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现在耳边都犹响起无忧的哭声,无虑那副想哭又强忍着的样子。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她必须忍着,她要冷静。
顾怀远皱眉,偏过头目光紧锁在她的脸上。
眼睛还是红肿的,明明就是哭过了。如果真的好,真的没事,她为何要哭?
“你要跟着我上京城,我也不拦着你,可是你真的要听朱红花的话?”突然,杜雅汐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顾怀远,道:“她就是一个疯子,她的话,你也听?当年,我之所以用那样的方式让你离开,并不是只为我的私心,我还希望你能够从此忘了我。没错!我是不爱你,以前不爱,现在不爱,以后也不会爱。可是,不爱并不代表我不知感恩,你多次救我,我都记在心里。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成为知己,就只是知己。可是,我想,咱们想法上的差距,注定了咱们这辈子都做不成朋友,更做不成知己。”
说完,杜雅汐就踏着大步朝大门口走去。
顾怀远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杜雅汐的身影消失在拱门下时,他才忽地回过神来,快步追了上去。
心里又苦又涩。
耳边一直在回响着杜雅汐的话,我不爱你!以前不爱,现在不爱,以后也不会爱。
以后也不会爱吗?
她怎么就说得这么坚定?
难道他就真的那么不好吗?
杜雅汐刚上马车,顾怀远就掀开车帘钻了进来,“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你也别想再激我离开。”
“随便你!脚长在你身上,你爱上哪就上哪,我拦不了你。到了京城,若是让人知道你的身份,我也帮不了你。”杜雅汐靠着车壁坐了下来,闭目休憩,双手交胸。
顾怀远双眼一亮,也像杜雅汐那样坐着休憩,“我不会有事!”
她还关心自己。
马车徐徐离开了苏城,杜雅汐暗暗的计算着时间,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风尘会不会发现自己的动作?如果他发现了,他会不会阻止,会不会告诉朱红花?
……
夜悄悄降临,风尘把哑婆做好的饭菜端进了小木屋的房间里,邰氏见是他进来,随即就低下头和无忧低声的说话,不愿看他一眼。当年,风尘曾在环山村住过,邰氏和杜瑞兆、杜雅兰都是认识他的。
想到阔别后,再见到风尘时,众人的惊喜,紧接着惊喜又变成了惊呆。邰氏实在是无法给风尘一个好脸色,杜瑞兆和杜雅兰也是愤愤的瞪着他,不搭理他。
房间里,萦绕着一股幽幽淡淡的香味,风尘蹙眉做了个深呼吸,眼眸转了转。
这是什么香味?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们趁热吃吧,等你们吃完饭,我再进来收东西。”风尘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所以,也有意避开。
突然,杜雅兰跑过去,张开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为什么?”
风尘蹙眉,不语。
“为什么?”杜雅兰瞪大了眼睛看着风尘,“风尘大哥,你曾教过我三字经,你给我讲过‘人之初,性本善’的意思,可是,你…这是为什么?”杜雅兰狠狠地将他一推,大大的眼睛里泪花点点。
风尘伸手拉开她,一声不吭的出了房间。
杜雅兰情绪有些崩溃的拍打着木门,“你说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你说的那些,全都是骗人的吗?”
“四妹,你别这样。”杜瑞兆上前,紧紧的锢住杜雅兰的手,将她拉到桌前坐了下来,“他变了,你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杜雅兰吸了吸鼻子,豆大的眼泪就叭叭叭的滴落在桌上。
风尘有些狼狈的跑出小木屋,一直走到山上悬崖边上的大石头上才停了下来。夜里,山风很大,山风把他的袍角吹得猎猎和响,墨发飞扬。风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望着前向,却没有焦距。
“想了这么久,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如鬼魅般的声音突然传来,风尘头也不回的应道:“错?我还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夜魂走了过去,拍了拍风尘的肩膀,“风尘,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你默默的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你怎么就不说明白。你不说,他们只会一直都误解你。”
闻言,风尘蓦然僵住身子,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暗哑的声音里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激动,“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不明白?呵呵!风尘,我奉了少夫人的指令,前去西部族调查,你猜我查到什么?”夜魂的目光紧紧的放在风尘的身上,只觉夜色中,这个孤独的站在悬崖边上的男子,竟给他一种落寞孤寂的感觉。
而风尘,以前的他却是那么的阳光。
风尘蓦地转身,瞪大眼睛看着夜魂,许久,他才冷冷的出声。
“你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夜魂无声的弯起唇角,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而站,“我是来接小少爷和小小姐回家的。”
“不行!”风尘一脸坚定的摇头。
夜魂就问:“为什么?你和朱红花究竟想要做什么?”
