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汐显然没有想到他还做了这件事,就感兴趣的问道:“他们同意吗?你又许了他们什么条件?”
烛光下,姚宸之的目光坚定,神情认真,给人一种睿智沉稳的感觉。然而,这样的姚宸之就像是太阳下的一颗钻石,烁烁生辉。
杜雅汐看着有些移不开视线,觉得此刻姚宸之身上有一种足以蛊惑人心的魅力。
“我许下的条件便是,以后除了价钱公道之外,如果是遇到了天灾年,我们也会保证他们一定的收入。”
“这样的条件,他们一定都应下了吧?”
“应下了,也签了契约。”姚宸之的情绪却没有高涨,而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山上的药草终是会被采完的,在一个大山下的村子里,我们遇到了一个正在发丧的人家。听说,就是大雪天,路滑,上山采药时滑下了悬崖。”
姚宸之想到那天看到的场面,心里就沉甸甸的。
那是一个有着七旬老母,五个孩子的家庭,一个男主人就这么撒手去了,一家老小哭得催人泪下。
如果生活过得去,谁又会有大雪天上山去采药?
说到底还是生活过得不好。
“宸之,天下间,这么不幸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只能是遇上一个帮一个,遇上一双帮一双。怎样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是朝廷的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你就不要再想这事了。”
杜雅汐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善良的男人,这么类似劝慰的话,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自己怎么就没有站在他的立场去想过那件发生在老君山的事情呢?这么一个善良的男人,当时知道自己无意识中毁了一个姑娘的清白,心里面一定自责得无地自容吧?
她伸手主动揽过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肚子上,抚着他的头发。
虽是沉默不言,但姚宸之却是感受到了比语言更为强烈且有用的安慰。
姚宸之靠在她的身上,低低的道:“雅汐,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才真正的知道你提议在环山村买山种草药的用意,有了药园就村民就能有工可上,他们就不用怕没有了来活来源。”
闻言,杜雅汐忍不住暴汗。
她哪有那么伟大?她就只是为了让家里的情况变好,让自己继续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而已。
现在听他说来,倒像是认为她是一心为村中百姓着想。
他难道想再买山种药?
“哎哟——”姚宸之叫了一声,然后一脸惊喜的抬头看着杜雅汐,指间颤颤的指着她的肚子,道:“这个小家伙,他刚刚摸我的脸了。”
“不是踢的吗?”杜雅汐瞧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的打趣。
姚宸之的眉头轻拧了一下,然后,神神气气的道:“怎么可能是踢?我可是他爹。他哪会这般不孝?你可不能误会我的儿子。”
我可是他爹。
你可不能误会我的儿子。
杜雅汐定定的看着他,见他眸光璀璨,脸上绽开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更没有一点一滴的勉强。
他的语气,他的神情,竟是这么的真挚,这么的自豪。
你可不能误会我的儿子。这话说得多么的让人暖心啊,就是她这个做娘的欺负了他的孩子,他立刻就站在孩子那边维护。
立场是那么的坚定。
清清楚楚的告诉别人,他的孩子不容许被人误会。
他这个做爹的,不允许!
“如果不是儿子呢?”杜雅汐敛住了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又问:“女儿你也这么维护吗?”
“真是女儿?”姚宸之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忙道:“那就更该细心维护了,女儿可是贴心的小棉袄。”
“宸之,他们一定会很爱你的。”杜雅汐的眼角不禁湿润,深深的看着他,道:“因为你给了他们生命。”
浓眉轻蹙,姚宸之愣愣的看着她,似乎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是双生子。”
姚宸之的眼睛一亮,嘴巴微张,傻傻的看着杜雅汐。
杜雅汐瞧着就更是感动,这个傻瓜,一个喜当爹,他也当得如此开心,如此心无芥蒂。
这么善良的他,她舍不得继续看着他自责,看着他对黄裙姑娘充满愧疚,对自己体内的无忧蛊绝望。
主意打定,杜雅汐就拿起一旁的干棉布递给他,“你把脚擦干,我先去洗梳一下,待会我有话要对你说。”
姚宸之愣愣的看着她进了净房,又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干棉布,突然就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笑容,璀璨如花。
待杜雅汐从净房出来,他泡脚的盆已经被人收了出去,摆在窗前案台上的景秦蓝三足立鼎香炉,袅袅升烟。
而姚宸之已经宽衣拥被躺在床上,见她出来,立刻就坐了起来,面色微赧的道:“我知道你怕冷,所以就先上来帮你把被子暖着。”
杜雅汐弯唇一笑,转身就去了屏风后。
房间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不一会儿,杜雅汐就穿着单衣从屏风里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搓着手臂,道:“没道理啊,今天明明就出了太阳,怎么感觉比昨天还冷呢?”
