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三一】
商辰两个人无师自通,修行者和御兽的灵力法力融在一起,合力攻击着早已破败不堪的百里界,可是,明明明殊的声音总时时响起,就是攻不破!一天又一天重复的攻击,仿佛过去了好几百年一样。可是,幻境依然顽固地存在着。
商辰绝望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泷焕望着冰棱万丈的百里界,神智也有些癫狂了:“我很久没有吸灵气!商辰,我是不是会死?我们泷兽是要活一万年的啊!”
死?不!不会这样死去!
商辰抬起头,忽然闻见了一股浓郁的血腥,那血的味道……商辰露出的疯狂的血光:“师父,在用血替我们解封吗?泷焕,我要做最后的一搏,这一次,一定能出去!”
商辰俯身掰下了一块尖尖的冰棱,狠狠刺进了手腕,鲜血,迸射而出。
手腕下覆,血,流成了一个破的符咒。
泷焕学着他将冰棱插向血脉,神兽的血与修魔者的血溶在了一起,幻化出熊熊烈焰。商辰站在高高的泷山之上,背对灵泉,聚气凝神,风起,云涌,万物奔腾,商辰运起了全身的灵力和法力,骤然发力击向百里界的最中心。
天崩,地裂,山川横流。
斗转,星移,乾坤颠倒。
坍塌的轰隆响彻云霄,看不见的背后,魔极骤然万道黑光。
众生寺,再度香火缭绕,虔诚的香客在叩拜,伶俐的小和尚递上了长香。一个香客手中抽了一支签,欣喜地对另一个香客说:“这一年又能顺顺当当,我年年都来,众生寺有高僧,香灵。”
“出那事后,听说,你来帮忙清理寺院过?”
“这种事怎能在菩萨面前说?”
“……是一个叫素藏的恶和尚把人都杀了?”
“可不是!可惨了,没人敢来收尸。我一想,留下来的尸体都是和尚的,菩萨保佑着呢,就大着胆子来了,胳膊腿啊分不清谁是谁,就那素光和尚是完整的,胸口被捅了一刀——我都一起埋那山里头去了,罪过罪过!”
“听着都惨啊!”
“寺庙关了十几年,虚空大师来了才又有了香火。”
“虚空大师真是慈眉善目啊,虽然脸上有那么多伤痕,看着一点都不吓人。他说的法还精妙,我们这些粗人一听都懂,心明了,就放开了。哈哈,不说那些了,明儿个插秧苗,有得累了。”
香客一拍大腿:“哎呦!今年我家那秧苗不知怎么回事死了一大片,现在补也来不及了啊,我都快愁死了。”
另一个香客戴起草帽:“去年收成好今年大意了吧?我家秧多种不完的送你。”
两人一左一右出了院门。“生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众生寺渐渐地消失了,那久远的血红,亦随着幻境远去。此境,此生只能见一次,此后,唯有当时的癫狂可追忆。
商辰睁开眼,熟悉的阴沉沉的天空。
目光移向了心口,有人趴在了他的身上,一袭黑衣,血,染满一身,一动不动。
商辰的眼睛瞬间模糊,他颤抖着伸出僵硬的手抱住这个人,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师父,师父,师父,你醒醒。”
“哭什么,还没死呢。”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虚弱。
天空,依然是那个天空。人,依然是这几个人。从生死中挣扎回来了,而且一切都没有变,多好!商辰被紧紧拥抱住了,炽热的温暖裹紧了全身,蝴蝶骨处,被压得生疼。幸福的疼,商辰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幸福的是三黑。
他的一天都被疗伤占满了。
早上师父,下午祁子尘,晚上商辰。幸亏泷焕是一神兽,带一身伤跑回山洞休养生息去了。
前两位在房子里疗伤。商辰的伤却必须在空旷之处,有风的吹拂才能散开。几天下来,抽筋扒皮,三黑累瘫了,直挺挺地躺在圆镜塘边:“商辰,快!我手抽筋了!”
“你刚才是不是吐血了?”
心知瞒不过,三黑郁闷地说:“你们三个人,伤法各不相同:师父的要用寒气,祁子尘要用温煦,你的更糟糕要用我的内火——都要火候,比炖黑米粥难多了。一天下来,不吐血不行。”
商辰咳了两下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三黑一跃而起:“那怎么行?好不容易你醒来了,累死我也愿意!咱们聊会儿天,歇歇再继续!”
