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亲懂,并不代表身为女儿的也应该懂。
便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通要回去查查爹爹留下的书籍中有没有农书,让何老三明日再来听回话,其实是想等没人时在图书馆查询一下宋明两朝的几本农书。
到了晚上,将大郎哄睡着之后,就在图书馆系统里查找。中国的农耕技术在南宋开始大规模的发展,直到明朝为极致,各种耕种技术和书籍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各种农耕技术都有人总结并成书。万幸学校里和某个农科所有互帮互助活动,农书倒是收集的比较齐全,没一会就找到了几本明朝的,到书房点着油灯抄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边鱼肚现红日初升,雄鸡初啼。等到清早时,书案上多了二十多张写满字的纸。安木揉了揉有些肿涨的手腕,满意的点点头。字体嘛肯定是差强人意的,然而这些纸上所记载的都是前人知识的结晶,当然现在只能称为后人了。
到了前院后,将纸上的东西念了几遍让何老三记住,说完了今年春耕需要注意的几点事项之后,又问起了粪池的事情。
不妨安木居然关心起粪池,何老三诧异的抬起头,怔了半晌方道:“就在咱家田里不远的地方,那里原是一片荒地,安举人几年前买了两亩特意用来沤肥的。”
“带我去看看。”安木说道。
何老三挠了挠头连忙劝阻,安木却固执已见,非去不可。李进和吕氏劝了几句也没有劝她打消念头,只得随着她一起出门。
春分已过,正是仲春时节!只是一天没有出来,便发现春容满野,村庄被大片的绿色掩盖。
农家土墙低矮,遮挡不住满院的春色,经常有几朵桃花伸展出墙外,怒放着粉瓣香蕊。田间小径两旁,红杏与梨花争奇斗艳,满眼望去白的白,红的红,夹杂在粉墙细柳之间。幼童骑在树杈上使劲的往上爬,目标就是头顶的鸟窝,便见到几朵花絮随着幼童的爬动坠落到芳草丛中。头顶,不知是杜鹃还是黄鹂在轻轻啁啾,似在嘲笑幼童这荒唐的举动……
不一会,便听到一声哀嚎,梨花如雪般坠落,树梢头一个幼童指着空中的鸟儿大骂,为什么现在还不下蛋,信不信我把你的窝掀了……
那一丛丛的油菜花,金黄灿烂,在微风中散发着清幽的香气,吸引着蜂蝶飞舞。又似乎引来了几只春燕,斜斜地穿过千条万条的垂柳,带起一树的鹅黄。
安木闻着泥土的清香,顺着乡间小径慢慢地向前走去。铭哥欢快的在路边跑前跑后,路过几棵柳树时高高的蹦起,摘下几枝柳条,小手上下翻飞就编出了一个圆圈,笑嘻嘻地戴到了大郎的头上。
“阿姊,好看不?”大郎跑到安木身边欢喜的问道。看到她点头,小脸立刻变得通红,蹦蹦跳跳地大声尖叫。
安木笑眯眯地看着大郎和铭哥,胸口仿佛被温水漫过了似的,暖暖地,湿湿地,嘱咐了一下让他们不要跑远,转过身去看自家的田地。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田地,以前虽然来过几次,都是在给安举人上坟的路上经过,倒没有仔细的停下来看过。这一百六十亩麦田在何老三一家的照料下长势良好,深绿色的麦叶挺拨着身躯,生机蓬勃,几乎看不到几棵杂草。
顺着深绿色的麦浪往远处看,只见有几个人正在弯腰锄地,不时往后背的竹篓里扔杂草。
“这田耕的很是用心啊!”安木夸奖道。
何老三得了夸奖,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双手互搓不想说些什么,可是嘿嘿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边是甚?”安木指着田垅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问道。
“那就是咱家的粪池!”何老三骄傲的回答。村中也就只有安举人一家自己建得有粪池,其他人家都是随用随捡,根本不懂得沤肥。就因为安家上的全是熟货,产量是村子里最高的。
安木又往前走了走,便闻到了一股骚味和热度,知道这是肥料正在发酵中产生的热量和味道。
“这些肥料一年能卖几个钱?”安木仔细研究了小丘的高度后问道。
“一季能得十几贯,一年下来怕不得三十来贯。这个粪池倒是比种粮食划算多了,两亩地也出不了这么多产出。咱家的池子那是用的密法,一般人轻易学不会的,我家每次来翻时都是夜里,不敢让人学去。”庄稼人的天性就是喜欢粮食,连带着对能给粮食增产的肥料也是喜爱。一提起这个粪池,何老三就挺起了脊梁骨。
安木笑了笑问道:“这些天,县城里的倾脚头还往家里送货吗?”