“如果让西部族的人知道我是一直伪装归顺的,只怕,他们会做出破斧沉舟的事情出来。”风尘激动的抓住了夜魂的手,“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怎么可以?我们现在是该主动出击了,你难道还想继续被人误解下去?”夜魂抬眼朝远处的山头望去,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身体,像是在默默的数数。
风尘心下一惊,忽地转身就往小木屋跑去。
夜魂就在身后,凉凉的道;“来不及了,丽婶已经把小少爷他们,移转到安全的地方去了。现在,你要做的不是去阻止,而是陪我一起去找朱红花,抬头挺胸的告诉她,你跟她不是一路的。”
风尘扭头看向夜魂,皱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让西部族长知道的。他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难道你不怕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而连累了无忧和无虑?”
“呵呵!”夜魂两手一摊,笑道:“看来,你果然跟朱红花不是一路人。”
“你哐我?”
夜魂很诚实的道:“怎么说是哐呢?我只是确定一下而已。”说完,他就走到风尘身边,扭头看着他,“走吧!咱们去顾家。”
风尘:“丽婶,真的把人都带走了?”
“我从不骗朋友。”夜魂说完,轻身一纵,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风尘举目望去,只见夜色下,风吹得树枝摇晃,树叶沙沙作响,再也看不到夜魂的身影。
风尘跺了跺脚,“知道你神出鬼没,知道你武功高强,可是,你不知道我没有武功吗?你这也算是朋友?”
“我怎么就不算是朋友了?”夜魂突然出现在风尘的身边,风尘吓了一大跳,指着他,道:“你是鬼啊?突然出现也不怕吓死人?”
夜魂摇摇头,“我不是鬼,我是魂。夜鬼正护着少夫人进京了呢。”说完,夜魂动手扛着风尘,咻的一声两人就如同鸟儿一般在夜色中跳跃前进,直直的朝苏城里的顾家而去。
顾家。
朱红花刚哄朱怀浩睡着,突然砰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朱红花扭头怒瞪着站在门口的风尘,“你搞什么?不好好的在山上守着人,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风尘咧嘴一笑,抬步就走了进去,露出了他身后的夜魂,“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情的。”
朱红花看到夜魂的出现很惊讶,指着他,问道:“你把什么人带到我这里来了?”
夜魂走了出去,周身的冷咧气息让朱红花不由的心惊胆跳,朱红花花容失色的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别喊了,你是要叫那个丫环,还是要喊西部族长派来暗中保护你,也顺便监视你的那些人?”夜魂走到桌前,不请自坐。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
“我叫夜魂!我是姚家的人。”
“夜魂?”朱红花大吃一惊。
姚家居然还藏着这样的人?难怪那西部族长说姚家不简单。
风尘笑了笑,走到夜魂身边坐了下来,“朱红花,我是来告诉你,我和你不是同一路人。”风尘把‘我和你’咬字特别重,看着朱红花变了几变的脸色,又道:“你,朱红花是通敌卖国,而我,只是在暗渡陈仓。我的归顺,只是为了找到更加西部族的秘密,还有顺利的走出那片鬼地方。”
“你?难道你就不怕自己体内的蛊毒发作吗?”
“哈哈哈!”风尘仰头大笑,然后像是在看傻瓜一样的看着朱红花,道:“你以为我在西部族就什么事也不干?我是白白的在那里浪费时间吗?我体内的蛊毒自出了西部族就解了。倒是你,你就准备和你的儿子一起因通敌卖国而被砍脑袋吧。”
闻言,朱红花猛的扭头看着床上的朱怀浩,不知道是过于震惊风尘的话,还是因此而想到那可怕的后果,一张脸变得雪白,呆怔地看着风尘。
“你…你…你以为朝廷会相信你的话?现在姚家都自身难保了,而且杜雅汐已经上了京城。”朱红花抖了抖嘴唇。
“朱红花,你真的很傻,你以为我师妹就真的那么容易就被你拿捏住了?你还真是病得不轻啊,你太自信了。”风尘指着她,鄙夷而笑。
闻言,朱红花低下头,眼珠子转了转。
她在确认风尘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自己站错的阵营,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是死了几回的人了,她自己倒是没有关系,可她现在有朱怀浩。
她不能不管自己的孩子。
风尘知道她在想什么,提起茶壶给自己和夜魂各倒了一杯,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半晌,他才放下茶盏,看着她,道:“朱红花,我劝你还是不用再做墙边草了。你现在必须要做出选择,该站在哪一边,站错了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我知道你和西部族长勾结的一切,你想想,如果西部族长知道人是你丢的,给昭明帝的蛊也被换了,那么你说说,西部族长会饶了你吗?”
朱红花抬头看着风尘,嘴唇翕翕,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尘看着她道:“我的意思就是你们想要雅汐拿去害昭明帝的蛊,已经被调包了。你们注定就要是失败的,朝廷已经派人去攻打西部族,西部族很快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
朱红花一怔,摇头,一脸不相信的道:“不!不可能!你在骗我。”
“骗你?呵呵!”风尘轻笑,然后缓缓的道:“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你完全可以对我的话置之不理,不过,等到西部族长被抓的那一天,你觉得他会不会把一切过失都推到你身上?你可是与诸葛子沐有着很深的关系,你还有一个和诸葛子沐的孩子,朝廷会放过你吗?”