两人聊起了商辰入幻境发生的事。
原来,师父明殊闭关修炼,三黑也在修法力,而祁子尘没灵力,又从不进三篡阁,以为商辰修炼得好好的。明殊修到半路感知到商辰的挣扎,才发现他在修第八重,而且已走火入魔,危在旦夕,隔一会儿就吐一次血。如果从外界强行打破幻境,商辰会灵力全失;如果迟迟不能出来,商辰性命攸关。
明殊最后以血为引,使出了一个法术,打破幻境,保全了商辰的性命与灵力,他自己也元气大伤。
三黑说:“我也走火入魔过,但不至于师父都束手无策。商辰,你想过为什么吗?”
因为心太急吧,而且入幻境时既嗔且妒,中途又不断起杀念,走火入魔也是必然。三黑听了商辰的际遇,唏嘘不已,感慨说还是修法力好,虽然蛮但直接,不这么废人。
聊完,三黑想运气疗伤,发现耗费太多凝不起内火了,越急越不行。就在这时,圆镜塘水波一动。
宗郁从水中出来。
宗郁带着天然的神兽之力,悟性高,在三黑的指点之下燃起了疗伤之火。
火源源而入,商辰很快就感受了到跟三黑不同的暖意,那是一种更天然更纯粹的暖意——难怪,修行者都抢着选择青鬃兽为御兽,甚至愿意结为契兽。
百里界都是伤员了。
商辰、明殊,自不需要说;三黑为了疗伤,也是拼命了;剩下祁子尘忙前忙后。
自打从幻境出来,商辰的心也宽了,一旦平静,就能不带偏见地看一个人。祁子尘很博学,也温和,性格随和,闲了就来照顾商辰的起居,打理弥宝粟地。与半年前相比,祁子尘的身体好了很多。
祁子尘笑眯眯地说:“商辰,多亏你的木晶我才能养得这么快,木温润延年,可否借我再带半年,就能完全恢复了。”
商辰尴尬笑:“送给你了!”
商辰觉得半年不见,祁子尘不同以往了。过了不久,三黑就偷偷地跟商辰说:“祁子尘怎么回事,一举手一投足,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风流气——最近是越来越浓烈了,我昨天为他疗伤,差点走神。”
对!就是那种感觉!
商辰凝思半晌,恍然大悟:“我猜,是因为他佩戴了华桑木晶的缘故……哈,还不懂吗?桑山之林,能兴云作雨!”
桑林多为交合之地,桑木自然添了妩媚之气。所以,即使祁子尘心无勾人的意思,举止也不刻意,但日日被木晶熏染,不由得就染上了那股风流的气质,勾人也不自知。
三黑也恍然大悟:“难怪,你有一阵子也有勾人的意思,我一靠近就浑身热。”
商辰一窘:“哪有!你自己修行不够!”
商辰有灵力,又有金质压身,所以风流之气被压制了。祁子尘身体虚弱,被木晶一养,养得风流天成了。三黑忽然凑前说:“你说他跟师父日日相处,师父会不会把持不住呢?啊呀,那可不行,祁子尘身体弱又没有灵力,被师父一压就碎了!”
“……就你操心多!有胆你提醒师父去!”
三黑大喊:“商辰你太贼了,摆明是要我被逐出师门!练功练功,想到你都突破了众生灯第八重了,我就特心急!我真不服气,你比我晚来,还修得快!”
商辰却很不安,因为他不听明殊的话,擅自修炼第八重,导致这一大灾难。可自打回来,师父还没让他经过院子呢。
有宗郁在,三黑专心为明殊疗伤,少不了要跟明殊渲染宗郁的神兽之神,感慨要不是泷焕任性纠缠宗郁才最适合当御兽。明殊听完后,声音有点冷:“把商辰叫过来!”
商辰疑惑地过去。
明殊的声音冷硬地说:“替我疗伤!”