“咱们家是固定的两家来送,隔五日来一次。因前一段家中的变故,这两天才又来送!一桶是五十文,往往他们一车就送十几桶过来,到下月初结帐!咱们一桶能造出十几担来,一担可卖十文。”
“这个东西的利润也不少啊!”安木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个生意倒还真是一个赚钱的行当,就是说出来不雅观罢了。
“我想沿着这个粪池盖两个小院,里面多要几间房,再把外面的这条小路清扫一下,好方便人过来。”
“盖房子做甚?粪池我家小子在看着,到天冷时多盖床被子便足。”何老三听到安木要盖房子,还以为是她担心看粪池的人受冻,连忙声明自己的儿子不怕冻。
安木笑了笑,“不是盖来让人住的,是准备盖好之后让人如厕的。”
“啊……”听到安木的这句话,几个人统统愣了。
☆、第36章新坑
安木见到几个人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便将自己的设想说了一番。
原来她是准备盖两排房,一排为男,一排为女。里面用白灰细细的粉刷,墙上挂些在集上来趸买来的便宜字画。然后再放进两个大水缸和水盆若干,以备如厕完毕冲洗。至于擦洗的东西她可不管,总不能让她去削竹片吧。更何况现在草纸那么贵,她可没钱往这里面扔。
“你不收钱,还倒贴水?这买卖可不划算啊。”李进一听就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反对。
“怎会不划算?”安木笑吟吟的说道,“倾脚头的来送脚头,一桶要五十文钱。咱们盖两排房,下来也不过是三四贯钱,盖成之后,虽然是免费给乡邻们使用,可是却能省下买脚头的钱,一年下来你们算算到底是哪个划算?”
听到安木这样一说,几个人才转过来弯来。两下里一算帐,果然盖个‘厕所’却比在县城里收脚头要划算的多了。
“可是,要是没人来咋办?”吕氏担忧道。她可是知道,粪便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东西,有些人在走路的时候遇到都会捡起来,好扔到家里的粪堆上积肥。
“所以,咱们把这两排房盖得整洁些,里外都粉上白灰,看着雪白雪白的。里面再挂上好看的画像,常备上清水,只要干净还怕没有人来吗?”安木笑道。
“这却使得!若是真如大姐所说,倒真强似作别样生意。”三人低声议论了一番后,觉得这是个好生意。
商议好了后就分工合作,李进去联系烧窑的工匠,何老三去买沙子、白灰和黄泥,吕氏就留在家里安排人清扫地面,准备打地基。
由于不是盖宅子,倒不用讲什么黄道吉日。所以下午李进就领着人过来送了几车灰砖,讲好了用不完还可以退回最后结帐,而沙子之类的也在稍晚一会就运了过来。
至于盖房子的人手更是好说,安木原本的意思想在村子里找几个闲人帮着盖房子,一天两顿饭再给几个大钱就行。何老三直接大手一挥说自己几个儿子在家里闲的发慌,不如使唤他们。就连李进也说自家的田已经除过草了,兄弟李多也闲着,就让他过来帮忙。
至于钱的事情,连提都没有提,好像一天管两顿饭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够了。
安木想到自己快半个月没闻肉味了,便和吕氏商量,“婶婶,您明天早上到集市上割几斤肉吧,咱们包些角子和肉馒头,再趸买些大骨头熬了浓浓的肉汤,好让做活的吃得饱。”
“都是吃苦受穷的命,哪里用得着吃肉?熬个骨头汤尝尝味就行。”吕氏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到底还是把明天要买肉的钱给留了出来。
又压低声音贴着安木的耳边说道:“明儿包了角子,你和大郎偷偷地吃就好,可千万别让人看见,吃完了记得漱漱口!”