朱红花如遭雷击,呆立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气息虚弱地说道:“你说吧,你们到底想我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风尘暗暗松了一口气。
事情到这里已经成功了一半。
“我要你陪我们一起上京城,向皇上说出西部族的种种阴谋,至于你和朱怀浩的身分,我们一定不会道破。待到西部族长伏法之日,你就自由了,你可以带着朱怀浩去过平静安稳的生活。”
风尘看着朱红花,一字一字的说出这段话。
“好!我和你们一起去。”朱红花点头,抬眸看向风尘,“你们一定要信守承诺,事成之后,绝对不能秋后算账。”
“当然!”夜魂和风尘齐齐点头。
……
马车上,一直闭目养神的杜雅汐突然睁开双眼,与此同时,坐在她对面的顾怀远也双目如炬的撂开车窗帘的一角,一双鹰目警惕的巡视着马车的四周。
空气中流趟着一股强烈的气流。
这是武功高手所释放出来的。
顾怀远是一个高手,自然对这气流很熟悉,轻易就能感觉到。
两人对视一眼,杜雅汐见他眸底涌现陌生的惊慌,就问:“出什么事情了?外面有什么异常吗?”
顾怀远将手中的匣子交到了杜雅汐的手中,无声的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低声叮咛:“雅汐,外面来了一群高手,似乎是来者不善。待会如果真的打起来了,你一定要紧跟在我的身后,千万要小心。”
杜雅汐见他如临大敌,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便郑重的点头。
她一路暗暗算着时间,这个时候,应该是已到京城效外,所以,她才睁开眼睛,准备看看外面情况。
没有想到,这外面竟隐藏着危险。
话音刚刚落下,马儿就突然痛苦的长嘶一声,乱跑一阵后,砰然倒地,马车剧烈的颤动,顾怀远牢牢的护住了杜雅汐,没有让她被甩出马车。
“雅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
夜风吹起马帘,顾怀远朝外望了过去,只见几十个黑衣人正手持明晃晃的长剑,虎视眈眈的瞪着马车里的他们。
看来,一场硬战是避免不了了。
“姚少夫人,请你随我们走一趟。”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出声,杜雅汐疑惑的看了顾怀远一眼,顾怀远摇头,也一脸的困惑。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很明显,这些人跟朱红花那一帮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么,这些人又是谁?
他们要请她去哪里?
杜雅汐稳住心中的怯意,语气平稳的问道:“是谁要请我?你们如果不说清楚,我死也不会去。”
对方既然如此大费周张的说请自己去一趟,那么一定不会现在就灭她的口。有了这个认知之后,杜雅汐心底怯意就很快消失了。
“皇太后娘娘。”
五个字从外面传了进来,杜雅汐就推了一下顾怀远,轻道:“看来是有人迫不及待的要请咱们进宫了。此行,祸多于福,你要慎重考虑清楚。就算此行,你为我做再多,甚至是赔上性命,我对你也只有感激,没有感情。”
“我的态度,你应该很清楚。你的这些话,不能打消我的执念。”顾怀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弯腰,撂开车帘,“下车吧。”
“你也去?”
“当然!”
“你不怕,危险重重?”
“我只怕,不能陪在你的身边。”
看着顾怀远一脸倔强的样子,杜雅汐轻叹了一口气,抱着匣子就下了马车。她看着那些黑衣人,微微一笑,道:“既然皇太后娘娘盛请,我们自然不能拒绝。走吧!”
黑衣人有些意外,皆是一愣。
他们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听话,配合的人。
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出现,难道她不该是害怕得尖叫,哭着求饶不愿跟着一起去吗?虽然没有说明要去皇太后那里做什么,但是很明显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杜雅汐看着站着不住的黑衣人,问道:“怎么不带路?”
黑衣人不禁打了个激灵,猛的回过神来,夜空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一辆马车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姚少夫人,请上马车。”
杜雅汐拉起裙摆,优雅的上了马车,顾怀远紧跟着跳上马车,黑衣人也不拦着顾怀远,只当他是一个侍从。
夜色中,马车绝灰而去。
杜雅汐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匣子,轻轻的放在桌上,懒懒的靠着车壁,闭目养神,那神情一派怡然自得,并不像是被人强迫去做什么事,反而像是去度街般的轻松舒服。
顾怀远的目光不禁痴痴的放在她的脸上,他暗自在想,或许就是她这种遇事不乱,总是一副春风拂面,风轻云淡的样子,让他甘心为她没有了傲骄,甘心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执着下去吧。
感受到两束炙热的目光,杜雅汐除了暗暗叹气,什么也没有做,一路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