商辰呆了一呆,乖乖地上前,坐在席子上,握住明殊的手,这双手很烫,正如三黑所说,为了救商辰,明殊血脉倒转,内火恣旺。商辰使出冰寒之术,为明殊压制内火。
不多时,明殊的重重黑纱都湿透了。
商辰说:“师父,我刚才探得你体内不止有旺火,也有一股寒气。光用冰寒不行,你把衣裳脱了,我细细探一次。”
明殊沉默半晌:“随我来。”
商辰惊讶地跟着明殊推开了一堵墙,屋中,自有别个天地。越走越黑,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商辰被牵引着进入了一个纯黑的修行室,黑到没有一点光芒。
。
第32章 真书·第八重(五)
【〇三二】
一阵轻纱的的窸窣声后,明殊说:“开始吧。”
商辰两眼一抹黑,摸索伸出手往热处探过去,手被抓住了。黑暗之中,肌肤相触越发令人心悸。商辰心乱了一乱,想到师父正受疾苦,心静下来。
商辰摩挲着明殊的脉搏,细细地探。越探越心惊,内火之下分明是冰层,冰下,是几股戾气,戾气之下,又有数股不明所以的逆流异动,总之强大的力量之下遮掩的是紊乱的血脉。
三黑给师父用的是极寒之术,大刀阔斧地先把明殊的内火压下去。
但是,简单粗暴的疗术,长此以往,必然增加明殊的冰寒之疾,后患无穷。更别说那几股戾气和逆流异动,根本还不知道什么来路。
除了地狱之火,师父怎么会伤得如此多如此深——强大的师父,背后承受着多少痛苦?
商辰将妙花诀融入疗伤之中。
妙花有香,在蕴含万物精粹的凝香之中,极寒也好,极热也好,都浸入了香海之中。浸香越久,越清淡,越自在。香解人间百苦,百苦从骨中、脉中、血中、肉中纷纷弥散出来,血腥的、压抑的、痛苦的气息也一点一点溢出来,浸入了香海。
良久,妙花消淡,香气犹萦绕在幽暗之中。
“师父,好了一点吗?”
“嗯。”
“师父,你之前是不是受过什么重伤,脉搏中有逆流异动……”
“你融入了妙花诀?”
“师父尽管放心,除了提升灵力,妙花诀也有清心的用处,我跟泷焕用过很多次。幽泉诀等也有妙效,不如,以后让我为师父疗伤吧。”
“……”
“三黑法力虽高,但极寒之术太过刚猛,反而有害。”
“嗯。”
商辰觉着浸过香海的师父声音都变得柔了许多,即使只嗯一声,也不像刚才那么生冷。
之后,商辰就代替三黑为明殊疗伤。
沉浸香海数天之后,明殊体内淤积的顽疾都松动了,燥热极寒都散了出来,明殊因此也受了好一番苦,商辰甚至能听到极轻极轻的轻哼声,压抑着痛苦。
商辰欣喜,开始将幽泉诀融入。
也许《众生真书》自带幻境,入诀不久,商辰恍恍惚惚,竟真如入了一眼幽泉之中,幽泉之水起白雾,对面的明殊没有披黑纱,但是被白雾模糊了容颜。
幽泉沁凉,令明殊的燥热消隐。
商辰认为这股火并不是顽疾,冰层才是,所以沁凉暂时缓了明殊痛苦,长远来说却不好。商辰暗运内力,指尖发出血阳诀,幽泉之下,水波暗涌,整个幽泉变得暖融起来。
明殊开口:“血阳诀吗?”
商辰答:“师父放心,我跟泷焕试过了,能运用自如。”
明殊的声音忽然冷了:“你们还有什么没试过?”
说罢轻哼一声,像不屑似的。
商辰心想师父果然不喜欢泷焕,不就是偷了弥宝粟花,记恨的时间也太长了吧——记仇的师父,太没有师父的度量了吧?