安木眨眨眼睛,做出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惹得吕氏哈哈大笑。
大郎过来凑趣,问她们在笑什么,安木便一连说了好几声你猜你猜,气的大郎挥起小拳头往安木身上敲。安木一边躲一边逗他,还不时用手划自己的脸羞大郎,气得大郎围着桌子转,非要撵上安木不可。
大郎追着要打安木,铭哥在一旁叫好加油,嗷嗷直叫,三个人的欢笑声差点把房顶给掀翻了。
到了第二日,一家人早早的起床,到了粪池边先用白灰划了线,然后就开始打地基。等到地基打完后,吕氏也把羊肉和猪肉都买了过来。安木看到肉买回来了便再也坐不住了,领着同样坐不住的大郎和铭哥跑到伙房美其名曰的说要帮着吕氏做饭,实际上则是去偷肉吃。
到了伙房一看,吕氏倒是个利索人,已经将肉给清洗好了扔到锅里,正在剁肉馅。看到韭菜和小葱都还没有清洗,便要了洗菜的任务,端着菜筐走出伙房,不一会就听见吕氏大喊大叫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的老天爷,铭哥你可不能碰那个,那是刀……”“天呢,那锅上全是油,大郎仔细沾你身上,快放下。”“你还没锅沉呢,拎那个锅做甚?”“别动,你脚下是石炭,仔细别摔着了!”“小祖宗,那是猪油罐子,你抱着不撒手做甚……”“哎哟,我的祖宗?浚』畈涣肆耍〈罄桑??纾?辖舻母?夏锕龅啊??瓜硬宦衣穑俊?p>一会就看到大郎和铭哥被她挥舞着菜刀撵的跑头鼠窜,铭哥怀里抱着猪油罐子嘻嘻哈哈的拉着大郎躲到水槽旁边的树后,一会露出两张油汪汪的小脸,挤眉弄眼的冲着吕氏做鬼脸。
吕氏站在伙房门口杀气腾腾地将袖子捋得老高,扬言要将俩小跺巴跺巴做成人肉馅,最终却只是干打雷不下雨,骂了两句后就扭身回了伙房。
大郎笑嘻嘻的走到安木身边,在油罐子里沾一下,将手伸到安木的嘴边,“阿姊,吃,可香了!”眼神殷切的看着安木。
安木轻轻的在大郎手指上吮了一下,点点头道:“嗯,就是香!大郎喜欢吃吗?”
大郎见到姊姊也喜欢吃油,便欣喜的蹲到安木的身边从铭哥怀里将猪油罐子抢过来,要送给安木吃。
安木欣慰的眼眶微微一红,觉得自己倒没真白疼这个小家伙,甩掉手上的水珠,揩了揩大郎脸上的油渍,柔声道:“这是要做菜用的,阿姊不吃,大郎也别吃太多,一会还要吃角子喝骨头汤呢。”
大郎见状便拍拍自己的肚皮,豪气万丈的说道:“阿姊,我能吃着呢……”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又说,“……我能吃掉一头牛!”
安木听到这句话,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比划了一头牛的大小,又指了指大郎的肚子,用手戳了一下。大郎惊呼一声,不依不饶的扑到安木怀里把自己的油脸往她脸上蹭去,吓的安木急忙往旁边躲。铭哥大叫一声‘小心油’将猪油罐子抢过来用手往嘴里沾油吃,吃一口油就嗷嗷的乱叫几声。
大郎听到铭哥在学狼叫,从安木的怀里爬起来,站直了身子也跟着学叫。兄弟俩人在院子里一声赛似一声高,引得院外不知谁家的狗也跟着汪汪直叫,把安木逗的再也直不起来腰。
吕氏听到笑闹声,拎着菜刀又从伙房里杀出来,看到姊弟三人笑成一团,骂了句‘仔细我的油’后就转回身接着剁肉馅去了。
☆、第37章角子
姊弟仨人正在一处打闹,大呼小叫的好不快活,却见到李多的浑家聂氏和锁嫂俩人搀着李进的母亲宁氏进了院子。
宁氏看着过来行礼的安木三人油腻腻的一身,笑道:“这脸上都跟大花猫似的,是吃啥好东西了?”
