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湘连忙回头,大皇子早已不顾形象,哈哈大笑起来:“女人不狠,站的不稳,哈哈……这都哪儿听来的浑话?面首……你竟还晓得面首……戴言……戴言这长相,做个面首还真是没得说!”
原本戴言听到夏湘那坏心思,心里一阵好笑。可后来,听到什么女人不狠,站的不稳,听到什么面首,脸上顿时变了天,一时阴云密布。大皇子这一笑,戴言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夏湘方才一脸狠厉,这会儿瞠目结舌。
“我……”可如何解释?若只是戴言听了去,倒也无妨,谁曾想大皇子晃悠自家院儿里来了?夏湘急的鼻尖儿渗出汗来,却半天只吭吭哧哧说了一个“我”字。
“你什么你?你方才不是挺厉害的吗?”戴言上前一步,伸手指着房门说道:“去去去,进屋去,闭门思过,三日不得出屋!”
夏湘眼睛一亮,老老实实说了声:“嗳!”转身便朝屋里跑。
大皇子急了:“别……”
夏湘却已经脚底抹油,迈进门槛,“哐当”一声关了房门。大皇子总不好意思硬闯进门,只好悻悻地摇了摇头,责备戴言:“你也是,怎这般小家子气?跟个小姑娘置什么气?这下好了,画是要不成了!”
戴言摆摆手:“要什么画?我也会画!回去我家,我给你画一幅就是!”
大皇子白了他一眼:“谁稀罕你的画?”
“……”
夏湘跑到屋子里,仍然心有余悸,幸好方才没说出更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否则经由大皇子的嘴巴传将出去,自己可真要站在风口浪尖上了。
要说戴言,还真是心胸宽广,今儿狠狠得罪了他,他还好心替自己解围,将自己赶回房里。否则,大皇子听了自己那番逆天言论,一生气,把自己送到官府去沉塘可怎么好?
日后需得谨言慎行才是。
她将脸贴在窗扇上,透过窗扇间的缝隙,瞧见大皇子与戴言双双离去,这才舒了口气,坐回到床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
秋天大丰收,夏湘的实验田金灿灿,十分养眼。
挑了两天好日子,夏湘带着顾妈妈、许氏一行人将地里的稻子收割了,夏湘执意要跟着一起割稻子,穿着小短打和小靴子,举着镰刀,圆溜溜的小脸儿喜笑颜开。
她倒割不了多少稻子,不捣乱就算不错了。只是,她见不得一群老妈子辛辛苦苦,自己却站在田外颐指气使。
“这些稻谷真是好,便是市面儿上的稻种,也没有大小姐田里的粒儿大饱满。”顾妈妈与有荣焉地笑着,将一穗谷子放到手里给众人看。
夏湘抹了把头上的汗,笑道:“这地里也没多少稻子,就都用来做稻种,给庄上人每户发些,来年大家伙儿也就不用买稻种了。更何况,这稻种绝对比市面上的要好。”
乳娘孙氏直起腰来,望着大小姐打心眼儿里欣慰。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娃子,心肠好,心思细腻又聪慧,做乳娘的,心里也是骄傲。
翌日,乳娘便将稻种按各家各户、各户田地多少分配了,亲自送了过去。庄上人自是万般感激,对夏湘又多了一丝敬重之心。
自此,整个庄子算是和谐了七八分,再没了往日的纷争不断。
闲来无事,夏湘研究起了养花儿,偶尔端来笔墨纸砚,对着千娇百媚的花卉画上两幅画儿,日子悠闲似神仙。
若说养花。花农老张是个传道授业的好老师。夏湘跟老张学了许多莳花弄草的法子,又凭着御水术,养的花儿越来越多。成色也越来越好。于是,夏湘将院子东北角辟出个花园和暖房,专门用来养花弄草。
戴言站在暖房外,笑道:“暖房丑了点儿,不过这花儿养得倒是不错。”
“你懂什么?好像你见过多少暖房似的。”夏湘翻个白眼,心里却默认了暖房很丑这个事实。她的目的在于花儿,并不大在意暖房是否漂亮。依着她的计划。将来这些花要么搬到山上去装饰风景,要么用来制作香水。所以。这暖房只要实用就好,至于是否漂亮,倒是无所谓的事。
戴言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上一世他看惯了皇亲贵胄的花室暖房。眼光可是毒辣的很。夏湘这暖房,除了空间比较大,通风和保暖比较好,美观方面还真是一无是处。不过,这样也好,戴言也是个务实的人,不喜欢浮华,只讲究实用。
“你怎么忽然起了兴致养起了花儿?”戴言觉得,夏湘是个很实际的姑娘。不会单纯为了花朵的美丽,花这样多的心思。
夏湘却弯起嘴角,挺直了腰板儿。做出一副端庄样儿,柔声道:“大多美丽的女子,都喜好养花。这是没有理由的一件事,所以,我这样美丽的闺中女子,养养花有什么惊讶的?真是少见多怪!”