幽泉一暖,明殊的寒气被激了出来。
骤然,泉水突涌,高高跃向明殊,在相触的瞬间被冻成冰泉柱,明殊溢出了痛苦的轻呼声。
商辰一惊,连忙运起血阳诀,融化那冰泉。可下一瞬,泉水又涌起成冰,商辰再度施法。就这样,幽泉水一阵一阵的漾起了冷热交替的波,而明殊就在沸冰之间,抑不住痛苦,他没有□□,却有清晰的咬牙的声音。
就这样煎熬着。
如此过了许久,泉水不再成冰,商辰松了一口气,伸手想握住明殊的手臂。白雾相阻,看似薄,但却根本无法辨清,商辰触到了高高的鼻梁,他连忙缩回手,忐忑不安。
好在明殊没有说话。
可是明殊也没有伸手握住商辰。
商辰只得再度伸手触到光滑的肌肤、柔软的……唇,商辰又缩回来了。
幽泉水变凉了,商辰一手运气使之变暖,另一只手自暴自弃地再度伸过去,触摸到了胸膛,胸膛噗通噗通的跳。这次没缩手,他从胸膛平移摸过去,摸到手臂,从手臂滑下来,摸上了脉搏。
探了一会儿,商辰欣喜不已。
明殊体内因救商辰的施法而起的内火已所剩无几,浮上来的果然极寒之气。
商辰也很意外,没想到《众生真书》不但灵力无穷,疗伤也有奇效,果然不愧它的名字,解救众生。商辰一喜,整个幽泉幻境也荡漾着喜悦之气。
如果,可以再靠近一点就好。
只这一念,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前一拽。
商辰毫不提防,往前一跌,浑身都扑向了明殊,火热的身体一下子贴在了一起,柔韧的肌肤相触。商辰血液骤然上涌,心绪大乱,整个幽泉水波忽然沸腾了起来。
啊——
两声惊呼。
商辰跌回黑暗,他狼狈地缩回手,结结巴巴:“师父,我刚才,凝思不宁,我们,下次再练吧?”
明殊停了停,嗯了一声。
商辰仓皇地逃出修炼室,心跳如鼓,那柔韧的相触不断重现脑海。拽住自己手的是师父——不,不是师父!一定自己的邪念驱使——所以,看似是师父拽的,其实是自己主动扑过去的。天呐,师父千万不要察觉,千万不要!
祁子尘手执密卷入屋,笑了:“明殊,笑成这样,你的心情很好?”
明殊回味道:“一直都很好。”
祁子尘奚落:“哦?我记得商辰来疗伤之前每天都黑脸啊?还有,你现在又不怕光了,在他们面前还装什么?”
明殊说:“手臂的灼伤没好。”
“手臂而已,有什么关系?”
“……”
“莫非你想像入洞房那样,挑起重纱,浑身完美无瑕,他瞬间惊呆了!”
“……混蛋!”
商辰忐忑不安了一晚。
第二天再去疗伤,明殊却说,他要继续修行了:“我数次闭关修炼都因你而中断,这次至关重要。所以,在我出关之前,你不要修灵力、法力或符咒。”
功夫一直没成原来都是因为救自己,难怪他会不高兴。自己不动灵力,就不会出事,也就不会打扰师父修行了。商辰低声说:“是,师父,那我走了。”
明殊说:“给我疗伤!”
语气又是生、冷、硬,好像非常不情愿一样。
每次见面师父都只有这一句,自己虽然兴高采烈给他疗伤。可是,他就不能软软地说一句吗?商辰不由生气了,心口闷闷的。
因为那股闷气,幽泉之水冷热不定。
商辰越想找回之前的感觉,就越不行,水温蹭蹭蹭热上去了,又蹭蹭蹭冷下来了。不要说被顽疾煎熬的明殊,商辰都被折腾得倒吸凉气。商辰觉得不妙,摸到明殊的手,冷如冰。
原来,水温一定范围之内,可以溶化他内体寒冰;但是如此激荡,骤冷骤然,他体内的寒气就肆意横行了,反而是害处,只见泉水又涌出了冰泉水花。
商辰心中焦急,运气过度,血阳诀一施,泉水直接沸腾了,烫得他径直跃出了水面。
可明殊还在幽泉中,沸水咕咕的往上冒。
商辰正讶异,咔嚓咔嚓数声,整个幽泉瞬间凝固,变成了冰泉,沸腾的水成了冰花——这是明殊的本能反应,但更是他体内强大寒气的驱使。商辰停在冰上,不敢再施血阳诀,而是施出了带有夏日馀烈的空蝉诀,将明殊的周边溶出一个小水坑,商辰下去了,那水,寒冷极了。
即使如此,明殊一声未出。
商辰又悔又恼,自责自己不该带着怨气进来,看吧,疗伤变成了致伤。水寒冷至极,数个空蝉诀也未能驱散,商辰自己冻得都发抖了,哆哆嗦嗦还要发力。
手,被握住了。
明殊的手是冰冷的,但商辰倏然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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