铭哥听了这话飞快的冲着大郎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立刻低下头。
“行了,别装啦。”宁氏伸出手拧住铭哥的耳朵,笑骂道,“皮小子,错眼不见你就知道给我闯祸了?还当我不知道,大郎才几岁,这偷油吃的主意定是你想出来的。”自家的孙子自家清楚,宁氏一进院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铭哥上辈子属老鼠,爱吃油那是出了名。
铭哥苦着脸啮牙咧嘴的往上拈脚尖,哎哟哎哟直叫痛,“大母,疼!疼!疼死我了!”嘴里虽然在喊着疼,却暗地里冲大郎做猪鼻朝天的鬼脸。
大郎见状没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笑了几声后却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的咬着食指,看看铭哥又看看安木……
宁氏是个心明眼亮的人,看到大郎的表情便知道他肯定是想爹娘了。呸了铭哥一口,“老娘都没有使劲,你小子叫唤甚?杀猪都没你嚎得响。”走到大郎的身边一把将他抱到了怀里,笑道:“乖大郎,今天有没有听话?”
小孩子就是喜欢被人注意,大郎见到宁氏的心思全转到自己心上,立刻欢喜的点点头。
李多浑家聂氏看看大郎又看看安木,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和心疼。旋即笑吟吟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柳笛来,嗫着唇吹了几声又塞到大郎手中。
大郎高兴的接过柳笛就往地上蹦,挽了铭哥的手,又一处吹笛子去了。
宁氏见到铭哥哄着大郎玩的高兴,便拉着安木的手往伙房走,一边走一边问安木,“大姐喜欢吃韭菜馅的还是豆腐馅的?”
“儿要吃荠菜!一年也就是吃这一回,再吃要等到明年呢。”安木笑嘻嘻的回答,前世一到春天超市里便会卖荠菜,贵得简直不敢想像,所以一听到宁氏问,不加思索的说要吃荠菜。
“我的儿,那是我们吃的东西!大母怎舍得让你吃野菜……”宁氏听到安木的话后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在净盆里净了手,接替了吕氏剁肉的工作。
角子馅共分了两盆,一份猪油多些里面准备放荠菜,另一份猪油少肥肉多准备放韭菜。锁嫂和聂氏和的面也是分成两样,锁嫂盆里是高梁面里面只掺了两把白面,聂氏盆里全是白面。安木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荠菜不放,想着要用什么办法能将荠菜吃到嘴里。前世因为太贵吃不起,好不容易到这里了,却因为这东西是穷人吃的,自己却又不能吃了,难道自己两世都和荠菜无缘?
聂氏看到安木站着发呆,便笑着劝她出去玩,“大姐去外面和大郎玩去吧,伙房里乱糟糟的哪里是你能呆的?那些家伙若是知道大姐帮他们洗了菜,不知该有多感恩呢。”
锁嫂紧跟着附和,“可不是,十里八乡的,谁见过盖房子还请人吃角子的?不都是骨头熬汤吃几口烙饼就算了!这么好的肉尽给那几个没能耐的小子吃了,我都怕他们折了寿去。”
几人好说歹说的终于将安木劝了出去。
安木到院外没多久,便闻到伙房里飘出骨头汤的香味。
一会便看到吕氏走出伙房将盛满骨头汤的罐子里用绳子吊到井下冰着,等到冰凉之后从井中取出,再将凝结在一起肉冻挖出来,做成肉馅,里面再放入猪油和调味料,准备用来包肉馅蒸饼。
肉馅蒸饼更近似于后世的小笼包,擀上薄薄的一层皮将方才的肉馅放入,灵巧些的主妇能将蒸饼皮给捏成一朵花的形状,等到在蒸笼里蒸好之后,上面便犹如盛开了一朵娇艳的牡丹。
吃的时候,用筷子将蒸饼轻轻夹起沾一下酱油和醋,用嘴咬开一条小缝,然后慢慢的吸咂肉汁。吸的时候,是必须‘叭叭叭’出声的,否则的话便会视为你对做饭之人的不尊重。等到肉汁吃完,便只剩下一张皮,再将皮大口的吃掉。
几个女人因为安家在守孝的原因,又特意蒸了素脑子蒸饼。素脑子便是指的豆腐,打碎成腐糜状,加入花椒、酱油、酒、葱、姜。由于宋朝的豆腐非常细嫩,更接近脑髓状,像后世的“日本豆腐”。
所以,做素脑子蒸饼时,味道更加鲜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