当然,这是杜雅汐为了缓解彼此的窘迫而胡说的。
姚宸之连忙钻进了外面的冷被子里,指着里边已经暖和的床被,道:“快点进去,盖好被子,万万不能着凉了。”一副紧张的模样。
杜雅汐的动作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敏捷了,显得有些笨拙,姚宸之看着,又揿被下了床,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刚躺下就见他一灰溜烟的离开了,杜雅汐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蹙眉轻道:“他这是要去干嘛?好好的怎么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身上熟悉的暖意袭来,杜雅汐钻进了被子里,闻着被里子那股熟悉的味道,嘴角就溢出了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还是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好,尤其是大冬天里,有人帮忙暖被子也是一件平凡又幸福的事情。
感受有人掀开了外面的被子上了床,杜雅汐就从被子里钻出了脑袋,只见姚宸之将一个手炉给递了过来,“抱着暖暖,祛祛寒,别着凉了。”
他这么火急火燎的出去,难道就是为了给她弄一个手炉过来?
杜雅汐默默的接过手炉,抱在怀里,一股暖意骤然流向她的四肢百骇,让她满足的露出了一抹如猫般慵懒的表情。
姚宸之看着,呵呵直笑,侧身躺了下来。
他以手为枕,眸光灼灼的看着她。
“雅汐,那件事情你不怪我瞒你这么久了吧?”姚宸之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听着他提起了这个话题,杜雅汐就觉很好,自己待会也不会想方设法的把话题从这个方面引。
这个家伙实在是够迟钝的,她刚刚明明就说,‘因为你给他们生命。’可他却只听进了她怀的是双生子。
“那件事情是意外,不是你想要发生的。况且,你不是一直没有停止寻找那个黄裙姑娘吗?我想,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也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姚宸之没有这个自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有意识,还是没有意识,都是不能原谅的。
除非,他能负起责任。
这事换是以前还好,他绝无二话就负起这个责任,何那姑娘一生衣食无忧,可是,如今他心里有了杜雅汐,就再出不能对其她的女子负责,就算是名义上的,他也做不到。
他不愿意让杜雅汐有一丁一点的委屈。
“当然!”杜雅汐重重的点头,怕他不相信,她还一直定定的看着他,“宸之,你想不想知道关于孩子亲爹的事情?”
姚宸之直接就是不想听,心里很想拒绝听她讲关于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的事情。可他知道,她问这话,其实就是已经做了要讲给他听的准备。
为此,他无法拒绝。
“你说,我就听!”
弯唇淡淡一笑,杜雅汐的手悄悄伸进了他的被子里,握紧了他的手,视线没有移开,还是像刚刚那样,定定的看着他。
“其实,我并不认识他,孩子是一个意外。这件事情发生在七个月前的老君山上,那时,我爹的脚受了伤,我就偷偷的上山去采药,哪知道我一入深林里就迷了路,不知不觉就一直往山上走去……”
被子下,姚宸之的手颤抖了一下,杜雅汐立刻就用力了几分,紧紧的不让他抽开。
姚宸之满目惊讶的看着她,尤其是听她说到七个月前的老君山时,他突然心生一股很强烈的感觉,好像她要说的事情跟自己有关。
“宸之。”杜雅汐轻唤了他一声,拉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肚子,继续道:“他们是你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找我,而我也从未想过要找那个人,更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肚子上的手僵直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时,肚子的孩子就动了一下。强而有力的动静,让姚宸之的眸中浮现复杂的情绪。
他无法一下子就从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她一定是在哄自己的吧?如果这事是真的,那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
反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喜和忧,各一半。
“那天,你在竹院和惜玉喝醉了,你说你干了一件很浑的事情,你说在老君山上,你对不起一个黄裙姑娘。我当时一听,就吓坏了。哦不,应该说是很震惊,我努力的让自己忘记那件事情,你却一下子就打开我的回忆。当时,我一边告诉自己,你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又一边安慰自己,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杜雅汐打开心扉,完完整整的将自己当时的想法和情绪都说了出来。
她看着他,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无意识的有点想要逃避你,你就觉得我是在冷落你,然后,咱们之间就有了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了中间。空师伯说,中了无忧蛊的人,不能动情。我隐约中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所以,我就跟祖母说了,祖母就让人把你的东西搬到了客房。”
杜雅汐用一种‘你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直到,你上京城的前一天晚上,你坦白了黄裙姑娘的事情,我就知道,你就是孩子的父亲了。这事日子,我冷静下来想了许多,我也反问自己许多问题。”
姚宸之愣愣的看着她,感觉像是在梦中,一切都还是那么的难于让人相信。
他苦寻了七个月的人,其实一直在他的身边。
他对不起的人,其实就在他的眼前。
这是不是就叫做踏破铁鞋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想了什么?”等他意识到时,话已经问出了口。
杜雅汐就看着他嫣然一笑,“既然我迟早都是你孩子的娘,那么我还有什么好计较这么多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既然你是一个好人,你是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为何要把这么一个人往外推呢?我为何又要紧紧抓着不开心的过去,而亲手推开就在我身边的幸福呢?”