“……美丽的女子?”戴言忍不住笑道:“你若是美丽的女子。那……顾妈妈可谓倾国倾城了!”
“你……”夏湘气不过,白了他一眼。蹲在地上继续鼓捣她的花儿,小心御水让花儿的根部更好地吸收泥土中的水分。让叶片和花瓣更加水润光鲜。
日子安稳忙碌,恍恍惚惚便又到了大年三十儿。
窗外飘着零星碎雪,没有风声,只有落雪的簌簌声。今年不同去年,夏湘的院儿里多出许多人来,对联儿、福字贴的到处都是,大红灯笼挂了十多个。御寒的火盆儿、冬衣,给孩子们的压岁钱,各房的年货儿,准备的相当充盈。
一大早,就有许多庄户拎着礼物来给夏湘拜早年。
大伙儿送来的,大多是自家酿的酒,或是自家养的鸡鸭鹅……日子特别清贫的,便送来几个鸡蛋鸭蛋什么的,只为表达下心意,图个喜庆,却让夏湘有些动容。
不管佃户们送了什么来,夏湘都会亲自接了,并表示感谢,说上几句吉利话儿。佃户们瞧着夏湘随和宽厚的样子,对夏湘更是亲近,陪着夏湘闲话家常说了半天的话儿。夏湘对这庄子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晌午过去一个时辰,这些送礼的人才陆陆续续散了,夏湘瞧着地上堆成一堆的礼物,心里一阵暖融融的。
戴言站在旁边笑道:“这么多人对你好,我都有些嫉妒你了。”
夏湘擦擦眼角,仰起小脸儿应道:“要怎么说老天饿不死瞎眼家雀呢?便是没爹没娘又如何?身边的亲人照样不会少!”
没爹没娘又如何?戴言望着夏湘的小脸儿,顿时笑不出来了,心里一阵阵发酸。想来,这姑娘比自己还要可怜。无论如何,自己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娘。可夏湘呢?母亲去世,父亲遗弃,带着一群下人和佃户,拼了命赚钱,好不容易才撑起这一个院子。
是啊,身边的亲人照样不会少!
忽然之间,戴言看待夏湘的目光有些恍惚,心里竟生出一丝挫败感。没想到,夏湘的心志或许比自己也不差。可自己是重生的,那她呢?
“是啊,有我陪着,你比天下所有人都幸福。”戴言说了句玩笑话,让压抑的气氛尽量轻松些。
夏湘笑了:“你可真是大言不惭,见过不知羞,没见过你这样不知羞的。”大年三十儿欢喜年,夏湘对戴言的态度和缓了许多,不若平时那般针锋相对,张口白眼儿狼,闭口白眼儿狼的。
“彼此彼此,承让承让。”戴言装模作样躬身行了个礼。
夏湘笑着推了他肩膀一把:“你个臭小子,竟长了张小油嘴!”
“嘶……”戴言捂着肩膀蹙了下眉。
夏湘瞧在眼里,心里咯噔一声:“戴言,你胳膊怎了?受伤了?”
