的从自己身边溜走了,他却无能为力。
但江临覆知道自己不能乱,这个时候万万不能乱。
更何况,他一直相信着祁连会回来。
他担心的是,南安那边硬关着人不让回来!
江临覆叹了口气,做出了实在不行,抢也要抢回来的决定后,便收了画卷,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他这边倒是平静,可是哭坏了不知实情的旁人,都以为皇上这是在压抑,等到爆发的时候死的人可是一片一片的。因为这种压抑的沉默无疑才是最骇人的怒火。
于是乎,第二天,熊猫眼便成了皇宫的招牌标志。
行礼问好,双双抬头,四目相对。
怎一个无奈了得!
朝堂之上,也是紧张得紧,大臣们小心翼翼的上报着,生怕出了什么披露,但江临覆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江临覆虽然是阴晴不定,但是对于事情轻重缓和还是有掂量的,他看过了奏折,和大臣们讨论了一番,派遣了任务。一切都像是没事一样。
让人不禁觉得这风浪是不是想要囤积在一起,然后冲下来把他们都给击死了不成?
大臣们倒没因为这事儿受什么牵连,早朝后,江临覆也只是把江临彦和江临洵叫到了御书房商量。
所谓商量,但完全成了江氏三兄弟的大眼瞪小眼游戏。
江临洵是一直不多话,江临彦是无心说话,而江临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三人耗了许久,也只是维持这落针可闻的气氛。
终于,还是江临覆按捺不住了,怒斥道,“叫你们来,不是当木头的!”
“我可在动啊……”江临彦懒散的接着话,“我正在专心的嗑瓜子。”他对这事儿并不是特别担心,毕竟祁连不是自动自觉的走的,江临彦有总强烈的感觉,祁连会回来的。
江临覆和江临洵直接选择了无视他,最后还是江临洵提出派个人去南安国那边谈谈条件,既可以探听到南安的动态,又可以避免的战祸,还可以把祁连带回来。
一举三得!
江临覆一愣,心想这老三的主意倒真对了他的意思,原本那查先皇的事虽然定了让老二去,但总要有个出师之名吧?
这回倒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他明去提亲,暗去查访。
一举四得!
但江临覆并没有明说让江临彦去,毕竟这么直接指明,用意也太明显了,还不如让他们自己选谁去,最后他再做个什么,把这事儿推回到老二的头上。
这样一来,既可以瞒住了自己老早就计划好把这个麻烦丢给老二的事,又可以顺利进行自己的计划。
而且,江临覆还故作严肃的,面无表情的说,“为了让你们专心,家里那位就别带了……”
自然是引来了怨声连连。
但江临覆知道,怨是怨,到时候不还是要偷偷的带去?
他根本对让他们放开家里那个的命令报什么希望,不过是想让他们紧张紧张,说起来,这故意不定下来到底谁去,也是这个目的。
他江临覆不高兴了,总要找点乐事看看吧?
这老二和老三还相互推诿着,全然不知这是江临覆设下的桥段让他们演。
但看着看着,江临覆也觉得烦了,一个说“谁出的主意谁去”,一个说“什么事都没做的人才该去”,一点新意都没有。
最后,江临覆也只淡淡的说了句,“总之你们三天后给我个答复,下去吧……”
他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把这事儿推给老二。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第二天,江临洵家的苗若也玩起了潜逃失踪,老三完全慌了神,满城的派人收查。
可以说,江临覆还从没有看过这样的江临洵。幼时的江临洵是很爱笑的,笑起来如清风扑面,让人很舒心,可不知什么时候,他渐渐的变得不多话,把那一面小心翼翼的隐藏了起来,听老二说,好像那个苗若出现以后,老三才开始又慢慢恢复的原本的样子。
江临彦这几天常常在念叨着从来没有看过淮左这么热闹过,皇上在找人,云王在找人,景王也在帮着找;大臣在惊慌,侍卫在惊慌,宫女太监也在惊慌。简直比戏里唱得还多姿多彩。
江临覆也很无奈啊,他这个时候就格外的羡慕司马意,又是那副幽幽栽栽的事,而且自从祁迄走了,他心情更好了,又开始操弄着他的小册子了。
话说回来,这苗若失踪的直接后果,是老三跟着也失踪了。
于是乎,面对那空荡荡的云王府,老二只得长长的舒了口气,登上了去南安国的路……
回来
19
听见江临彦已经往南安去了,江临覆松了好大一口气。
但是他又皱眉了,这老二这次怎么这么积极,见老三不见了,立马就赶路去了,也不来宫里说一声,他要交代的事还多着呢!
于是,无奈的江临覆只能是一下早朝就乘上快马飞奔出城。
本来一般来说交代事项也不用皇帝亲自去说,可是老二这次出行任重道远啊,先皇的事也只有江临覆和司马意知道,总不见得要司马老丞相去追江临彦吧?
所以江临覆便担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