“雅汐——”姚宸之不由的唤道,这一声,饱含了他对她的感激,也饱含了他对她的爱意,还有他对她的愧疚……
杜雅汐朝他调皮的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喉咙,道:“说了这么多,我口渴了。”说音刚落,姚宸之就掀开被子急急的出去了。
“你等等,我去给倒杯水过来。”
幸福的笑容在她的嘴角绽开,此刻,她觉得内心无比的轻松,一切都说出来了,他们之间应该可以幸福的在一起了吧?
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一副冷冷淡淡,事事防备,无人可信的模样。她实在是想不到这么一个外表下面,竟住着这么一个温暖的灵魂。
他总说,她是一束光,不仅照进了他的心里,也照进了他的人生。
可是,他不知道,他却是她生命中的小太阳,不仅温暖了她的心,更将一直温暖她的人生。
“雅汐,水。”杯子递了过来,姚宸之一脸的笑容。
这种笑容,再没有任何的压力。
纯粹,发自内心。
杜雅汐看着就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自己说出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自己的感觉,他就能这么开心的话。
她应该更早行动的。
“上来吧,冷。”杜雅汐接过杯子。
姚宸之笑着摆摆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不冷,不冷。你快喝,喝完了。我再去给你倒过来。”
喝了水,将空杯子递了过去。
姚宸之又屁颤屁颤的出去倒水了。
来来回回三次,杜雅汐很想问他,你为何不提着水壶进来呢?可看着也乐不知疲的样子,她就不提这事了。
他若是觉得这样开心,那就让他开心吧。
姚宸之重新躺到了床上,他舍不得吹灯,更舍不得闭上眼睛睡着,就那样一直以手为枕,朝里侧着,一直看着杜雅汐,嘴角还挂着傻傻的笑。
他这么看着高兴,杜雅汐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这样看着自己,自己可怎么睡得着啊?
“宸之,夜深了,睡吧。”
“好。你睡,我看着。”姚宸之点点头,说出来的话却让杜雅汐满脑黑线。什么叫做她睡,他看着?
可不就是因为他看着,她睡不着才让他睡觉的吗?
无奈之下,杜雅注只好往里侧着睡,不知是不是没有什么事情压在心里,整个人都轻松了?还是因为白天没有午睡,真的困了。
没过一会儿,杜雅汐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姚宸之已经不在身边了。
杜雅汐坐了起来,正在临窗前做针丝的丽婶就望了过来,忙道:“少爷去了松院。卯初就去了,一直没有回来。他怕少夫人问起,就让我在这里守着,别吵醒了少夫人。”
杜雅汐一惊:“老夫人派人来找的?”
丽婶摇头:“不是!一大早就一脸喜气,神彩飞扬的。”丽婶说着,就暧昧的朝她挤了挤眉。
杜雅汐不由的囧了,丽婶这是什么表情?
她还真能往那里想。
自己这么大的肚子,能做些什么?
可想着这些,她的脸却是不由的红了。
☆、122章 捉弄(已加字)
杜雅汐满脸绯红的起了床,刚梳冼完毕,姚宸之就大步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那件木青色锦缎长袍,果真如丽婶所说的那样,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看见杜雅汐坐在梳妆台前梳发,他就坐到了临窗的贵妃椅上,不时的瞟向杜雅汐。
她有一头乌黑亮泽的青丝,白皙的面孔,一双眸子晶光四射,如同子夜的星辰闪烁着光芒,像是没有什么东西是她看不透的,姚宸之看着看着,一时之间就怔愣在了那里。
紫苏端着茶走了进来,笑着递了过去“少爷,请喝杯热茶。”
姚宸之“哦”了一声,回过神来,接过茶轻啜了一口。
丽婶和紫苏瞧着,抿嘴偷笑。
杜雅汐的脸红得都可以滴出水来了。
这家伙,他这是要干什么?脸都被他丢光光了,哪有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坐在一旁看着女人家梳妆打扮的?
面对丽婶和紫苏脸上那藏不住的笑,姚宸之却是浑然不觉,倒是杜雅汐如坐针毡,她透过镜子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姚宸之竟是轻笑了起来。
“呵呵!”
杜雅汐决定也来一个视而不见,干脆就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等丽婶梳好了发,杜雅汐就径自往外走,“走,咱们去给祖母问安。”
紫苏回头看向一脸错愕的姚宸之,便笑着追了上去。
松院,豆蔻已经领了丫环婆子们在花厅里布置早膳,他们刚在老夫人屋里坐下,豆蔻就来请示:“老夫人,少爷,少夫人,早膳摆好了。”
钱妈妈和姚宸之就去扶老夫人,老夫人却是扭头瞪了姚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