“不碍事,轻伤。”
“不行!你让我瞧瞧!你又跑去京都了……还是有人来……来庄上了?”夏湘扯着戴言的衣领,坚持要看戴言的伤口。
“你就不怕被人瞧见,坏了名声,将来嫁不出去?”戴言笑的云淡风轻,却死死抓着领子,不让夏湘当场扯开他的衣裳。
“名声?我名声早就坏了,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我又不指着男人养活。”原本,夏湘对嫁人还是怀有期待的,可如今……被戴言折腾的……万念俱灰了。
她想了想,松开手说:“那你跟我进屋里,我也怕碧巧她们瞧见,到时告诉了乳娘,乳娘又得跟我碎碎念。”说着一把抓住戴言的衣袖,将他往厢房里拉。
戴言抓着夏湘手臂,笑道:“你小小年纪,还要用强?”
夏湘脸一红:“你怎么说话呐?我无非是要看看你的伤,有什么大不了的?”
“都说了,轻伤,不碍事。”
“好好好,你不让我看,不跟我来,那我就喊人了,嚷嚷你欺负我打我非礼我!”夏湘咬着牙,依然固执地拉着戴言的袖子。
“您可真是……不讲道理!让你看还不成?”戴言松了手,被夏湘拖进了厢房里。
入了厢房,夏湘二话不说便扒开戴言一侧的衣裳,瞧见了受伤的肩膀。确实,伤得不重,但看得出,明显是剑伤。
夏湘松开手,戴言穿好衣裳。
“说了轻伤!”
“轻伤就不是伤了?到底谁伤了你?还是那些杀手?”夏湘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心里越发焦躁了。
在她看来,戴言即便再聪明,即便功夫再好,他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这些人不管是他爹的人,还是他继母的人,怎么心肠这样歹毒,连个孩子也不放过?
戴言轻笑,拍拍夏湘的小脑袋:“在京都外的官道上,我去买东西时遇上的。我想,一时半会儿不会追到庄子上,你放心就是。”
他心里清楚,以夫人的势力,想要追索到自己的下落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当初,夏家田庄依然贫困冷清,藏在这穷山恶水里也就罢了,如今,夏湘开设的生活馆名满京都,往来食客川流不息,再想掩人耳目,已非易事。
只怕……夫人迟迟没有动手,一是顾及大皇子,二是抽不开身,无暇顾及。戴言不得不承认,在夫人眼中,他只是个孽种,一个掀不起任何风浪的孽种。想要弄死一个孽种,早一日晚一日又如何?
上一世的博弈,让戴言十分了解那位夫人,是个谨慎、果断、做事干净利索的女人,她想取了戴言的性命,绝不会惊扰到其他人,所以,戴言并不想离开庄子,带着母亲亡命天涯。
也不愿夏湘为自己担忧。
“你别糊弄我,你这仇人,既能雇佣那么多高手,身家定然不凡。如今我这庄子迎来送往,食客络绎不绝,对方想追索到你的行踪,恐怕十分容易。”夏湘愁眉不展,脸色凝重。
“那……我离开庄子就是,省着连累了湘儿。”戴言拍拍夏湘的头,依然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夏湘一把打开他的手,一时面若冰霜:“你也太小瞧了我!”
戴言愣了下,旋即眼底透出暖意:“是我说错了话,大过年,不该惹你生气。小的生是庄上的人,死是庄上的……死人,还不成吗?”
恍然间,便流露出一丝宠溺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个铜子儿
夏湘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日后你小心些,没事别乱跑。若要去京都,最好让周先生陪着。或者,你要买什么东西告诉我,我派人去买,你若不放心,我亲自去买。再者,你若不放心许婶儿,可以让许婶儿搬到我院子里来。等年儿后,我再雇些身手好的护院去你那儿,我就不信了……”
夏湘喋喋不休,戴言盯着夏湘肉乎乎的小嘴巴,目光有些闪烁,恍恍惚惚竟想上前亲一口。
这时,夏湘忽然开口说道:“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话一出口,夏湘蓦地捂住了嘴巴。这话……太粗鄙,自己怎么一不小心就随口顺了出来?可定睛一看,戴言的脸距离自己不过一指远,夏湘愣了。
两人相视而望,各退一步。
夏湘说:“你……你该出去了,帮……帮许婶儿忙活忙活去。”
戴言也有些尴尬:“那……我先出去了。”
他刚走到门口,却忽然转过身来,从袖筒里掏出个小玩意儿放到桌子上:“同水河畔瞧见的,看着挺好看,就给你买来了。”言罢,撩起帘子出了厢房。
夏湘摸摸滚烫的小脸儿,几步走到门口的黑漆红木桌旁,捡起上头那小玩意儿放到手心里。
竟是个骰子大小的木梳,做工精致,小巧玲珑,仔细抚摸,似乎是骨头制成。小木梳被拧成一股的红线穿着。刚好可以挂在脖子上。
夏湘对着铜镜试了试,小梳子悬在锁骨间,可爱别致。
“同水河畔?难道去京都是为了给我买这个?”夏湘蓦地捏紧了骨梳。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忐忑来。
不会不会,他过了年才十三岁,自己才十岁,他怎么会懂得什么叫喜欢?不过是感谢自己对他们娘俩儿的帮助罢了。
夏湘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若日后嫁给戴言也不错,至少。这小子比较聪明,心智早熟。跟自己这状况很相似。更何况,如今想要撇清关系似乎也不能了。
但是……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就这样轻易决定总归是不好。日子还长,自己才十岁。这事儿将来再说罢,至少还有六七年的时间来琢磨。
将脖上悬着的小骨梳放到衣领里,夏湘微微一笑,准备出去吃年夜饭了。
逢年过节,夏湘便要将下人们也聚到一起,大家围在一起吃个热闹的团圆饭。不分上下,不讲究规矩,大家直管吃好喝好玩儿好。今年的年货置备的十分丰盈,团圆饭自然丰盛的很。夏湘还亲自去厨房做了两个拿手好菜。大家围在一起,和乐融融。
夏湘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忽然想到祖父和柔姐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戴言瞧出夏湘神色落寞,便凑到跟前云淡风轻说了句:“急什么呢?再过两三年,日子便会大不同。”
“便是两三年又如何?那京都……的府上,我也没法子随意进出罢?”夏湘举着筷子,口中发苦。吃什么都不香了。
戴言摇摇头,凑到夏湘耳边。压低了声音耳语道:“未必,有件事……若传了出去,便是皇帝陛下,也要给你几分颜面。”
“嗯?”夏湘来了兴致,忽的转过头。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夏湘连忙向后移了下身子,戴言却微微一笑没有动:“你醉了,小孩子别喝这么多酒。”
“你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夏湘醉眼朦胧。
戴言坐直了身子:“等明儿你醒酒了,我再告诉你。”
夏湘不依不饶,却耐不住头重脚轻,最后到底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乳娘坐到夏湘身边,将夏湘抱回房间,吩咐采莲和碧巧好生伺候着。
若说跟夏湘最为亲近的,还属乳娘孙氏。她一手将夏湘拉扯大,几乎片刻不离。凡事涉及夏湘,事无巨细,乳娘总是愿意亲力亲为,周到入微。所以,夏湘有什么心事,乳娘自然看得出来。
只是,她有什么法子呢?
夏湘的生意越做越大,府上对夏湘的态度半点儿缓和的意思也没有。偶尔,乳娘想要去府上找老爷求求情,网开一面,顾念一下父女亲情。可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自己人微言轻,想必不会起什么作用。二来,老爷若多了心,以为是大小姐耍心眼儿,教唆自己去求情,恐怕会适得其反。再者,大小姐那样一个倔强的人,也不愿自己卑躬屈膝去求老爷罢。更何况,大小姐明明没有什么错。
乳娘叹了口气,将夏湘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便出了厢房看大家吃的如何了。
碎雪在天地间飘飘荡荡,将大红灯笼蒙上一层清冷。戴言晃了晃脑袋,忽然有些后悔,不该提那让皇帝还要忌惮三分的事情,可想来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